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4年腊月,西南山区的雪下得邪乎,鹅毛片子裹着冷风,把老箐村封成了个与世隔绝的雪窝子。村支书踩着没膝的积雪往乡上跑时,棉裤都冻成了硬壳,他怀里揣着七张死亡证明,每张照片上的人脸都凝着种说不出的诡异——明明是死在寒夜里,嘴角却微微翘着,像刚看完什么好笑的戏。
1994年腊月,西南山区的雪下得邪乎,鹅毛片子裹着冷风,把老箐村封成了个与世隔绝的雪窝子。村支书踩着没膝的积雪往乡上跑时,棉裤都冻成了硬壳,他怀里揣着七张死亡证明,每张照片上的人脸都凝着种说不出的诡异——明明是死在寒夜里,嘴角却微微翘着,像刚看完什么好笑的戏。
我部门接到消息时,档案柜第三层的铜铃突然响了。那铃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据说碰到邪性事就会自己发声,当时值班的老郑正用酒精棉擦放大镜,听见铃响手一抖,镜片在桌上磕出个豁口:“西南方向,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抵达老箐村是三日后的清晨。越野车碾过结冰的山路,保险杠上挂着冰棱,像串倒悬的牙齿。村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被雪压弯了腰,枝桠间挂着件红绸戏衣,风一吹就飘起来,远远看去像个吊死的人。
“第七个是李寡妇。”村支书蹲在火塘边搓手,火苗舔着他冻裂的指关节,“昨天早上发现的,趴在自家灶台前,锅里还温着粥。死前三天没合眼,总说夜里看见黑白片子,穿红袍的花脸在台上转圈,锣鼓敲得人脑仁疼。”
我们在李寡妇家的炕洞里找到了关键线索。拨开烧黑的玉米芯,露出个积满烟灰的铁盒子,里面装着盘老式录像带,黑色外壳被火烤得发脆,标签上的字迹只剩“XX戏班”四个字。技术组的小周戴着手套捏起来时,磁带突然从缝里钻出来,像条细蛇缠上她的手腕,吓得她猛地甩手,录像带摔在地上,滚出半米远。
“这带子……在动。”实习生小林指着地面,我们都看见了——磁带边缘的磁粉在微微蠕动,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雪光从窗棂照进来,把那些蠕动的影子投在墙上,竟拼成个模糊的戏台轮廓。
当晚住村小学的废弃教室,四面墙都冻透了,呼出的白气能在眼前凝成霜。我把睡袋铺在讲台桌上,刚闭上眼就听见锣鼓声,“哐哐锵、哐哐锵”,节奏急得像催命。睁眼一看,黑板上不知何时多出幅粉笔画:黑白的戏台,红袍的花脸背对着观众,手里举着个录像带,带子从他袖口垂下来,拖到地面化成条蛇。我抄起黑板擦要去擦,小周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脸色惨白,指着画里花脸的脚——那鞋尖竟冲着我们的方向,像随时会从黑板里走出来。
第二天,小林出事了。他凌晨三点突然尖叫着从睡袋里滚出来,手脚并用地往门外爬,嘴里喊着“别转了!快停!”我们把他按住时,发现他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映着奇怪的纹路,像录像带的磁轨。
“他说梦见那盘录像带了。”小周给小林裹上军大衣,“黑白的,花脸在台上转,转着转着脸就没了,只剩个黑洞,里面全是磁带,缠得人喘不过气。”
这才惊觉事情的严重性。我们重新检查李寡妇家的铁盒子,在垫着的旧报纸里发现篇剪报:1984年,邻县戏班下乡演出,途中翻车坠崖,全班十二人无一生还,当时他们正带着台录像机,据说要记录“压轴戏”。
“老箐村的老人们说,戏班出事前在这演过三天。”村支书蹲在雪地里抽烟,烟卷在风里明明灭灭,“最后一场演的《钟馗嫁妹》,花脸的演员叫赵老根,是个独眼龙,演到钟馗勾魂那段,台下的人都看见他眼睛里流出黑血。”
技术组把录像带带回临时实验室时,怪事接踵而至。负责检测的老郑突然开始失眠,白天坐在火堆旁打盹,嘴里反复念叨“红袍要脱下来了”;做饭的炊事员王姐切菜时走神,菜刀差点剁掉手指,她说看见案板上的土豆变成了录像带,正自己转着圈。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翻出老箐村的户籍档案,发现个惊人的巧合:死去的七个村民,1984年都看过戏班演出。“是模因感染。”我在笔记本上写下结论,笔尖划破纸页,“那盘录像带记录了不该记录的东西,成了载体,当年看戏的人都是潜在感染者,现在不知被什么触发了。”
当晚,我做了同样的梦。黑白画面里,戏台积着雪,赵老根穿着红袍,独眼在镜头前闪着光。他唱到“钟馗显圣”时,突然伸手撕自己的脸,撕开的地方没有血肉,只有盘盘绕绕的磁带。锣鼓声越来越响,他把磁带往台下扔,我眼睁睁看着那些磁带缠上七个村民的脖子,他们却还在笑,笑到嘴角流血。
惊醒时,帐篷外传来“咔哒”声,像有人在倒带。我抓起手电冲出去,看见雪地里蹲着个黑影,正用树枝划拉什么。光柱照过去的瞬间,黑影抬起头——是小林,他眼睛里的磁轨纹路更清晰了,手里攥着块冰,冰里冻着半截磁带。
“它要出来了。”小林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红袍脱下来,里面是空的,空的就要填东西……”
顺着小林的线索,我们在后山找到了赵老根的坟。坟头早就被雪平了,只露出块歪歪扭扭的木碑,上面刻着“赵老根之墓 1984”。奇怪的是,坟前没有脚印,却有串新鲜的磁带碎片,像有人从坟里爬出来时,身上的磁带拖在雪地里留下的痕迹。
“挖开看看。”我挥了挥手,工兵铲插进冻土的瞬间,底下传来“咔哒”声,像碰到了硬物。挖到两米深时,铲尖撞到个铁盒子,拽上来一看,竟是台老式录像机,机身冻着层冰,按下播放键,屏幕上突然跳出画面——正是1984年那场《钟馗嫁妹》的最后一幕。
赵老根的独眼在镜头前特写,黑血顺着脸颊往下滴,滴在红袍上晕开。他突然对着镜头笑了,声音穿透二十年的时光:“看够了吗?该换你们了。”画面突然变成雪花,雪花里钻出无数磁带,缠向镜头,最后定格在七个模糊的人脸——正是这次死去的七个村民。
录像机突然自动倒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们眼睁睁看着机身开始渗血,顺着缝隙流到雪地里,汇成条蜿蜒的小溪,朝着老箐村的方向流去。
“它在找新的载体。”老郑突然开口,他的眼球上布满红血丝,像磁带的纹路,“赵老根当年坠崖时,录像机正对着他,把他的怨气录进去了。这玩意儿靠‘看’传播,看的人越多,它越壮实。”
这时,村支书跌跌撞撞跑来,说村里又出事了——王姐把自己锁在厨房,里面传出“哐哐”的砸东西声,透过窗户缝看,她正用菜刀砍录像带,可那些磁带像活的,砍断了又自己接上,缠得她满身都是。
我们赶到时,厨房的烟囱正冒着黑烟,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焦糊味扑面而来。王姐倒在灶台旁,手里攥着团烧融的磁带,脸上带着和死者一样的诡异笑容。而灶台上的铁锅,里面煮着的不是粥,是那盘从李寡妇家找到的录像带,磁带在沸水里翻滚,像条被煮烂的蛇。
“还有一个。”我突然想起什么,翻户籍档案时,看见1984年的看戏名单上有八个人,“第七个是李寡妇,王姐是第八个,还差一个!”
村支书的脸瞬间白了:“是……是我爹。他十年前中风瘫痪在床,一直没出门。”
冲进支书家时,老爷子正坐在炕头,手里捧着台老式电视机,屏幕上雪花纷飞。他明明瘫痪多年,此刻却坐得笔直,独眼龙赵老根的声音从电视里钻出来,和他嘴里的念叨重合:“凑齐八个,就能开戏了……”
炕上的被褥被撕开,露出底下盘盘绕绕的磁带,这些磁带从墙缝里钻进来,缠成个戏台的形状,红袍、锣鼓、花脸的轮廓在磁带上慢慢显现。
“它要重现当年的戏班。”老郑举起喷火器,“赵老根当年全班十二人,现在凑齐八个观众,就要把剩下的四个补上!”
火焰喷射的瞬间,磁带突然剧烈收缩,缠向老爷子。我扑过去拽他,手指触到磁带的刹那,无数画面涌进脑子里:1984年的戏台、坠崖的卡车、燃烧的录像带、七个死者临终前的笑脸……
“烧录像机!”我嘶吼着,小周反应最快,抓起工兵铲砸向那台从坟里挖出来的录像机。“哐当”一声,机身裂开,里面掉出盘磁带,磁带里裹着颗腐烂的眼球——赵老根的独眼。
眼球落地的瞬间,所有磁带都开始融化,像被烈日晒化的沥青。电视机屏幕“啪”地黑了,赵老根的声音戛然而止,老爷子瘫倒在炕上,嘴里吐出半截磁带,眼睛里的磁轨纹路慢慢消失。
清理现场时,我们在炕洞深处找到本日记,是赵老根的。最后一页写着:“录像机能留住影像,却留不住魂。戏演完了,总得有人谢幕。”
返程那天,老箐村的雪停了。我们烧掉了所有磁带和录像机,火焰是青绿色的,烧完后地上只剩滩黑油,像未干的血。小林坐在车里发呆,他说再也没做过那个梦,但总觉得后脑勺发凉,像有人举着摄像机在拍。
回部门后,我把档案锁进保险柜,钥匙串上挂着片从坟里捡的磁带碎片。老郑说这事儿没完,模因这东西,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算彻底消失。
三个月后,小林递交了辞职报告,说要去南方打工。我去送他时,在车站看见他背包上挂着个奇怪的挂件——红袍花脸的钥匙扣,转一下,里面会传出微弱的锣鼓声。
我突然想起赵老根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或许那盘录像带根本没被烧掉,它只是换了种形式,钻进了某个好奇的眼睛里,等着下一次倒带。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