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空白的,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碴子,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那张烫金的结婚请柬,像一记耳光,扇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
新郎:周诚。
新娘:林薇。
周诚,我的未婚夫。
林薇,我的亲妹妹。
我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空白的,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碴子,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都在抖。
红色,多喜庆的颜色,现在看着,却像浸满了血。
我的血。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我木然地掏出来。
是我妈。
“安安,请柬收到了吧?你妹妹和阿诚的婚事,我们商量了一下,下个月十八号,日子好。”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喜悦,仿佛在分享一件天大的好事。
我没说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嘈杂声,有我爸在旁边指挥着什么,还有林薇银铃般的笑声。
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安安?你在听吗?妈知道你心里可能有点不舒服,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的。”
“阿诚和你妹妹是真心相爱的,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棒打鸳鸯。”
“再说了,你身体不好,阿诚工作忙,你妹妹能替你照顾他,你也该放心。”
“你也是当姐姐的,要大度一点。”
大度。
多么轻飘飘的两个字。
我攥着手机,几乎要把它捏碎。
我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烧红的炭,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艰难。
“我的身体为什么不好,你忘了吗?”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死一样的寂静。
半年前,林薇尿毒症晚期,双肾衰竭,躺在ICU里奄奄一息。
医生说,唯一的活路,就是换肾。
我们全家都去做了配型。
只有我,配型成功。
我妈握着我的手,哭得老泪纵横,“安安,你是姐姐,你得救你妹妹啊!她才二十二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爸站在一旁,一个沉默了一辈子的男人,眼眶通红地看着我,“安安,算爸求你。”
周诚,我的未婚夫,当时正准备着我们的婚房。他抱着我,声音沙哑,“安安,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不能没有你。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薇薇就这么……”
他没说完,但我都懂。
林薇从小身体就弱,是全家人的心尖肉。
感冒发烧,全家鸡飞狗跳。
而我,像地里野生的草,皮实,耐活,没人疼。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只有一个鸡蛋,我妈想都没想就给了林薇。
她说:“妹妹身体弱,你让着她点。”
我习惯了。
我让了一辈子。
让玩具,让新衣服,让父母的关注,让所有我渴望却得不到的爱。
这一次,他们要我让出一颗肾。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几乎脱了相的妹妹。
她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姐,我不想死。”
我的心,在那一刻,软得一塌糊涂。
我签了字。
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麻药推进身体,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我看到周诚站在手术室外,隔着玻璃对我比口型。
他说:“安安,等你好起来,我们就结婚。”
我笑了。
我觉得我拥有了全世界。
我用一颗肾,换回了妹妹的命,也换来了我以为的,圆满的爱情和亲情。
现在想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安安……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妈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干涩又尴尬,“你妹妹现在身体好了,这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是啊,她身体好了。”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用我的肾活了命,然后抢走了我的男人,你们还让我大度?”
“这叫什么?这叫鸠占鹊巢,这叫恩将仇报!”
“林安!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电话那头传来我爸的怒吼,“为了一个男人,你连妹妹都不要了?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我的心狠?
我把半条命都给了她,现在倒说我心狠?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
“是,我心狠。”我一字一顿地说,“你们的宝贝女儿结婚,我就不去了。我怕我忍不住,当场把肚子剖开,问问她,用着我的肾,睡着我的男人,她晚上睡得安不安稳!”
“你……你这个疯子!”
我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那张红色的请柬掉在脚边,刺眼得像一滩血。
我的腰侧,那道十几厘米长的手术疤痕,开始隐隐作痛。
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割。
我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不是哭周诚的背叛。
我是哭我自己。
哭我这二十多年来,像个傻子一样,掏心掏肺,最后换来一把插在心口的刀。
哭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凄厉又绝望。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嗓子都哑了,眼泪也流干了。
我撑着墙壁站起来,走进卫生间。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眶红肿,头发凌乱,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陌生。
这就是林安?
那个为了家人,可以连命都不要的林安?
那个以为爱情能战胜一切的林安?
我伸出手,轻轻抚上腰侧的疤痕。
皮肤凹凸不平,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永远地趴在了我的身体上。
它在提醒我,我曾经有多蠢。
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
冰冷的刺激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点。
哭,没用。
怨,没用。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拿起手机,翻出周诚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安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请柬我收到了。”我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
“……安安,你听我解释。”
“好,我听着。”我靠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自己毫无血色的脸,“我给你三分钟。”
他沉默了。
电话那头传来林薇娇滴滴的声音,“阿诚,是谁啊?快来帮我看看这件婚纱好不好看。”
我的心,又被狠狠刺了一下。
“安安,我对不起你。”周诚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做贼一样,“我和薇薇……是在照顾她的时候,日久生情的。”
日久生情。
多美的四个字。
发生在我做完手术,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的时候。
发生在我每天忍着剧痛,还要强撑着精神问他“薇薇今天怎么样了”的时候。
发生在我以为他每天奔波在医院和公司之间,是为了我们未来的时候。
“所以,你在我病床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我问。
“你说的等我好了就结婚,是骗我的?”
“你说会照顾我一辈子,也是骗我的?”
“安安,我……”他语塞了。
“周诚,我为你妹妹捐了一颗肾。”我提醒他。
“我知道,安安,我一辈子都感激你。”他急切地说,“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你之前看上的那套市中心的公寓,我买了,写你的名字。再给你一百万,不,两百万,当做补偿。”
哈。
哈哈哈哈。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付出的健康,我的爱情,我的尊严,只值一套房子和两百万。
“周诚,你觉得,我缺你那点臭钱吗?”
我做平面设计,自己开工作室,年收入不比他这个公司高管差。
我看上那套公寓,是想把它当成我们的婚房。
现在,它成了一个笑话。
“那你要怎么样?”他的耐心似乎也耗尽了,声音冷了下来,“安安,事已至此,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我和薇薇是真心相爱的,她肚子里……已经有我的孩子了。”
轰的一声。
我感觉我的世界,彻底塌了。
怀孕了。
他们在我还蒙在鼓里的时候,不仅搞到了一起,连孩子都有了。
用着我给的肾,怀着我未婚夫的孩子。
林薇,你可真行啊。
“周诚。”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你们的婚礼,我会去的。”
他愣了一下,“安安,你……”
“我祝你们,新婚快乐。”
“祝你们,百年好合。”
“祝你们,断子绝孙,。”
我一字一顿,把所有最恶毒的诅咒,都送给了他们。
然后,我挂了电话,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也拉黑了,我爸,我妈,和我那“亲爱”的妹妹。
从今天起,我林安,没有家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像一具行尸走肉。
我不出门,不接电话,不看任何消息。
外卖送到门口,我等外卖员走了才敢开门去拿。
我怕见到任何人。
我怕看到他们同情、怜悯或者幸灾乐祸的眼神。
朋友小楠的电话打爆了,我一个都没接。
直到她直接杀到我家门口,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门一开,看到的就是坐在地毯上,被一堆泡面盒子和啤酒罐包围的我。
“林安!”她尖叫一声,冲过来抱住我,“你他妈想死啊!”
我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断了。
我趴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小楠什么也没问,就那么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等我哭够了,她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塞进浴室。
“去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天大的事,也不能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热水从头顶淋下,我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忽然觉得很可笑。
为了那群,我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值得吗?
不值得。
我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走出去。
小楠已经把房间收拾干净了,还给我点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粥。
“说吧,怎么回事?”她把勺子塞到我手里。
我一边喝粥,一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从捐肾,到他们搞在一起,再到怀孕,结婚。
我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小楠听完,气得直接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操!这他妈是一家子什么!白眼狼!不要脸!”
“林薇那个小,拿着你的肾去勾引你男人,她就不怕遭天谴吗?”
“还有你那个妈,她脑子被门夹了吧?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么偏心得这么理直气壮?”
“还有周诚那个渣男!他当初是怎么跟你保证的?现在转头就跟小姨子搞上了,他还是不是人!”
小楠的愤怒,像一把火,点燃了我心里早已熄灭的灰烬。
是啊,我为什么要躲起来?
做错事的又不是我。
该被唾骂的,是他们!
“楠楠。”我放下勺子,看着她,“我想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小楠愣住了,“你去干嘛?去给他们添堵?还是去看他们秀恩爱,给自己添堵?”
“都不是。”我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我要去送他们一份大礼。”
一份,让他们永生难忘的大礼。
婚礼那天,我起得很早。
我化了一个精致的浓妆,遮住了所有的憔悴和苍白。
我选了一条黑色的露背长裙,衬得我皮肤雪白,腰侧那道丑陋的疤痕,在裙子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唇黑裙,眼神凌厉。
像一朵盛开在午夜的黑色玫瑰,美丽,又带着毒刺。
小楠开车送我去的酒店。
“林安,你确定要这么做?”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别为了,把自己搭进去。”
“放心。”我拍拍她的手,“我不是去打架的。”
我是去,讲道理的。
婚礼现场布置得梦幻又奢华,巨大的水晶吊灯,铺满白色玫瑰的T台,空气中都弥漫着金钱的味道。
我知道,这都是周诚的手笔。
他曾对我说,要给我一个世界上最盛大的婚礼。
现在,他把这个承诺,给了另一个女人。
我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所有认识我的人,都露出了惊讶、尴尬、又带着一丝看好戏的表情。
我爸妈看到我,脸色瞬间变了。
我妈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把我往角落里拽。
“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别来吗?你非要来搅局是不是!”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责备。
“妈。”我甩开她的手,笑盈盈地看着她,“今天是妹妹大喜的日子,我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能不来祝福呢?”
“再说了,我可是她的大恩人,不是吗?”
我特意加重了“大恩人”三个字。
我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我爸走了过来,脸色铁青,“林安,你要是还认我们这个家,今天就安分点。别让你妹妹难堪。”
“爸,你放心。”我整理了一下裙摆,“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让妹妹‘体面’。”
我绕过他们,径直走向新娘化妆间。
门口站着两个伴娘,是林薇的朋友,她们看到我,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和鄙夷。
“你来干嘛?薇薇不想见你。”
“让开。”我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不容置喙的冷意。
她们对视一眼,大概是被我的气场镇住了,没敢再拦。
我推开门。
林薇正坐在镜子前,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得像个公主。
她看到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你一份新婚礼物。”我走到她面前,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她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定制的水晶相框。
相框里,不是她的婚纱照。
而是一张放大的B超单。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妊娠六周。
日期,是我还在医院里,为了保住那剩下的一颗肾,每天喝着难以下咽的中药的时候。
林薇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姐,你……”
“喜欢吗?”我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这可是你们爱情的见证。我特意找人做成水晶的,寓意你们的爱情,像水晶一样‘纯洁无瑕’。”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终于装不下去了,声音尖利起来。
“不想干什么。”我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是想提醒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是谁给你的。”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你的健康,你的男人,你的孩子……都是踩在我的身上得来的。”
“林薇,用着我的肾,你心安吗?”
“你给我滚!”她抓起桌上的东西,朝我砸过来。
我侧身躲开,一个粉饼盒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别激动啊,妹妹。”我笑了笑,“大喜的日子,动了胎气可不好。”
“好戏,还在后头呢。”
我转身,离开了化妆间。
婚礼仪式开始了。
悠扬的音乐声中,穿着笔挺西装的周诚,站在T台的尽头,满眼深情地看着缓缓向他走来的新娘。
林薇挽着我爸的胳膊,脸上带着幸福又羞涩的笑容。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台下的宾客们发出一阵阵赞叹。
我坐在第一排,亲属席。
我妈特意安排的,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依然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可笑。
神父开始致辞,说着那些千篇一律的誓词。
“周诚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薇女士为妻,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照顾她,对她不离不弃,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愿意。”周诚的声音洪亮而坚定。
真是讽刺。
当初,他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林薇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周诚先生……”
就在这时,婚礼现场的大屏幕,突然亮了。
原本循环播放着婚纱照的屏幕,画面一转,变成了一段视频。
视频的开头,是我躺在病床上的照片,脸色苍白,插着各种管子。
旁边,是我签了字的器官捐献同意书。
我的名字,林安,被特写放大。
紧接着,是林薇术前和术后的对比照。
从奄奄一息,到容光焕发。
然后,画面再转。
是我和周诚的合影,从大学到工作,我们依偎在一起,笑得甜蜜。
背景音,是我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
“大家好,我是林安,新娘林薇的姐姐。”
“半年前,我将我的一颗肾,捐给了她。”
“这位站在台上的新郎,周诚,曾经是我的未-婚-夫。”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台上的那对新人,以及坐在第一排的我。
我爸妈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周诚和林薇,更是僵在原地,像两尊雕塑。
视频还在继续。
屏幕上,开始播放周诚和林薇在我住院期间,在医院楼下花园里拥抱、亲吻的照片。
是我拜托小楠找私家侦探拍的。
一张张,清晰无比。
“在我用半条命换回我妹妹的生命时,我的未婚夫,和我‘亲爱’的妹妹,正在用这种方式,‘照顾’着我。”
“他们告诉我,这叫日久生情。”
“他们甚至,有了爱情的结晶。”
屏幕上,那张被我做成水晶相框的B超单,被放到了最大。
“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我这个当姐姐的,没什么好送的,就把这个故事,分享给大家。”
“就当是,送给二位新人的新婚贺礼。”
“祝你们,天长地久。”
视频播放完毕,屏幕暗了下去。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宾客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鄙夷和不可思议。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
是周诚的母亲,冲上台,给了林薇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要脸的!你竟然用这种手段勾引我儿子!还怀了野种!”
周诚的父亲也冲了上去,指着我爸的鼻子破口大骂。
“林建国!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我们周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你们家扯上关系!”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妈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泣不成声。
林薇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不是的,阿姨,你听我解释……是阿诚先追的我……”
“你还敢狡辩!”周诚的母亲又是一巴掌。
周诚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将他妈推开,护住林薇。
“妈!你干什么!薇薇怀着孕呢!”
“你还护着她?你这个不孝子!我打死你!”周母开始捶打周诚。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打骂声,哭喊声,宾客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
一场梦幻的婚礼,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闹剧。
我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上T台。
我走到林薇面前。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林安,你毁了我……”
“我毁了你?”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林薇,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
“你忘了,当初是谁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说你不想死吗?”
“你忘了,是谁躺在手术台上,被剖开肚子,取出一颗肾,来换你的命吗?”
“我给了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不是让你拿来作践我的!”
我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我们。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抢回一个男人。”我转头,看了一眼被家人围攻的周诚,眼神里没有一丝留恋。
“这种垃圾,我不要了。谁爱捡谁捡去。”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告诉所有人。”
我挺直了背脊,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我,林安,不欠你们林家任何东西。”
“从我捐出那颗肾开始,我们之间的亲情,就两清了。”
“从今天起,我跟你们,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说完,我把话筒往地上一扔。
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下T台。
在我身后,是林薇绝望的哭喊,是我妈撕心裂肺的叫声,是周家和我家彻底撕破脸的咒骂。
而我,一步一步,走得无比坚定。
走出酒店大门,阳光刺眼。
我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了医院的消毒水味,没有了那个家的窒息感。
是自由的味道。
小楠冲过来抱住我,“安安,你太帅了!”
我笑了。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挺帅的。
那场“盛大”的婚礼,最终以一种极其难堪的方式收场。
周家和林家彻底闹翻,婚事自然也黄了。
周诚的工作受到了影响,公司里流言蜚语,让他抬不起头。听说他顶不住压力,主动辞了职。
林薇成了整个城市的笑柄。她不敢出门,不敢见人,整天以泪洗面。
我爸妈,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们试图联系我,打电话,发微信,甚至来我工作室楼下堵我。
我一概不理。
我换了手机号,搬了家,换了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我把我自己的故事,画成了一部漫画,取名《我的左肾》。
画风犀利,故事真实。
我把那些痛苦,那些背叛,那些绝望,全都画进了漫画里。
我没想过要靠这个博取同情,或者赚钱。
这只是我的一种发泄,一种自我疗愈。
小楠帮我把漫画发到了网上。
没想到,一夜之间,火了。
无数的网友涌进我的评论区。
“心疼小姐姐,抱抱你。”
“这是什么神仙姐姐,遇到了一家子吸血鬼。”
“妹妹和渣男必须原地爆炸!”
“姐姐快跑!离那家人远远的!”
“支持姐姐!你值得更好的!”
看着那些温暖的评论,我的眼睛,第一次在事发后,感到了湿润。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那么多善良的人。
原来,我的痛苦,有人能懂。
我的漫画,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
有出版社联系我,要出版实体书。
有影视公司联系我,要买下影视改编权。
我的生活,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走向了另一个轨道。
我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招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
我们一起创作,一起奋斗。
我的事业蒸蒸日上,我成了别人口中的“林总”。
我买了新的公寓,大大的落地窗,阳光可以洒满整个客厅。
我养了一只猫,叫“腰子”,因为它总喜欢趴在我的腰上睡觉。
我开始健身,学着照顾自己剩下的一颗肾,也照顾自己的身体和情绪。
我腰上的那道疤,还在。
但我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它。
它不再是耻辱的印记,而是我重生的勋章。
一年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是林薇。
她的声音嘶哑、憔悴,早已没了当初的娇俏。
“姐……”她小心翼翼地叫我。
我没说话。
“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哭了起来,“你原谅我好不好?”
“这一年,我过得生不如死。周诚不要我了,孩子也流掉了。所有人都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我连门都不敢出。”
“爸妈也老了很多,他们很想你。”
“姐,我们是一家人啊,你不能不要我们……”
一家人?
我差点笑出声。
“林薇。”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我……”
“如果你觉得,你说几句对不起,流几滴眼泪,我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你就太天真了。”
“我捐肾给你,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是让你活在过去,活在我的阴影下,也不是让你来找我哭诉,博取我的同情。”
“你的生活过得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我们,早就不是一家人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拉黑。
我靠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手机又响了,是小楠。
“林大总监,晚上有空吗?给你介绍个帅哥,海归精英,人帅多金,重点是,脑子没病,家里也没什么奇葩亲戚。”
我笑了,“好啊。”
为什么要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放弃自己追求幸福的权利呢?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那天晚上,我去赴约了。
对方确实很优秀,风趣,绅士,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欣赏。
我们聊得很开心。
吃完饭,他送我回家。
到楼下,他问我:“林小姐,我能……追求你吗?”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笑了笑,“或许,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
他没有失望,反而很开心,“好。”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没有立刻投入一段新的感情。
被狠狠伤过一次,我变得更加谨慎。
但我也没有关上心门。
我依然相信爱情,只是不再把它当成生命的全部。
后来,我从小楠那里,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关于林家的消息。
周诚彻底消失在了我们的城市,听说去了南方的一个小城,娶妻生子,过着最普通的日子。
林薇大病一场,身体彻底垮了,需要常年吃药,定期透析。那颗来自我的肾,在她的身体里,似乎也“水土不服”。
我爸妈,彻底老了。他们卖掉了原来的房子,搬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区,很少再跟亲戚朋友来往。
他们终究,为自己的偏心和愚蠢,付出了代价。
我没有丝毫的快意。
也没有丝毫的同情。
他们于我而言,已经是陌生人。
我的漫画《我的左肾》出版后,大获成功。
签售会那天,人山人海。
我坐在台上,看着台下一个个鲜活的面孔,他们拿着我的书,眼神里闪着光。
有一个女孩站起来问我:“林安老师,经历了那么多,你还恨他们吗?”
我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然后,我笑了。
“以前恨。”
“恨到想让他们都去死。”
“但现在,不了。”
“因为我发现,最好的报复,不是纠缠不休,不是让他们身败名裂。”
“而是,过得比他们好。”
“当我站在更高的地方,回头再看他们,会发现,他们已经渺小到,不值得我再浪费任何情绪。”
“我的时间和精力,很贵。我要把它们,留给值得的人,和值得的事。”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着窗外的阳光,觉得生活,真好。
那道疤痕,有时候在阴雨天还是会疼。
它提醒我,我失去了一颗肾。
但它也提醒我,我因此,获得了一个全新的人生。
一个只属于我林安的,闪闪发光的人生。
故事的最后,我并没有和那个海归精英在一起。
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发现,我更享受现在的状态。
有热爱的事业,有知心的朋友,有可爱的宠物,有足够的钱,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一个人,也可以活成一支队伍。
至于爱情,随缘吧。
来了,我张开双臂拥抱。
不来,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毕竟,取悦自己,才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这天,我正在工作室赶稿,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我以为是业务电话,随手接了。
“……安安。”
是一个苍老、虚弱、又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我爸。
我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冷淡,公事公办的语气。
“安安……你妈她……快不行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愣住了。
那个在我记忆里,永远中气十足,永远偏心林薇的女人,快不行了?
“什么病?”
“肝癌晚期……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扩散了。”
肝癌。
我妈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怎么会得肝癌?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年的变故,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先是小女儿身败名裂,婚事告吹,然后是众叛亲离,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一股怨,无处发泄,日积月累,全都变成了癌细胞。
“她天天念叨你……说对不起你……”我爸在那头泣不成声,“安安,算爸求你了,回来看看她吧,好不好?”
我沉默了。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理智告诉我,不该去。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了。
但情感上,那毕竟是我的母亲。
是她,给了我生命。
虽然,她从未好好爱过我。
小楠知道了,劝我:“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别勉强自己,也别让自己留遗憾。”
我想了一整夜。
第二天,我买了最早一班的高铁票。
我还是决定去见她最后一面。
不是为了原谅。
只是为了,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我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午夜梦回时,会因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时隔两年,我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城市。
一切好像都没变,又好像都变了。
我按照我爸给的地址,找到了他们的新家。
一个老旧的小区,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壁上满是小广告。
我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我爸。
他比我记忆中苍老了二十岁,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
“安安……你回来了……”
我没应声,径直走进屋里。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和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我妈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蜡黄,呼吸微弱。
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我几乎以为她已经……
她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爸赶紧把她扶起来一点。
“安安……”她终于发出了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我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我叫了二十多年“妈妈”。
她打过我,骂过我,忽视过我。
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妹妹,留给我的,只有冷漠和苛责。
现在,她要死了。
我以为我会很平静,甚至会有一丝快意。
但没有。
我的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你肯回来……看我……我死也……瞑目了……”她费力地抬起手,似乎想来拉我。
我后退了一步。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然后无力地垂下。
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泪。
“安安……妈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
“下辈子……妈给你当牛做马……补偿你……”
我看着她,终于开口。
“没有下辈子了。”
我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这辈子,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我不恨她了。
因为,她已经不值得我恨了。
她看着我,嘴巴张了张,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了。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滴——”的一声长鸣,变成了一条直线。
我爸扑到床边,嚎啕大哭。
我转身,走出了那间屋子。
屋外,站着一个人。
林薇。
她也瘦了很多,穿着朴素的衣服,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一朵枯萎的花。
她看到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怨恨,还有一丝说不清的依赖。
“姐……”
我没理她,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她突然拉住我的手。
她的手,冰冷刺骨。
“姐,你不能走!”她哭着说,“妈走了,爸也老了,我身体又不好……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啊!”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我觉得无比荒谬。
到了这个时候,她想的,依然是如何依赖我,如何从我身上索取。
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反省过自己。
“林薇。”我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你记住。”
“从我躺上手术台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欠你们任何东西了。”
“而你们,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这个家,早就散了。”
“以后,你好自为之。”
我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我没有参加我妈的葬礼。
我只是以一个陌生人的名义,送去了一个花圈。
挽联上,我只写了四个字:
一路走好。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怨情仇,都随着她的离去,烟消云散。
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把工作室搬到了一个海滨城市。
我喜欢每天推开窗,就能看到大海。
潮起潮落,仿佛能带走所有的烦恼。
我的事业越来越好,身边也开始出现一些不错的追求者。
但我始终没有轻易地开始一段感情。
我一个人,过得自由,且富足。
偶尔,我也会想起过去。
想起那颗被我捐出去的肾,想起那场闹剧般的婚礼,想起那个偏心了一辈子的母亲。
但心里,已经没有了波澜。
就像看一部老旧的黑白电影,情节早已模糊,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
有一天,小楠突然给我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林薇的朋友圈。
她发了一张自拍,配文是:“阳光正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照片里的她,化着淡妆,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但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凄凉和勉强。
小楠说:“你看她,还在装岁月静好呢。听说她现在靠我爸那点退休金过日子,身体时好时坏,也没人敢娶她。”
我看着那张照片,没有回复。
我只是默默地退出了聊天界面。
她过得好与不好,与我何干?
我只知道,我的阳光,是真的很好。
我的人生,也是真的,在一点点好起来。
我关掉手机,走到落地窗前。
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金光闪闪。
海鸥在空中自由地飞翔。
我摸了摸腰侧的疤痕,它已经变成了一条浅浅的白印。
不疼了。
真的,一点都不疼了。
来源:雪飘叶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