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眼睛干得像撒哈拉沙漠。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眼睛干得像撒哈拉沙漠。
是银行的消费提醒。
林蔚的副卡,在一家我没听过的花店,消费了999元。
我皱了皱眉。
999,玫瑰?
今天不是任何纪念日,也不是情人节。
我们之间,早就过了需要用玫瑰来点缀的阶段。
或者说,早就过了。
我划掉通知,继续看代码。bug像地鼠一样,敲掉一个,冒出两个。
一个小时后,我伸了个懒腰,脖子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起身去倒水,才发现客厅安静得有些过分。
平时这个时候,林蔚应该在厨房里忙活,抽油烟机轰隆作响,或者在客厅一边看无聊的综艺,一边“咯咯”地笑。
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喊了一声:“林蔚?”
没人回答。
我又喊了一声:“老婆?”
回应我的,只有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嗡嗡声。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冷水一样从我脚底板升起。
我走进卧室,衣柜门大开着。
她最常穿的那几件衣服,不见了。
床头柜上,她那瓶快用完的香水,不见了。
卫生间里,她的牙刷、毛巾、一整套护肤品,全都不见了。
我心脏猛地一沉。
回到客厅,餐桌上,我的那份晚餐还好端端地盖着防尘罩,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是她从孩子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边还有卡通狗的图案。
字迹很潦草,像是写得很急。
“我走了,别找我。”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甚至没有一个句号。
像一份仓促的、不负责任的通知。
我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笑了。
走了?
她能去哪?
结婚七年,她朋友没几个,工作早就辞了,身上估计连一千块现金都掏不出来。
离家出走?
她拿什么离家出走?
我拿起手机,拨了她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女声,像一根针,扎在我耳膜上。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开始翻通讯录。
先打给她最好的闺蜜,小晴。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KTV。
“喂,陈阳?怎么了?”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林蔚跟你在一起吗?”我开门见山。
“蔚蔚?没有啊,她今天没联系我。”
“她离家出走了。”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小晴的音量陡然拔高:“你说什么?!离家出走?陈阳你又对她做什么了!”
“我做什么了?我他妈今天加了一天班,刚回家!我能做什么?”我的火气也上来了。
“你做什么了你自己心里清楚!”小晴的声音尖锐得像要刺破我的手机,“你以为你每天按时扔点钱回家,你就尽到丈夫的责任了?你当她是你的保姆还是你养的宠物?”
“我没时间跟你吵这个,她如果联系你,你让她给我回电话。”
“回你个屁!”小晴直接爆了粗口,“陈阳我告诉你,蔚蔚要是真走了,那是她想明白了!是你活该!”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
我捏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
想不明白。
我真的想不明白。
我一个月三万多的工资,除了留点零花,剩下全交给她。
这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房贷我在还。
车子写的是她的名字。
孩子上最好的私立幼儿园,一年学费六万。
我没日没夜地加班,喝酒喝到胃出血,陪客户陪到半夜,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又打给她妈。
岳母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阿阳啊,这么晚了什么事?”
“妈,林蔚回家了吗?”
“没有啊,她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就问了问你爸的身体,没说要回来啊。”
“她……她跟我吵架,跑出去了,手机也关机了。”我撒了个谎。
我不能说她离家出G走了,这太丢人了。
“哎哟,你们年轻人,怎么又吵架了。”岳母开始念叨,“蔚蔚那个脾气,你让着她点嘛,她在家带孩子也不容易……”
“我知道了妈,她要是回去了,你给我来个电话。”
我不想再听下去,匆匆挂了电话。
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一屁股陷进沙发里。
房子很大,也很空。
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沉重。
我开始回忆。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吗?
好像没有。
她跟平时一样,给我准备了早餐,提醒我带上胃药。
我出门前,她还说:“晚上早点回来,给你炖了汤。”
我当时怎么回的?
我好像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就关上了门。
我连她的脸都没看。
再往前想。
昨天,前天,大前天。
我们有过任何激烈的争吵吗?
没有。
我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激烈的争吵了。
更多的是一种沉默。
我说我的工作,她不感兴趣。
她说孩子的趣事,我听得心不在焉。
我们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租客,除了钱和孩子,几乎没有别的话题。
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刚结婚那会儿,我们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我们租住在三十平米的老破小里,夏天没有空调,两个人热得像蒸笼里的包子。
但我们有说不完的话。
她会抱着我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跟我说她工作上遇到的奇葩客户。
我也会跟她分享我写的代码,虽然她一个字符也看不懂,但她会托着下巴,一脸崇拜地看着我。
“老公,你好厉害啊。”
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情话。
后来,我升职了,加薪了,我们换了大的房子。
她说她工作太累,想辞职。
我说好,我养你。
她辞职那天,特别开心,拉着我去吃了顿海鲜大餐。
她说:“老公,以后我就可以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了。”
一开始,一切都很好。
她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饭。
我每天下班回家,都能看到一张温柔的笑脸,和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我们的话也越来越少。
她开始抱怨。
抱怨我回家晚,抱怨我不管孩子,抱怨我不关心她。
我一开始还会哄她,给她买包,买首饰。
后来,我累了。
我觉得我每天在外面拼死拼活,已经够累了,回家不想再听这些抱怨。
“你能不能理解我一下?”
“我在外面挣钱容易吗?”
“你不就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吗?能有多累?”
这些话,我说过。
我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现在想起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
我拿起车钥匙,冲出了门。
我得找到她。
我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我开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转。
她会去哪?
公园?商场?还是哪个24小时营业的书店?
我把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没有。
凌晨三点,我把车停在江边,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看到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在拥抱。
女孩把头埋在男孩的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男孩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我忽然想起,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抱过林蔚了。
我们上一次拥抱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我们上一次做爱,是在一个月前。
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像两个在完成任务的机器人。
结束之后,她背对着我,很快就睡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彻骨的陌生和寒冷。
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七年的女人,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她了。
一根烟抽完,我发动车子,回家。
打开门,玄关的灯还亮着。
我换鞋的时候,踢到了一个东西。
低头一看,是林蔚的拖鞋。
一双粉色的,毛茸茸的兔子拖鞋,是去年冬天我给她买的。
她当时还嫌幼稚,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穿上了。
现在,一只拖鞋翻倒在地,另一只孤零零地立着,像是在等它的主人。
我弯腰把拖鞋摆好,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疼。
我走进卧室,躺在床上,闻着枕头上残留的、属于她的淡淡香味。
我睡不着。
我开始疯狂地想她。
想她的笑,想她的眼泪,想她生气时鼓起的脸颊,想她开心时弯弯的眉眼。
这些画面,曾经是我生活中最习以为常的背景。
现在,却成了最奢侈的念想。
我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她的微信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
最新的一条,是今天下午发的。
一张照片,一盆枯萎的兰花。
配文是:“终究是错付了。”
我盯着那盆兰花,看了很久。
我想起来了。
这盆兰花,是她三年前买的。
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花,叫“建兰素心”。
她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它,每天浇水,施肥,晒太阳。
上个月,我出差回来,看到阳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植物,觉得碍眼,就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她回家后,发现花不见了,问我。
我当时正在处理工作邮件,头也没抬地说:“扔了,都快死了,留着干嘛。”
我记得她当时沉默了很久。
我没在意。
现在想来,她当时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是失望?还是绝望?
我不敢想。
我又往下翻。
没有了。
三天,她只发了这一条朋友圈。
我不甘心,又打开了她的微博。
她的微博很久没更新了,最新的一条还是一年前转发的抽奖。
但是,我点进了她的“赞”列表。
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她赞过的微博,五花八门。
有教人怎么做菜的,有分享育儿经验的,有吐槽奇葩老公的段子。
其中有一条,是一个情感博主发的,标题是:《压垮婚姻的,从来不是什么大事》。
我点了进去。
里面列举了无数个细节。
比如,你兴高采烈地跟他分享一件趣事,他头也不抬地回你一个“嗯”。
比如,你生病了,想让他陪你去医院,他说“我走不开,你自己打车去”。
比如,你精心准备了纪念日晚餐,他却在电话里说“今晚要陪客户,回不去了”。
……
每一条,都像是在说我。
我看得手脚冰凉。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对我失望了这么多次。
原来,那些我以为无伤大雅的小事,在她心里,已经累积成了足以压垮我们婚姻的千斤重担。
我退出了微博,打开了我们的微信聊天记录。
往上翻,翻到一个月前,两个月前,一年前。
我们的聊天,越来越短,越来越模式化。
“我今天加班,不回来吃饭了。”
“知道了。”
“这个月生活费给你转过去了。”
“收到了。”
“孩子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丝温情。
像两个最不熟悉的陌生人。
我终于意识到,她的离开,不是一时冲动。
是蓄谋已久。
是她攒够了失望,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我这个让她窒息的牢笼。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
七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断就断?
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第二天,我请了假。
我跟老板说,我家里出了点急事。
老板很惊讶,因为我进公司五年,从来没有请过一天假。
我没多解释。
我必须找到她。
我开始像个侦探一样,寻找她留下的蛛ěsī马迹。
我查了她的银行卡消费记录。
除了那笔花店的消费,她还在一个叫“西塘”的古镇,用支付宝买了一张景区门票。
西塘?
浙江嘉兴的一个古镇。
她去那里干什么?
我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关于西塘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
我们谈恋爱的时候,看过一部电影,故事就发生在西塘。
当时她拉着我的手说:“老公,我们以后也去西塘好不好?我也想坐那种乌篷船,走那种石板路。”
我当时笑着说:“好啊,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带你去。”
后来,我有钱了。
但我把这个承诺,忘得一干二净。
原来,她还记得。
原来,她是自己一个人,去圆我们当初那个未完成的梦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立刻订了去嘉兴的高铁票。
在去高铁站的路上,我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老婆,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我以后一定改。”
“我保证,再也不会忽略你了。”
“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我知道,她可能已经把我拉黑了。
但我还是不停地发。
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三个小时的高铁,我度秒如年。
到了嘉兴,我马不停蹄地打车去西塘。
西塘的游客很多,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古镇里乱转。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只能一家一家客栈地问。
“你好,请问有没有一个叫林蔚的客人入住?”
“不好意思,我们不能泄露客人的隐私。”
我被拒绝了无数次。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古镇亮起了红色的灯笼。
灯光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很美。
但我没有心情欣赏。
我只觉得累,从身体到心灵的疲惫。
我找了个河边的石凳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游船。
船上的游客,有情侣,有家人,他们都在笑。
他们的笑声,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我以为我给了她全世界。
原来,我连她最想要的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
我掏出手机,准备再给她发一条微信。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心里一动,赶紧接了起来。
“喂?”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陈阳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是我,你是?”
“我是西塘‘晴耕雨读’客栈的前台,林蔚姐让我给您打个电话。”
我“蹭”地一下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她在哪?她怎么样了?”
“林姐她……她喝多了,现在在客栈里,您能过来一下吗?”
我挂了电话,按照前台给的地址,一路狂奔。
“晴耕雨读”,一个很雅致的名字。
客栈不大,是一个两层的小楼,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
我冲进客栈,前台的小姑娘指了指楼上:“二楼最里面那间。”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
房间的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林蔚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桌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好几个空酒瓶。
我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蔚?林蔚?”
她没反应。
我叹了口气,弯腰想把她抱到床上去。
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她忽然动了一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我凑近了听。
“骗子……都是骗子……”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然后,我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瘦了。
眼窝深陷,下巴也尖了。
睡着的时候,眉头还紧紧地皱着,像是有什么化不开的心事。
我伸出手,想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我的指尖刚碰到她的皮肤,她的眼角,忽然滑下了一滴眼泪。
那滴眼泪,像一盆滚烫的开水,浇在我的心上。
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
但我知道,那个梦,一定很悲伤。
我在床边坐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她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我,愣了一下。
眼神里没有惊喜,没有感动,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平静,和一丝疏离。
“你来了。”她说,声音沙哑。
“我来了。”我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们沉默地对视着。
良久,她先开了口。
“我们谈谈吧。”
我点点头。
我们去了客栈楼下的一个小茶馆。
她点了一杯龙井,我点了一杯苦丁。
“为什么要走?”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c的颤抖。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问我:“陈阳,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在哪里吗?”
我愣住了。
第一次约会?
太久远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好。
她看我答不上来,自嘲地笑了笑。
“是在大学城的‘忘不了’川菜馆。”
“你当时还是个穷学生,请我吃了一顿水煮鱼,就花光了你半个月的生活费。”
“你一边给我夹鱼,一边跟我吹牛,说你以后要挣大钱,给我买大房子,买大钻戒。”
“我当时看着你眼睛里的光,觉得,就算跟你喝一辈子西北风,我也愿意。”
她说着,眼圈红了。
我心里一阵刺痛。
这些细节,我全都忘了。
“后来,你确实挣了大钱,也给我买了大房子。”
“可是,你眼睛里的光,不见了。”
“你每天回家,都很累,很烦躁。”
“你不再跟我分享你的工作,也不再听我分享我的生活。”
“我们之间,只剩下钱,和孩子。”
“陈阳,你知道吗?我最怕的,不是穷,不是累。”
“我最怕的,是你在我身边,我却觉得,我比一个人的时候,还要孤独。”
她的话,像一把锤子,一下一下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无力反驳。
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那盆兰花,”她忽然说,“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我养了它三年。”
“我每天给它浇水,晒太阳,盼着它开花。”
“它就像我们的感情,我一直在努力地维持着,浇灌着。”
“可是,你回来,看都没看一眼,就把它扔了。”
“你扔掉它的时候,知不知道,你扔掉的,是我最后的一点希望?”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一颗一颗,砸在桌面上,也砸在我的心上。
我伸出手,想去握她的手。
她却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
“陈阳,”她看着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决绝,“我们离婚吧。”
“不!”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
“林蔚,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一定改!”
“我会每天按时回家,我会陪你,陪孩子,我会听你说话,我会……”
“晚了。”
她打断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陈阳,太晚了。”
“心死了,是暖不回来的。”
“这几天,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想了很多。”
“我想起了我大学时候的梦想,我想当一个插画师。”
“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放弃了我的梦想。”
“现在,我想把它捡回来。”
“昨天那笔999的消费,”她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不是买的玫瑰。”
“是我给自己报了一个插画班的学费。”
“我想重新开始,为自己活一次。”
我呆呆地看着她。
她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她不是在跟我赌气。
她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我……我不想离婚。”我像个孩子一样,固执地重复着。
“陈阳,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她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
“这里面,是你这些年给我的钱,我没怎么动。”
“房子和车子,都留给你。”
“孩子……孩子先跟着你,等我稳定下来,我会把他接过去。”
“我会定期去看他,也会付抚养费。”
她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像在心里,已经演练了无数遍。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觉得无比刺眼。
“我不要你的钱!”我猛地站起来,把卡推了回去,“我只要你!”
她没有再看我,转身就走。
我下意识地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腕。
“林蔚!”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陈阳,”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知道吗?在你把我找回来的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我们,已经结束了。”
说完,她用力地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人群里。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像一尊雕塑,在西塘的石板路上,站了很久很久。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喧嚣声,嬉笑声,叫卖声……
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的世界,只剩下她最后那句话。
“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酒店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坐上回程的高铁的。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回到家,打开门。
房子里,还残留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餐桌上,那张写着“我走了,别找我”的纸条,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走过去,拿起纸条,翻了过来。
纸条的背面,画着一个小小的太阳。
是她以前最喜欢画的图案。
她说,她希望我们的生活,永远像太阳一样,温暖,明亮。
我捏着那张纸条,蹲在地上,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我哭我逝去的爱情。
我哭我破碎的家庭。
我哭我那回不去的曾经。
哭到最后,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我只觉得,我的心,好像被掏空了。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
我辞了职。
我没办法再面对那些代码,那些项目,那些让我忽略了她的罪魁祸首。
我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喝酒,抽烟,睡觉。
我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小晴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在电话里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我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听着。
我知道,我活该。
岳父岳母也来看过我一次。
他们看着我颓废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他们没有提林蔚,也没有提离婚。
他们大概也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孩子被他们接走了。
我去看过他一次。
他见了我,有些怯生生的。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他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只能抱着他,跟他说:“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她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里刀割一样地疼。
我是一个失败的丈夫。
现在,我又成了一个失败的父亲。
有一天,我喝多了,在家里翻箱倒柜。
我想找到一些关于她的东西,来填补我内心的空虚。
我翻出了我们的结婚相册。
相册里,我们笑得很甜。
我指着一张我们在海边的合照,问自己:“这个人,真的是我吗?”
照片上的我,意气风发,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身边人的爱意。
而现在的我,胡子拉碴,满身酒气,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把相册扔在一边,又翻出了一个旧箱子。
箱子里,是林蔚大学时候的东西。
有她的画册,她的日记,还有她得过的各种奖状。
我打开她的画册。
里面画的,大多是风景,和一些天马行空的幻想。
画风很温暖,很有灵气。
我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一幅未完成的画。
画上,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手牵着手,站在一座开满了鲜花的房子前。
房子的屋顶上,画着一个大大的太阳。
我认出来了。
那个男人,是我。
那个女人,是她。
那座房子,是我们梦想中的家。
画的旁边,有一行小字。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的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
她一直都把我们的梦想,放在心里。
而我,却亲手把它打碎了。
我放下画册,拿起了她的日记。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翻开了。
我像一个窃贼,窥探着她最私密的内心世界。
日记是从我们结婚后开始写的。
一开始,每一篇都充满了甜蜜和幸福。
“今天,陈阳给我做了他最拿手的可乐鸡翅,虽然有点咸,但我还是吃得很开心。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今天,我们去看了房子,好贵啊。但是陈阳说,为了我,他愿意努力。我抱着他,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今天,我发现我怀孕了。我把验孕棒拿给陈阳看,他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差点把我转晕了。他说,他要当爸爸了,他好开心。”
看着这些文字,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美好的时光。
但是,翻着翻着,日记的基调,开始变了。
“今天,陈阳又加班了。我一个人吃完了晚饭。饭菜都凉了。”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等了他一晚上,他没有回来。他忘了。”
“今天,孩子发烧了。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送我们去医院。他说他在开会,走不开。我一个人抱着孩子,在深夜的急诊室里,哭了。”
“今天,我跟他分享我新学的菜,他只是‘嗯’了一声,眼睛一直盯着手机。我忽然觉得,我像个小丑。”
“今天,我又跟他吵架了。他说,我在家什么都不干,只会花钱。我看着他陌生的脸,忽然觉得好累。我不想再吵了。”
“今天,我扔掉了那盆我养了三年的兰花。它死了。就像我的心一样。”
日记的最后一篇,写于她离开的前一天。
“明天,我就要走了。”
“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也许,我早就该走了。”
“陈阳,对不起。”
“还有,再见了。”
合上日记本,我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我带给她的,是这么多的伤害和痛苦。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和孤独。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是她的保护伞。
到头来,我才是那个亲手摧毁了这个家,把她推向深渊的刽子手。
我终于明白了。
她不是不爱我了。
她是爱不起了。
我的爱,太沉重,太自私,太令人窒息。
我配不上她的爱。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的一丝不甘和执念,也终于烟消云散。
我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最后一条微信。
“林蔚,对不起。”
“还有,祝你幸福。”
然后,我删除了她的微信,她的手机号,我们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决定,放过她,也放过我自己。
第二天,我刮了胡子,理了发,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我把家里彻底地打扫了一遍。
扔掉了所有的酒瓶和烟头。
我把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箱子里,放在了储藏室。
我去了律师事务所,签了离婚协议。
我没有要房子,也没有要车子。
我只留下了那本结婚相册,和她那本未完成的画册。
办完手续,我走在阳光下,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活了。
我要找回那个,曾经眼睛里有光的自己。
我要成为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一年后。
我在一家小的创业公司,做技术总监。
工作很忙,但很充实。
我戒了烟,很少喝酒。
我开始学着做饭,学着照顾自己。
每个周末,我都会去看孩子。
我陪他去游乐场,给他讲故事,教他画画。
他跟我越来越亲。
有一次,他拿着一幅画给我看。
画上,是两个小人,手牵着手。
“爸爸,这是你,这是我。”他说。
我看着那幅画,笑了。
我跟林蔚没有再联系过。
但我从岳母那里,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消息。
她开了自己的插画工作室,办了画展,小有名气。
她好像,过得很好。
这就够了。
又是一个周末。
我带孩子去一个新开的艺术区玩。
在一个画廊的门口,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海报。
海报上,是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女人,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笑得很灿烂。
画的署名,是“蔚然”。
我站在海报前,看了很久很久。
我没有进去。
我知道,她已经找到了属于她的那片向日葵。
而我,也要继续走我自己的路了。
我转身,牵起孩子的手,走进阳光里。
我们,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她。
想起她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
平静,疏离,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知道,我们之间,真的,已经结束了。
彻底地,结束了。
而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真正接受了这个事实。
并且,学会了,与它和平共处。
来源:晨来花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