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年,我被分配到山区小学,一个女老师对我格外照顾,后来成了妻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1-14 08:46 1

摘要: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手心里的汗把“南京师范专科学校”几个字都给浸润得模糊了。

一九八九年,夏天。

那张盖着大红章的分配通知书,就是我二十一岁人生的催命符。

“皖南山区,大坪乡中心小学。”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手心里的汗把“南京师范专科学校”几个字都给浸润得模糊了。

我爸,一个在南京自行车厂拧了一辈子螺丝的老工人,把眼镜推到额头上,凑过来看了三遍,然后一屁股坐回竹椅子上,半天没说话。

我妈直接就炸了。

“什么意思?我们家小驰在南京生,在南京长,凭什么把他分到那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去?”

“不是说好了,最多去苏北的县里锻炼两年就能回来吗?”

“他爸,你想想办法啊!你不是认识厂里的李书记吗?”

我爸闷着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大前门,烟雾缭绕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一声长长的叹息。

“没办法了。这是国家分配,档案都过去了。”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我叫陈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南京小伙。从小到大,我人生的轨迹就像被尺子画好的一样,上学,考大学,毕业后在南京随便哪个学校当个老师,然后娶妻生子,守着父母过完这辈子。

山,对我来说,就是去中山陵或者紫金山春游的概念。

可现在,我要去一个地图上都得用放大镜找半天的地方,去当一个山里娃的老师。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

大学同学来看我,拍着我的肩膀,说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屁话,被我一句“你他妈的留校了当然站着说话不腰腰疼”给怼了回去。

女朋友,谈了两年的小护士,在公园里跟我提了分手。

她说:“陈驰,我们不可能的。我爸妈不会同意我嫁给一个山里老师,我也等不了你。南京到那儿,火车都要坐一天一夜吧?”

我看着她,那张我曾经觉得无比亲切的脸,突然变得很陌生。

我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眼泪,是在公交车上才掉下来的。

我恨。

恨那张通知书,恨那个未知的山沟,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出发那天,我爸妈把我送到火车站。

我妈给我塞了两百块钱,还有一沓全国粮票,眼圈红得像兔子。

“到了那边,缺什么就写信回来,别亏待自己。”

我爸还是那副沉默的样子,只是在我上车前,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背。

“是个男子汉,就干出个样来。”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载着我二十一岁的绝望,一路向西。

从南京到合肥,再从合肥转车到一个叫宁国的小县城,这已经花了我一天一夜。

县教育局的一个干事接待了我,看了我的介绍信,一脸公事公办。

“哦,大坪乡的。路不好走,你得坐我们局里下乡的货车,先到镇上。”

那是一辆解放牌大卡车,车斗里装满了给各个学校送的粉笔、作业本,还有一股浓浓的柴油味。

我和几个同样是新分配的老师挤在货物中间,一路颠簸。

两个小时后,到了一个叫梅林镇的地方。

其他人陆陆续续被接走了,只剩下我。

接我的人还没来。

我在镇政府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来,看着眼前这条唯一的、坑坑洼洼的土路,心里一片茫然。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开了过来。

开车的是个黑瘦的中年男人,他跳下车,露出一口黄牙。

“是南京来的陈老师吧?”

我点了点头。

“我是大坪乡小学的校长,我姓王。让你久等了,家里水稻得抢收,来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我把那个沉重的帆布行李包往拖拉机上搬。

“王校长,还有多远?”我问。

他嘿嘿一笑:“不远了,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

后来我才知道,当地人嘴里的“不远了”,至少得按两个小时起算。

拖拉机在仅能容一车通过的山路上颠簸,一边是山壁,一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吓得死死抓住拖拉机的栏杆,脸色发白。

天彻底黑透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

所谓的“大坪乡中心小学”,就是建在半山腰上的几排破旧的瓦房。

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院子,一根歪歪扭扭的旗杆,上面没有国旗。

这就是我未来要工作的地方。

我的心,也像这深山里的夜一样,凉透了。

王校长把我领到最东头的一间小屋。

“陈老师,委屈你了,学校条件差,这原来是间杂物房,刚收拾出来的。”

推开门,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一把椅子,就是全部的家当。

墙壁是黄泥的,黑乎乎的,好像一碰就能掉下渣来。

“厕所在那边,”王校长指了指院子角落,“厨房是公用的,你自己得弄个煤炉子。”

我把行李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在床上。

床板“嘎吱”一声,差点散架。

我二十一年的人生里,从没住过这样的地方。

南京家里的卫生间,都比这里亮堂。

王校长看我脸色不对,搓着手,有些尴尬。

“山里就这样,慢慢就习惯了。”

他说完,就去忙活了。

我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屋里,听着窗外不知名的虫子叫声,感觉自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敲响了。

我没好气地说了声:“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端着一个搪瓷盆,盆里冒着热气。

“陈老师,我是学校的林老师,林月。王校长让我给你送点热水洗洗脸。”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本地口音,但很好听。

屋里太暗,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扎着个马尾辫。

“哦,谢谢。”我站起来,声音有点沙哑。

她把盆放到桌子上,又从口袋里掏出半截蜡烛,用火柴点燃了。

昏黄的烛光下,我才看清了她的样子。

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皮肤不像城里姑娘那么白,是那种健康的麦色。

眼睛很大,很亮,像山里的星星。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一条蓝色的确良裤子。

算不上漂亮,但很干净,很舒服。

“你先洗漱吧,我给你把床铺一下,被子有点潮,得晾晾。”

她说着,就自然地帮我把行李里的被褥拿出来,在房间里找了个地方,用两把椅子撑开,把被子搭在上面。

她的动作很麻利,也很自然,没有丝毫的扭捏。

我站在一边,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一种在极度绝望中,突然看到一丝光亮的错愕。

“你……也是这里的老师?”我问。

她回过头,对我笑了笑。

“嗯,我是本地人,师范毕业就分回来了,教了三年了。”

“你教什么?”

“语文,还带孩子们的音乐和美术。”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学校就三个老师,我,王校长,还有个快退休的李老师。现在你来了,就有四个了。”

四个老师,撑起一个乡的中心小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局促,指了指桌上的热水。

“快洗吧,水要凉了。厨房里有炉子,我给你烧了锅开水,灌在暖水瓶里了。你晚上喝。”

“谢谢,太谢谢你了。”除了谢谢,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客气啥,以后都是同事了。”她笑了笑,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开会呢。”

说完,她就转身出去了,轻轻地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那半截蜡烛在跳动。

我看着那盆热气腾腾的水,又看了看那床被细心晾开的被子,心里那块冻得硬邦邦的冰,好像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一阵清脆的铃声吵醒的。

不是电铃,是人手动敲钟的声音。

我睁开眼,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照进来,脸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又痛又痒。

浑身酸痛,那张木板床,比睡在地上还难受。

我挣扎着爬起来,看到桌上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碗,碗里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红薯,旁边还有一碗稀饭。

我知道,肯定是那个叫林月的女老师送来的。

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一个大男人,还是个新来的,怎么好意思一直让人家一个女同志照顾。

开会的地点就在院子里。

一张破桌子,几条长板凳。

王校长,我,林月,还有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李老师。

这就是全体教职工大会了。

王校长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新学期马上开始了。今年,我们学校来了新鲜血液,从南京来的高材生,陈驰老师!大家欢迎!”

李老师和林月都鼓起了掌。

我尴尬地站起来,点了点头。

“陈老师是正规师专毕业的,水平高。这学期,就让他带四年级的数学,另外,学校的体育课,也由陈老师负责。”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大学学的是中文,数学……我只记得加减乘除。

体育课?这院子还没我大学操场的一个篮球场大,怎么上体育课?

我刚想开口,王校长就摆了摆手。

“就这么定了。林老师,你带一到三年级的语文。李老师年纪大了,就负责后勤和教导处的工作。”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说:“我没问题,就是孩子们的英语,一直没人教,这可咋办?”

王校长把目光投向我。

“陈老师,你是从大城市来的,英语肯定好吧?”

我头皮都麻了。

我的英语,也就停留在“Hello, how are you? 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的水平。

“我……我英语不太好。”我实话实说。

王校长一拍大腿:“没事!比我们好就行!山里娃,能认识几个字母,会说几句‘你好谢谢’,走出大山就不怕了!就这么定了,英语课也归你!”

我彻底没话了。

我觉得自己就是个骗子,来这里误人子弟的。

会议结束,林月走到我身边。

“陈老师,你别有压力。这里的孩子底子薄,你教什么,他们就学什么。你只要用心,就行了。”

她的眼神很真诚。

我看着她,苦笑了一下。

“我连煤炉子都不会生,怎么教书育人。”

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林月听了,扑哧一声笑了。

“这个简单,我教你。”

下午,她真的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我宿舍门口,手把手地教我怎么用废报纸引火,怎么把煤块敲碎,怎么控制火候。

她的手指很巧,不像个老师,倒像个干惯了活的农家姑娘。

我笨手笨脚,不是把火捅灭了,就是被烟呛得直流眼泪。

她也不笑话我,只是耐心地一遍遍给我示范。

“你看,这煤不能堵得太死,要留点空隙,让它透气。”

夕阳下,她的侧脸被映得暖洋洋的,额前的几缕碎发被风吹起,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我看着她,突然有点走神。

“陈老师?陈老师?”

“啊?哦哦,我听着呢。”我赶紧回过神来,脸有点发烫。

那天晚上,我终于用自己生的炉子,烧开了第一壶水。

虽然屋里被我搞得乌烟瘴气,但我心里,却有了一点小小的成就感。

我开始慢慢熟悉这里的生活。

学校没有自来水,用水要到半山腰的泉眼去挑。

那条路很滑,我第一次去,就摔了个四脚朝天,两桶水全洒了。

是林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默默地接过我的扁担和水桶,一言不发地帮我挑了回来。

她的肩膀很瘦,但担着满满两桶水,走在山路上,却稳稳当当。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学校也没有食堂,老师们都得自己做饭。

我一个从小吃食堂长大的城市青年,哪里会做什么饭。

一开始,我天天啃家带来的饼干,或者用开水泡饭,就着咸菜吃。

没过一个星期,嘴里就淡出鸟来了。

有一天,林月端着一个碗,敲开了我的门。

“陈老师,我家里送了些菜,我多做了点,你尝尝。”

碗里是炒青菜,还有几片腊肉。

我当时饿得眼睛都绿了,也顾不上客气,接过来就狼吞虎咽。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

从那以后,她就经常会给我送吃的。

有时候是一碗南瓜粥,有时候是几个煮熟的玉米,有时候是一盘她自己腌的酸豆角。

我知道,她自己的口粮也不宽裕。

有一次我看到她把一个馒头掰成两半,一半给了班上一个家里特别穷的学生。

我过意不去,想把钱和粮票给她。

她却怎么都不要。

“你刚来,钱省着点花。我们这儿,有钱都不一定有地方买东西。”

她总是这样,用最朴实的话,做着最温暖的事。

我开始尝试着去了解她。

我知道了她家就在山下的村子里,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师范的姑娘。

她本来有机会可以留在县里,但是她放弃了,选择回到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外面的世界是好,但这里的孩子,也得有人教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光。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纯粹而坚定的光。

开学了。

我第一次站上讲台,下面是三十多个孩子。

他们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脸上脏兮兮的,但那几十双眼睛,却像黑夜里的星星一样,又黑又亮,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我教他们数学。

我用最笨的办法,把大学的数学课本翻出来,自己先学一遍,再想办法用最简单的语言教给他们。

我教他们体育。

院子小,没有器械,我就教他们站队、跑步、做广播体操,带他们玩“老鹰捉小鸡”。

下课的时候,他们会围着我,叽叽喳喳地问我南京是什么样子的。

“老师,南京有山吗?有我们这儿的山高吗?”

“老师,你坐过的火车,是不是像一条很长很长的铁蜈蚣?”

“老师,听说城里晚上跟白天一样亮,是真的吗?”

我给他们讲高楼大厦,讲新街口的百货大楼,讲玄武湖的游船,讲夫子庙的小吃。

他们听得入了迷,眼睛里闪烁着向往的光芒。

我突然觉得,当个老师,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最让我头疼的,还是英语课。

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教孩子们读个ABC还行,再深一点,我就露馅了。

有一天,我在办公室里对着一本初中英语课本唉声叹气。

林月走了过来。

“陈老师,又在为英语课发愁?”

我点了点头,一脸的生无可恋。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要不……我试试?”

我愣住了。

“你……你还会英语?”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上师范的时候,自己学了一点,不知道行不行。”

她从我手里接过课本,翻到一页,然后用一种虽然不太标准,但却很流利的发音,读了一段课文。

我当时就惊呆了。

我一个南京来的“高材生”,竟然还不如一个山里的女老师。

我羞得脸都红了。

“林老师,你……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从那天起,学校的英语课,就由她接手了。

她教得很用心,自己用硬纸板做了很多字母卡片,还编了很多朗朗上口的歌谣。

孩子们学得特别起劲。

看着她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这个平时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姑娘,身体里好像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

日子就在这种平淡而又琐碎的日常中,一天天过去。

山里的秋天来得特别早。

天气一转凉,我的关节炎就犯了。

那是我高中时打篮球落下的毛病。

一到阴雨天,膝盖就又酸又痛,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

我疼得晚上睡不着觉,只能抱着腿在床上哼哼。

有一天半夜,我疼得实在受不了,想下床烧点热水敷一下。

刚一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月。

她手里端着一个装着热水的脚盆,盆里还放着一块姜。

“我听见你屋里有动静,猜你是不是腿又疼了。”她轻声说,“用热水泡泡脚,放点姜,会好一点。”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晚了,她还没睡,还一直惦记着我的腿。

她好像没看到我的错愕,径直走进屋,把盆放到我床边,蹲下身,试了试水温。

“你快坐下,水温正好。”

我机械地坐到床边,把脚放进热水里。

一股暖流从脚底瞬间传遍全身,那种钻心的疼痛,真的缓解了不少。

她就蹲在我面前,看着我,轻声问:“好点了吗?”

烛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

我看着她,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林月,”我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谢谢你。”

她笑了,还是那对浅浅的酒窝。

“跟我还客气什么。”

从那以后,每到阴雨天,她都会算好时间,给我送来一盆热腾腾的姜水。

有时候,她还会带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炒热的粗盐,让我敷在膝盖上。

她说这是她奶奶教的土方子,很管用。

学校里的老师和周围的村民,好像也看出了点什么。

王校长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点“你小子有福气”的笑意。

村里的大婶大妈们,见到我和林月走在一起,就会捂着嘴笑。

“林老师,陈老师,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啊?”

每次听到这些,林月的脸都会红到耳根,然后快步走开。

我呢,心里竟然会有一丝丝的窃喜。

我开始习惯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习惯了早上起来就能吃到她送来的早饭。

习惯了衣服破了,她会默默地帮我缝好。

习惯了在我备课遇到难题时,她会给我提出很好的建议。

习惯了在我心情低落,想家的时候,她会陪我在山坡上坐着,什么也不说,就静静地看着远方。

她就像一棵山里的兰草,不张扬,不艳丽,却在最寂静的角落,散发着最沁人心脾的芬芳。

我给家里写的信,内容也变了。

一开始,全是抱怨和诉苦,恨不得明天就能调回去。

后来,我开始写学校的孩子们,写山里的风景,也越来越多地,提到了林月。

我妈在回信里敏锐地问我:“这个林老师,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姑娘人怎么样?家里是干什么的?”

我看着信,笑了。

我回信说:“妈,她是个好姑娘。”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但我觉得,我妈应该懂了。

转眼,就到了冬天。

山里的冬天,格外的冷。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

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大雪封山,我们和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学校早就放了寒假,孩子们都回家了。

王校长和李老师也回了各自的家。

偌大的校园里,只剩下我和林月。

因为我家在南京,她家虽然在山下,但雪太大了,路被封死,她也回不去。

那是我人生中,过得最特别的一个冬天。

也是最……暖和的一个冬天。

我们的伙食成了大问题。

学校里存的粮食不多,菜窖里的白菜萝卜也快吃完了。

我开始发愁。

林月却一点也不担心。

她带我到后山,扒开厚厚的积雪,从雪地里挖出一些像树根一样的东西。

“这叫山药,能吃,还补身体。”

她还教我怎么在封冻的小溪里砸开冰窟窿,捕几条小鱼。

她甚至带着我,设了几个简易的陷阱,抓到了一只肥肥的野兔。

那天晚上,我们用最后一点煤,炖了一锅兔肉。

肉香飘满了整个小屋。

我们俩就着昏暗的烛光,坐在小桌子两边,吃着那锅来之不易的兔肉。

外面是呼啸的北风和鹅毛大雪。

屋里,却温暖如春。

我喝了点她父亲自己酿的米酒,胆子也大了起来。

“林月,你……后悔吗?”我问。

“后悔什么?”

“后悔留在这里。以你的能力,去县里,甚至去市里,都会有更好的发展。”

她放下筷子,看着我,眼睛在烛光下亮晶晶的。

“陈驰,”她也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走出这座大山。”

“我拼命读书,考上了师范,我以为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但是,毕业实习的时候,我被分到城里一所很好的小学。那里的孩子,穿着漂亮的衣服,背着新书包,他们的父母,很多都是干部,是知识分子。他们什么都不缺。”

“可我总是在想,我们山里的孩子呢?他们连一本完整的课外书都没有,他们的父母,一辈子都没出过大山。如果连我们这些走出去的人都不愿意回来,那他们怎么办?”

“所以,我就回来了。”

她说完,静静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被一种巨大的情感击中了。

我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她的灵魂,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高贵。

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呢?”她反问我,“你还想着要回南京吗?”

我沉默了。

这个问题,我也问了自己无数遍。

一开始,我做梦都想回去。

但是现在……

我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的眼睛。

我突然明白了。

我不想走了。

不是因为我有多高尚,也不是因为我突然爱上了这片贫瘠的土地。

而是因为,这里有她。

有她在的地方,再苦,心里也是甜的。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林月,如果……如果我说,我想留下来,你……愿意吗?”

我的声音在发抖。

她愣住了,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窗外的风雪,好像都停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一颗正在剧烈跳动的心。

大雪停了之后,王校长第一个回到学校。

他看到我和林月,眼神里全是了然的笑意。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拍着我的肩膀,乐得合不拢嘴,“陈老师,你可是我们大坪乡的功臣啊!不仅给我们带来了新知识,还给我们留住了一个好老师!”

我和林月都闹了个大红脸。

很快,我俩的事情就在整个乡里传开了。

我去林月家拜访了她的父母。

她的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庄稼汉,母亲是个善良朴实的农村妇女。

他们对我这个“南京来的文化人”女婿,又惊又喜,又有点不知所措。

他们拿出家里最好的腊肉和鸡蛋招待我。

林月的父亲跟我喝了一顿酒,喝到最后,这个一辈子没怎么出过远门的男人,红着眼睛,拉着我的手。

“陈老师……我们家月月,就交给你了。她是个好孩子,你……你可不能欺负她。”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叔叔,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我也给我爸妈写了信,告诉了他们我的决定。

我要留在这里,和林月结婚。

我能想象到我妈在看到信时,会是怎样的一场暴跳如雷。

果然,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我爸的回信。

信里只有短短几句话。

“你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决定。爸妈不求你大富大귀,只求你平安健康。如果你认定那个姑娘,就好好对人家。有空,带她回家看看。”

信的最后,还有我妈的字迹,歪歪扭扭的。

“钱够不够花?别亏了人家姑娘。”

我捏着那封信,眼泪掉了下来。

我知道,他们终究还是理解了我,支持了我。

一九九零年的夏天,我和林月结婚了。

没有婚纱,没有西装,没有盛大的酒席。

她穿着一件自己做的大红色的新衣服,我穿着一件白衬衫。

王校长是我们的证婚人。

全校的学生,全村的乡亲,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我们在学校的院子里摆了十几张桌子。

大家喝着米酒,吃着乡亲们送来的土鸡和腊肉,笑声和祝福声,回荡在整个山谷里。

那天晚上,我们就在我那间小小的宿舍里,成了真正的夫妻。

红色的蜡烛,映着她羞涩而又幸福的脸。

我握着她的手,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婚后的日子,清贫,但却充满了甜蜜。

我们一起挑水,一起做饭,一起备课,一起在月光下散步。

她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的每一件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缝得整整齐齐。

我的每一个夜晚,都有一盏为我而留的灯。

我的胃不好,她就想方设法给我做各种养胃的粥。

我的关节炎,在她的精心照料下,也好了很多。

而我,也努力地学着做一个好丈夫。

我学会了劈柴,学会了修屋顶,学会了种菜。

我把我们的小屋,粉刷一新,还自己动手,做了一个书架。

我把我的工资,全部交给她。

每次看到她拿着钱,掰着手指头,计划着家里的开销,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就觉得特别幸福。

我们也有过争吵。

有一次,县里有一个去南京培训的机会,王校长把名额给了我。

我欣喜若狂,这意味着我可以回南京看看父母,也可以去看看那个日新月异的城市了。

可林月却不高兴。

她一个人闷在屋里,不说话。

我问她怎么了。

她红着眼睛说:“你是不是……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调走,不回来了?”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我这才明白,她心里的不安。

是啊,我是一个外来者,我的根在南京。

她害怕,我这只偶然停歇的鸟,总有一天会飞走。

我走过去,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傻瓜,你想什么呢?”

“我的家在这里,我的妻子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儿?”

“我只是想回去看看爸妈,然后,把他们也接来看一看,看一看他们的儿媳妇,有多好。”

她在我怀里,放声大哭。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她哭得那么伤心。

我知道,她是真的爱我,爱到了骨子里,所以才会那么害怕失去。

后来,我去了南京。

一个月后,我回来了。

我拒绝了所有同学和亲戚给我介绍工作的机会。

我给林月带回来一条漂亮的红裙子,给我爸妈带回来了她亲手做的布鞋和山里的特产。

再后来,我爸妈真的来看我们了。

他们坐了几天几夜的车,来到这个他们想象了无数次的山沟沟。

看到我们住的房子,看到我黑了也瘦了,我妈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但是,当她看到那些围着她,叫着“师奶奶好”的孩子们,看到乡亲们对我们发自内心的尊重,看到林月把我们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时,她沉默了。

临走的时候,我妈拉着林月的手,把一个玉镯子戴在了她手上。

那是我奶奶传给我妈的。

“月月,以后,陈驰就拜托你了。”

林月哭了,我也哭了。

时间就像山间的流水,看似缓慢,却一去不复返。

几年后,王校长退休了,我成了新的校长。

李老师也走了。

学校里来了新的年轻老师,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带着迷茫和不安。

我和林月,就像当年的王校长和她一样,去帮助他们,去温暖他们。

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他们就在这所我们为之奉献了青春的学校里读书,长大。

他们会说标准的普通话,也会说地道的乡音。

他们知道南京的繁华,也热爱这片大山的宁静。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林月会靠在我肩膀上问我。

“陈驰,你后悔过吗?为了我,一辈子留在了这里。”

我抚摸着她已经有了些许白发的头发,笑了。

“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就是当年没有把那张分配通知书给撕掉。”

如果没有那张通知书,我可能会在南京,当一个庸庸碌碌的老师,娶一个陌生的妻子,过一种按部就班的生活。

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在遥远的大山深处,有这样一片纯净的土地。

也永远不会遇到,这样一个用她的一生,来温暖我,照亮我的女人。

她是我人生中,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是命运,在那个绝望的夏天,赠予我的,最温柔的救赎。

如今,我已经年过半百。

鬓角也染上了风霜。

我依然是这所小学的校长。

林月也还在教着孩子们的语文。

我们的小屋,还是那间小屋,只是翻新了好几次。

屋前的院子里,我们种了花,也种了菜。

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搬两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看着夕阳一点点染红西边的天空。

孩子们在操场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

林月会靠在我的肩上,像很多年前一样。

我握着她那双已经不再细腻,但却无比温暖的手。

我知道,这,就是我的一生。

平凡,清贫,却无比的富足和安宁。

我很庆幸。

一九八九年的那个夏天,我被分配到了这里。

然后,遇见了你。

来源:雪飘叶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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