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年,我救了跳河的女知青,她回城后,却派人来拆我的房子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1-17 11:33 1

摘要:那天下午,我正给我爹打的最后一张柜子雕花,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滴在刨花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印子。

七八年的夏天,毒得像个后娘。

太阳挂在天上,不是照明,是索命。

我叫陈江河,村里人都喊我江子。

那天下午,我正给我爹打的最后一张柜子雕花,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滴在刨花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印子。

木头有木头的脾气,你得顺着它的纹路来。

就在我马上要收刀的时候,村口那边炸了锅。

“死人啦!有人跳河啦!”

喊声尖得像锥子,一下就扎进我耳朵里。

我手一哆嗦,刻刀在柜门上划了道长长的口子。

“他娘的。”

我骂了句,也顾不上心疼,扔下家伙就往河边跑。

我们陈家村,靠着一条青龙河。河水平时温顺,可七八月发了汛,水底下全是暗流,能把牛都卷走。

等我扒开人群挤进去,就看见河中央,一个蓝布衫子的人影载沉载浮。

是林婉秋。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是两年前从上海来的知青,白净,话少,眼睛像我们这儿的潭水,深不见底。

平时在知青点,跟村里人来往不多,见了面也就浅浅点个头,不像别的知青咋咋呼呼。

村里的小伙子们背地里都叫她“冷美人”。

可现在,这美人要没了。

岸上的人乱成一团,有喊的,有哭的,有跑去叫村长的。

就是没一个敢下水。

“这水……下去就是送死啊!”

“是啊,漩涡多着呢!”

我爹就是淹死在这条河里的。

我比谁都清楚这条河的厉害。

可我看着河里那抹蓝色越来越远,脑子里什么“厉害”、“送死”的全没了。

就一个念头。

捞她上来。

我扒了上衣,一猛子就扎了进去。

河水像冰,激得我一哆嗦。

我水性好,从小就在这河里泡大。但我还是不敢大意,顺着水流的方向,拼了命地朝她游。

离得近了,才看见她眼睛是闭着的,脸白得像纸。

她不是在挣扎,她是真的在等死。

我心里窜起一股火。

他娘的,有什么坎过不去,非要寻死?你爹妈养你这么大,是为了让你喂王八的?

我从背后箍住她,想把她往岸上拖。

她忽然醒了,开始挣扎,力气大得吓人。

“放开我!你别管我!”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带着一股子绝望。

“给老子闭嘴!”

我吼了一声,手上加了劲,死死勒住她。

她在我怀里又抓又挠,一口咬在我肩膀上。

真他娘的疼。

血腥味混着河水的土腥味,一下就冲进了我鼻子。

我没松手。

我跟她耗,也跟这条河耗。

等我终于把她拖上岸,我已经没剩下半点力气,两个人瘫在泥地上,像两条离了水的鱼。

村里人呼啦一下围上来。

村长让人把她抬到村里的赤脚医生那儿去。

我躺在地上,看着天,天旋地转。

肩膀上火辣辣地疼。

我咧了咧嘴,没笑出来。

命,救回来了。

林婉-秋高烧不退,说胡话。

赤脚医生喂了草药,也不见好。

知青点那几个女知青,围着她哭哭啼啼,除了抹眼泪,屁用没有。

村长愁得直嘬牙花子。

“江子,你救的人,你得管到底啊。”

我正用烈酒洗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管?我怎么管?我是个光棍,她是个黄花大闺女,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村长一拍大腿,“知青点人多嘴杂,又潮,养不好病。你家就你一个,清净。你把她背你家去,我让你张婶过去搭把手。”

我看着村长那张褶子脸,想骂人。

我家?

我家就两间土坯房,我爹留下的。一间我住,一间是我的木工房。

让她住哪?

可看着床上烧得满脸通红,嘴唇干裂的林婉秋,那句“不行”就堵在了嗓子眼。

“行吧。”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把林婉秋背回了家。

她很轻,骨头硌得我背生疼。

我把她放在我床上,那是我爹妈结婚时打的唯一一张木床,我睡了二十多年。

我把我的木工房收拾出来,在角落里打了地铺。

张婶是个热心肠,天天过来帮忙熬药,擦身。

林婉秋的烧,反反复复,一直不退。

好几次,我都以为她要不行了。

夜里,她总说胡话。

喊“爸”,喊“妈”,喊“我没有”,喊“不是我”。

喊得撕心裂肺。

我睡在地铺上,听着她的声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这个城里来的姑娘,到底背着多大的事儿啊。

一个星期后,她终于退了烧。

那天下午,我从外面回来,看见她靠在床头,睁着眼看房梁。

眼睛还是那么深,但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醒了?”我问。

她转过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喝粥吧,张婶熬的。”

我把碗递过去。

她没接,就那么看着我。

看了好一会儿,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

不是嚎啕大哭,就是无声地流,一颗一颗,砸在被子上。

我一下就慌了。

“你……你别哭啊。有啥事,说出来就好了。”

我一个锯木头的粗人,哪会安慰姑娘。

她还是哭。

我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最后,我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闷声说:“你要是还想死,等养好了身子再去。别死我家里,晦气。”

话糙,但管用。

她不哭了。

她开始小口小口地喝粥。

从那天起,她开始说话了。

声音很轻,像怕惊着什么。

她跟我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是:“谢谢你。”

第二句是:“对不起。”

我摆摆手,“谢就不用了,以后好好活着就行。对不起也省了,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和你爹妈。”

她低下头,不说话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

她在我的床上养病,我在我的木工房里打地铺。

张婶还是天天来,但林婉秋身子好些后,就不让张婶帮忙了,自己撑着下床,洗自己的衣服,打扫屋子。

我的那两间土坯房,从来没这么干净过。

地上扫得能看见土本来的颜色,窗户纸破了的地方,她用旧报纸细细地糊好。

我那堆乱七八糟的木工家什,也被她分门别类,摆得整整齐齐。

我有时候干完活回来,看见她在院子里坐着,洗我换下来的脏衣服,夕阳照在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静和好看。

村里开始有闲话了。

说我陈江河走了桃花运,白捡一个城里媳妇。

说得难听的,也有。

我不在乎。

但林婉秋在乎。

她脸皮薄,听见风言风语,脸就白了,好几天不出门。

“要不……我还是回知青点吧。”有一次,她小声对我说。

我正在磨我的刨子,头也没抬。

“你那身子骨,回去折腾两天,又得躺下。到时候还得我把你背回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打断她,“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是自己过的。他们说两句,你又不掉块肉。”

我把刨子磨得锃亮,对着光看了看刃口。

“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就早点把身子养好,给我多干点活。”

她愣愣地看着我,半天,点了点头。

那之后,她话多了些。

会问我木工的活儿,问我那些木头都叫什么名字。

“这是榆木,硬,适合做梁。那是香樟,防虫,做柜子最好。”

我一边干活,一边跟她讲。

她听得很认真,有时候还会拿个小本子记下来。

她认字,还认得很多。

她会给我念报纸。

那时候的报纸,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件事。她念得没什么感情,但我喜欢听。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山里的泉水。

有一天,她看着我那堆满刨花和木料的木工房,问:“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嗯,我爹留下的。”

“你没想过……盖个新房子?”

我笑了,“想啊,做梦都想。盖个青砖大瓦房,娶个媳-妇,生两个娃。”

我说着,朝她看了一眼。

她脸红了,赶紧低下头。

我也觉得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继续低头干活。

屋子里的空气,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秋天的时候,林婉秋的身体已经好利索了。

她气色红润起来,人也好像没那么“冷”了,偶尔还会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没有回知青点。

村长找我谈过一次话,意思是,孤男寡女,总这么住着也不是个事儿。

“要不,你俩就把事儿办了?”

我没说话。

我知道,村里人都觉得,我救了她,她就该以身相许。

这是农村最朴素的道理。

但我不想这样。

我救她,不是为了让她拿一辈子来还。

那天晚上,我跟林婉-秋说了这事。

我俩坐在院子里,看天上的月亮。

“村长的意思,你也别往心里去。”我说,“你想什么时候回知青点,或者想回家,都行。我不会拦你。”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

“江河,”她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讨厌我?”

我愣了,“说啥呢?”

“那你为什么……急着赶我走?”她的声音里带了点颤音。

“我没赶你走!”我有点急了,“我这不是怕你为难吗?”

“我不为难。”

她抬起头,月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江河,留我下来,行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心跳得像擂鼓。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我只是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俩的关系就这么定了下来。

没摆酒,没请客,甚至没跟任何人说。

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媳妇了。

我开始更卖力地干活。

我接了镇上木器社所有的活,没日没夜地做。

我想攒钱。

我想把那两间土坯房,换成青砖大瓦房。

我想把我吹过的牛,变成真的。

林婉秋也没闲着。

她去村里的小学当了代课老师,教孩子们认字,唱歌。

孩子们都喜欢她,天天“林老师”、“林老师”地跟在她屁股后面。

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真。

我们像村里所有普通的夫妻一样,过着平淡的日子。

我干活,她操持家务。

我累了,她给我捶背。

她病了,我给她熬姜汤。

晚上,她会给我念书。

不是报纸,是她从城里带来的小说。《红岩》、《林海雪原》。

我听得入迷,常常忘了时间。

有时候,我会问她,当初为什么要跳河。

她总是沉默。

然后,她会把头靠在我肩膀上,轻轻地说:“都过去了。”

我也就不再问了。

每个人都有不想提的过去。

只要现在和以后,她在,就好。

七八年的冬天,特别冷。

一天晚上,广播里传来一个消息。

国家要恢复高考了。

知青们可以凭本事,考大学,回城里。

消息像一颗炸雷,在整个村子,在所有知青点炸开了。

知青们疯了。

他们奔走相告,又哭又笑。

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希望,终于有了一个出口。

那天晚上,林婉秋一句话都没说。

她给我念书,念着念着,就停了。

我一看,书都拿倒了。

“你也想考?”我问。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想考就考。”我说,“这是好事。”

“可是……”她看着我,“考上了,就要回城里了。”

“回城里好啊。”我故作轻松地笑笑,“城里多好,高楼大厦,不像我们这儿,穷山沟。”

她不说话了,眼睛红了。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也在想。

那晚,我俩谁也没睡着。

第二天,我请了假,坐车去了县城。

我跑遍了县城所有的书店,把能找到的高中课本和复习资料,全买了下来。

花光了我攒了好几个月的钱。

我把一摞书放在林婉-秋面前时,她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江河……”

“哭啥。”我挠了挠头,“你不是教书先生吗?考个大学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不考了。”她抱着那堆书,哭着说,“我不回城里,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我心里一热,又有点酸。

我把她搂进怀里。

“傻丫头。”我说,“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要后悔一辈子的。”

“我不后悔!”

“我后悔!”我打断她,声音有点大,“我陈江河的媳-妇,不能一辈子窝在这山沟里当个代课老师。你得当大学生,当城里人,过好日子。”

“我不想过什么好日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你考上了,我也可以去城里找你啊。”我说,“我去城里当木匠,手艺人到哪儿都饿不死。”

这是我第一次,跟我自己撒谎。

我知道,我离不开这片土地。

我爹的坟在这儿,我的根也在这儿。

但为了她,我愿意撒这个谎。

她在我怀里哭了很久。

最后,她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林婉秋开始了疯狂的复习。

白天,她去学校上课。

晚上,她就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看书,做题,直到深夜。

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

我心疼,但我不说。

我只能变着法儿地给她做好吃的。

托人从镇上买肉,去河里摸鱼,上山掏鸟蛋。

那段时间,我家里的伙食,比地主家还好。

我把所有的木工活都停了。

我就在家守着她,给她做饭,洗衣,烧水。

她看书,我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磨我的工具,不弄出一点大动静。

有时候她看累了,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我就轻轻地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看着她熟睡的脸,我觉得,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把她从那条河里捞了上来。

高考那天,我用我爹留下的那辆二八大杠,载着她去县城。

路不好走,坑坑洼洼。

我骑得很慢,很稳。

她坐在后座,紧紧抱着我的腰。

“江河,”她在我耳边说,“要是我考砸了怎么办?”

“考砸了就回来,我养你一辈子。”

“那……要是我考上了呢?”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考上了,就高高兴兴地去上大学。”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

到了考场,我把她放下来。

“别紧张,好好考。”

她点了点头,眼睛红红的。

“我等你。”她说。

“嗯。”

我看着她走进考场,背影单薄,但很坚定。

我在考场外,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

太阳把我晒得脱了一层皮。

她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但眼睛是亮的。

“感觉怎么样?”

“还行。”她笑了,“有几道题,你给我买的资料上就有。”

回家的路上,她没再说话。

只是把头,轻轻地靠在我背上。

我能感觉到,我的后背,湿了一片。

放榜那天,整个公社都轰动了。

林婉秋考上了。

上海的大学,全国最好的学府之一。

她是咱们这十里八乡,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知青。

村长敲锣打鼓地把通知书送到了我家。

整个陈家村的人都来了,把我家小小的院子挤得水泄不通。

“江子,你可真有福气啊!”

“大学生媳妇,以后就是城里人了!”

恭喜声,羡慕声,响成一片。

我笑着,不停地给大家散烟。

可我的心,却像被掏空了一块。

林婉秋站在我身边,脸上也带着笑,但那笑,有点僵。

人散了之后,我俩相对无言。

通知书就放在桌上,那几个烫金的大字,刺得我眼睛疼。

“什么时候走?”我先开了口。

“下个星期。”

“这么快?”

“嗯。”

又是沉默。

“江河,”她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凉,“你跟我一起去上海,好不好?”

我看着她满是期盼的眼睛,摇了摇头。

“我去干啥?我一个泥腿子,大字不识几个,去了给你丢人。”

“你不是说,你去城里当木匠吗?”

“那是气话。”我苦笑了一下,“我这手艺,在村里还行,到大上海,算个屁。”

“我不管!”她哭了,“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

她抓起桌上的通知书,就要撕。

我一把按住她的手。

“胡闹!”我吼了她一句。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大声说话。

她愣住了,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心软了,语气也缓和下来。

“婉秋,你听我说。这是你拼了命换来的机会,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我给你念了那么久的书,不是为了让你留在这山沟里的。”

“你先去,好好上学。等我……等我把家里的事安顿好,我就去看你。”

我又撒了一个谎。

我知道,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那你,要等我。”她说。

“嗯,我等你。”

“等我毕业了,我就回来。”

“好。”

离别那天,是个阴天。

我还是用那辆二-八大杠载她去镇上的汽车站。

她什么都没带,除了我给她买的那些书,和我连夜给她赶工雕的一个小小的木梳。

梳子上,刻着一朵婉豆花。

那是她的名字。

车站里人很多,都是送别知青的。

哭声,喊声,混成一片。

我俩谁也没哭。

车来了。

她上了车,在窗边坐下。

车窗玻璃上,映着我的脸。

“江河。”她隔着玻璃,对我做口型。

“等我。”

我用力点了点头。

汽车发动了,慢慢驶出车站。

我站在原地,一直看着,直到那辆车变成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

风吹过来,有点凉。

我摸了摸脸,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是泪水。

林婉秋走了。

我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她来之前的样子。

每天,对着一堆木头,锯,刨,凿。

只是,屋子好像空了很多。

晚上,再也没有人给我念书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会坐在院子里,看着那间她住过的屋子,发呆。

她给我写信。

一个星期一封,雷打不动。

信里,她会说学校的事,说上海的事。

说她认识了新同学,说她听了新的讲座。

说她很想我。

每一封信,我都翻来覆去地看,看到信纸都起了毛边。

我也会给她回信。

我识字不多,写一封信要半天。

我就跟她讲村里的事。

东家长,西家短。

谁家添了娃,谁家娶了媳妇。

我说,我开始攒木料了,准备开春就动工,盖新房。

青砖大瓦房。

等她回来,就能住新房子了。

日子就在这一封封信里,不快不慢地过着。

第一年寒假,她没有回来。

她说,学校组织社会实践,回不来。

我有点失落,但还是回信说,没关系,正事要紧。

过年的时候,我一个人,对着一桌子菜。

我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肉。

可我一口都吃不下。

第二年,她的信开始变少了。

从一个星期一封,变成半个月一封,再到一个多-月一封。

信里的内容,也越来越短。

不再说想我,不再提村里的事。

说的都是我听不懂的,什么改革,什么开放,什么经济特区。

我感觉,她离我越来越远了。

远得像天上的风筝,我手里的线,就快要抓不住了。

我盖新房的木料,已经堆了半个院子。

上好的榆木和松木,在太阳底下晒得干透。

可我迟迟没有动工。

我在等。

等她回来。

第三年,她的信,彻底断了。

我寄出去的信,也像石沉大海,再没有回音。

村里开始有传言。

说林婉秋在上海找了新对象,是个干部子弟。

说她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信。

婉秋不是那样的人。

她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我给她拍电报,发电报的钱,够我买好几斤肉。

“婉秋,见电速回。江河。”

没有回音。

我像个傻子一样,每天都去村口等。

等邮递员,等那辆从镇上开来的班车。

可我什么都没等到。

希望,就这么一点一点,被磨没了。

我不再去村口了。

我开始喝酒。

我把我攒的钱,都换成了酒。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得烂醉。

只有喝醉了,我才不会想她。

才不会想起她在河里挣扎的样子,不会想起她在灯下看书的样子,不会想起她靠在我背上无声哭泣的样子。

我把那个她睡过的床,劈了当柴烧。

火光映着我的脸,我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陈江河,你就是个傻子。

天大的傻子。

时间是最好的药,也是最钝的刀。

它能治愈伤口,也能磨平棱角。

几年过去,我不再喝酒了。

我把那堆木料,盖了新房。

不是青砖大瓦房。

还是土坯房,但比以前的宽敞,明亮。

我自己一个人,一砖一瓦,一梁一柱,盖起来的。

上梁那天,我没请客。

就自己,喝了一瓶酒。

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守着这几间破房,守着我的木工手艺,一个人,到老,到死。

直到那天。

那天,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开进了我们这个穷山沟。

这可是稀罕物。

全村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跟看大熊猫似的。

车在我家门口停下。

车上下来几个人。

一个,是穿着的确良白衬衫的年轻人,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一看就是个干部。

另外几个,是穿着工装,扛着撬棍和铁锤的壮汉。

不像好人。

“请问,陈江河是住这儿吗?”戴眼镜的年轻人推了推眼镜,用一种我听不懂的、带着优越感的普通话问。

“我就是。”我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我的墨斗。

“那就好。”年轻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在我面前晃了晃,“陈师傅,我是市里新成立的‘江湖开发公司’的项目负责人,我叫赵强。根据市政府的规划,你们陈家村这块地,已经被我们公司征用了,要开发成一个度假村。”

我脑子嗡地一下。

“啥玩意儿?”

“简单说,”赵强很不耐烦地解释道,“就是你们得搬家。这房子,要拆了。”

拆了?

我看着我亲手盖起来的房子,一字一句地说:“这房子,我不搬。”

赵强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陈师傅,这不是跟你商量。这是政府文件。”

他指了指那几个壮汉,“我们是来执行公务的。当然,我们也不会让你吃亏。这是补偿款,三千块。足够你在镇上买个小院子了。”

三-千块。

在八十年代初,这是一笔巨款。

村里人眼睛都直了。

可我,连看都没看那沓钱。

“我再说一遍,”我盯着赵强的眼睛,“这房子,我不搬。谁敢动我房子一砖一瓦,我让他躺着出去。”

我的声音不大,但院子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

赵强的脸色沉了下来。

“陈师傅,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他朝那几个壮汉使了个眼色。

“给我拆!”

那几个人举着铁锤,就朝我的墙角砸去。

我眼睛红了。

“谁敢!”

我拎起手边的斧子,横在胸前。

那是我吃饭的家伙,斧刃磨得能刮胡子。

那几个壮汉,一下子被我镇住了,停下了脚步。

“你……你想干什么?”赵强有点慌了,“我告诉你,暴力抗法,是要坐牢的!”

“坐牢?”我笑了,“老子烂命一条,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们今天谁敢动我房子,我就先送谁上路!”

我爹留给我的,就是这股子犟脾气。

我们就在院子里,这么对峙着。

村里人围着,没人敢上来。

村长跑来了,点头哈腰地跟赵强说好话。

“赵干部,赵干部,您消消气。江子他就是个犟驴,我劝劝他,我劝劝他。”

村长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江子,你疯了?那是市里来的干部!三千块啊,你这辈子见过这么多钱吗?赶紧拿着钱走人吧!”

“叔,”我看着村长,“这不是钱的事。”

“这是我的家。”

“这房子里,有我爹的魂。”

村长叹了口气,没再劝我。

赵强看劝不动我,也知道硬来不行,怕闹出人命。

他冷笑一声,“行,陈江河,你有种。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们再来。到时候,你要是还这么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完,他带着人,坐上车,扬长而去。

院子里,只留下一股子难闻的汽油味,和一地鸡毛。

村里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江子,你真是昏了头了!”

“三千块都不要,真是个憨子!”

我没理他们。

我走进屋,摸着那根我亲手立起来的房梁。

心里堵得慌。

江湖开发公司?

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

晚上,我一个人喝闷酒。

我想不明白。

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拆我的房子了?

我在这儿住了几十年,我爹,我爷爷,都住在这儿。

这是我的根。

第二天,村长又来了。

他唉声叹气地坐下,“江子,我帮你打听了。”

“这个江湖开发公司,来头不小。听说老板是上海来的,很有背景。”

上海。

我的心,猛地一沉。

“老板……叫什么?”我声音有点抖。

“具体叫啥不知道,就听说,是个女老板。好像……好像姓林。”

姓林。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炸开了。

江湖。

陈江河的“江”,林婉秋的“湖”。

当年,我俩开玩笑时,她说,要是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事业,就叫“江湖”。

她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你我的地方,就是我们的江湖。

我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是她。

真的是她。

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一个“江湖”!

好一个林婉秋!

我救了你的命,我等你这么多年。

你回来了。

你没有回来找我。

你派人来,拆我的房子。

我的心,比当年被她咬的那一口,疼一万倍。

是那种,从里到外,烂掉的疼。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什么干部子弟,什么身不由己。

都是屁话。

她就是嫌我穷,嫌我是个农村人。

她考上大学,见了世面,就把我这个山沟里的木匠,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她飞黄腾达了,当上大老板了。

我,和我的这间破房子,成了她辉煌履历上的一个污点。

一个她急于抹去的,不堪回首的过去。

所以,她要拆了我的房子。

把这个地方,连同我这个人,一起从她的世界里,铲除掉。

真是,好狠的心啊。

我没再喝酒。

我把屋子里的斧子,凿子,刨子,全都拿了出来。

一件一件,仔仔细细地磨。

磨得寒光闪闪。

三天后,赵强又来了。

这次,他不止带了那几个壮汉。

他还带来了推土机。

黄色的钢铁巨兽,停在我家院子外,轰隆隆地响,像是在对我示威。

村里人都躲得远远的。

他们知道,今天要出大事了。

“陈江-河,考虑得怎么样了?”赵强从车上下来,一脸的得意。

“我考虑好了。”

我拎着斧子,站在门口。

“想拆我的房,先从我的尸体上开过去。”

赵强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给我上!出了事,我担着!”

他一声令下,那几个壮汉,还有推土机,一起朝我的房子逼近。

我深吸一口气。

今天,我就要用我这条命,守住我的家。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都住手!”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循声望去。

一辆黑色轿车旁,站着一个女人。

穿着一身米色的风衣,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大波浪,脸上化着精致的妆。

她就那么站着,和我记忆里那个穿着蓝布衫,一脸苍白的姑娘,判若两人。

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林婉秋。

她真的来了。

她朝我走过来。

高跟鞋踩在泥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她在我面前站定。

几年不见,她变得我快不认识了。

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深,那么亮。

只是,里面多了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有愧疚,有挣扎,有痛苦,还有一丝……冷漠。

“江河。”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让他们走。”我说。

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林婉-秋回头,对赵强说:“赵经理,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赵强显然不情愿,“林总,这……”

“我让你回去。”林婉秋的语气,不容置疑。

赵强悻悻地带着人走了。

推土机也开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她。

还有一地狼藉。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我以为我会咆哮,会质问。

可我没有。

我只是很平静地问她。

“江河,对不起。”她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笑了,“你倒是说说,哪样才是我该想的?”

“是我要拆你的房子吗?是我要用三千块钱,买断我们过去的一切吗?”

“林婉秋,你他娘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吼了出来。

她脸色一白,后退了一步。

“我……”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别跟我说对不起!”我指着我的房子,“我陈江河,这辈子没求过人。我救你,不是图你报答,是我乐意!”

“你走了,我等你,也是我乐意!”

“可你不该回来拆我的房子!”

“这房子,是我一根木头一根木头盖起来的!这里面有我的汗,有我的血!这是我的根!”

“你把它拆了,就等于要了我的命!”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她也哭了。

眼泪把她脸上精致的妆都冲花了。

“江河,我没办法。”她哭着说,“我真的没办法。”

“我回上海后,才知道,我爸……他当年被打成右派,一直没平反。我们家,在上海受尽了白眼。”

“我考上大学,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我爸让我毕业后,必须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人,才能帮他,帮我们家翻身。”

“我反抗过,我真的反抗过。我跟他说,我在乡下有男人了,我爱他,我非他不嫁。”

“结果呢?”她惨笑一声,“我爸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门,不让我跟你联系。他甚至……甚至拿我妈的命来威胁我。”

“我没办法,我只能妥协。”

“我嫁给了我现在的老公,他家很有势力。这个度假村的项目,就是他家给我的一个考验。做好了,我才能在他们家站稳脚跟,我爸的问题,才能解决。”

“我不知道这块地是你家。等我知道的时候,文件已经下来了,一切都晚了。”

“我让赵强给你三千,后来又加到五千。我想,钱能补偿你。我知道你过得苦,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没想到……你这么犟。”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我静静地听着。

像是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

故事很曲折,很无奈,很符合那个时代的悲剧色彩。

可我,一个字都不信。

“说完了?”我问。

她愣愣地点头。

“说完了,就滚。”

我指着村口的方向。

“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有什么无奈。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我只知道,你要拆我的房子,要断我的根。”

“林婉秋,从你做这个决定的那天起,我陈江河救你的那条命,你就已经还清了。”

“我们之间,两不相欠。”

我转身,回屋,关门。

把她,和她那个听起来无比悲情的故事,一起关在了门外。

我在门里,她在门外。

我听见她在外面哭,哭得很大声。

从下午,一直哭到天黑。

我没开门。

我的心,已经死了。

第二天,我打开门。

她已经走了。

门口,放着一个皮箱。

我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子钱。

还有一封信。

信上,还是那熟悉的字迹,只是,多了几分潦草。

“江河,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钱你拿着,去镇上,或者去县里,买个好点的房子,娶个好媳-妇,好好过日子。忘了我吧。”

“这房子,我不拆了。这个项目,我也不做了。代价,我会自己去承担。”

“我把这个公司,留给你。它的名字,叫‘江湖’。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

落款,是“婉秋”。

我看着那封信,看着那箱子钱,笑了。

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大声。

我拎起那箱子钱,走到了村口。

我把钱,撒了。

红色的票子,像雪花一样,在风里飞舞。

村里人都疯了,冲上来抢。

我就那么看着,笑着。

“江湖”公司,我没要。

度假村的项目,也真的停了。

听说,林婉秋因为这个项目,跟她丈夫家闹翻了,离了婚,净身出户。

听说,她爸的问题解决了,但她也众叛亲离。

听说,她一个人,去了很远的地方。

这些,都是听说。

我没去打听,也不想知道。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我还是那个木匠陈江河。

守着我的土坯房,守着我的手艺。

只是,我再也没做过柜子。

因为我一看到柜子,就会想起那个下午,那把失手划破柜门的刻刀。

后来,村里给我介绍了对象。

一个邻村的姑娘,不识字,但很勤快,很本分。

我们结了婚,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我把我那两间土坯房,又扩建了。

终于,盖成了青砖大瓦房。

我的手艺越来越好,镇上,县里,都有人专门来找我打家具。

日子,过得不富裕,但很安稳。

我很少再想起林婉秋。

只是偶尔,在某个下雨的深夜,或者看到河水上涨的时候,她的脸,会一闪而过。

像一道遥远的闪电,照亮一瞬间,然后,又归于黑暗。

我不知道,我当年做的是对是错。

也许,我应该收下那笔钱,去城里,开始新的生活。

也许,我应该相信她的话,原谅她。

可我没有。

我就是个犟驴。

我守着我的房子,守着我的根,守着我那点可怜的,一文不值的尊严。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我的孩子都长大了,去了城里工作,安了家。

他们也劝我去城里住,说城里条件好,医疗方便。

我没去。

我离不开这儿。

我老了,头发白了,手也开始抖了,拿不稳斧子了。

我把我的工具,都传给了我的儿子。

他不喜欢,但还是收下了。

他说,这是念想。

去年冬天,我生了一场大病。

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

儿子女儿都回来了,守着我。

有一天,我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七八年的那个夏天。

我看见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姑娘,站在河边,回头对我笑。

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说:“江河,等我回来。”

我醒了。

窗外,正下着雪。

我忽然,很想去河边看看。

儿子拗不过我,用轮椅推着我去了。

青龙河还是那条青龙河,只是,河水好像比以前清澈了些。

河边,立着一块碑。

是前几年搞旅游开发的时候立的,上面刻着这条河的传说。

在石碑的角落里,我看到了一行很小很小的字。

“一九七八年夏,知青林婉秋溺水于此,为村民陈江河所救。此生,感念不忘。”

字迹娟秀,刻得很深。

风吹过,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冰冰凉凉。

像极了那年夏天的河水。

我闭上眼睛。

我好像,有点原谅她了。

又好像,没有。

谁知道呢。

这江湖,太大了。

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里面的一粒沙。

被风一吹,就散了。

来源:云来暮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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