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考上清华,我摆了80桌宴席,前妻不请自来,还带着一个女孩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1-14 12:54 1

摘要:我在我那个不到三十平米的五金店里,捏着那张烫金的录取通知书,来来回回看了不下五十遍。

儿子张远考上清华那天,我感觉自己脚底下踩的不是地,是云。

软的,飘的,不真实的。

我在我那个不到三十平米的五金店里,捏着那张烫金的录取通知书,来来回回看了不下五十遍。

清华大学。

这三个字,像三块烧红的烙铁,直接烫进了我心里,烫得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我,张建军,一个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开了半辈子五金店,身上永远一股子机油和铁锈味儿的男人,我的儿子,考上了清华。

这事儿,比我当年买彩票中了五千块还让我晕乎。

我当即做了个决定。

办酒。

大办,特办。

我直接包了我们这儿最好的“金碧辉煌”大酒店,最大的那个宴会厅。

八十桌。

我跟酒店经理说这个数的时候,他以为我疯了。

“张老板,八十桌?您这是……”

我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我那双常年拧螺丝、搬水管,指甲缝里都是黑泥的手,重重拍在桌上。

“八十桌,一桌不能少。钱,不是问题。”

我这辈子,就没这么豪横过。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张建军的儿子,有出息了。

那些年,因为离了婚,自己带着个孩子,背后说我闲话的,瞧不起我的,可怜我的,太多了。

我那帮亲戚,嘴上喊着“建军不容易”,眼睛里全是幸灾乐祸。

现在,我儿子的录取通知书,就是一记最响亮的耳光,我要亲手扇在他们脸上。

我要让他们看看,我张建军一个人,是怎么把儿子拉扯大,还送进了清华的。

酒席那天,我穿上了这辈子最贵的一套西装。

还是张远非拉着我去买的,说:“爸,你得穿得精神点,你才是今天的主角。”

我咧着嘴笑,心里美得冒泡。

我站在宴会厅门口迎宾,腰杆挺得笔直,跟每一个来的亲戚朋友握手,递烟,听着他们嘴里那些不要钱的好话。

“建军,你可真行啊!”

“老张家祖坟冒青烟了!”

“张远这孩子,从小就看出来是人中龙凤!”

我听着,受着,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我这前半辈子受的窝囊气,好像都在今天,全变成了扬眉吐气。

整个宴会厅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一张张笑脸在我眼前晃悠,每一张都写满了“羡慕嫉妒恨”。

我爱死这感觉了。

我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酒,红光满面,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

敬到我大哥张建国那桌,他一把拉住我,压低声音说:“建军,差不多就行了,你这搞得也太大了。”

我眼睛一瞪。

“大?我嫌小了!我儿子考的不是普通大学,是清华!清华你知道吗?就得这个排场!”

我大哥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他觉得我张扬,觉得我这是小人得志。

我不在乎。

我就是要张扬,我就是要得志。

我好不容易才得的志,凭什么要藏着掖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司仪在台上用那种打了鸡血的嗓音喊着:“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今天最伟大的父亲,张远同学的爸爸,张建军先生,上台讲几句!”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我整了整有点紧的领带,深吸一口气,在一片“好!”“张老板牛逼!”的叫好声中,走上了那个铺着红地毯的舞台。

灯光打在我脸上,有点晃眼。

我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看着我儿子张远坐在最前排,冲我竖着大拇指,他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孺慕和骄傲。

我的心,一下子就满了。

我拿起话筒,手有点抖。

“喂,喂……”

一声刺耳的啸叫,把我吓了一跳。

台下传来一阵哄笑。

我也笑了,不紧张了。

“各位亲戚,各位朋友,各位街坊邻居……”

我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始我那篇准备了好几天的、感人肺腑的发言稿。

就在这时,宴会厅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道缝隙,透进外面走廊的光。

一个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那身影,我太熟了。

熟到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

林慧。

我的前妻,张远的亲妈。

她怎么来了?

我没请她。

我发请帖的时候,特意把我脑子里所有跟她有关的人都过滤了一遍。

我就是不想让她来。

不想让她分享我的荣光,不想让她来摘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果子。

她凭什么?

当年我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她二话不说,卷了家里仅剩的一点钱,留下了一张离婚协议书,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时候张远才上小学。

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白天在五金店里陪着笑脸卖货,晚上回家给儿子做饭、辅导作业,半夜还得出去打零工还债。

最难的时候,我连着吃了一个月的挂面,连点盐都舍不得多放。

那些日子,她在哪?

现在,我儿子出息了,考上清华了,她倒是不请自来了。

来干什么?

来告诉大家,她也是清华学子的妈?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台上的灯光好像也识趣地暗了几分,我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里。

全场的喧闹,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我身上,齐刷刷地转向了门口。

林慧就那么站着。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妆,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

看上去,比当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洋气多了,也陌生多了。

她好像也有些紧张,手紧紧地抓着一个名牌包。

而在她身后,还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个女孩。

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公主裙,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脑袋,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好奇,打量着这个金碧辉煌却又气氛诡异的大厅。

这又是谁?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话筒还握在我手里,冰凉的。

刚才还准备好的一肚子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隔着十几米,隔着八十桌的宾客,隔着十二年的岁月。

她的眼神很复杂。

有尴尬,有局促,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祈求?

我大哥张建国反应最快,他“腾”地站起来,几步走到我身边,抢过我手里的话筒,对着下面打圆场。

“哎呀,这个……这个……建军今天太激动了,喝得有点多,哈哈,大家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把我往台下拽。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他拽下了台。

我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林慧。

她终于动了。

她拉着那个小女孩,一步一步,朝我们这桌走过来。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却像一下一下,踩在我心上。

周围的亲戚们,开始交头接耳。

“那不是林慧吗?她还有脸来?”

“她旁边那小女孩是谁啊?”

“啧啧,这张建军,今天这脸可丢大了。”

这些声音,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进我耳朵里。

我感觉我的脸在发烫,不是因为喝酒,是臊的,是气的。

我这辈子最风光的一天,就被这个女人,给搅得一塌糊涂。

张远也站了起来。

他看着林慧,嘴唇动了动,喊了一声:“妈。”

声音不大,但在这诡异的安静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慧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小远……”

她快走几步,想去摸张远的脸。

张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林慧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我心里,竟然有一丝快意。

活该。

你现在知道他是你儿子了?

早干嘛去了?

林慧收回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远,恭喜你,考上清华了。妈妈……妈妈为你骄傲。”

她说着,从那个名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这是妈给你买的礼物,最新款的苹果电脑,你上大学用得着。”

我瞥了一眼那盒子。

呵,手笔不小。

这是来跟我示威的?

告诉我她现在过得很好,不差钱?

张远没接。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喜悦,只有疏离和平静。

“谢谢。不过我爸已经给我买了。”

一句话,噎得林慧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心里那叫一个爽。

不愧是我儿子!跟我亲!

林"慧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精彩极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我。

我把头扭到一边,假装看墙上的浮雕。

我不想跟她说话。

一个字都不想。

大哥张建国看不下去了,出来打圆场。

“哎呀,弟妹,来了就是客,快坐,快坐。”

他指了指我们这桌空着的位置。

林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拉着那个小女孩坐下。

她坐下的那一刻,我们这一整桌,气氛降到了冰点。

没人说话,没人动筷子,只有邻桌传来的划拳声和劝酒声,显得格外刺耳。

那个小女孩,一直低着头,小手紧张地攥着裙角。

我终于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又扫了她一眼。

长得……眉眼之间,竟然有几分像张远小时候。

这个念头让我心里一惊。

她是谁?

林慧再婚后生的孩子?

那她带她来干什么?

炫耀她现在儿女双全,家庭美满?

我越想,心里的火越大。

我“噌”地站起来。

“哥,各位,你们慢用,我……我去趟洗手间。”

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转身就走。

我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我怕我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当着八十桌客人的面,把酒泼到林慧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

我快步走出宴会厅,像逃一样。

走廊里空无一人,和我身后那个热闹的世界,仿佛是两个次元。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

烟雾缭绕,我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才稍微平复了一点。

我恨林慧。

真的。

不是那种爱过之后的怨,就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感情的恨。

我恨她在我最难的时候抛弃了我们父子。

我恨她对张远的成长不闻不问。

我恨她今天,偏偏要选在我最得意的时候出现,像一粒老鼠屎,坏了我一锅精心熬制的汤。

一根烟没抽完,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建军。”

林慧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我知道,你不欢迎我。”

她走到我身边,和我并排站着。

一股陌生的香水味,钻进我鼻子里。

“那你还来干什么?”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来看笑话?看我张建军是怎么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的?”

“不是的,建军,你别这么说。”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我是真心为小远高兴。”

“真心?”我冷笑一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她。

“林慧,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这十二年,你‘真心’过几次?小远开家长会,你来过吗?小远生病住院,你来看过吗?小远中考,高考,你打过一个电话吗?”

“现在,他考上清ah了,你倒跑来‘真心’了?你的真心,可真够值钱的!”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句句都往她心窝里捅。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当年,也是有苦衷的。”她辩解道,声音微弱。

“苦衷?”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谁没苦衷?我当年背着几十万的债,白天被人堵门,晚上睡不着觉,我苦不苦?我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又当爹又当妈,我苦不苦?”

“你的苦衷,就是卷了家里所有的钱,跟一个有钱的男人跑了?”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激动地反驳。

“那是什么样?你说啊!你今天当着我的面,说清楚!”我把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脚碾灭。

我逼视着她,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她被我的气势吓到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这时,走廊那头,又传来了脚步声。

是张远。

他走了过来,脸色平静,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担忧。

“爸,妈,你们别吵了。”

他先是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林慧。

“有什么事,回家再说。今天……是好日子。”

我看着我儿子。

他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比我高,比我壮,也比我……沉得住气。

是啊,今天是他的好日子。

我不能毁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股滔天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行。听你的。”

我对张远说。

然后,我转头,冷冷地对林慧说:“酒席结束,你跟我回家。我倒要听听,你到底有什么天大的‘苦衷’。”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回了宴会厅。

重新回到那个喧闹的场合,我却感觉比刚才在走廊里还要孤独。

每个人都在对我笑,都在恭喜我。

可没人知道,我心里,已经下起了一场暴风雪。

我强撑着笑脸,继续敬酒,继续说着客套话。

只是那酒,喝进嘴里,全是苦的。

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一桌。

林慧和那个小女孩,安静地坐在那里,和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张远坐在她们旁边,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给那个小女孩夹一块她够不着的菜。

小女孩怯生生地说声“谢谢哥哥”,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

那画面,刺眼。

非常刺眼。

我感觉,我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王国,被入侵了。

一个我不认识的小女孩,正在分享我儿子的温柔。

而那个女人,正试图重新夺回她曾经抛弃的一切。

凭什么?

我心里反复问着这三个字。

好不容易,酒席熬到了尾声。

宾客们陆陆续续地散了。

我送走最后一波亲戚,转过身,宴会厅里已经空了大半。

只剩下我大哥张建国,还有林慧他们。

张建国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建军,要不……我先送弟妹回去?”

他显然是怕我们俩打起来。

我摇了摇头。

“不用了,哥。你先回去吧。我跟她,有点账要算。”

张建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慧,叹了口气。

“行吧。你们……好自为之。”

他带着我嫂子走了。

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我们四个人。

我和张远,林慧和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女孩。

空气,安静得可怕。

“走吧。”

我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冷得像冰。

我没说去哪,但她知道。

回那个她曾经也称之为“家”的地方。

那个房子,还是我们结婚时买的。

不大,两室一厅。

离婚后,她那一份,我折了现给她。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再装修过,很多东西,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是念旧,还是懒。

或许,是想留着这些痕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

张远走在中间,左手边是我,右手边是林慧。

那个小女孩,则紧紧地牵着林慧的衣角。

一路无话。

到了楼下,我看着那栋熟悉的旧楼,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我也是这样,一手牵着林慧,一手牵着小小的张远,走上这截楼梯。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可后来,全世界都塌了。

我掏出钥匙,打开那扇斑驳的铁门。

“吱呀”一声,像是岁月的一声叹息。

屋子里,一股熟悉的,属于我和张远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有淡淡的饭菜香,有洗衣粉的味道,还有我五金店里带回来的,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林慧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

她看着屋里的一切,眼神恍惚。

墙上,还挂着我们当年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我,笑得像个傻子。

照片上的她,年轻,漂亮,眼睛里有光。

“进来吧。”

我侧过身,让她进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那个小女孩,走了进来。

小女孩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家,小声问:“妈妈,我们今晚住这里吗?”

林慧没回答,只是把她拉得更紧了。

我走到客厅,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

“坐。”我对她说。

张远很懂事地给林慧和小女孩也搬了凳子。

林慧局促地坐下,那个小女孩就站在她腿边。

“她叫什么?”我看着那个小女孩,冷不丁地问。

“林笑笑。”林慧回答,声音很低。

“姓林?”我挑了挑眉,“跟你姓?”

林慧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心里冷笑。

怎么?那个有钱的男人,连个姓都不肯给孩子?

“说吧。”我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得冒烟的喉咙。

“你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她,”我指了指林笑笑,“你带她来,又是什么意思?”

林慧的嘴唇,又开始哆嗦。

她看了一眼张远,似乎有些话,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

张远却很平静。

“妈,你说吧。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打在了林慧身上。

也像一根针,扎在了我心上。

是啊,他不是小孩子了。

他什么都懂。

林慧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建军,我……我这次回来,是想……想求你帮帮我。”

“帮你?”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凭什么帮你?林慧,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离婚十二年了。”

“我没忘。”她摇着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建军,我知道我当年对不起你,对不起小远。我……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后悔?”我重复着这个词,感觉无比讽刺。

“你后悔什么?后悔当年没跟我一起吃糠咽菜?后悔没跟我一起被人追债?还是后悔没能早点享受现在这清华学子他妈的荣光?”

我的话,越来越刻薄。

我控制不住。

我积压了十二年的怨气,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不是的!”她哭着喊道,“我后悔……后悔当初瞎了眼,跟了那个姓王的王八蛋!”

姓王的。

我心里一动。

当年她就是跟一个姓王的男人走的。

听说是个做工程的,很有钱。

“怎么?你的有钱男人,不要你了?”我继续用言语刺激她。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原来,她跟那个姓王的男人走后,确实过了一段好日子。

男人对她也还不错,给她买房买车,让她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阔太太生活。

后来,她生下了林笑笑。

但好景不长。

那个男人,染上了赌博。

一开始只是小赌,后来越赌越大,把家底都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

半年前,他扔下她们母女俩,跑路了。

现在,高利贷的人天天上门逼债,她们住的房子被收了,车子被卖了。

她走投无路,带着笑笑,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了出来。

她回了娘家,但她哥嫂嫌她丢人,给了她几千块钱,就把她打发了。

她能想到的,能求的,所有人都求遍了。

没人肯帮她。

“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建军。”

她哭得泣不成声。

“我听说小远考上清华了,我……我就是想,想来看看他。我没想过要来求你,真的……我只是……只是太想他了。”

“可是,当我看到你把酒席办得那么风光,看到小远那么有出息……我就想,你现在,肯定过得很好。”

“建军,你能不能……看在……看在小远的面子上,先借我点钱,让我和笑笑……有个落脚的地方?”

她说完,抬起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满怀希冀地看着我。

我听着她的故事,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还有点想笑。

报应。

这就是报应。

当年她是怎么对我的,现在,老天就怎么还给了她。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

我转头,看向张远。

我想看看我儿子的反应。

张远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深邃,看不出在想什么。

这让我有点失望。

我以为他会跟我一样,觉得解气,觉得痛快。

但他没有。

他太冷静了。

冷静得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孩子。

“爸。”

张远突然开口了。

他看着我,叫了一声。

“嗯?”

“她……毕竟是我妈。”

他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为她求情?

我的火气,再一次“噌”地冒了上来。

“你妈?她什么时候尽过当妈的责任?你忘了你小时候发高烧,我背着你在医院里跑上跑下的时候了?你忘了你开家长会,别的小朋友都有爸有妈,就你只有一个爹的时候了?”

“我没忘。”张远摇了摇头,“爸,你为我做的,我都记在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要我帮她?帮这个当年抛弃我们的女人?”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我……”张远欲言又止。

他看了一眼林慧,又看了一眼躲在林慧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林笑笑。

那个小女孩,一双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却不敢哭出声。

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张远沉默了。

客厅里的气氛,再次凝固。

林慧的哭声也停了,她紧张地看着我们父子,等待着我的审判。

我看着张远。

我突然发现,我有点看不懂我这个儿子了。

他考上了清华,他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再是那个什么事都听我的,跟在我屁股后面跑的小男孩了。

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失落感。

就好像,我辛辛苦苦养大的一只鹰,终于要张开翅膀,飞向属于他自己的天空了。

而我,这个筑巢的人,却要被留下了。

“张远。”我叫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发涩。

“这是我们俩的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他反问我,“她是我妈,那个女孩……是我妹妹。”

妹妹。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么自然,又那么刺耳。

我死死地盯着他。

“她不是你妹妹!你只有一个爹,没有妈,更没有妹妹!”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张远被我吼得愣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受伤。

我立刻就后悔了。

我不该对他发火的。

他有什么错?

他只是……太善良了。

像我。

不,不像我。

我早就不善良了。

生活,早就把我的善良,磨成了一把自保的刀。

林慧见我们父子俩僵持不下,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这一跪,把我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连林笑笑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建军!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

她真的开始磕头,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咚,咚,咚。”

那声音,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

“你别这样!你起来!”我慌了。

我最看不得这个。

一个女人,跪在你面前,苦苦哀求。

尤其这个女人,还曾经是你老婆。

“妈!你起来!”

张远也冲过去,想把她扶起来。

但林慧死活不肯起,她抓着我的裤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建军,算我错了,我当年猪油蒙了心,我对不起你们父子俩!你打我,你骂我,都行!我只求你,帮帮笑笑!”

“她才十二岁,她不能跟我一起去睡天桥,不能跟我一起去要饭啊!”

“她也是个孩子,她是无辜的啊!”

“建"军,你就当……你就当可怜可怜这个孩子,行不行?”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在我心里来回地割。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狼狈不堪的林慧。

我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林笑笑。

我再看看我儿子,张远。

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和不忍。

我突然觉得很累。

非常累。

我跟她斗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

我一直以为,看到她落魄,看到她后悔,我会很开心,很解气。

但现在,她真的跪在我面前了,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只觉得,荒唐。

我们的人生,怎么就过成了这样一地鸡毛?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股子熟悉的,混杂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钻进我的肺里。

那是我半辈子的味道。

是我赖以生存的味道。

也是我把张远拉扯大的味道。

我睁开眼。

“你起来。”

我对林慧说,声音里没有了怒火,只剩下疲惫。

她愣愣地看着我。

“我说,你起来。”我又重复了一遍。

张远趁机,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

这是我准备给张远当大学生活费的。

里面有五万块钱。

我把卡,拍在桌子上。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密码是小远的生日。”

林慧和张远都愣住了。

“你拿着这笔钱,先去找个地方住,给孩子找个学校。”

我看着林慧,一字一句地说。

“这钱,算我借给你的。不用你还。”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林慧紧张地看着我。

“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小远的生活。”

“尤其是小远。他马上要去北京上大学了,他有他自己的前程。你不要再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去烦他。”

“至于这个孩子……”我顿了顿,看了一眼林笑笑。

“她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我今天帮你,是看在……看在小远的面子上。也是看在这个孩子可怜。”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说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林慧拿着那张卡,手在抖。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是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

“谢谢。”

她说。

“谢谢你,建军。”

然后,她拉着林笑笑,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地带上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我和张远。

“爸。”

张远走到我身边,轻轻地叫了我一声。

“嗯。”我应了一声,没看他。

我怕他看到我眼里的红。

“你……不怪我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摇了摇头。

“怪你干什么?你是我儿子。”

“是我没本事,让你从小就没妈。”

我说完,站起身,想回房。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爸。”

张远又叫住了我。

他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我。

就像他小时候,我下班回家,他总会这样跑过来抱住我一样。

只是,现在他的胳膊,比我的还有力。

他的下巴,已经能轻轻地搁在我的肩膀上。

“爸,谢谢你。”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这辈子,值了。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宿醉的头,疼得像要裂开。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了一早上的烟。

昨晚发生的一切,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林慧的眼泪,林笑笑的惊恐,张远的为难,还有我自己的愤怒和疲惫。

我不知道我做的,到底对不对。

五万块钱。

对我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那是我起早贪黑,一个螺丝,一根水管,慢慢攒下来的。

就这么给了那个我恨了十二年的女人。

我图什么?

图她一句“谢谢”?

还是图我儿子一个拥抱?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大哥张建国来了个电话。

“喂,建军,怎么样了?昨晚没打起来吧?”

“没。”

“那……林慧呢?”

“走了。”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大哥松了口气。

“建军啊,我跟你说,这种女人,你可千万不能心软。她现在落魄了来找你,等她缓过来了,指不定又怎么作妖呢。”

“我知道,哥。”

“你知道就好。你把小远拉扯这么大不容易,别让她给毁了。听哥一句劝,以后离她远点。”

“嗯。”

我挂了电话,心里更烦了。

是啊,大哥说的都对。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跟林慧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可……

我看着桌上那张全家福。

那是张远五岁生日时照的。

照片上,林慧抱着张远,笑靥如花。

我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肩上,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们会这样,一辈子。

谁能想到呢?

人心,是会变的。

生活,是会骗人的。

中午,张远从房间里出来。

他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昨晚也没睡好。

“爸,我出去了。”

“去哪?”

“我约了同学,去买点东西。”

“哦。早点回来吃饭。”

“好。”

他换了鞋,走到门口,又停住了。

“爸。”

“嗯?”

“那张卡里……不止五万吧?”

我愣住了。

那张卡,是我攒了很久的。

里面,其实有十万。

我本来想,五万给张远当生活费,另外五万,留着给他将来毕业,创业或者买房用。

我没想到,他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我们去银行查余额,我看见了。”

我沉默了。

“爸,那是我上大学的钱。你怎么能……全给她?”张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c的颤抖。

我心里一揪。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

我怕他觉得,我为了一个外人,动了他的奶酪。

我怕他觉得,我在他心里的位置,不再是第一位了。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小远,你听爸说。”

“钱,没了可以再挣。爸有手有脚,五金店生意也还行,饿不死我们爷俩。”

“你的学费,生活费,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但是,有些事,做了,可能心里会不舒服一阵子。可要是不做,可能会不舒服一辈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给她的,不是钱。是了断。”

“我不想再恨她了。太累了。”

“我也不想你,心里记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你马上就是清华的大学生了,你的未来,是星辰大海,不该被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绊住脚。”

“至于那个孩子……她姓林,不姓张。跟我们家,没关系。”

“我帮她这一次,是仁至义尽。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

我不知道张远听懂了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他点了点头。

“爸,我明白了。”

他出门了。

我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我真的,把一切都了断了吗?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林慧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再打电话。

就好像,那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我每天照常开店,关店,回家给张远做饭。

我们俩,谁也没有再提起林慧和林笑笑。

我们默契地,把这个话题,埋在了心底。

张远要去北京报到的前一天。

我给他收拾行李。

他的衣服,他的书,他的洗漱用品……

我一件一件,给他叠好,放进行李箱。

这感觉,很奇妙。

好像回到了他小时候,我送他去上幼儿园。

那时候,我也是这样,给他书包里塞满了他爱吃的零食,生怕他在学校里饿着。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我的小男孩,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爸,我自己来吧。”张远看我忙得满头大汗,想过来帮忙。

“去去去,你懂什么。”我把他推开,“你爸我,当年可是打包小能手。”

我吹着牛,眼眶却有点发热。

行李箱,快装满了。

我看到床头,还放着一个相框。

是张远百日的时候照的。

照片上,他光着屁股,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拿起相框,想了想,也给他塞进了行李箱的夹层里。

“带上。想家了,就看看。”

“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张远哭笑不得。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感觉像是,封存了我半辈子的心血。

晚上,我做了一大桌子菜。

都是张远爱吃的。

红烧肉,可乐鸡翅,糖醋排骨……

“吃,多吃点。去了北京,就吃不着爸做的菜了。”

我一个劲地给他夹菜,把他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

“爸,你也吃。”他也给我夹了一筷子。

我们爷俩,默默地吃着饭。

电视里放着无聊的电视剧,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爸。”

“嗯?”

“以后……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吃饭。”

“知道了,啰嗦。”

“别老是抽烟,对身体不好。”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还有,店里那些重活,别老是自己扛,找个小工帮忙。”

“行了行了!”我有点不耐烦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用你教?”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暖洋洋的。

这小子,知道心疼我了。

吃完饭,我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谁也没说话。

离别的愁绪,在空气里慢慢发酵。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跟张远对视了一眼。

我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

门口站着的,是林慧。

还有林笑笑。

我心里的火,又一次“噌”地冒了起来。

这个女人,怎么又来了?

我说的话,她当耳旁风了?

我不想开门。

张远走了过来,也看到了门外的人。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询问。

我咬了咬牙,还是把门打开了。

“你又来干什么?”我的语气,很不客气。

林慧看上去,比那天更憔悴了。

她穿着一身廉价的衣服,脸上也没化妆,眼袋很重。

林笑笑还是躲在她身后,但眼神里,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建军,我……我不是来要钱的。”林慧急忙解释。

“那你是来干嘛的?”

她从一个布袋子里,拿出两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这是……这是我亲手做的酱肘子,还有一些酱菜。”

“我记得……你和……和小远,以前最爱吃我做的这个。”

她把东西递过来,眼神里满是讨好和卑微。

我看着那两个油纸包。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啊,我曾经,最爱吃她做的酱肘子。

张远也是。

那时候,我们家条件不好,一个月才能吃上一次肉。

每次她做酱肘子,张远都能吃下两碗饭。

那味道,我以为我早就忘了。

可现在,被她这么一提,那股子熟悉的酱香味,好像又飘到了我鼻子里。

我没接。

“我们家不缺吃的。”我冷冷地说。

林慧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哥……哥哥。”

一直没说话的林笑笑,突然怯生生地开口了。

她从林慧身后走出来,仰着小脸,看着张远。

“哥哥,你明天就要去北京了吗?”

张远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嗯。”

“妈妈说,北京很远很远。”

“嗯,是挺远的。”

“那你……还会回来吗?”小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舍。

张远沉默了一下,然后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会回来的。放假了就回来。”

林笑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她从自己那个小小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张远。

那是一个用彩纸叠的千纸鹤。

叠得很粗糙,歪歪扭扭的。

“哥哥,送给你。我听我们老师说,叠一千个千纸鹤,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我……我只会叠这一个。”

“我希望……希望哥哥,在北京,天天都开心。”

张远接过了那个千纸鹤。

他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谢谢你,笑笑。”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堵坚硬的墙,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这个叫林笑笑的女孩,她确实是无辜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一个,渴望亲情,渴望温暖的小孩子。

“我们……我们走了。”

林慧见我们没有要收下东西的意思,拉着林笑笑,准备离开。

“等一下。”

我开口叫住了她们。

我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两个油纸包。

还挺沉的。

“进来吧。”我说。

林慧和林笑笑都愣住了。

“进来,坐会儿吧。”我又说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可能是因为张远看林笑笑的那个眼神。

也可能是因为,那个歪歪扭扭的千纸鹤。

或者,只是因为,我突然觉得,就这么让她们在门外站着,有点……不是滋味。

她们俩,拘谨地走了进来。

我把酱肘子和酱菜,放在了餐桌上。

“爸,我去热一下吧。”张远说。

“嗯。”

他拿着东西,进了厨房。

客厅里,又只剩下我,和林慧母女。

气氛,比上次还要尴尬。

“你们……找到住的地方了?”我没话找话地问。

“找到了。”林慧点了点头,“在城中村租了个小单间,挺便宜的。”

“笑笑的学校呢?”

“也联系好了,就在附近的一个民办小学。过几天就能去上学了。”

“哦。”

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建军。”林慧鼓起勇气,看着我。

“那五万块钱……我……我会还给你的。”

“我找了个在饭店洗碗的活,虽然钱不多,但我会省吃俭用,一点一点攒着,肯定会还给你的。”

“不用了。”我说,“就当我……为我儿子积德了。”

林慧的眼圈,又红了。

厨房里,传来了“滋啦”一声。

是张远在热菜。

那股熟悉的酱香味,很快就飘满了整个屋子。

林笑笑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好香啊。”

我看了她一眼。

她很瘦,脸色也有些蜡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我心里,动了一下。

“还没吃饭吧?”我问。

林慧摇了摇头。

“吃了再走吧。”

我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我疯了吗?

我在留她们吃饭?

林慧也愣住了,她受宠若惊地看着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不用了,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反正我们也要吃。”

我站起身,走进厨房。

“小远,再炒两个菜。”

张远看了我一眼,笑了。

那笑容里,有惊讶,有欣慰,还有一丝……了然。

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一样。

那顿饭,吃得极其诡异。

我们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

桌上,有我做的红烧肉,有张远热的酱肘子。

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

就像我们四个人,复杂而又纠缠不清的关系。

没人说话。

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的声音。

林笑笑大概是饿坏了,吃得狼吞虎咽。

林慧不停地给她夹菜,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

张远吃得也很慢,他时不时地看看我,又看看林慧。

我呢?

我吃着那个酱肘子,味道,还是当年的味道。

咸香,软烂,入口即化。

可吃进嘴里,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感觉了。

物是人非。

这四个字,我今天,才算真正体会到了。

吃完饭,林慧坚持要洗碗。

我没拦着。

张远和林笑笑,坐在沙发上,小声地说着话。

张远在给她讲北京,讲清华大学,讲那些她从未听过的,新奇的世界。

林笑笑仰着头,听得入了迷,眼睛里闪着光。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在水池边忙碌的林慧的背影。

又看着沙发上,那两个所谓的“兄妹”。

我突然觉得,这个家,好像……又有了点“家”的样子。

虽然,是个畸形的,不完整的家。

送走她们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

一片漆黑。

我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给她们照着下楼的路。

走到楼下,林慧停住脚步,转过身。

“建军,谢谢你。”

她又说了一遍谢谢。

“小远明天……几点的火车?”

“早上九点。”

“哦。那……我们就不去送他了。”

“嗯。”

“你……你一个人,多保重。”

“知道了。”

她拉着林笑"笑,走进了夜色里。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我没有立刻上楼。

我在楼下,又抽了一根烟。

夜风,有点凉。

吹在脸上,很清醒。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恨一个人,太累了。

就像在心里,背着一块石头。

你走得越远,那块石头就越重。

现在,我把那块石头,放下了。

不是为了原谅她。

是为了,放过我自己。

也是为了,让我儿子,能轻装上阵,去飞向他那片更广阔的天空。

第二天,火车站。

我送张远进站。

检票口,挤满了送行的人。

有拥抱的,有哭泣的,有不停叮嘱的。

我俩,却相对无言。

该说的话,昨晚都说完了。

“爸,我进去了。”

“嗯。”

“你回去吧。”

“好。”

他转过身,随着人流,走向检票口。

他没有回头。

我知道,他是怕回头,看到我,他会不舍得走。

这小子,什么都像我。

我看着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像一棵小白杨。

我的眼眶,又湿了。

我没哭。

我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

我只是,为他骄傲。

就在张远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闸机口的时候。

我看到,在人群的另一头,有两个身影。

是林慧和林笑笑。

她们没有靠近,就那么远远地站着。

林慧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张远。

林笑笑的手里,还拿着一个什么东西,不停地朝张远的方向挥舞。

好像,又是一个千纸鹤。

张远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他先是看向我的方向,对我挥了挥手。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林慧和林笑笑的身上。

他没有走过去。

他只是,远远地,对她们,也挥了挥手。

然后,他转过身,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那个通往未来的入口。

我看到,林慧捂住了嘴,肩膀在颤抖。

林笑笑还在用力地挥着手。

我收回目光,转过身,走出了火车站。

天,很蓝。

阳光,很好。

那场喧闹的,盛大的,被搞得一团糟的八十桌宴席,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它是我前半生奋斗的一个终点。

却也意外地,成了我后半生,一个新的起点。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我和林慧,会不会再有交集。

张远和林笑笑,这对所谓的兄妹,又会有怎样的故事。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今天起,我得学着,一个人生活了。

也得学着,去面对一个,比我那个小小的五金店,要复杂得多的世界。

我掏出手机,给大哥张建国发了条短信。

“哥,帮我打听一下,城中村那边的民办小学,教学质量怎么样?”

“要是太差了,我琢磨着,还是得给那孩子,转个好点的学校。”

“毕竟,怎么说呢……也算是我儿子,唯一的妹妹。”

来源:花少情更真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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