摘要:我的生日蛋糕,奶油上插着三根蜡烛,代表着三十岁,也代表着我失去陈默的第三年。
我的生日蛋糕,奶油上插着三根蜡烛,代表着三十岁,也代表着我失去陈默的第三年。
林周坐在我对面,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他举起酒杯:“岁岁,生日快乐。也祝我们下个月新婚快乐。”
我笑着,眼眶有点发热。
这三年,是林周把我从深渊里一点点捞出来的。
所有人都说我命好,前半生有陈默爱我入骨,后半生有林周惜我如命。
我也以为,我的人生终于要翻篇了。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林周皱眉,“这么晚了,谁啊?”
我也很奇怪,这个时间点,不会有朋友不打招呼就过来。
我起身,从猫眼里往外看。
那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外面站着的那个男人,胡子拉碴,满脸疲惫,身形消瘦,可那张脸,那双眼睛,化成灰我都认得。
是陈默。
他回来了。
在他那双我看了七年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和我一样的震惊,以及一丝……我看不懂的仓皇。
更让我窒息的是,他的腿边,躲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女孩,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门。
我的手在发抖,抖得几乎握不住门把手。
怎么可能?
警方三年前就宣布他失踪,大概率意外死亡。
他的死亡证明,我还锁在抽屉最深处。
“岁岁?是谁啊?怎么不开门?”林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关切。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了。
我该怎么说?
说我那个“死”了三年的丈夫,像个鬼魂一样,活生生地站在门外?
还给我带回来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惊喜”?
门外的陈默,似乎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抬起手,迟疑地,又敲了敲门。
“苏岁……是我。”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和我记忆里清朗的声音判若两人。
可就是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尘封三年的记忆闸门。
那些撕心裂肺的夜晚,那些以泪洗面的日子,那些抱着他衣服才能入睡的绝望,全都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我猛地拉开门。
四目相对。
他眼里的情绪太复杂了,有狂喜,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我无法理解的……哀求。
而我,只有一片空白。
大脑当机了。
“岁岁,这位是……?”林周走过来,手自然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姿态亲密,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归属权。
他看到了陈默,也看到了那个孩子。
林周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警惕。
陈默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缓缓移到林周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像燃尽的炭火。
“你是谁?”陈默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敌意。
“我是她未婚夫。”林周平静地回答,手臂却收得更紧了,几乎是将我半搂在怀里,“下个月,我们结婚。”
未婚夫。
结婚。
这几个字像炸弹一样在陈默的耳边炸开,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看出这句话的真假。
我能说什么?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七年、也恨了三年的男人。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一声不吭地消失三年,又在我终于要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像个没事人一样,带着一个孩子回来?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夹杂着三年积压的委屈,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
“陈默。”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还知道回来?”
我的声音在抖。
不是因为激动,是因为愤怒。
“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我给你办了葬礼!我给你立了衣冠冢!”
“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你掉进海里,浑身是血地喊我救命!”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这三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
他站在那里,像个被审判的罪人,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边的那个小女孩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地抱住陈默的大腿。
“爸爸……我怕……”
爸爸?
这个称呼像一根最毒的刺,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气得发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爸爸?”我指着那个孩子,看着陈默,一字一顿地问,“陈默,她叫你爸爸?”
“所以,你这三年,不是失踪,不是死了。”
“你是去跟别的女人生孩子,过你的逍遥日子去了?”
“现在怎么?人家不要你了,你又带着你的野种回来找我这个接盘侠了?”
我的话刻薄又恶毒,我自己都觉得刺耳。
可我控制不住。
我就是要用最难听的话去刺伤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我心里的痛。
陈默的脸白了又青,他急切地想解释:“不是的!岁岁!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听!”我尖叫着打断他,“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陈默,你给我滚!”
“带着你的孩子,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我用尽全身力气,想把门关上。
陈默却用手死死地抵住了门板,他的力气大得惊人。
“岁岁,你让我进去,我求求你,让我进去跟你解释清楚。”他哀求着,眼眶红得吓人,“就五分钟,不,三分钟就行!”
“我跟你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歇斯底里地喊,“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在你消失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林周一直沉默地站在我身后,此刻,他上前一步,冷静而强势地握住陈默的手腕。
“先生,你没听到吗?她让你滚。”
林周是健身教练,手上的力道不是陈默这种消瘦的体格能比的。
陈默吃痛,手被迫松开。
“砰”的一声,我用力摔上了门。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到地上。
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
林周蹲下来,轻轻抱住我。
“没事了,岁岁,没事了。”他柔声安慰着,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
我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终于放声大哭。
门外,孩子的哭声和陈默压抑的、绝望的嘶吼,断断续续地传来。
“岁岁!开门!你听我解释啊!”
“岁岁!”
我死死地捂住耳朵。
我不听。
我不信。
那个曾经说过会爱我一生一世,会永远保护我的陈默,早就在三年前那场该死的意外里,死了。
现在回来的这个,是个骗子。
是个懦夫。
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那天晚上,陈默在门口守了一夜。
我和林周也在客厅里坐了一夜。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压抑。
林周给我倒了杯热水,几次想开口,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
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快要结婚了,我的前夫,一个法律意义上已经“死亡”的人,突然回来了。
还带着一个孩子。
这叫什么事?
简直比八点档的狗血剧还要离谱。
天快亮的时候,门外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我一夜未眠,眼睛肿得像核桃。
林周眼下也一片青黑,他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岁岁,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我茫然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
我的脑子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思考。
林周沉默了片刻,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愧疚。
这对林周太不公平了。
他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卷入我这摊烂事里。
“林周,”我哑着嗓子开口,“对不起。”
“傻瓜,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我们是未婚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的体谅,让我心里更难受了。
我强打起精神,去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憔悴,双眼红肿,哪里还有半点过生日的喜悦。
我告诉自己,苏岁,你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只会哭的小女孩了。
你得振作起来。
不管陈默想干什么,你都不能让他毁了你现在的生活。
我和林周商量,婚礼的事情,暂时先缓一缓。
林周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他说:“我等你处理好。多久都等。”
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以为陈默会就此消失。
但我错了。
他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去上班,他会远远地跟在后面。
我去超市,他会推着一辆空空的购物车,在货架另一头默默地看着我。
他不敢靠近,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那眼神,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狗,充满了无助和祈求。
那个叫豆豆的小女孩,总是跟在他身边,像个小尾巴。
她似乎很怕生,总是把脸埋在陈默的裤腿上,偶尔偷偷抬眼看我一下,又飞快地低下头。
我尽量无视他们。
可我做不到。
我的同事开始议论纷纷。
“诶,苏岁,那个天天在你公司楼下转悠的男人是谁啊?看着怪可怜的。”
“还带着个孩子,不会是你的什么亲戚吧?”
我只能扯着嘴角,僵硬地回答:“不认识。”
可这种谎言,又能撑多久?
终于,在一个我加班到深夜的晚上,我被他堵在了公司地下车库。
他看上去比前几天更憔셔了,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岁岁。”他拦在我车前。
“让开。”我冷冷地说。
“我们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有!”他突然拔高了声音,情绪有些激动,“我有!我有太多话要跟你说!”
“那你就说啊!”我终于也忍不住了,“你倒是说啊!你这三年死哪去了?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你说啊!”
我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砸向他。
他却又一次沉默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双手插进凌乱的头发里。
“我现在……还不能说。”
“不能说?”我气笑了,“陈默,你是在耍我吗?”
“你觉得现在这样很好玩是吗?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很有成就感是吗?”
“不是的!岁岁!”他急切地抓住我的手臂,“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他的手很烫,烫得我心慌。
我用力甩开他。
“别碰我!”
“陈默,我警告你,离我远一点!否则我报警了!”
我说着,真的拿出了手机。
他看着我决绝的样子,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化为一片死寂。
他颓然地后退一步,给我让开了路。
“对不起。”他低声说。
我发动车子,头也不回地驶出了车库。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世界遗弃的雕塑。
那个小女孩从柱子后面跑出来,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弯下腰,把她抱了起来。
我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我狠狠地踩下油门。
苏岁,别心软。
他活该。
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我爸妈耳朵里。
我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苏岁!你给我老实交代!那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瞒不住,只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电话那头,我妈气得直拍桌子。
“这个天杀的陈默!他还有脸回来?”
“三年前一声不吭地跑了,害得我们家岁岁差点没熬过去!现在他倒好,带着个拖油瓶就回来了?他把我们苏家当什么了?垃圾回收站吗?”
“岁岁,你听妈说,这种男人,你绝对不能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你跟林周好好过日子,下个月的婚礼照常举行!妈给你撑腰!我看他陈默敢来闹!”
我爸也在旁边附和:“对!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
父母的激烈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
当年陈默失踪,对我打击巨大,我整整一年都缓不过劲来,工作辞了,人也瘦得脱了形。
是我爸妈和林周,陪着我,一点点把我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们恨陈-默,是理所当然的。
挂了电话,我心里更乱了。
我不想让爸妈担心,更不想让林周难做。
也许,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给陈默发了条短信,约他见面。
地点在我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豆豆坐在他对面,小口小口地吃着一块蛋糕。
看到我,陈默立刻站了起来,局促不安地搓着手。
“岁岁,你来了。”
我没理他,径直在他对面坐下。
我开门见山:“陈默,我们谈谈离婚的事。”
他愣住了。
“离婚?”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岁岁,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我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你失踪满两年的时候,我就已经可以向法院申请宣告你死亡。是我一直拖着,还对你抱有一丝幻想。”
“现在你回来了,正好,省去了那些复杂的程序。”
“我们好聚好散,办了手续,以后就各不相干。”
陈默的脸,一瞬间血色尽失。
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不……我不同意。”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同意离婚。”
“为什么?”我冷笑,“你还想怎么样?继续享受着齐人之福?家里一个,外面一个?”
“不是的!”他激动地反驳,“豆豆她不是……”
“她不是什么?”我打断他,“不是你的孩子?那她是谁的孩子?你从石头缝里捡来的吗?”
“陈默,你别把我当傻子。”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后还是颓然地垂下头,“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还会说什么?
“陈默,我不想再跟你废话了。”我从包里拿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推到他面前。
“我什么都不要。房子,车子,存款,都归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们尽快办手续,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他看着那份离婚协议书,就像在看什么催命符。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可怕。
“苏岁,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我们七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绝情?”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陈默,到底是谁绝情?”
“三年前,你一声不吭地消失,你有想过我吗?”
“这三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以为你死了,我每天都在自责,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才会遇到意外。”
“我为你守了整整三年!”
“可是你呢?你带着一个别人的孩子回来了!”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绝不绝情?”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咖啡馆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陈默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痛苦地抱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对面的豆豆似乎被我们的争吵吓到了,手里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怯生生地看着我,小声说:“阿姨,你不要骂爸爸……”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别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
“陈默,协议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不签!”他突然吼道,一把将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苏岁,我死都不会跟你离婚!”
他的反应,彻底激怒了我。
“陈-默,你别逼我!”
“是你逼我!”他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我,“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你为什么要跟他结婚?”
“你忘了吗?你是我老婆!是我陈默的老婆!”
“我才是你丈夫!”
他的质问,荒唐又可笑。
“丈夫?”我站起来,与他对视,“一个让妻子独守空房三年,一个在法律上已经‘死亡’的丈夫吗?”
“陈默,你清醒一点吧!”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
“在我被全世界同情,以为自己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你在哪里?”
“是林周。”
“是他陪着我,安慰我,鼓励我。”
“是他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让我重新相信爱情,相信生活。”
“你现在回来,凭什么要我放弃他,回到你身边?”
“就凭你这张脸吗?”
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虚伪的面具。
他的脸色,一寸寸地灰败下去。
“所以,你爱上他了?”他哑声问。
“是。”我回答得毫不犹豫,“我爱他。我要嫁给他。”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像是失了魂。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无尽的疲惫。
“陈默,我们结束了。”
我留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我就会心软。
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却感觉胸口闷得发慌。
我以为,把话说清楚,就能彻底了断。
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
回到家,林周正在厨房里忙碌。
他穿着围裙,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副温柔的居家画面。
这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安稳。
听到开门声,他回头冲我一笑:“回来了?正好,饭马上就好。”
我看着他,突然冲过去,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林-周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转过身,回抱住我。
“怎么了?”他柔声问。
“没什么。”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就是……突然很想抱抱你。”
他没再追问,只是收紧了手臂,给了我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拥抱。
“岁岁,别怕,一切有我。”
那一刻,我下定了一个决心。
我不能再拖下去了。
为了林周,也为了我自己,我必须尽快和陈默做个了断。
第二天,我直接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
理由是,夫妻分居满两年,感情确已破裂。
法院的传票,很快就送到了陈默手里。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搞到我的新手机号的,他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
我一个都没接。
他开始给我发信息。
一条接一条,几乎要把我的手机轰炸瘫痪。
“岁岁,不要这么对我,我求你了。”
“我们七年的感情,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
“岁岁,接电话,求你接电话……”
我看着那些卑微的文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开庭那天,我见到了陈默。
他好像又瘦了一圈,眼窝深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他没有请律师。
法官问他,是否同意离婚。
他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不同意。”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法官例行公事地进行调解。
“被告,请陈述你不同意离婚的理由。”
陈默沉默了很久,久到法官都有些不耐烦了。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因为我爱她。”
“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她。”
“我消失,不是我的本意。我有苦衷。”
“法官,我请求法院给我时间,我会证明,我们的感情没有破裂。”
我冷眼看着他的表演。
苦衷?
现在才说有苦衷,不觉得太晚了吗?
“原告,你的意见呢?”法官问我。
“我坚持离婚。”我语气坚决,“被告所谓的苦衷,我并不关心。我只知道,他消失了三年,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现在,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我不希望再被他打扰。”
“而且,”我顿了顿,加了一剂猛料,“他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对于这个孩子的来历,他至今无法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无法接受,我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孩子。”
我说完,整个法庭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默身上。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最终,因为陈默坚决不同意离婚,且这是第一次诉讼,法院没有当庭判决,而是给了我们一个月的调解期。
走出法院,陈默追了上来。
“岁岁!”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一个月。”他说,“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是要离婚,我签字。”
我有些意外。
“你什么意思?”
“一个月内,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关于我这三年,关于豆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恳求,“你只需要听。听完之后,你再做决定。”
“就当是……给我们七年的感情,一个最后的交代。”
我沉默了。
七年的感情。
这五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承认,我还是不甘心。
我恨他的不告而别,恨他的欺骗。
但我也想知道,这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个叫豆豆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不拔出来,我永远都无法真正地安宁。
“好。”我终于开口,“一个月。”
“但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一个月后,无论真相是什么,我们都必须离婚。”
“谢谢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颤抖。
我没有再看他,径直走向马路对面。
林周的车,就停在那里。
他看到了我和陈默的交谈,脸色有些凝重。
我上了车,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发动了车子。
“林周。”我主动开口,“对不起,法院没有判离。”
“没关系。”他目视前方,语气平静,“我早就想到了。”
“陈默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给他一个月时间,他会解释清楚一切。”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林-周才缓缓开口:“岁岁,你想听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想吗?
我不知道。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听。无论真相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抛弃我三年的事实。
可情感上,我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和不甘。
“我……”我艰难地开口,“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林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好。”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我陪你一起听。”
“岁岁,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我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里一暖,又泛起一阵酸楚。
我何德何能,能得到他如此深沉的爱。
接下来的日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陈默没有再来骚扰我,只是每天晚上,会给我发一条很长的信息。
像是在写日记。
他在讲述他消失的这三年。
他说,三年前,他所在的设计院接了一个外地的项目,他作为项目负责人,去项目地出差。
那是一个偏远的山区小镇。
一天晚上,他加班回酒店的路上,无意中目睹了一场交易。
不是普通的交易。
是贩卖文物的交易。
他吓坏了,下意识地躲了起来,用手机录下了一段视频。
可他还是被发现了。
他被那伙人抓住,关了起来。
他们逼他交出手机,删掉视频。
他知道,一旦交出去,自己必死无疑。
他趁看守不备,拼死逃了出来。
但他不敢报警,也不敢回家。
因为他听到了那伙人的谈话,他们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家庭住址,甚至知道我的名字。
他们说,如果他敢报警,就先拿他的老婆开刀。
他怕了。
他怕连累我。
他只能选择逃亡。
他不敢用身份证,不敢坐火车飞机,只能一路扒货车,躲躲藏藏,像个过街老鼠。
他想过无数次联系我,可他不敢。
他知道,那伙人的势力很大,他的手机早就被监控了。
任何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可能给我带来杀身之祸。
他只能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证据交给警方。
看到这里,我的心揪成了一团。
我无法想象,这三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一个养尊处优的城市白领,一个连换灯泡都要我帮忙的男人,是如何在那种绝境中生存下来的?
我继续往下看。
他说,他逃到了一个更偏僻的村落。
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叫阿雅的女人。
阿雅是村里的小学老师,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用异样眼光看他这个“流浪汉”的人。
她收留了他。
看到“阿雅”这个名字,我的心猛地一沉。
豆豆,是她的孩子吗?
陈默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他接着写道:
“岁岁,你别误会,我和阿雅之间,清清白白。”
“她是个很善良的女人,但命运对她太不公了。”
“她的丈夫,早年因为矿难去世了,她一个人拉扯着女儿豆豆,还要照顾村里十几个留守儿童。”
“我被她的善良和坚韧打动,决定留下来,帮她做点什么。”
“我化名‘陈老师’,在村里的小学当了一名不拿工资的代课老师,教孩子们画画和音乐。”
“那是我这三年里,最平静的一段时光。”
“看着孩子们天真的笑脸,我才能暂时忘记自己的处境,忘记对你的思念和愧疚。”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直到半年前,那伙人,还是找到了我。”
“他们冲进学校,要抓我走。”
“是阿雅,为了保护我和孩子们,被他们……被他们……”
陈-默没有写下去。
但他用了好几个省略号。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那是一个怎样惨烈的场面。
“阿雅临死前,把豆豆托付给了我。”
“她求我,一定要把豆豆带出去,让她读书,让她过上好日子。”
“我答应了她。”
“我带着豆豆,再一次开始了逃亡。”
“这一次,我不再是一个人。”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死了,豆-豆怎么办?我答应阿雅的事情,还没有做到。”
“我答应你的事情,也还没有做到。”
“我说过,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带着豆豆,一路向北,躲避着追杀。”
“直到一个月前,我从一个老乡的报纸上,看到了那伙文物贩子被一网打尽的新闻。”
“我知道,我安全了。”
“我终于可以回来了。”
“我买了回家的车票,归心似箭。”
“我幻想着见到你的场景,我想着要怎么跟你解释,怎么求你原谅。”
“我甚至想好了,我们要一起抚养豆豆,给她一个家。”
“可是,我没想到……”
“我回来晚了。”
看完最后一行字,我的手机从手里滑落,掉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才是真相。
不是出轨,不是背叛。
是身不由己,是九死一生。
我哭得浑身发抖。
我心疼他。
心疼他这三年的颠沛流离,心疼他所承受的恐惧和孤独。
我也恨他。
恨他为什么不相信我?
为什么不选择和我一起面对?
难道在他心里,我就是那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女人吗?
那晚,我失眠了。
陈默的那些文字,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公司。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
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苏岁女士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的男声,“我是市公安局的张警官。”
我的心,咯噔一下。
“张警官?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陈默的案子。他前段时间向我们提供了一份非常重要的证据,协助我们破获了一起特大文物走私案。”
“考虑到他在这起案件中做出的特殊贡献,以及他这三年来的特殊经历,我们警方希望能和你当面沟通一下,对他进行一些心理疏导和生活上的帮助。”
“另外,关于那个孩子,我们也需要和你核实一些情况。”
警察的话,证实了陈默所说的一切。
他没有骗我。
一个字都没有。
我挂了电话,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
我该怎么办?
我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乱。
我给林周打了电话,把事情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林周沉默了很久。
“岁岁,”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茫然地说,“林周,我真的不知道。”
“那我们就见见他吧。”林周说,“还有那个张警官。”
“我们一起,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
“然后,你再做决定。”
他的冷静和理智,像一剂镇定剂,让我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公安局附近的一家茶馆。
我和林周到的时候,张警官和陈默已经在了。
豆豆不在。
陈默看上去,比法庭上那次,精神了一些。
他应该是换了身干净衣服,胡子也刮了,虽然依旧消瘦,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到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影子。
他看到我和林周一起来,眼神黯了黯,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张警官向我们详细讲述了整个案件的经过。
比陈默在信息里写的,要惊险得多,复杂得多。
那是一个组织严密的犯罪团伙,穷凶极恶,手上沾着不止一条人命。
陈默能从他们手里逃出来,并且保留了关键证据,简直是个奇迹。
张警官说:“陈默先生这三年,吃了很多苦。他不仅是这起案件的受害者,更是我们警方的功臣。”
“我们已经为他申请了见义勇为奖励和市民荣誉。”
“但是,这三年的经历,对他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创伤。我们希望作为家属,你能多给他一些关怀和支持。”
张警官的话,句句都敲在我的心上。
家属。
我还是他的家属。
法律上,我还是他的妻子。
谈话的最后,张警官提到了豆豆。
“关于那个孩子,我们已经和阿雅老师家乡的民政部门联系过了。”
“阿雅老师没有别的亲人,豆豆现在是事实上的孤儿。”
“陈默先生向我们提出了收养豆豆的申请。”
“但是,根据收养法规定,有配偶者收养子女,须由夫妻共同收养。”
“所以,这件事,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张警官看着我,目光灼灼。
“苏岁女士,你的决定,将关系到一个孩子的未来。”
我彻底愣住了。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收养豆豆?
我和陈默,一起?
这太荒谬了。
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林周。
他一直沉默地坐在我身边,此刻,他握住了我放在桌下冰冷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个眼神在说:别怕,按你自己的想法来。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陈默。
“我需要时间考虑。”
这是我唯一能给出的答案。
从茶馆出来,天已经黑了。
我和林周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言。
晚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林周。”我终于打破了沉默。
“嗯。”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
“有。”他说,“但我想等你自己告诉我。”
“岁岁,我不想逼你。”
“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看着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英俊的脸上,映出他眼里的担忧和疲惫。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残忍。
我对林周,太残忍了。
“林周,我们……把婚礼取消吧。”我艰难地开口。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
这不是我的本意。
可话已经说出来了。
林周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他的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
“为什么?”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对你不公平。”我说,“陈默回来了,还带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没必要被牵扯进来。”
“你值得更好的,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所以,你这是在赶我走吗?”他苦笑了一下,“岁岁,你觉得我是那种会临阵脱逃的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步步紧逼,“你是不是……对他还旧情未了?”
“你是不是想回到他身边?”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是吗?
我想回到陈默身边吗?
我不知道。
我的心,乱成一锅粥。
一边是同甘共苦、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未婚夫。
一边是历经磨难、让我又爱又恨的“亡夫”。
我该怎么选?
我的沉默,在林周看来,就是默认。
他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我明白了。”他说。
他松开我的手,转身就走。
“林周!”我下意识地喊住他。
他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了我。
我做错了吗?
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我和陈默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区。
房子早就卖了。
可这里,承载了我跟他七年的回忆。
我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下,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我以为我可以很洒脱。
我以为我可以快刀斩乱麻。
可我高估了自己。
陈默的回归,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我平静的湖心,激起了千层涟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姨?”
我抬起头,看到豆豆站在我面前。
她的小手里,拿着一瓶热牛奶,小心翼翼地递给我。
“爸爸说,你没吃饭。”她小声说,“这个给你,热的。”
我愣住了。
我抬头,看到陈默就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安静地看着我。
他没有过来。
他只是让豆豆过来。
我看着豆豆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杂质。
我接过那瓶温热的牛奶,握在手里,感觉一股暖流,从手心,一直流到心里。
“谢谢你,豆豆。”我哑着嗓子说。
她害羞地笑了笑,又跑回了陈默身边。
陈默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他转身,带着她离开了。
从始至终,他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可我却觉得,他什么都说了。
那一晚,我回了自己家。
林周不在。
我给他打电话,关机。
发信息,不回。
我知道,我伤了他的心。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游魂一样。
工作频频出错,被领导叫去谈了好几次话。
我爸妈也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打电话来问我跟林周怎么了。
我只能含糊其辞。
我去找过林周。
去他家,他不在。
去他工作的健身房,同事说他请了长假。
他像陈默一样,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只不过,这一次,我知道他是被我亲手推开的。
心里的愧疚和痛苦,几乎要把我淹没。
我开始反思。
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爱林周吗?
爱。
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陪伴,是我这三年来最大的慰藉。
那我还爱陈默吗?
这个问题,我不敢深想。
我怕那个答案,会让我自己都无法面对。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陈默没有再联系我。
他遵守了他的承诺。
而我,却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闭上眼,就是陈默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林周转身离去时落寞的背影。
他们像两个小人,在我脑子里打架。
我快要被逼疯了。
我决定,去见一个人。
陈默的母亲。
也就是我曾经的婆婆。
三年前,陈默失踪后,两位老人一夜白头,身体也垮了。
我怕他们承受不住,一直没敢告诉他们陈-默回来了。
我买了些营养品,去了他们家。
开门的是婆婆。
看到我,她先是一愣,随即红了眼眶。
“岁岁……你怎么来了?”
“妈。”我喊了一声,眼泪也差点掉下来。
公公听到声音,从里屋走了出来。
看到我,他也是一脸激动。
“快,快进来坐。”
我被他们迎进屋。
屋子里的摆设,还是和三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只是,空气里,多了一丝暮气。
我们坐下,一时相对无言。
还是婆婆先开了口。
“岁岁,你……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挺好的,妈。”我勉强笑了笑。
“要结婚了,是吗?”她又问。
我心里一惊。
“您……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们怎么知道的。”婆婆叹了口气,拉住我的手,“岁岁,是陈默那孩子没福气。”
“你是个好姑娘,这三年,委屈你了。”
“那个叫林周的,我们听说了,对你很好。你们好好过,别管我们这两个老东西。”
公公也在一旁点头:“对,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们早就把你当亲闺女了。你幸福,我们就高兴了。”
两位老人的话,让我瞬间泪崩。
他们明明是失去儿子的人,却还在反过来安慰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
“爸,妈。”我哭着说,“陈默他……他回来了。”
两位老人,瞬间石化。
他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说什么?”婆婆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包括陈默这三年的经历,包括豆豆的存在,包括我和林周的现状。
两位老人听完,抱头痛哭。
哭声里,有儿子失而复得的狂喜,也有对他这三年遭遇的心疼。
哭了很久,他们才渐渐平复下来。
婆婆擦干眼泪,看着我,眼神复杂。
“岁岁,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婆婆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岁岁,妈不逼你。”
“按理说,陈默回来了,我们应该劝你跟他和好。”
“可这三年,你受的苦,我们都看在眼里。”
“林周是个好孩子,他陪你走过了最难的日子。”
“你选择谁,都是你的权利。”
“妈只希望,你不要为难自己。”
“遵从你自己的心。”
遵从自己的心。
我的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从婆婆家出来,我感觉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我走在路上,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
“喂?”
“是我。”
是林周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一跳。
“林周?你……你在哪儿?”
“我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咖啡馆。”他说,“你来一下,我们谈谈。”
我几乎是飞奔过去的。
咖啡馆里,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人瘦了一圈,显得有些憔悴。
看到我,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来了。”
我在他对面坐下,心乱如麻。
“林周,对不起,我……”
“你不用说对不起。”他打断我,“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我不该那天晚上,就那么把你一个人丢下。”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
他看着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岁岁,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诚实地回答我。”
“你问。”
“如果,陈默没有回来。你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和我过一辈子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会。”
这是我的真心话。
如果没有陈默的出现,我一定会成为林周最幸福的新娘。
他笑了,笑得有些释然。
“那就够了。”
“岁岁,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幸福。”
“这几天,我也托人去了解了一下陈默的事情。”
“我知道,他是个英雄。”
“我也知道,这三年,他比你更苦。”
“把他忘掉,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把他从你的生命里抹去,就像是要挖掉你心头的一块肉。”
“你会痛,会一辈子都带着这个伤疤。”
我震惊地看着他。
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林周,你……”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们算了吧。”
“你去找他吧。”
“回到他身边,好好生活。”
“豆豆是个可爱的孩子,你们会是很好的一家人。”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林周,你不要这样……”
“傻瓜,哭什么。”他伸手,想帮我擦眼泪,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岁岁,别为我难过。”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把你还给他而已。”
“你本来就是他的。”
“这三年,是我偷来的时光。”
“现在,物归原主了。”
他说完,站起身,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
“这里面是我们准备婚礼的钱,还有我的一些积蓄。密码是你的生日。”
“你……拿着,开始新的生活吧。”
“就当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哭得泣不成声。
我失去了他。
我彻底地,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之一。
我在咖啡馆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服务员来提醒我,他们要打烊了。
我拿着那张银行卡,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我的心里,空荡荡的。
我做出了选择吗?
不,是林周替我做出了选择。
他用他的退出,成全了我的两难。
可是,我真的能心安理得地回到陈默身边吗?
我做不到。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陈默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岁岁?”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和不安。
“陈默,我们见一面吧。”我说,“就在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小区楼下。”
半个小时后,我见到了他。
他好像一直在等我。
“岁岁。”他朝我走来。
“陈默。”我看着他,前所未有地平静,“一个月的时间,到了。”
他身体一僵,眼神黯了下去。
“所以,你的决定是……”
“我们离婚吧。”我说。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像是没听清。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我一字一顿地重复,“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为什么?”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为什么还是这样?林周他……他逼你了吗?”
“不关他的事。”我平静地推开他,“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为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原-谅我?”
“原谅?”我看着他,突然笑了,“陈默,你让我怎么原谅你?”
“我原谅你这三年的消失,原谅你让我担惊受怕,让我为你流干了眼泪吗?”
“还是原谅你,用你的‘伟大’和‘牺牲’,毁掉了我唾手可得的幸福?”
“陈默,你没有错。你是个英雄。”
“林周也没有错。他是个好人。”
“错的是我。”
“我既忘不了你,也对不起他。”
“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回到你身边,因为我的心,会一辈子都对他感到愧疚。”
“我也没办法再和他在一起,因为你的出现,已经让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最好的结局,就是我们两个,都放过。”
陈默呆呆地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话,像一把刀,把他所有的希望,都斩断了。
“至于豆豆。”我继续说,“我会同意你收养她。”
“离婚协议上,我会注明,我自愿放弃所有婚内财产。”
“那些钱,足够你和豆豆,开始新的生活了。”
“陈默,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
我说完,转身就走。
这一次,他没有再追上来。
我听到身后,传来他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
我的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
再见了,陈默。
再见了,我七年的青春。
第二天,我跟陈默办了离婚手续。
从民政局出来,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看着我,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我没有回答,径直离开了。
我辞了职,离开了这座让我伤痕累累的城市。
我去了南方的一个海边小镇。
我用林周给我的那笔钱,租下了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
我在院子里,种满了花。
我开始重新画画,那是我的专业,也是我曾经的梦想。
我不再去想陈默,也不再去想林周。
我努力地,为自己而活。
有时候,我会在海边坐一个下午,看着潮起潮落。
海水会冲刷掉沙滩上所有的脚印。
可有些记忆,却永远也冲刷不掉。
一年后,我办了一个小小的画展。
画展上,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婆婆。
她看上去,比一年前精神多了。
她拉着我的手,告诉我,陈默带着豆豆,回了那个山区。
他用政府奖励给他的奖金,还有我留给他的钱,重新修建了那所村庄小学,并且把它命名为“阿雅小学”。
他自己,就留在那里,当了一名正式的老师。
他说,他要替阿雅,守着那些孩子。
也要替我,赎他犯下的罪。
婆婆还说,林周也结婚了。
对方是一个很温柔的幼儿园老师。
他们过得很幸福。
听到这些消息,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真好。
婆婆走的时候,留下一个信封。
她说,是陈默托她转交的。
我打开信封,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张照片。
是豆豆的近照。
照片上,她穿着漂亮的花裙子,站在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里,笑得灿烂又明媚。
在照片的背后,写着一行字。
是陈默的笔迹。
“岁岁,愿你,岁岁平安,一生顺遂。”
我看着那行字,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也不是因为怨恨。
而是,释然。
我拿起画笔,在画板上,画下了一片蔚蓝的大海。
海的尽头,是一轮初升的太阳。
我知道,我的人生,也该翻开新的一页了。
没有陈默,也没有林周。
只有我自己。
和那片,属于我的,阳光灿烂的未来。
来源:惦念暮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