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张莉,我嫂子,双手叉腰站在我房门口,语气算不上质问,但那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
嫂子说我偷钱,是在一个闷热的夏日午后。
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送来的风都是黏腻的。
“我放在客厅桌上的两百块钱呢?你看到了吗,林沫?”
张莉,我嫂子,双手叉腰站在我房门口,语气算不上质问,但那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
我正对着电脑改一张图,甲方催得急,头昏脑涨。
我抬起头,有点懵。
“什么两百块?我一直在房间里啊。”
“一直在房间里就看不见了?”她哼了一声,那声音不大,却像指甲刮过毛玻璃,刺得我耳膜疼。
“我没看见。”我压着火,又重复了一遍。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留给我一个写满“就是你”的背影。
我把鼠标一摔,靠在椅子上,胸口堵得慌。
这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半年前我大学毕业,暂时搬来和哥嫂同住,这个家里就好像多了一个无形的黑洞。
嫂子的口红不见了,问我是不是借去用了。
她新买的发卡找不到了,问我是不是觉得好看拿去戴了。
现在,是钱。
从二十,到五十,再到今天的两百。
我哥,林涛,从厨房里探出头,对我做了个安抚的口号。
他的口型在说:“别在意。”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我一个月工资四千,给他们一千五的房租水电,剩下的钱要吃饭,要交通,要应付偶尔的加班打车。
我过得捉襟见肘,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
我偷她的钱?我图什么?图她那两百块钱,然后被她指着鼻子骂,被我哥用那种失望又无奈的眼神看着?
我犯得着吗?
晚饭的气氛很压抑。
嫂子做的三菜一汤,红烧肉油汪汪的,我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她不停地给我哥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最近上班累坏了吧?不像有的人,在家里待着,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干嘛。”
我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一粒一粒地数着。
我哥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筷子。
“张莉,你少说两句。小沫工作也挺辛苦的。”
“辛苦?她那也叫辛苦?”嫂子筷子往桌上一拍,声音陡然拔高,“一个月挣几个钱啊?天天对着个破电脑,能有什么出息?要不是你心善,让她住进来,她现在指不定在哪喝西北风呢!”
我再也忍不住了。
“嫂子,我付了房租的。”
“一千五?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这个地段,一千五你租个厕所都租不到!我这是看在林涛的面子上,收留你!”
收留。
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心里。
爸妈走得早,我和哥哥相依为命。我一直觉得,哥的家,就是我的家。
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够了!”我哥吼了一声,脸色铁青,“都别吵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嫂子被吼得一愣,随即眼圈就红了,扔下碗筷回了房间,“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我哥看着我,眼神复杂。
“小沫,你嫂子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她没什么坏心思。”
又是这句话。
从我住进来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在说这句话。
可我感受到的,只有刀子,没有豆腐。
“哥,”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拿她的钱。”
“我知道,我知道。”他连连点头,眼神却有些闪躲,“可能是她自己放忘了地方。女人嘛,丢三落四的。”
他拿起桌上那两百块钱,塞到我手里。
“这钱你拿着,就当是哥给你的零花钱。”
我看着手里的钱,红色的,崭新的,却像烙铁一样烫手。
我把它推了回去。
“我不要。不是我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在网上搜索了很久,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下单了一个微型摄像头。
伪装成一个充电头的那种。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要证明我的清白。
摄像头很快就到了,包裹小小的,我趁着他们都不在家,悄悄拿回了房间。
我把它插在了正对着我房门的插座上。
那个位置,能拍到整个房间的入口,还有我放在桌上的书包和钱包。
做完这一切,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点紧张,有点报复的快感,还有点悲哀。
一家人,竟然要用这种方式来互相猜忌。
我开始像一个侦探一样,留意家里的每一个细节。
我故意把钱包放在桌上,拉链拉开一半,露出里面几张红色的钞票。
我甚至在出门前,会用手机拍下钱包里的钱数。
日子一天天过去,风平浪静。
嫂子没再丢东西,也没再丢钱。
她对我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是不是我太敏感了?
或许那两百块钱,真的是她自己弄丢了。
我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可笑,像一个跳梁小丑。
直到那个周五。
公司发了季度奖,不多,一千块。
我高兴坏了,下班路上取了现金,还特地去买了嫂子最爱吃的那家店的烤鸭。
我想缓和一下关系。
毕竟,要一直住下去。
回到家,他们都还没回来。
我把烤鸭放在餐桌上,然后回到房间,把那一千块钱,连同钱包里剩下的几百块,一起放在了桌上。
我没想太多,换了衣服就去洗澡了。
等我洗完澡出来,我哥和我嫂子已经回来了。
嫂子看到桌上的烤鸭,愣了一下。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知道孝敬我了?”
话虽然不好听,但语气里,明显带着一丝惊喜。
我笑了笑:“今天发奖金了,请你们吃。”
“发了多少啊?”她随口问。
“一千。”
“才一千?”她撇撇嘴,“够干嘛的。”
我没接话。
那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嫂子一边啃着鸭腿,一边跟我聊着她单位里的八卦。
我哥在一旁笑着,时不时插两句嘴。
我恍惚间觉得,这才是家的感觉。
吃完饭,我哥去洗碗,嫂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回房间准备把桌上的钱收起来。
然后,我愣住了。
桌上的钱,少了一沓。
那一千块奖金,不见了。
只剩下我钱包里原本那几百块零钱,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我冲出房间。
“我的钱呢!我放在桌上的奖金呢!”
嫂子正嗑着瓜子,闻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什么钱?我怎么知道。”
“就是我今天刚发的一千块奖金!我放在房间桌上的!”我死死地盯着她。
“你放桌上?你问我?”她把瓜子皮一吐,站了起来,“林沫,你什么意思啊?你该不会是想说,我拿了你的钱吧?”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
我哥从厨房冲了出来,手上还沾着泡沫。
“怎么了怎么了?又吵什么?”
“你问你妹妹!”嫂子指着我,“她说她一千块钱不见了,赖我头上!”
“我没有赖你!”我气得浑身发抖,“我回来的时候,家里就我们三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呵,谁知道你是不是自己藏起来了,故意来讹我?”她冷笑一声,“一千块钱,不少了,够你半个月生活费了吧?演这么一出戏,不就是想让我把钱给你补上吗?”
“张莉!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林沫,你住我家的,吃我家的,我还没说你什么呢,你倒先恶人先告状了!”
我们俩的声音越来越大,像两只好斗的公鸡。
“都给我闭嘴!”
我哥终于爆发了,他把手里的碗往水槽里一扔,发出刺耳的巨响。
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我,满脸的疲惫和失望。
“小沫,是不是你记错了?或者掉在路上了?”
我的心,一瞬间凉了半截。
他还是不信我。
在他的潜意识里,我和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是被划上等号的。
我的错,和她的错,是可以被混为一谈的。
“我没有记错。”我看着他,也看着嫂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今天,就要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嫂子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水落石出。”
我转身回了房间,反锁了门。
我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摄像头的APP。
我有一种预感,这一次,一定有结果。
录像文件是按照时间排列的。
我找到我回家之后,去洗澡的那段时间。
画面里,我的房间空无一人,桌上的那沓钱,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我拉着进度条。
几分钟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嫂子!
我就知道是她!
我看清了,那个人影,穿着嫂子今天穿的那件碎花连衣裙。
她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了一眼,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向我的书桌。
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等着她伸出手,拿走那沓钱。
然后,我就把这个视频甩在她脸上!
让她百口莫辩!
可是,没有。
她在我的书桌前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打量我桌上的化妆品。
她拿起一瓶乳液,看了看,又放下了。
然后,她就转身出去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碰一下那沓钱。
怎么会这样?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她?
那钱呢?钱去哪了?
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是我自己藏起来,然后忘了?
不可能!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后看。
嫂子出去后,房间又恢复了平静。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
房门,又被推开了。
这一次,动作很轻,很慢。
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是个男人。
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是我哥。
我愣住了。
哥?他进来干什么?
只见他走到我的书桌前,动作比嫂子快得多。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拿起桌上那沓一千块的奖金,迅速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他像做贼一样,回头看了一眼门口,飞快地退了出去,还顺手把门轻轻带上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
我呆呆地看着屏幕。
电脑里,无声的画面在循环播放。
我哥,我的亲哥哥,那个永远说着“我们是一家人”的男人,那个在我被冤枉时让我“多担待点”的男人。
是他,偷了我的钱。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和他老婆吵得天翻地覆。
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冤枉,被羞辱。
他还装出一副和事佬的样子,让我“别计较”。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比被嫂子冤枉,要冷一万倍。
我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我一直以为,我的敌人是张莉。
我防着她,算计着她,想尽办法要抓住她的把柄。
可我没想到,真正从背后捅我刀子的,是我最信任的亲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那一千块钱?
他一个月工资一万多,是我的好几倍。
他缺这一千块吗?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段视频。
我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点的愧疚和挣扎。
可是没有。
他的动作太熟练了,熟练得让人心惊。
这说明,绝对不是第一次。
以前那些不见的二十,五十,两百……
原来都是他。
是他拿了钱,然后默许,甚至纵容自己的老婆,来怀疑我,指责我。
他把我当成了什么?
一个可以随意牺牲的挡箭牌?一个可以用来平息他老婆怒火的替罪羊?
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无声地,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
我不是为那一千块钱哭。
我是为我那点可怜的,被彻底践踏的亲情。
爸妈,你们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们让我无论如何都要依靠的哥哥。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我哥。
“小沫,开门啊。你别生闷气了,哥跟你道歉,行不行?”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诚恳,那么温柔。
我却觉得无比的恶心。
“小沫?你再不开门我踹了啊!”
是嫂子的声音,依旧那么不耐烦。
我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
我的心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我打开了门。
我哥和我嫂子都站在门口。
我哥一脸担忧,嫂子一脸不屑。
“怎么,想通了?知道是自己错了?”嫂子抢先开口。
我没有理她。
我看着我哥。
“哥,我的钱,是不是你拿的?”
我哥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的眼神开始闪躲,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小沫,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拿你的钱。”
“是吗?”
我举起了我的手机,屏幕上,正暂停在他把钱塞进口袋的那一帧。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屏幕,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地褪去。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旁边,嫂子的表情,比我哥还要精彩。
她先是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
她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把那段十几秒的视频,反复看了三遍。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哥。
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林涛!”
她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
“是你!一直都是你!你偷你妹妹的钱,然后让我当坏人?!”
我哥的嘴唇哆嗦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我……我不是……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嫂子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清脆响亮。
我哥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瞬间就红了。
我从来没见过嫂子这个样子。
她平时虽然刻薄,但对我哥,一直都是小鸟依人的。
“张莉,你疯了!”我哥捂着脸,又惊又怒。
“我疯了?我看是你疯了!林涛,你真行啊你!你太让我恶心了!”
她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缺钱吗?你缺钱你跟我说啊!你为什么要偷小沫的钱?你还让我去冤枉她!”
嫂子的眼泪也下来了,是那种混合着愤怒和屈辱的眼泪。
“我……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我哥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手头紧?你上个月工资不是刚发吗?你钱呢?!”嫂子步步紧逼。
“我……我拿去还债了。”
“还债?你欠了什么债?!”
我哥低着头,不说话了。
嫂子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惨白。
“你……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我哥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哥以前,有过一段很不光彩的过去。
他上大学的时候,迷上了网络赌博,欠了一大笔钱。
是爸妈,卖了老家的房子,才帮他还清了赌债。
爸妈因为这事,气得大病一场,身体一直没好利索。
这也是我心里,对我哥一直有个疙瘩的原因。
我以为他早就改了。
没想到……
“林涛!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又赌了!”嫂子抓着他的衣领,用力地摇晃着。
我哥,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那么被她摇晃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默认了。
“你这个王八蛋!”
嫂子崩溃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声里,充满了绝望。
我站在旁边,像一个局外人,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
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我只觉得,这一切,荒唐得可笑。
我哥,那个懦弱的,虚伪的男人,为了他那点见不得光的赌债,把我推进了火坑。
他不仅偷我的钱,还偷走了我对这个家,最后的一点留恋。
他毁了所有。
我哥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扶他老婆。
他走到我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了。
“小沫,哥错了。”
“哥不是人。”
“你原谅哥这一次,好不好?哥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抱着我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我可能会心软。
但现在,不会了。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起来。”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小沫,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我让你起来。”我加重了语气。
他还是不动。
我抬起脚,用力地,把他踹开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动手,整个人摔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林沫,你……”
“别叫我的名字,我嫌脏。”
我转身,回到我的房间,拿出我那个旧旧的行李箱。
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衣服,我的书,我的电脑……
所有属于我的东西,一件不留。
我哥和我嫂子都愣住了。
“小沫,你干什么?”我哥从地上爬起来,冲过来想拉我。
我躲开了。
“我搬走。”
“你搬走?你能搬到哪去?”
“我去哪,都跟你们没关系了。”
“不行!我不准你走!”他死死地堵在门口,“你走了,我怎么跟爸妈交代!”
他又提起了爸妈。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还有脸提爸妈?林涛,你赌博的时候,怎么没想想怎么跟爸妈交代?你偷我钱的时候,怎么没想想怎么跟爸妈交代?你看着我被你老婆冤枉的时候,你又怎么没想想怎么跟爸妈交代?!”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就白一分。
“现在,你拿爸妈来压我?”
“你配吗?”
我最后两个字,说得又轻又狠。
他彻底僵住了。
旁边的嫂子,已经停止了哭泣。
她站了起来,默默地看着我们。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茫然,还有一丝……解脱?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
我拉着行李箱,往门口走。
我哥还想拦我。
这一次,是嫂子拉住了他。
“让她走吧。”
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林涛,我们之间的事情,也该算算了。”
我没有回头。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当我把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听到了里面传来更激烈的争吵声,还有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拉着我那个沉重的行李箱,走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
夏夜的风,吹在脸上,竟然有点凉。
我不知道我能去哪。
我身上,只有钱包里那几百块钱。
我找了一个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点了一杯可乐,坐了下来。
我拿出手机,开始在租房软件上,疯狂地找房子。
单间,合租,老破小……
只要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联系上了一个房东。
一个离我公司很远的城中村,单间,月租八百。
我拖着行李箱,坐了两个小时的地铁,找到了那个地方。
房子很小,很破,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
厕所和厨房都是公用的。
但我看到那扇可以反锁的门时,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付了押一付三,身上剩下的钱,不到一百块了。
我躺在那张硬邦邦的床上,一夜未睡的疲惫,瞬间席卷而来。
我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小时候。
爸妈都还在。
哥哥还是那个会把唯一的鸡腿夹给我,会背着我走很远的路去买糖葫芦的哥哥。
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笑着,闹着。
阳光很好,一切都很好。
我醒来的时候,脸上全是泪。
现实的阳光,从没有窗帘的窗户照进来,刺得我眼睛疼。
这里不是家。
我没有家了。
接下来的日子,很苦。
为了省钱,我每天自己做饭。
早上一个馒头,中午带自己做的便当,晚上一碗挂面。
我戒掉了奶茶,戒掉了零食,戒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开销。
我疯狂地接私活,改图,做海报,设计logo。
每天熬到凌晨两三点,第二天再顶着黑眼圈去上班。
很累,累到想哭。
但每次拿到钱的时候,我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给人安全感的东西。
我哥给我打过很多次电话,发过很多条微信。
我一个都没接,一条都没回。
后来,他不再给我发那些道歉的话了。
他开始给我转账。
一千,两千,五千……
我一次都没有收。
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牵扯。
大概过了一个月,我接到了嫂子的电话。
我很意外。
我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我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林沫……”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憔悴。
“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平淡。
“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她沉默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
“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对你。”
我没说话。
一句对不起,并不能抹去那些被冤枉的日日夜夜。
“我跟他,准备离婚了。”她又说。
我有点惊讶,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他不仅赌博,还在外面……借了高利贷。”
“催债的,都找到家里来了。”
“我才知道,他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很多都是……从你那里‘拿’的。”
“他怕我不够花,怕我跟他吵,所以就一直拆东墙补西墙。”
“林沫,我以前总觉得你是个累赘,是我瞎了眼。这个家里,最干净的人,就是你。”
“他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没有什么波澜。
我只是觉得很讽ed。
她终于看清了我哥的真面目,却是在他们这个家,即将分崩离析的时候。
而我看清这一切的代价,是失去了我唯一的亲人。
“都过去了。”我说。
“是啊,都过去了。”她苦笑一声,“林沫,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你说。”
“你哥他……把现在住的那个房子,挂出去卖了。”
我愣住了。
那套房子,是我爸妈留下的。
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哥的名字。
但爸妈临终前,拉着我们兄妹俩的手,千叮咛万嘱咐,那是我们俩共同的家。
“他说,卖了房子,一半的钱拿去还债,另一半,留给你。”
“他说,他没脸再见你了。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和爸妈。”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
有点疼。
“我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又失眠了。
我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
我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我哥小时候,为了保护我,跟邻居家的大胖子打架,被打得鼻青脸肿,却还笑着对我说:“别怕,有哥在。”
想起爸妈刚走的那段日子,他一边打工,一边供我上大学,自己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
他不是一直都这么坏的。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是赌博?是虚荣?还是生活的压力?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几天后,我主动给我哥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小沫?”他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和不安。
“是我。”
“你……你终于肯理我了。”他有些语无伦次。
“房子,别卖。”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是爸妈留下的,是我们的家。”
“哥,你欠的债,我们一起想办法。但是家,不能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
或许,在我心底深处,我还是无法彻底割舍掉这段亲情。
又或许,我只是不想让爸妈在天之灵,看到我们兄妹俩,真的走到反目成仇,分崩离析的那一步。
“小沫……”
电话那头,传来了他压抑的哭声。
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哥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别说了。”我打断他,“把你的债主,都列个单子给我。我们一起算算,总共欠了多少。”
我挂了电话,看着窗外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我心里那块一直压着的石头,好像,轻了一点。
原谅,或许很难。
但比原谅更难的,是带着仇恨,过一辈子。
我不想那样。
生活,已经够苦了。
我不想再给自己的心里,加上一把枷锁。
我和我哥,开始了一段漫长的还债之路。
我把我工作以来攒下的所有钱,还有接私活挣的钱,都拿了出来。
他卖掉了他的车,还有一些之前为了撑面子买的奢侈品。
我们把所有的钱凑在一起,先还掉了那些利息最高的高利贷。
剩下的,跟银行和朋友借的,我们列了一个详细的还款计划。
那段时间,我们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
但我们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什么。
我们不谈过去,只谈还钱。
嫂子,最终还是和我哥离婚了。
没有争吵,很平静。
她说,她累了。她不想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离婚那天,她约我出来,见了一面。
她把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是我这些年存的。我知道,你们现在需要钱。”
我没有收。
“这是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吧。以后的路,还长。”
她看着我,眼睛红了。
“林沫,你比我,比林涛,都活得明白。”
她走了,拖着一个和我当初一样大的行李箱。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
她只是爱错了人,用错了方式。
又过了一年。
我们终于还清了所有的债务。
还清最后一笔钱的那天,我哥约我吃饭。
还是在那个家里。
房子里,已经没有了女主人的气息。
显得有些空旷和冷清。
我哥亲手做了一桌子菜。
他的手艺,比以前好了很多。
我们俩,默默地吃着饭,谁也没有说话。
吃完饭,他从房间里,拿出一个房产证。
“小沫,哥去房管局了,把你的名字,也加上去了。”
“以后,这房子,我们一人一半。”
我看着房产证上,并排写着的两个名字。
林涛,林沫。
我的眼眶,有点热。
“哥,”我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你以后,还会再赌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会了。”
“这辈子,都不会了。”
他的眼神,很坚定。
我相信他。
不是因为他是我哥。
而是因为,我看到了他这一年多来的改变。
他戒了烟,戒了酒。
他不再穿那些名牌的衣服,不再去那些高档的消费场所。
他每天准时上下班,下了班就回家,研究菜谱,打扫卫生。
他变得沉默,但也变得踏实。
生活,像一把刻刀,把我们所有人都雕刻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有好,有坏。
但总归,是往前走了。
我没有搬回家住。
我在我租的那个小单间里,住得很习惯。
虽然小,但那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空间。
我自由,且心安。
周末的时候,我会回家,和我哥一起,吃顿饭。
我们会聊聊工作,聊聊最近看的新闻。
我们绝口不提张莉,也绝口不提那段不堪的过去。
就好像,那一切,都只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现在,梦醒了。
有时候,我也会在深夜里,想起那个装在充电头里的摄像头。
是它,揭开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但也正是它,给了我一个打破所有谎言和虚伪的机会。
让我看清了人性的懦弱和复杂,也让我找到了,重新站起来的力量。
生活还在继续。
我知道,未来的路,依然不会一帆风顺。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可以依靠我自己。
这就够了。
来源:笑到飞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