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妈的电话打过来时,我正对着甲方发过来的“logo要大,要五彩斑斓的黑”这种操蛋要求,愁得想把脑袋塞进显示器里。
我妈的电话打过来时,我正对着甲方发过来的“logo要大,要五彩斑斓的黑”这种操蛋要求,愁得想把脑袋塞进显示器里。
手机在桌上疯狂震动,像一条濒死的鱼。
来电显示:皇太后。
我深吸一口气,接了。
“林漫漫!你又想不接电话是不是!”我妈中气十足的声音差点刺穿我的耳膜。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妈,我上班呢,忙。”
“忙忙忙,忙着给你那破公司挣棺材本啊?你都二十七了!不是十七!我们小区王阿姨的孙女,比你还小两岁,二胎都满地跑了!”
来了,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配方。
我揉着太阳穴,“妈,咱能说点新鲜的吗?”
“行,说新鲜的,”我妈语气一转,“我给你约了个相亲对象,今天晚上七点,市中心那个‘转角时光’咖啡馆,你不去也得去!”
我头皮一麻。
“我不去。”
“你敢!”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对方条件特别好!一米八五的大个子,长得精神,工作也好,是消防员!人家保家卫国的英雄!他妈妈是我跳广场舞的舞伴,人特别好,儿子肯定差不了!”
消防员?
这个职业倒是让我心里那点抗拒松动了零点一毫米。
听起来……还挺酷的。
“你别给我耍花样,我已经把你照片给人家妈看过了,人家儿子也看过了,说对你印象不错。你今天要是敢放鸽子,我就……”
“你就怎么样?”我没好气地问。
“我就住到你那狗窝去!天天给你念叨!”
我瞬间投降。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挂了电话,我看着屏幕上那个五彩斑斓的黑,只觉得人生也是一片五彩斑斓的黑。
晚上六点,我磨磨蹭蹭地踩着点从公司出发。
【宝,战况如何?对方是人是鬼?】
我回她:【还没见着,在路上了。听我妈吹得天花乱坠,估计又是个地中海油腻男。】
【别这么悲观嘛,万一是绝世大帅哥呢?】
我嗤笑一声。
就我这相亲运,绝世大帅哥能轮到我?
到了“转角时光”,我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窗边那个位置。
一个男人背对着我坐着,宽肩窄腰,黑色T恤勾勒出紧实的背部肌肉线条。
光看背影,确实还行。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带着一脸公式化的假笑,“你好,是周阿姨介绍的吗?我是林漫漫。”
男人闻声,慢慢转过头来。
那一瞬间,我脸上的笑容,连同我心里的那点侥G幸,一起碎得稀里哗啦。
是他。
竟然是他。
那张脸,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看人时总是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漫不经心的桃花眼。
姜池。
我初中时的噩梦。
那个把我堵在小巷子里,抢走我书包,把我的作业本扔进水坑,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我写给隔壁班学霸那封没送出去的情书的校霸。
时间好像一下子被拉回了十几年前那个闷热的下午。
他在讲台上,用那种吊儿郎当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念着我信里的句子。
“‘你的眼睛像星星,你的笑容像太阳……’”
全班哄堂大笑。
我趴在桌子上,感觉全世界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恨不得当场死去。
而他,那个始作俑者,念完后把信纸揉成一团,随手扔到我脸上,勾着嘴角,一脸的恶劣。
“喂,书呆子,就你这样,还想追许阳?”
那些羞辱和难堪,像潮水一样瞬间将我淹没。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没想到,十几年后,他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还是我的相亲对象。
老天爷是在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他看着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桃花眼里浮现出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那种玩味又戏谑的笑意。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我。
然后,他薄唇轻启,声音比记忆中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种成年男性的磁性。
他说:“没想到吧,林漫-漫。”
他故意把我的名字念得又慢又清晰。
“你还是落我手里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跑。
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我转身就想走。
手腕却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攥住了。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带着灼人的热度,像一把铁钳。
“着什么急?”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坐下聊聊呗,老同学。”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我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他的力气比初中时更大了。
“别啊,”他稍微用了点力,把我拉了回来,按在了对面的椅子上,“我妈可是跟我说了,你要是敢走,她就跟我爸闹离婚。”
我:“……”
他妈跟他爸闹离婚,关我什么事?
“同样的,你要是走了,我妈就会去找你妈,然后你妈就会住进你家,天天念叨你。”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慢悠悠地补充道。
我瞬间泄了气。
得,两边都被拿捏得死死的。
我僵着背,坐在他对面,像个即将被审判的犯人。
“喝点什么?”他把菜单推到我面前,姿态自然得仿佛我们是多年好友。
我看着他那张放大了依旧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姜池,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挑了挑眉,“相亲啊,你妈没告诉你?”
“你明知道是我,为什么还来?”我咬着牙问。
他笑了,那双桃花眼弯起来,眼角的弧度都带着痞气。
“为什么不来?我还挺好奇的,当年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书呆子,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一圈,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
“嗯……还行,没长残。”
我气得差点把桌上的水泼他脸上。
“你!”
“我怎么了?”他一脸无辜,“夸你呢,听不出来?”
我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
跟这种生气,不值得。
“姜池,”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不合适。这顿我请了,就当是……是给你接风洗尘了。以后,别再见了。”
说完,我站起来,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红色的钞票,拍在桌上,转身就走。
这一次,他没有拦我。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咖啡馆,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心脏还在“怦怦”狂跳,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手机响了,是小妤。
我接起来,声音还有点抖。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没?”
“见到了。”
“帅不帅?”
“……帅。”
“哇!那你还等什么!上啊!”
我苦笑一声,“小妤,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
“姜池。”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钟。
然后,爆发出一声尖叫:“!就是初中那个把你情书念出来的校霸姜池?!”
“嗯。”
“……世界也太小了吧!然后呢然后呢?他认出你没?”
“认出来了。”我把刚才那句“你还是落我手里了”学给她听。
小妤又沉默了。
“……宝,要不咱报警吧?”
我被她逗笑了,心里的郁结也散了些。
“报什么警,他又没对我做什么。”
“他光是存在,就是对你的一种精神伤害!”小妤义愤填膺,“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等着,我这就去黑进他们消防队的系统,给他电脑里塞满病毒!”
小-妤是个程序员,技术宅。
“得了吧你,人家那是内网,你黑一个试试。”我无奈道,“算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
我还是太天真了。
第二天一早,我刚到公司楼下,就看到一辆骚包的红色牧马人停在门口。
车边上倚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不是姜池又是谁?
他今天换了身休闲装,简单的白T恤,工装裤,脚上一双马丁靴,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修长。
阳光落在他头发上,染上了一层金边。
来来往往的同事都忍不住朝他看过去,还有小姑娘在窃窃私语。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低着头,想从他身边溜过去。
“林漫漫。”
他叫住了我。
我脚步一顿,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你来干什么?”
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给你送早餐。”
袋子上印着我公司附近那家最火的网红三明治店的logo,平时排队都要半小时以上。
“我不需要。”我冷着脸说。
“我七点就去排队了。”他把袋子塞进我怀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愣住了。
怀里的三明治还带着温热的触感。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有点烦躁。
“我想追你啊。”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我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追我?姜池,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对我的了?”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
“我没忘。”他低声说,“所以我现在想补偿你。”
“补偿?”我冷笑,“你觉得一句轻飘飘的补偿,就能抹掉你当年给我带来的伤害吗?姜池,我不是当年那个任你欺负的小女孩了。收起你那套,我不吃。”
我说完,把早餐狠狠塞回他怀里,转身走进公司大楼。
身后,他没有再追上来。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
【听说校霸大人今天去你公司楼下堵你了?还送了爱心早餐?】
我:【你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你们公司前台的小姐姐是我学妹。】
我:【……】
【所以,你什么感觉?是不是有那么一丢丢心动?毕竟他长得是真帅啊!】
我:【心动个屁!我只想一榔头锤死他!】
【哎呀,别这么暴力嘛。我觉得他可能是真心的呢?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我:【你见过哪个浪子回头是顶着一张“老子天下第一帅”的脸,说着“你还是落我手里了”这种混账话的?】
小妤发来一个笑哭的表情。
【……好像也是。】
接下来的几天,姜池像个打不死的小强,花样百出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我加班到深夜,他会开着他那辆牧马人,在公司楼下等我,雷打不动。
我跟客户吃饭,喝得有点多,一出饭店门,就看到他靠在墙边抽烟,看到我,立马把烟掐了,走过来,“我送你回家。”
我生理期疼得在床上打滚,他不知道从哪儿搞到我家的地址,提着红糖姜茶和暖宝宝,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我把他堵在门外,死活不开门。
他就把东西挂在门把手上,【东西放门口了,记得拿。喝点热的,会舒服点。】
我看着那条微信,心里五味杂陈。
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这种细致入微的关心。
但只要一想起初中时的那件事,那点动摇就瞬间被羞愤和怨恨所取代。
我不能原谅他。
绝对不能。
周末,我被我妈一个电话叫回了家。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鸡汤味。
我妈喜气洋洋地从厨房里端出一锅汤,“快来快来,尝尝阿姨我炖的乌鸡汤。”
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我,“这就是漫漫吧?长得真水灵。”
我愣住了,“妈,这位是?”
“哎呀,这就是小姜的妈妈,周阿姨!”
我脑子“嗡”的一声。
姜池的妈妈?
她怎么会在这儿?
周阿姨拉着我的手,热情得让我有点招架不住,“漫漫啊,上次真是对不住,我们家姜池那臭小子,从小就嘴笨,不会说话,把你给气跑了。阿姨替他给你赔不是了。”
我妈也在旁边帮腔,“就是就是,小姜那孩子我见过,多精神一小伙子啊!他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她们俩一唱一和,只觉得荒谬。
开个玩笑?
把我十几年的心理阴影说成是“开个玩笑”?
“阿姨,”我挣开周阿姨的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我跟姜池,真的不合适。当年的事,也不是一句‘开玩笑’就能过去的。”
周阿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我妈赶紧打圆场,“哎呀,多大点事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记着呢?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嘛。”
“妈!”我有点崩溃,“那不是小事!那件事对我影响很大!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感受?”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周阿姨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漫漫,我知道我们家阿池以前不懂事,伤害了你。但是他现在真的改了,他为了你,做了很多努力……”
“他做什么了?”我冷冷地打断她。
“他……”周阿姨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还是让你们自己解决吧。”
那天,我跟我妈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我摔门而出的时候,听到我妈在后面喊:“林漫漫!你就是犟!这么好的条件你都不要,你等着后悔吧!”
我没回头。
我不会后悔。
我宁愿单身一辈子,也不要跟姜池这种人扯上任何关系。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姜池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我妈去找你了?”
“嗯。”
“抱歉,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做。”
“姜池,”我打断他,“你能不能让你妈,还有你,都离我远一点?我真的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
“林漫漫,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没指望你一下子就原谅我。但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那你需要什么?”他问,“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我被他问住了。
我需要什么?
我需要时光倒流,回到那个下午,在他念出那封信之前,一巴掌把他扇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但这可能吗?
“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冷漠地说,“我只想让你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说完,我挂了电话,把他拉黑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但我的心,却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的。
我以为拉黑了他,就能彻底摆脱他。
但我又错了。
一个星期后,我们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为市消防支队设计一套宣传物料,包括海报、画册和宣传短片。
而我,作为公司的设计组长,被指定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当我拿着设计初稿,走进消防支队会议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那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蓝色的作训服,剪裁得体,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姿挺拔。
头发剪得更短了,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气的眉眼。
他正在跟旁边的人说话,神情专注而严肃,周身散发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属于职业军人的凛然正气。
跟那个穿着校服、吊儿郎当的少年,判若两人。
他看到我,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这位是蓝鲸广告公司的林组长,负责我们这次的宣传设计。”支队的领导介绍道。
姜池站起来,朝我伸出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林组长,你好。我是特勤一中队的中队长,姜池。接下来的工作,请多指教了。”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全会议室的人都看着我们。
我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飞快地碰了一下他的指尖。
他的手心依旧滚烫。
“姜队长,你好。”
那场会议,我全程如坐针毡。
姜池就坐在我对面,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我感觉像被X光扫射一样,无所遁形。
他提的要求专业、犀利,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们初稿里的几个问题。
“这张海报,消防员的姿势不标准,会误导民众。”
“这个口号,太文艺了,不够直白有力。我们要的是‘听得懂、记得住’。”
“宣传片的脚本,能不能加入一些我们日常训练和真实出警的镜头?光摆拍,太假了。”
我不得不承认,工作状态下的姜池,非常有魅力。
那种认真、严谨、一丝不苟的态度,让人无法把他和那个顽劣的校霸联系在一起。
会议结束,我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林组-长。”
姜池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没回头,“姜队长还有什么事?”
“一起吃个午饭?”
“不用了,我公司还有事。”
“关于设计方案,我还有一些想法想跟你沟通一下。”他搬出了工作的名义。
我无法拒绝。
我们去了消防队附近的食堂。
食堂里都是穿着制服的年轻消防员,看到姜池,都纷纷跟他打招呼。
“姜队好!”
“队长,今天这么早吃饭啊?”
他一一回应,脸上带着随和的笑,跟在会议室里的严肃模样截然不同。
我们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去打了两份饭菜,四菜一汤,很丰盛。
“尝尝我们食堂的红烧肉,一绝。”他把其中一份推到我面前。
我没什么胃口,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你什么时候当的消防员?”我没话找话。
“高中毕业就去考了军校。”
“为什么?”我有点好奇。以他的家境,完全可以有更轻松的选择。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深邃。
“赎罪。”
我心头一震。
“赎什么罪?”
“以前太混蛋了,做了很多错事,想做点有意义的事,积点德。”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沉默了。
“林漫漫,”他忽然叫我的名字,语气很认真,“当年的事,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跟我道歉。
不是用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而是郑重其事地。
我的鼻子有点发酸。
十几年的委屈,好像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但我还是嘴硬,“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当然没完。”他看着我的眼睛,“所以,我才想追你,想对你好,想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你。”
他的眼神太真诚,太灼热,我有点不敢看。
我低下头,掩饰性地喝了口汤。
“谁要你补偿一辈子。”我小声嘟囔。
他笑了,像是阴天里透出的一缕阳光。
“你要。”
接下来的一个月,因为工作关系,我几乎天天往消防队跑。
我跟着他们出过警。
那是一场居民楼的火灾,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我站在警戒线外,看着姜池和他的队员们,一次又一次地冲进火场,救出一个又一个被困的居民。
有一个小女孩被救出来的时候,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只小猫。
她哭着对姜-池说:“谢谢叔叔,谢谢你救了我和咪咪。”
姜池的脸上沾满了黑灰,只露出一口白牙,他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那一刻,我看着他的背影,高大,可靠,像一座山。
心里的那堵墙,好像……裂开了一条缝。
我也看过他们训练。
三十多度的高温,他们穿着厚重的战斗服,负重几十公斤,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
攀爬、速降、破拆……每一个项目都充满了危险。
有一次,一个新兵在爬十米高的拉梯时,因为紧张,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来。
是姜池,眼疾手快地从下面托住了他,然后耐心地指导他,鼓励他,直到他成功爬到顶端。
下来后,那个新兵眼圈都红了。
姜池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但那个眼神,充满了鼓励和信任。
我坐在场边的台阶上,用速写本画下这一幕。
原来,他也可以这么温柔,这么有耐心。
我对他的了解,越多一分,心里的防线就越是松动一分。
他不再是那个只存在于我记忆中的、面目可憎的少年。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会为了保护别人而奋不顾身的英雄。
也是一个……会笨拙地对我好,想尽办法弥补过错的男人。
他会记得我不吃香菜,每次食堂打饭,都会特意跟打饭阿姨说一声。
他会发现我因为长期画图,手腕有旧伤,不知道从哪儿给我淘来了护腕,非要我戴上。
他会在我为了一个设计细节熬夜到凌晨时,给我发来一张消防队夜空的照片,配文是:【别太累了,抬头看看星星。】
我的心,像一池春水,被他投下的一颗颗石子,漾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小妤说我完了。
【你完了,林漫漫,你坠入爱河了。】
我嘴硬:【我没有。】
【你就有!你现在每次跟我聊天,三句不离你们姜队长。‘我们姜队长今天训练好帅’,‘我们姜队长救火的样子太man了’,‘我们姜队长居然还记得我不吃香菜’……啧啧啧,酸死我了。】
我看着聊天记录,脸颊发烫。
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项目进行得很顺利,我们的设计方案得到了支队领导的一致好评。
宣传片拍摄那天,最后一个镜头,是姜池的个人特写。
导演让他对着镜头说一句宣传语。
他穿着抢险救援服,脸上带着刚结束一场演练的疲惫,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他看着镜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我愿赴汤蹈火,守护你的万家灯火。”
他的目光,穿过镜头,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那一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知道,那句话,也是说给我听的。
拍摄结束,大家一起去聚餐庆功。
饭桌上,支队的领导喝高了,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夸我。
“林组长啊,你真是我们支队的福星!这次的宣传做得太好了!我代表我们全体消防指战员,敬你一杯!”
我被灌了好几杯酒,头晕乎乎的。
姜池一直坐在我旁边,默默地帮我挡酒,把白酒换成饮料。
聚餐结束,已经快十一点了。
姜池坚持要送我回家。
夜风微凉,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们俩并排走在安静的街道上,谁都没有说话。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快到我家楼下时,我停下脚步。
“姜池。”
“嗯?”
“你……”我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他,“你说的,还算数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什么?”
“你说……你想追我,想补偿我一辈子。”我的声音越说越小,脸也越来越烫。
他定定地看着我,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星光,亮得惊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突然伸出手,把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的怀抱很宽阔,很温暖,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阳光的味道。
我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在我的耳膜上。
“算数。”他在我耳边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一辈子都算数。”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是委屈,是不甘,也是……终于卸下防备的释然。
“喂,”我闷闷地说,“我还没说我原谅你了呢。”
他轻笑出声,胸腔震动。
“我知道。”
“那你还抱这么紧。”
“怕你跑了。”
“我……”
我后面的话,被他堵了回去。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霸道,强势,带着不容抗拒的热度,席卷了我的所有感官。
但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我一开始还在挣扎,但很快就软化在他炙热的吻里,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原来,我早就对他心动了。
只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那个晚上,我们确立了关系。
第二天,我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上班。
小妤看到我,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昨晚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我把事情跟她说了。
她听完,发出一声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啊啊!我的cp成真了!我就知道!校霸配学霸,天生一对!】
我:【……我什么时候成学霸了?】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终于把他拿下了!姐妹,干得漂亮!】
跟姜池在一起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的冰箱,从以前的空空如也,到现在的塞满了各种新鲜蔬菜和水果。
都是他买的。
他一有空,就会来我家,给我做饭。
他的手艺很好,随便几个家常菜,都做得比外面的餐厅好吃。
他说,他们消防员,别的不会,做饭都是一把好手。
我的周末,也不再是宅在家里看剧、睡觉。
他会带我去爬山,去露营,去海边看日出。
他会教我用消防栓,教我做心肺复苏,教我各种逃生知识。
他说:“多学一点,关键时刻能救命。”
有一次,我们去看电影,是一部爱情片。
看到一半,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队里的紧急集合电话。
他立刻站起来,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有任务,我得走了。你自己看完,打车回家注意安全。”
我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没有一点失落。
我知道,我的男朋友,是一个英雄。
他要去守护更多人的万家灯火。
当然,我们也会吵架。
大部分时候,都是因为那件陈年旧事。
虽然我接受了他,但我心里的那个疙瘩,并没有完全解开。
有时候,看到他对我笑,我还是会恍惚间看到当年那个在讲台上念我情书的恶劣少年。
然后,我就会莫名其M其妙地生气,对他发脾气,说一些伤人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也很好骗?”
“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心虚?”
每次我说完,都会后悔。
但他从来不跟我吵。
他只是默默地听着,等我发泄完,然后把我抱进怀里。
“对不起。”他会一遍又一遍地说,“都是我的错。”
有一次,我们又因为这件事吵架。
我把他给我买的东西,全都扔出了门外。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你给我滚!”我冲他吼。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受伤。
“林漫漫,”他哑着嗓子说,“那不是施舍。那是我在爱你。”
我的心,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他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一地狼藉,哭得不能自已。
我把他弄丢了。
我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他的消息。
他没有再来找我,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发微信。
我的世界,又回到了以前的安静。
但这一次,我却觉得无比的恐慌和失落。
我开始疯狂地想他。
想他做的红烧肉,想他温暖的怀抱,想他叫我“林漫漫”时,那宠溺的语气。
我给他打电话,关机。
我去消防队找他,门卫说,他们中队去外地参加联合演习了,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那一个星期,我过得魂不守舍。
我每天都在看新闻,生怕看到任何关于消防员出事的消息。
我才发现,我早就离不开他了。
我爱他,爱到害怕失去他。
一个星期后,我正在公司加班,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你好,是林漫-漫小姐吗?”
“我是。”
“我是市第一医院的护士,你的男朋友姜池出事了,现在正在我们医院抢救,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
我只记得我闯了无数个红灯,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我冲到急诊室门口,看到的是一群穿着制服的消防员,个个神情凝重。
姜池的妈妈也在,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我抓住一个消防员的胳膊,声音都在抖,“姜池呢?他怎么样了?”
那个年轻的消防员红着眼圈,“姜队他……为了救一个被困在废墟里的孩子,被掉下来的预制板砸中了……现在还在里面抢救……”
我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幸好小妤及时赶到,扶住了我。
我们在急诊室门口,等了漫长的三个小时。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老天爷,求求你,不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我还没有告诉他,我原谅他了。
我还没有告诉他,我爱他。
急诊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那一刻,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姜池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他还没醒,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还有几处擦伤,看起来很憔-悴。
我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敢离开。
他的手,还是那么宽大,那么温暖。
我把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眼泪又掉了下来。
“姜池,你这个笨蛋……”
“大笨蛋……”
他是在第二天的早上醒过来的。
他睁开眼,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虚弱地笑了笑。
“我……没死啊?”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你胡说什么!”
“哭什么,”他想抬手帮我擦眼泪,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丑死了。”
我被他气笑了,“你都这样了,还贫。”
“林漫漫,”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别哭了。”
“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的心,又酸又软。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哽咽着说,“姜池,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不该把你赶走。”
“我原谅你了。”
“我早就原谅你了。”
“我爱你。”
他笑了,那双桃花眼里,重新漾起了光。
“我知道。”
他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也爱你。”
姜池的伤,养了足足三个月。
那三个月,我请了长假,全心全意地照顾他。
给他擦身,喂他吃饭,陪他做康复训练。
我们俩的角色,好像完全调换了过来。
他变得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大男孩,而我,成了那个无微不至的女朋友。
他很听我的话。
我让他多喝水,他就不喝饮料。
我让他按时吃药,他就不敢偷懒。
有一次,我给他削苹果,不小心划到了手。
他紧张得不行,非要从轮椅上站起来给我找创可贴,结果差点摔倒。
我抱着他,又好气又好笑。
“你能不能安分点!你现在是伤员!”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我,“我心疼你。”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那段时间,我们聊了很多。
聊他的童年,他的家庭,他为什么会成为一个那么顽劣的少年。
他说,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忙着做生意,常年不在家,把他扔给爷爷奶奶。
他很孤独,也很缺爱。
他之所以在学校里惹是生非,欺负同学,只是想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
尤其是,我的注意。
“你那时候,学习那么好,又安静,又乖,跟我们这帮人完全不一样。”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阳光,慢慢地说。
“我就是……忍不住想招惹你。”
“我抢你作业本,是想看看你的字。”
“我把你堵在巷子里,是想跟你说句话。”
“那……那封情书呢?”我问出了那个一直梗在我心里的问题。
他的眼神暗了暗,脸上闪过一丝懊悔。
“那是我做过最混蛋的一件事。”
“我看到你给许阳写情书,我嫉妒得快疯了。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就把它抢了过来。”
“我念出来,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的人,不是他。”
“我以为这样,你就会看到我了。”
“但我没想到,那会给你带来那么大的伤害。”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歉意。
“漫漫,对不起。我那时候太幼稚,太自私了。我用最愚蠢的方式,把我喜欢的女孩,推得越来越远。”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场长达十几年的噩梦,源于一场笨拙又-别扭的暗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又酸,又涩,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甜。
我伸出手,抱住他。
“姜池,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
他回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头顶。
“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了。”
姜池出院后,向我求婚了。
没有鲜花,没有钻戒,也没有浪漫的仪式。
他只是在一个很普通的晚上,拉着我的手,单膝跪地。
“林漫漫,嫁给我。”
“我可能给不了你大富大贵的生活,有时候还会有危险,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你。”
“但是,我保证,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会用我的全部生命去爱你,去保护你。”
“你愿意……把你剩下的万家灯火,都交给我来守护吗?”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哭着笑了。
“我愿意。”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只请了双方的亲戚和最好的朋友。
小妤是我的伴娘。
她抱着我,哭得比我还凶。
“我最好的白菜,终于还是被猪拱了。”
我锤了她一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不过,”她吸了吸鼻子,“这头猪,还挺帅的。”
婚礼上,司仪让姜池说说,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拿着话筒,看着我,笑了。
“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我第一次在初中开学典礼上,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阳光洒在她身上,好像会发光。”
“那一刻,我就在想,这个女孩,如果能成为我的女朋友,该有多好。”
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和掌声。
我的眼眶,又湿了。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我那么久了。
我们的故事,开始于一场糟糕的相亲,纠缠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但幸运的是,我们都没有放弃。
他用他的执着和勇敢,融化了我心里的坚冰。
而我,也终于学会了放下和原谅。
婚后的生活,平淡,琐碎,却充满了烟火气的幸福。
我们还是会吵架。
我会嫌弃他回家乱扔袜子。
他会抱怨我买太多没用的东西。
但我们总能在睡前,给对方一个拥抱,说一声“晚安”。
他依然是那个随时待命的消防员。
每一次他出警,我都会在家里,为他亮着一盏灯,等他平安归来。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去那场相亲,我们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他会继续做他的英雄,守护别人的万家灯火。
而我,会继续做我的社畜,在人海中浮沉。
我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但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它用一种最狗血的方式,让我们重逢。
然后,用时间,抚平了所有的伤痕,让两颗曾经遥远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那天,我翻看旧物,无意中找到了我初中时的日记本。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是我当年被姜池念了情书后,写下的一段话。
字迹歪歪扭扭,还带着泪痕。
“姜池,我讨厌你!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我拿着日记本,走到正在厨房里洗碗的姜池身后,从背后抱住他。
“干嘛?”他转过头,在我嘴上亲了一下,手上还带着洗洁精的泡沫。
我把日记本递给他看。
他看完,愣了一下,然后把我抱得更紧了。
“老婆,对不起。”
“不过……”他话锋一转,在我耳边低语,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你看,这辈子,你还是落我手里了。”
我笑着捶了他一下。
是啊。
还是落你手里了。
而且,心甘情愿。
来源:云来月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