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算老,但在我们王家村,这个年纪还没娶上媳妇,脊梁骨是会被人戳穿的。
那年是1990年,我二十五岁。
不算老,但在我们王家村,这个年纪还没娶上媳妇,脊梁骨是会被人戳穿的。
我的腿有点毛病。
不是生下来就这样的,是前两年在镇上的工地,从三米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左腿腿骨断了。
接是接好了,但一到阴雨天,就跟有条虫子在骨头缝里钻一样,又酸又疼。
走路也落下了病根,一瘸一瘸的。
瘸子。
这个词,就像个烙铁,烫在了我的脑门上。
城里的姑娘看不上我,村里的好姑娘,也轮不到我。
我爹一天到晚抽着旱烟,烟雾缭aco,把他的脸熏得像块老树皮,沟壑纵横。
我娘则是见天儿地叹气,每叹一口,我心里的窟窿就大一分。
家里穷,三间土坯房,风一吹,屋顶的茅草就簌簌地往下掉渣。
这样的条件,这样的我,谁肯嫁?
媒人李婶就是在这种时候踏进我家门槛的。
她人没到,那股浓烈的廉价雪花膏味儿先钻了进来。
“他哥,嫂子,Qiangzi!”她嗓门大得能把房顶的麻雀震下来。
我娘赶紧迎出去,脸上堆着笑,那笑比哭还难看。
“李婶,快屋里坐。”
李婶一屁股坐在我们家唯一一把还算囫囵的木椅子上,椅子“嘎吱”一声,表示抗议。
她掏出手绢扇着风,眼睛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转。
“Qiangzi也二十五了吧,该成个家了。”
我娘搓着手,“可不是嘛,就是家里这条件……”
李婶把手一摆,打断了我娘的话。
“条件不好才要娶媳妇,娶了媳妇,不就有奔头了?”
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这儿有个姑娘,保准你们家要得起。”
我爹的烟锅子顿了一下,抬起眼皮。
我娘的呼吸都停了。
我也竖起了耳朵。
“邻村,姓林,叫Lingzi。”
“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李婶比划着,“就是……”
她故意拖长了音。
“就是脑子……有点憨。”
憨。
多好听的一个词。
在我们村里的土话里,翻译过来就是一个字:傻。
我娘的脸瞬间就白了。
我爹重新低下头,吧嗒吧嗒地抽烟,抽得更凶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彩礼哩?”我爹闷声问了一句。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不要彩礼。”李婶斩钉截铁。
“就要二十斤米,十斤面,再给姑娘扯两身新衣裳就行。”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我爹急促的抽烟声和我娘压抑的喘息声。
一个傻子。
用二十斤米,十斤面,就能换回来。
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娶媳ere,是在去集市上买一头不会说话的牲口。
屈辱,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的脖子。
“我去看看。”我哑着嗓子说。
我娘猛地抬头看我,眼睛里全是泪。
我爹把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一句话没说,走出了屋。
我知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去看Lingzi那天,是个阴天。
我的腿隐隐作痛。
李婶在前面带路,嘴里不停地夸着那姑娘有多“老实”、“听话”、“能干活”。
这些词,用在一个“憨”姑娘身上,显得格外讽刺。
Lingzi家比我家还破。
土墙上裂着好几道大口子,像是随时都会塌掉。
我们在院子里见到了她。
她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一群蚂蚁搬家。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
那一瞬间,我承认李婶没说谎。
她是真的水灵。
皮肤很白,是那种不见太阳的、有点病态的白。眼睛很大,很黑,就像两颗泡在清水里的黑葡萄。
但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好奇,没有羞涩,没有惊慌。
一片空茫。
她就那么看着我们,像看一棵树,一块石头。
“Lingzi,来客人了。”她娘从屋里出来,一脸的谄媚和 anxiety。
Lingzi没反应。
还是蹲在那儿,视线又回到了那群蚂d蚁身上。
李婶有点尴尬,打着圆场,“这孩子,就是内向。”
我没说话。
我绕着她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件貨物。
她身上穿的衣服洗得发白,手腕和脚踝都露在外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绝望的自我厌弃。
王Qiang啊王Qiang,你这辈子,也就配得上一个傻子了。
回家的路上,李婶问我:“咋样?”
我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腿又开始疼了。
“就她吧。”我说。
我认命了。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不出三天,全村都知道我要娶邻村的傻子Lingzi了。
我成了全村最大的笑话。
走在路上,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
“看,就是他,王家那个瘸子。”
“听说要娶个傻子,啧啧,瘸子配傻子,倒也般配。”
“以后生的娃,可别又瘸又傻哦!”
哄堂大笑。
那些笑声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我的心里。
我最好的哥们儿,赵铁柱,来找我喝酒。
他拍着我的肩膀,叹气:“Qiangzi,你咋就……”
我一口喝干杯里的劣质白酒,辣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然呢?”我冲他吼,“我一个瘸子,家里穷得叮当响,谁看得上我?我不娶她,就得打一辈子光棍!”
“可她是个傻子啊!”
“傻子又怎样?傻子能生娃,能干活,还不要彩礼!”我自嘲地笑起来,“多划算。”
赵铁柱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那天我喝多了,回家路上碰到了村里的混混赵四。
他斜着眼看我,嘴里不干不净的。
“哟,瘸子,听说你媳妇快过门了?洞房的时候,她会不会喊啊?还是只会‘啊啊’叫?”
他身后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我腦子“嗡”的一声,血全涌了上来。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瘸一拐地冲过去,一拳就砸在了赵四的脸上。
我们扭打在一起。
我腿脚不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他按在地上。
拳头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脸上。
我的腿被他狠狠踹了一脚,钻心的疼。
疼,是的疼。
但比腿上的疼更难忍的,是心里的屈辱。
我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看着他们扬长而去,嘴里满是血腥味。
我没哭。
我只是看着灰色的天空,一遍遍地对自己说:王Qiang,你得认。这就是你的命。
婚礼办得很简单。
简单得甚至有些寒酸。
没有吹唢呐的,没有鞭炮。
我就用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把Lingzi从她们村驮了回来。
她穿着我娘找人做的红棉袄,很大,很不合身,套在她瘦小的身上,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她坐在后座,一路上一声不吭。
我能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抓着我的衣角,没什么力气,好像风一吹就会松开。
村里看热闹的人围了一路。
没有祝福,只有好奇和嘲弄的眼神。
孩子们跟在自行车后面,拍着手唱着自己编的顺口溜。
“瘸子哥,娶新娘,新娘是个傻姑娘。不会说话不会笑,只会蹲着看蚂蚁。”
我把车蹬得飞快,像是要逃离这一切。
到了家门口,我娘看着Lingzi,眼圈又红了。
她拉着Lingzi的手,想说点什么,最后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进屋吧,孩子。”
简单的酒席,就请了最亲的几家。
菜是我娘做的,酒是村里小卖部最便宜的散装白酒。
我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
我想喝醉。
醉了,就感觉不到那些同情的、幸灾乐祸的目光了。
醉了,就不用去想今晚要怎么面对一个傻子媳妇了。
Lingzi坐在我旁边,像个精致的木偶。
一整场酒席,她没动一下筷子,没喝一口水。
有人跟她说话,她没反应。
有人逗她,她也没反应。so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睛看着桌面上的一个缺口,一看看了半个小时。
我爹抽着烟,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我娘不停地给人夹菜,笑着,那笑容僵硬得像面具。
我觉得我们一家,就是个巨大的笑话。
一个瘸子儿子,一个傻子儿媳,两个愁眉苦脸的爹娘。
酒席终于散了。
客人们走了,留下一片狼藉。
我娘收拾着碗筷,背影佝偻。
我爹坐在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地上一堆烟头。
我被几个哥们儿推进了新房。
所谓的“新房”,就是我原来的房间。
墙上贴了个红色的“囍”字,还是我昨天自己拿米汤粘上去的,边角已经翘了起来。
一张木板床,一套半新的被褥,是家里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Lingzi就坐在床边。
她还穿着那身红棉袄,头微微低着,像是在研究自己的鞋尖。
房间里点着一根红蜡烛,烛光跳跃着,把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得老长老长。
我站在门口,酒劲儿一阵阵往上涌。
头很晕,心里却清醒得可怕。
这就是我的新娘。
这就是我的洞房花烛夜。
我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一股混杂着廉价雪花膏和汗水的味道传来。
我看着她。
她还是没反应。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起来。
是怨恨,是委屈,是自暴自棄。
“你哑巴了?”我带着酒气,恶狠狠地问。
“一路上屁都不放一个,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她像是被我的声音吓到了,肩膀瑟缩了一下。
但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呵。”我冷笑一声。
“傻子。”
我骂出了那个一直在我心里盘旋的词。
骂出口的瞬间,我没有感到快意,反而是一阵空虚。
我这是在干什么?跟一个傻子置气?
我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我烦躁地在屋里踱步,瘸ax瘸的腿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我一脚踢在床腿上。
“哐当”一声。
我不是故意踢那么重的。
床头柜上我爹那个宝贝得不行的旧算盘,被震得滑了下来,摔在地上。
算盘珠子“哗啦”一下,散了一地。
साथ में掉下来的,还有一摞我爹以前记的账本。
那是几年前,我家想学人家在村口开个小卖部,结果干了不到半年,赔得底朝天。
这些账本,就成了我爹心里的一根刺。
纸张泛黄,散落一地,像是一堆无人问津的废纸。
我看着这一地狼藉,心里的烦躁更盛。
“他妈的!”我低声咒骂了一句,弯腰想去捡。
就在这时,一直像木头人一样的Lingzi,突然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猫。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蹲了下去。
她没有去捡那些散落的算盘珠子。
她的目标很明确。
是那个摔坏的算盘。
她把算盘捧在手里,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光滑的木珠。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她的手指,开始在算apan上拨动。
那不是乱拨。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
“噼里啪啦”,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密集得像一阵急促的雨点。
那声音里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感,精准,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我爹也用算盘,但他的动作是迟缓的,猶豫的。
而Lingzi,她不像是在计算,她像是在弹奏一件乐器。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 tutta我沉浸其中。
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里面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是专注,是痴迷。
我彻底呆住了。
酒醒了一大半。
我愣愣地看着她,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拨完算盘,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地上的账本。
她一本一本地捡起来,放在腿上。
她的手指轻轻地抚过账本上那些潦草的数字,眼神像是在阅读一篇绝世佳作。
她看得很快,一页页翻过去。
忽然,她停了下来。
她拿起一本账本,又拿起另一本,对比着看。
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除了“空茫”之外的表情。
她抬头看了看四周,像是在找什么。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墙角的一小截没烧完的木炭上。
她爬过去,捡起木炭。
然后,她在我那张破旧的书桌上,找到一张去年剩下的旧年历。
她把年历翻到背面,空白的一片。
她拿着木炭,开始在上面写画。
不是字。
是数字。
一串串的数字,加减乘除的符号。
她的动作飞快,那截小小的木炭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
我的心跳得厉害。
我凑过去看。
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也认得数字,看得懂简单的加减。
她在……算账。
她在算我爹那个失败的小卖部的账。
我爹自己都算不清的一笔糊涂账。
她算了一会儿,然后停下来。
她拿起其中一本账本,翻到某一页,用沾着炭灰的手指,指着上面的一个数字。
然后,她又指了指自己在年历上算出的一个结果。
她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凑过去仔细看。
账本上写着:进货,香烟,三条,共计21元。
而她算出来的结果,指着的是一个“27”。
她又翻到另一页。
账本上写着:售出,白酒,五斤,收入10元。
她指着自己的计算结果,一个“8”。
她指指账本,又指指自己的计算,然后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一丝笃定。
我明白了。
我爹的账,记错了。
而且错得离谱。
不是一处两处,是密密麻麻的错误。
有的地方是进货价记高了,有的地方是销售额记低了。
我爹总说我们亏了三百多块钱。
但按照Lingzi的计算,那些错漏加起来,我们根本没亏那么多,甚至……还有一点点赚头?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的天灵盖。
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死死地盯着Lingzi。
她还在低头计算,沉浸在数字的世界里,对我的震惊毫无察。
烛光下,她的侧脸白得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这一刻,她哪里像个傻子?
她分明是一个运筹帷幄的账房先生,一个对数字有着超凡天赋的奇才。
我喉咙发干,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会算账?”我的声音都在抖。
她停下笔,抬起头看我。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看”我。
她的眼神不再空茫,而是清澈得像一汪泉水,能照出我狼狈的倒影。
她看着我,然后,轻轻地、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接着,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
她的嘴唇哆嗦了很久,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忘了该如何发声。
最后,她发出了两个字。
声音很轻,很沙哑,像生了锈的零件在摩擦。
她说:“账……错了。”
账,错了。
这三个字,像三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不是因为她指出了我爹的错误而震惊。
我是因为,她开口说话了。
更是因为,我意识到了一件足以颠覆我人生的事情。
我娶回来的,根本不是一个傻子。
我他妈的……是捡到宝了!
那一夜,我没有睡。
我就坐在床边,看着Lingzi。
她把那一地狼藉的账本全都整理得井井有条,用木炭在每一本的封面上做了标记。
然后,她把那个摔坏的算盘,小心翼翼地拆开,把散落的珠子一颗颗捡回来,又一颗颗 painstakingly地装回去。
她的动作很慢,很笨拙,但异常专注。
就像一个孩子在拼装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我看着她,心里的感觉复杂到了极点。
有狂喜,有震撼,有愧疚,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疼。
我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为什么村里人都说她傻?
为什么她的家人愿意用二十斤米就把她嫁掉?
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把算盘修好了。
她拨了一下,算盘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笑容。
那笑容一闪即逝,却像一道阳光,瞬间照亮了这间昏暗的屋子,也照亮了我心里所有的阴霾。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Lingzi。”我轻声叫她。
她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意。
我指了指算盘,又指了指她的脑袋。
“你这个……很厉害。”我说。
她似乎听懂了,低下了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为什么……他们都说你傻?”我还是问出了口。
她身体一僵,眼神瞬间又变得空洞起来,充满了恐惧。
她抱着头,身体开始发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受伤的小兽。
我慌了。
我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我赶紧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背安慰她。
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她就像触电一样弹开了,缩到了墙角,抖得更厉害了。
我僵在那里,手足无措。
我明白了。
她的“傻”,不是天生的。
是某种创伤。
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让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用“傻”来做伪装,用沉默来做盔甲。
而数字和算盘,是她唯一的避难所。
我心里一阵刺痛。
我收回手,慢慢地退后了几步。
“对不起。”我说,“我不问了。”
“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
但她似乎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不再发抖,只是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刺猬。
我看着她,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从今天起,我王Qiang,要保护这个女人。
不管她经历过什么,不管她是不是别人眼中的傻子。
她是我的媳妇。
是我王Qiang的宝。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我娘的惊呼声吵醒了。
“Qiangzi!Qiangzi!你快来看!”
我趿拉着鞋跑出去,看见我娘正站在堂屋中央,指着桌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七八个碗。
每个碗里,都装着分类好的东西。
这个碗里是铜钱,那个碗里是角票,另一个碗里是毛票。
旁边一张纸上,用木炭写着清晰的数字。
铜钱:三块七毛二。
纸币:二十一块零五分。
总计:二十四块七毛七。
这是我们家所有的现金了,我娘平时都锁在一个小木箱里,自己都未必数得清。
我爹也凑过来看,他拿起那张纸,看了又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一张张数。
数完,他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震惊。
“一分不差!”
我娘和我爹对视一眼,然后齐刷刷地看向我身后的Lingzi。
Lingzi正站在门口, nervously地看着我们,手里还拿着那个空了的木箱。
是我。
我昨晚把箱子的钥匙给了她。
我就是想看看,她的能力到底有多强。
“这……是Lingzi弄的?”我娘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挺起胸膛,前所未有的骄傲。
“是。”我说。
我爹又拿起我昨晚放在桌上的那本旧年历,看着Lingzi算出的那些账目。
他的手开始抖。
“我的账……我的账……”他喃喃自语,“原来不是我不会做生意,是账算错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哎呀!”
那一声里,有懊悔,有震惊,更有恍然大悟的狂喜。
我娘也凑过去看,她不识字,但她看得懂Lingzi画的那些圈圈叉叉。
“这……这媳妇……不是傻子啊!”我娘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抓住Lingzi的手,“这是个财神奶奶啊!”
Lingzi被我娘的热情吓了一跳,想把手抽回来。
我走过去,轻轻按住我娘的手。
“娘,你别吓着她。”
然后我看着Lingzi,对她笑了笑。
“Lingzi,你干得很好。”
她看着我,眼睛里那种怯生生的恐惧,似乎少了一点点。
那天中午,我娘破天荒地杀了家里唯一一只会下蛋的老母鸡。
鸡汤炖得香喷喷的。
我娘把最大的一只鸡腿夹到了Lingzi碗里。
“吃,Lingzi,多吃点,看你瘦的。”
Lingzi看着碗里的鸡腿,没动。
她抬头看看我娘,又看看我。
我夹起鸡腿,放到她嘴边。
“吃吧。”我柔声说,“这是娘特地为你做的。”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张开小嘴,轻轻咬了一口。
这是她嫁到我们家,吃的第一口饭菜。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气氛完全变了。
我爹不再唉声叹气,走路都带风,见人就想说我媳妇聪明,但又被我拦住了。
宝贝,是不能轻易示人的。
我娘更是把Lingzi当成了亲闺女,一天到晚“Lingzi长”“Lingzi短”的。
而我,开始琢磨一件事。
Lingzi有这样的天赋,不能就这么埋没在家里。
她应该有更大的舞台。
我把家里那辆二八大杠擦得锃亮。
第二天,我对Lingzi说:“Lingzi,跟我去趟镇上。”
她有些害怕,但看到我坚定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我载着她,一瘸一拐地蹬着车,往镇上骑去。
我的目标很明确——镇上的粮站。
粮站的站长姓彪,我们都叫他彪叔。是个脾气火爆的退伍军人。
粮站是镇上最重要的地方之一,每天的粮食进出、钱款来往,账目多得吓人。
而他们粮站的会计,是个老眼昏花的大爷,账目做得一塌糊涂,经常出错。
彪叔为此没少发火。
这就是我的机会。
我带着Lingzi走进粮站的时候,彪叔正在为了一笔对不上的账目大发雷霆。
“三百斤稻谷的差额!三百斤!你们谁给我吃了?”
几个工作人员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我深吸一口气,瘸着腿走了进去。
“彪叔。”
彪叔抬头看我,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王Qiang?你个瘸子来干啥?看热闹?”
我没在意他的口气。
我指了指身后的Lingzi。
“彪叔,我听说你这儿账总对不上。”
“我媳妇,她会算账。让她试试,保证给你算得一清二楚。”
我的话一出口,整个粮站的人都笑了。
一个工作人员指着Lingzi,笑得直不起腰。
“王Qiang,你疯了吧?你这媳妇不是村里有名的傻子吗?她会算账?她会数数就不错了!”
“就是,别在这儿添乱了,赶紧走吧。”
彪叔也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
“去去去,我这儿忙着呢SALT,别给我找乐子。”
Lingzi躲在我身后,抓着我的衣角,手心全是汗。
我能感觉到她的害怕和退缩。
但我不能退。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一把拉住Lingzi的手,把她拽到身前。
“彪叔!”我提高了声音,“你别看不起人!我媳妇是不是傻子,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我指着他们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账本。
“你就把这些账本给她,再给她一个算盘。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如果她算不清楚,我王Qiang给你当牛做马!如果她算清楚了,你以后粮站的账,就包给她!”
我这是在赌。
赌上我王Qiang和我媳妇的全部尊严。
彪叔愣住了。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后虽然害怕但眼神倔强的Lingzi。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看穿我们。
“好!”他猛地一拍桌子,“我就给你一个小时!”
“要是算不出来,你小子就给我把粮站的地拖干净再滚!”
算盘拿来了。
账本堆成了小山。
Lingzi被安排在一张角落的小桌子旁。
所有人都围过来看热闹,像看耍猴一样。
Lingzi的手在抖。
她不敢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
我走过去,蹲在她面前。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
“Lingzi,别怕。”
“忘了他们,就当这里只有你和算盘。”
“你不是傻子,你是最厉害的。算给他们看。”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她也看着我。
渐渐地,她眼里的恐惧退去了。
她点了点头。
她松开我的手,拿起了算apan。
“噼里啪啦……”
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双飞舞的手指吸引。
Lingzi进入了她的世界。
她的眼睛里只有数字,她的世界里只有算盘的清响。
她一本接一本地翻着账本,手里的笔飞快地记录着。
一开始还带着嘲笑表情的众人,渐渐地,笑容凝固了。
他们的表情,从嘲笑,变成了好奇,然后是惊讶,最后是彻彻底felt的震惊。
彪叔也站在旁边,嘴巴微张,叼着的烟掉了都不知道。
不到一个小时。
Lingzi停了下来。
她拿起一张写满了数字的纸,递给我。
我看不懂那些复杂的计算,但我看到了最下面一行字。
“差额:稻谷,三百一十四斤。原因:张三入库单重复记录一次。”
旁边还附着两张单据的编号。
我拿着那张纸,走到彪叔面前。
我感觉我的腿都不瘸了,腰杆挺得笔直。
“彪叔,算完了。”
彪叔一把抢过那张纸,又让人火速找出那两张单据。
一核对。
分毫不差!
彪叔拿着那张纸,手都在抖。
他看看纸,又看看角落里那个瘦小的身影。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人才……真是个人才啊!”他喃喃自语。
然后,他猛地转身,走到Lingzi面前。
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壮汉,对着Lingzi,深深地鞠了一躬。
“弟妹,我陈彪有眼不识泰山!”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粮站的会计了!工资……一个月给你三十块!”
三十块!
1990年的三十块钱!
我爹娘在地里刨一年,也剩不下这个数。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Lingzi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躲到我身后。
我护着她,对着彪叔说:“彪叔,我媳妇胆子小。她可以在家算账,我每天来送账本和对账就行。”
“行!没问题!怎么都行!”彪叔现在看Lingzi,就像看一尊活财神。
那天,我是昂首挺胸走出粮站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不再是嘲笑,而是敬畏。
我载着Lingzi回家,车蹬得特别有劲儿。
路过赵四家门口时,我特意放慢了速度。
赵四正蹲在门口吃饭,看到我们,嘴里的饭都忘了嚼。
我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愣愣地看着我车后座的Lingzi,眼神里全是见了鬼的难以置信。
那一刻,我心里积攒了多日的恶气,全都吐了出来。
爽!
的爽!
Lingzi在我们村,一夜成名。
但不再是“傻子”,而是“财神奶奶”。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也全变了。
从嘲笑和同情,变成了赤裸裸的羡慕和嫉妒。
“Qiangzi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谁说不是呢,娶个傻子回来,结果是个聚宝盆。”
“听说粮站一个月给三十块呢!我的天!”
我娘走路都哼着小曲儿。
我爹的旱烟也换成了两毛钱一包的“大生产”。
我们家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第一个月发工资,我拿到那沉甸甸的三十块钱时,手都在抖。
我第一件事,就是去镇上最好的布店,给Lingzi扯了两身新布料。
一身粉色的,一身淡蓝色的。
我还给她买了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
当我把这些东西递给她时,她愣住了。
她摸着那柔软的布料,又看看那双漂亮的新鞋,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水光。
“喜欢吗?”我问。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主动对我笑了。
不再是那种转瞬即逝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羞涩和喜悦的笑容。
她的牙齿很白,很齐,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看着她的笑,感觉心都要化了。
我开始尝试着了解她的过去。
我不敢直接问她。
我去了她们村,找到了当初的媒人李婶,又塞给她两块钱。
李婶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实话。
Lingzi不是生来就傻的。
她小时候聪明伶俐,尤其对数字敏感,她爹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从小就教她打算盘。
变故发生在她十二岁那年。
家里失了一场大火。
她爹娘为了抢救家里的东西,都没能跑出来。
Lingzi是被人从火场里拖出来的,没有受伤,但吓得丢了魂。
从那以后,她就不说话了。
谁跟她说话她都没反应,整天就是发呆。
村里人都说她被吓傻了。
她的叔叔婶婶收养了她,但只是把她当成一个累赘,一个免费的劳动力。
长大后,更是急着把她这个“傻子”嫁出去,好甩掉包袱。
所以才有了几乎不要彩礼的婚事。
听完这一切,我坐在回家的田埂上,抽了整整一包烟。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揪住,疼得喘不过气。
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怕火,为什么那么没有安全感。
我也终于明白,数字和算盘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她和她父亲之间唯一的连接,是她躲避这个残酷世界的唯一方式。
回到家,我看到Lingzi正坐在院子里,幫我娘摘菜。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她还是那么安静,那么瘦小。
但我知道,在她小小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多么坚韧、多么孤独的灵魂。
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她身体一僵。
我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Lingzi,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了。”
她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她靠在我的怀里,很久很久。
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我的手背上。
Lingzi在粮站的工作,越来越顺手。
她不仅能快速准确地算出账目,还能从一堆乱麻样的数据里,找出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哪个村交的粮食含水量偏高,哪辆车运的麻袋重量有猫腻。
彪叔对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工资也从三十块,涨到了五十块。
我们家成了村里第一批“万元户”……虽然还差得很远,但在大家眼里,已经是富得流油了。
家里的土坯房,也翻新成了村里第一栋二层小楼。
是Lingzi亲自画的图纸,精确到每一块砖头的用量。
盖房子的时候,全村人都来围观。
赵四他们几个,站在远处,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嫉it妒。
我故意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支“大前门”。
他愣了一下,接了过去。
“Qiangzi哥……你这……发财了啊。”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学着他当初的样子,斜着眼看他。
“还行吧。娶了个好媳妇,有福气。”
我看着他憋得通红的臉,心里一阵畅快。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王Qiang虽然不是君子,但这口气,我总算是出了。
但Lingzi的才能,不止于此。
有一次,镇上的棉纺厂因为经营不善,濒临倒闭,准备低价处理一批棉布。
消息传出来,镇上的商贩们都蠢蠢it欲动。
我也动了心。
我拿着这个消息回家和Lingzi商量。
她让我把棉纺厂这几年的所有公开账目都找来。
我托了彪叔的关系,搞到了一些不那么机密的资料。
Lingzi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两夜。
算盘声几乎没有停过。
第三天早上,她双眼通红地走出来,递给我一张纸。
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分析。
她告诉我,棉纺厂不是经营不善,而是内部管理混乱,采购成本虚高,库存积压严重。
她算出了一笔账。
如果我们能以低于市场价三成的价格,吃下他们那批积压的格子棉布,然后在秋冬季节前,运到北方的几个省份去卖,利润至少能翻一番。
她甚至连运输路线、可能遇到的关卡费用,都估算了一个大概。
我看着那张纸,手都在抖。
这哪里是算账?
这简直就是商业计划书!
我看着Lingzi,这个在我眼中依然有些怯懦的女人,此刻在我心里,形象变得无比高大。
我问她:“你……你怎么懂这么多?”
她指了指我爹那些旧账本,又指了指我平时买回来的旧报纸。
她说,她爹以前当货郎的时候,就喜欢跟她说南来北往的生意经。
她不说话的那些年,就靠着回忆这些东西,和看报纸上的商业信息,来打发时间。
她把整个中国的地图,都装在了脑子里。
我二话不说,拿着家里所有的积蓄,又跟彪叔借了一大笔钱,赌了!
我按照Lingzi的计划,找到了棉纺厂的厂长。
我没有直接谈价格,而是把我从Lingzi那里听来的,关于他们厂管理混乱、成本虚高等问题,不轻不重地点了几句。
厂长当场就傻眼了。
他以为我是哪个上级派来调查的,对我客气得不行。
最后,我以一个低到不可思议的价格,拿下了那批棉布。
接下来几个月,我按照Lingzi规划的路线,亲自带队,跑遍了北方的三个省。
过程很辛苦,我的腿在外面疼得更厉害了。
但当我把所有棉布都卖出去,拿着厚厚一沓“大团结”回到家时,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那一票,我们赚了五万块。
1991年的五万块。
我成了我们县第一个“个体户”里的小名人。
我不再是“王瘸子”。
他们开始叫我“王老板”。
回家那天,Lingzi在村口等我。
她穿着我给她买的粉色新衣,扎着两个辫子,远远地看着我。
看到我从车上下来,她跑了过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扑进我怀里,紧紧地抱着我。
我抱着她,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味,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
从棉布,到粮食,再到后来的小五金。
Lingzi是我的大脑,我的军师。
我负责在外面冲锋陷阵,她负责在家里运筹帷幄。
我们开了一家公司,名字叫“启灵”。
启,是我的“Qiang”的谐音。
灵,就是Lingzi。
意思是,是Lingzi开启了我的新生。
Lingzi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尤其是在跟我独处的时候。
她会跟我聊她的计算,聊她对市场的看法。
她也会跟我说她小时候的事,说她爸爸是怎么教她打算盘的。
说到她父母葬身火海的那一幕,她还是会浑身发抖。
但我会抱住她,告诉她,都过去了。
她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她心里的那块冰,正在一点点融化。
1992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
我们给他取名叫王念安。
思念,平安。
我希望他能记住外公外婆,也希望他一生平安。
儿子的出生,让Lingzi彻底变了。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眼神里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她会抱着儿子,给他唱自己编的歌谣,虽然不成调,但很好听。
她的话也越来越多,甚至开始和村里的婶子大娘们聊天。
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听,但她会笑了。
村里人再也没人敢说她傻。
他们看她的眼神,是敬畏,是讨好。
谁家要盖房子算磚瓦,谁家要做生意算成本,都会提着鸡蛋、拎着点心上门来求“Lingzi大师”给指点一下。
Lingzi一般不拒绝,但也不深说,只是帮他们核对一下基本的数字。
我知道,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回报这个曾经嘲笑过她,但也最终接纳了她的村庄。
赵铁柱有一次喝多了,拉着我说:“Qiangzi,我这辈子没服过谁,就服你。”
“全村人都笑你娶了个傻子,结果你他妈娶回来一个神仙。”
我笑了笑,喝干杯里的酒。
神仙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是我的Lingzi。
是那个会在我腿疼的时候,默默帮我揉腿的Lingzi。
是那个会在我深夜回家时,给我留一盏灯、一碗热汤的Lingzi。
是那个会在我生意受挫、心灰意冷时,对我说“没关系,我们从头再来”的Lingzi。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是好几年。
我们的公司已经成了县里的纳税大户。
我们搬到了县城,住进了带院子的大房子。
我给Lingzi请了保姆,但她还是喜欢自己打理家里的一切。
她把院子开辟成了一小块菜地,种着各种蔬菜。
她说,她喜欢脚踩在泥土里的感觉,踏实。
她最大的乐趣,还是算账。
公司的账目,她每天都要亲自过目。
她还自学了电脑,学会了用财务软件。
但她房间里,始终摆着那个我爹传下来,又被她亲手修复的旧算盘。
她说,那是她的根。
有一次,市里有个商业论坛,邀請我去做演讲。
我本来不想去,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Lingzi鼓励我:“去吧,把你这几年怎么做的,实话实 řekněte就行。”
“你是很多人的榜样。”
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那天,我穿着Lingzi给我买的西装,站在台上,下面坐着几百个西装革履的企业家。
我有点紧张,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讲我的故事。
我没有讲那些商业模式、管理经验。
我讲了1990年的那个秋天。
讲了我们村的人怎么笑我。
讲了我怎么用一辆二八大杠,娶回了一个他们眼中的“傻媳妇”。
我讲了那个洞房花烛夜,那个摔坏的算盘,那一句沙哑的“账……错了”。
我讲的时候,台下很安静。
我看到很多人都在认真地听,有的女企业家,眼圈都红了。
最后,我说:“很多人都说我王Qiang有商业头腦,运气好。”
“其实,我没有什么头脑,我只是一个有点瘸腿的庄稼汉。”
“我这辈子最大、也是唯一的运气,就是娶了我的妻子,Lingzi。”
“她不是我成功的背景板,她就是我成功的本身。”
“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王Qiang。”
“所以,我的故事没什么好学的。你们唯一可以学的是,善待你的妻子。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那被生活蒙尘的妻子,擦亮了之后,会是怎样一块举世无双的瑰宝。”
我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下了台,在后台找到了Lingzi。
她正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全是泪。
我走过去,把她拥入怀中。
“我说得还行吧?”我笑着问。
她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在我胸口,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天回家,儿子已经睡了。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Lingzi的脸上。
她看着我,忽然说:“Qiangzi,谢谢你。”
我愣了一下,“谢我什么?”
“谢谢你,在那所有人都笑我的时候,选择了我。”
“谢谢你,在那间黑屋子里,没有嫌弃我。”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我心里一酸,把她搂得更紧了。
“傻瓜。”我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瘸子。”
“谢谢你,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给了我所有的一切。”
我们相拥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窗外月色如水,岁月静好。
我常常会想起1990年的那个秋天。
想起那些嘲笑和白眼,想起那个屈辱又愤怒的自己。
我的人生,从谷底开始。
但因为Lingzi的出现,触底反弹,一路向上。
她是我人生最大的转折,是我命运里最亮的星。
如今,我不再是那个自卑敏感的“王瘸子”,她是那个自信从容的王太太。我们并肩站在一起,看遍了世间繁华。
但每当夜深人静,我握着她温暖的手,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我心里最清晰的画面,依然是那个洞房花烛夜。
那个在跳跃的烛光下,抱着一个旧算盘,指尖如飞的瘦弱女孩。
她拨动的不是算盘珠子。
她拨动的是我王Qiang的,一整个崭新的人生。
来源:花少情更真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