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年,我去深圳打工,女老板收留我,她说:留下吧,我缺个伴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1-14 09:34 1

摘要:那年我十八,揣着我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三百块钱,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从湖南乡下,一头扎进了1996年的深圳。

那年我十八,揣着我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三百块钱,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从湖南乡下,一头扎进了1996年的深圳。

火车门一开,一股又热又黏的空气糊了我一脸。

那空气里有海水的咸,有机器的油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钱的味道。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三百块,那是我们家全部的希望。

深圳,我来了。

可深圳没给我好脸色。

第一天,在人挤人的罗湖汽车站,我口袋里的三百块,没了。

被人摸走了。

我甚至不知道是谁干的。

等我反应过来,伸手去摸口袋时,那里头空得像我的胃。

我当时就懵了,站在原地,脑子里嗡嗡响,像是塞了一窝蜜蜂。

周围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人多看我一眼。

天一下子就黑了。

不是天色黑了,是我的天黑了。

我没钱吃饭,没地方住,连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

我成了这座巨大城市里的一个孤魂野鬼。

饿了两天,我感觉自己随时都能倒下去。

我沿着一条满是工厂的路走,空气里都是布料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一家挂着“曼丽制衣厂”牌子的工厂门口,我实在走不动了,靠着墙根坐了下来。

我看着那些下班的女工,她们叽叽喳喳地笑着,手里提着饭盒,身上有股洗衣粉的香味。

我羡慕得眼眶发酸。

就在我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停在我面前。

我抬起头,顺着那双鞋往上看。

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烫着时髦的卷发,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她大概三十岁左右,眼神很利,像刀子。

“喂,干嘛的?”她开口了,声音有点沙哑,但很好听。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她皱了皱眉,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我眼前散开。

“哑巴了?”

我摇摇头,用尽力气说:“我……我找活干。”

“找活?”她上下打量我,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块布料,“看你这样子,能干什么活?”

我当时穿着我姐改小的旧衣服,又脏又破,人又瘦得像根竹竿。

确实不像能干活的样子。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红到了耳根。

“我……我什么都能干,有力气。”我急了,生怕她就这么走了。

她没说话,又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红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哪儿人?”

“湖南的。”

“身份证。”

我赶紧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张已经磨得发软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她接过去看了看,又看看我。

“李文俊……十八岁。”她把身份证还给我,“刚来?”

我点点头。

“钱呢?”

我低下头,眼泪差点掉下来,“被偷了。”

她沉默了。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远处机器的轰鸣声。

我以为她要走了,心凉了半截。

没想到,她突然说:“会扫地吗?”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会!我会!”我点头如捣蒜。

“行,跟我进来。”她掐了烟,转身就往厂里走。

我赶紧爬起来,腿都软了,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身后,像条捡回一条命的流浪狗。

她就是这家制衣厂的老板,陈曼。

大家都叫她陈姐。

陈姐把我领到仓库,指着角落里一张用木板搭的简易床铺说:“以后你就睡这儿。”

然后又指着一把半秃的扫帚,“厂里所有地方的卫生,归你。干得好,管你三顿饭,一个月给你两百块。”

两百块!

我当时激动得差点给她跪下。

在我们村,一个壮劳力一年到头也就能落下这么多钱。

“谢谢老板!谢谢陈姐!”我连声说。

她摆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先干活,把仓库扫了。”

说完就走了,留下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风风火火的背影。

我拿起扫帚,开始拼命地扫地。

仓库很大,堆满了各种颜色的布料,空气里都是灰尘和布料的味道。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累。

我终于在深圳,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晚上,厨房的王阿姨给我端来一碗饭,上面盖着厚厚一层肉末炒豆角。

我捧着那碗饭,眼泪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我一边哭,一边狼吞虎咽。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我在曼丽制衣厂安顿了下来。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整个厂区里里外外扫得干干净净。

车间、办公室、食堂、厕所,任何一个角落我都不放过。

然后就是干杂活,搬布料,送货,倒垃圾,什么活儿我都抢着干。

工人们一开始都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我。

一个大男人,干着清洁工的活,他们觉得我没出息。

还有人背地里议论,说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我不在乎。

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能有口饭吃,能攒点钱寄回家,比什么都重要。

陈姐很少跟我说话。

她每天都很忙,踩着高跟鞋在厂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在车间监督生产,一会儿在办公室打电话联系客户。

她总是板着脸,很少笑。

厂里的工人都怕她。

我也怕她。

但更多的是感激。

我把她当成救命恩人。

所以,我把厂子当成了自己的家,拼了命地干活。

大概过了一个月。

一天晚上,我正在仓库里擦洗地板,陈姐突然走了进来。

她那天没穿连衣裙,换了一身牛仔裤和白衬衫,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李文俊。”

我赶紧站起来,“陈姐。”

她把信封递给我,“这个月的工资,你点点。”

我接过来,捏了捏,信封很厚。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四张崭新的一百块。

我愣住了。

“陈姐,不是说好两百吗?”

“另外两百,是奖金。”她说,“你干得不错。”

我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我来深圳,就是为了搞钱。

可当我真的拿到钱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不是高兴,而是感动。

“谢谢陈姐。”我声音都哽咽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种我看不懂的东西,有点复杂。

“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想哭,像什么样子。”她嘴上这么说,语气却不怎么严厉。

“以后好好干。”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陈姐!”我鼓起勇气叫住她。

她回头,“还有事?”

“我……我想问问,厂里还招不招工人?我会踩缝纫机,在老家学过。”

我不想一辈子当个扫地的。

我想学技术,想挣更多的钱。

陈姐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

“你想进车间?”

我用力点头。

她沉吟了一下,“行,明天你去找张组长,让她教你。”

“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她盯着我,“要是学不会,或者干不好,就给我老老实实回来扫地。”

“我一定能学会!”我拍着胸脯保证。

那天晚上,我抱着那四百块钱,在仓库的小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没睡。

我的人生,好像真的要开始转运了。

第二天,我屁颠屁颠地跑去找车间组长张姐。

张姐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胖乎乎的,人很和气。

她大概是得了陈姐的授意,对我特别客气。

她给我找了台空着的缝纫机,从最简单的车直线开始教我。

我在老家确实摸过我妈那台老掉牙的蝴蝶牌缝纫机,有点底子。

学起来很快。

别人要学一个星期的东西,我三天就上手了。

张姐直夸我聪明。

半个月后,我就能跟着老师傅们一起上流水线了。

虽然只是做些最简单的工序,比如缝个口袋,钉个扣子。

但我的工资,也从两百块的底薪,变成了计件。

干得多,拿得多。

为了多挣钱,我成了车间里最拼命的那个。

别人一天干十个小时,我干十二个,甚至十四个小时。

除了吃饭上厕所,我屁股几乎不离开凳子。

晚上回到仓库,腰酸背痛,手指头都僵了。

但一想到这个月又能多寄点钱回家,我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进了车间,我跟陈姐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她偶尔会来车间巡视,目光从我们每个人身上扫过,像个检阅士兵的将军。

每次她经过我身边,我都会下意识地把背挺得更直,手上的动作也更快。

我希望她能看到我的努力。

有一次,她在我身边停了下来。

我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拿起我刚做好的一件衣服,仔细看了看线脚。

“还行。”她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然后就走了。

就这两个字,让我高兴了一整天。

那天晚上,我加完班,回仓库的路上,看到陈姐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我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个计算器,在算着什么。

桌上放着一瓶酒,还有一个酒杯。

她一边算,一边时不时地端起酒杯喝一口。

灯光下,她的侧脸看着有些疲惫,也有些……孤独。

我突然觉得,陈姐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一个女人,撑着这么大一个厂子。

我没敢打扰她,悄悄地走了。

从那天起,我除了拼命干活,还多了一个心思。

我会留意陈姐。

我发现她有胃病,疼起来的时候,会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脸色煞白。

我就偷偷去药店给她买了胃药,趁她不在的时候,放在她办公桌上,旁边压了张纸条,写着用法用量。

我发现她喜欢吃我们食堂王阿姨做的辣子鸡。

每次食堂有这道菜,我都会第一个冲过去,给她单独打一份,然后送到她办公室门口。

我发现她有时候会忙得忘了吃饭。

我就用自己攒的钱,买了个小电饭锅,在她办公室的角落里,给她煮点粥。

我做这些事,都偷偷摸摸的,像个贼。

我没想让她知道,更没想图什么回报。

我就是觉得,她收留了我,给了我新生,我该为她做点什么。

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有一天,我刚把一碗热粥放在她办公室门口,一转身,就撞上了她。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掉了。

“陈……陈姐。”我结结巴巴的。

她看着我,又看看地上的粥,眼神很复杂。

“是你做的?”

我脸红了,低下头,不敢看她,“我……我看你总不吃饭。”

她没说话。

气氛有点尴尬。

我以为她要骂我多管闲事。

结果,她弯下腰,端起了那碗粥。

“以后,直接拿进来。”她说。

然后就转身进了办公室。

我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是……接受了?

从那以后,我给陈姐送饭,就成了光明正大的事。

我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她做点吃的。

有时候是粥,有时候是汤面,有时候是我老家的特色小吃。

她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我们之间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会问我家里的情况,问我爸妈身体好不好,弟弟妹妹上学了没有。

我也会问她生意上的事,虽然我什么都不懂。

她很有耐心,会给我讲什么是布料的支数,什么是订单的货期。

我听得津津有味。

我发现,陈姐其实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冷漠。

她只是习惯了用坚硬的外壳,来保护自己。

有一天,厂里来了个难缠的客户,因为一点色差问题,大吵大闹,非要退货。

陈姐陪着笑脸,好话说尽,对方就是不依不饶。

最后,那个胖得像猪一样的客户,竟然指着陈姐的鼻子骂,说的话特别难听。

我当时正在旁边搬货,听得火冒三丈。

我扔下东西就冲了过去,挡在陈姐面前。

“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冲着那个胖子吼。

胖子愣了一下,然后勃然大怒,“你他妈谁啊?一个打工的,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说着就要动手推我。

陈姐一把拉住我,把我护在身后。

她脸色冰冷,看着那个胖子,一字一句地说:“王老板,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这批货,你要退,可以。从今往后,我们曼丽的门,你也不用再进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掷地有声。

那个王老板被她的气势镇住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人走了之后,陈姐才松开我。

我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陈姐,你没事吧?”我担心地问。

她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没事。”

她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温度,“刚才,谢谢你。”

“我……我就是看不得他欺负你。”我挠挠头。

她突然笑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傻小子。”她说。

那天晚上,她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她开了一瓶红酒,给我倒了一杯。

“陪我喝点。”

我不会喝酒,但她的话,我不敢不听。

我端起酒杯,学着她的样子,抿了一口。

又酸又涩,不好喝。

“李文俊,你来厂里多久了?”她问。

“快一年了。”

“想家吗?”

我点点头。

怎么可能不想。

做梦都想。

“想就回去看看。”她说,“我给你放假,路费我报销。”

我愣住了。

“我再给你涨工资,从今天起,你不用在车间了。”

“那你让我干什么?”我有点慌。

“跟着我,学做生意。”她说,“我看你脑子活,不是一辈子踩缝纫机的料。”

我彻底傻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点接不住。

“陈姐,我……我行吗?我什么都不懂。”

“不懂可以学。”她看着我,目光灼灼,“我教你。”

“可是……为什么?”我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问。

是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一个她从路边捡回来的穷小子。

她喝了一口酒,沉默了很久。

窗外的夜色很浓,远处城市的霓虹,像一片虚幻的海。

“因为我像你。”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十年前,我来深圳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也被骗过,也饿过肚子,也睡过天桥底下。”

“那时候我就发誓,以后要是有能力了,遇到像我一样的年轻人,我一定拉他一把。”

她的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

“而且……”她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脆弱的东西。

“留下吧,我缺个伴。”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心动。

是一种更复杂的,混杂着感激、心疼、还有一种被需要的认同感。

我缺个伴。

这句话,像一颗种子,落在了我的心里。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从那天起,我成了陈姐的跟班。

她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谈生意,见客户,跑市场,验货。

我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关于这个行业的一切。

陈姐是个好老师。

她把她十年摸爬滚打总结出来的经验,毫无保留地教给我。

怎么跟客户报价,怎么跟供应商砍价,怎么处理工人的矛盾,怎么应付工商税务的检查。

我学得很快。

我的身份也变了。

从一个扫地的杂工,到车间工人,再到老板的助理。

厂里的人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敬畏。

因为他们知道,我是陈姐跟前最红的人。

开始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说我是陈姐养的小白脸。

说我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爬得这么快。

话很难听。

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气得差点跟人打起来。

是陈姐拦住了我。

她把我叫到办公室,给我泡了杯茶。

“生气了?”

我低着头,不说话。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她说,“你在乎的,应该是你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等你真正强大了,这些声音,自然就没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

她的眼神平静而坚定,像是有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心里的火气,慢慢地熄灭了。

是啊,我为什么要跟那些人计较?

我要做的,是证明给他们看,我李文俊,不是靠脸吃饭的。

我变得更加努力。

白天跟着陈姐跑业务,晚上就自己看书,学习企业管理,学习财务知识。

我买了一身西装。

第一次穿上的时候,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我陌生又激动。

镜子里那个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的年轻人,还是半年前那个在墙角等死的穷小子吗?

陈姐也变了。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她不再总是板着脸,有时候还会跟我开几句玩笑。

她不再一个人喝酒。

晚上加班晚了,她会让我留下来,陪她一起吃宵夜。

我们聊工作,聊生活,聊各自的过去。

我知道了她更多的故事。

她老家在潮汕,家里重男轻女,她很小就出来打工。

她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两人一起创业,结果那个男人卷了她所有的钱,跟别的女人跑了。

她花了整整三年,才从那段背叛里走出来,才有了今天的曼丽制衣厂。

“所以啊,”她晃着酒杯,眼神有些迷离,“男人,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手里的钱,和自己打下的江山。”

我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地疼。

我想跟她说,不是所有男人都那样的。

我想跟她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但我没说出口。

我觉得自己还没那个资格。

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像师徒,像姐弟,又像……战友。

我们一起为了曼-丽制衣厂这个共同的阵地,并肩作战。

生意越来越好。

厂子的规模也扩大了一倍。

我们搬了新的厂房,买了新的机器。

我也从仓库的小床,搬进了陈姐给我租的公寓里。

就在厂子附近,两室一厅,很干净。

她说,你是我的助理,是厂子的门面,不能再住仓库了。

我拒绝不了。

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近了。

但又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我能感觉到,她依赖我。

但那种依赖,更像是一种对伙伴的依赖,而不是对男人的依赖。

我也一样。

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有敬,有爱,有感激,有心疼。

我分不清哪种成分更多一些。

1998年,亚洲金融风暴来了。

很多工厂都倒了。

曼丽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大量的订单被取消,客户跑路,资金链眼看就要断了。

厂里人心惶惶。

那段时间,陈姐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她瘦了很多,眼窝深陷,人也憔悴得厉害。

有一天深夜,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去她办公室,发现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哭。

哭得浑身发抖,像个无助的孩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伤心。

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抬起头,看到我,眼泪流得更凶了。

“文俊,我是不是要完了?”她哽咽着问,“这个厂子,是不是要保不住了?”

我没说话,从她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浑身一僵。

我也僵住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就是一种本能。

我想给她一点力量。

她没有推开我。

她在我怀里,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放声大哭。

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压力、和恐惧,都哭了出去。

我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破碎的珍宝。

我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说:“不会的,陈姐,有我呢。厂子不会完,你也不会完。”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她说了很多丧气的话。

她说她撑不住了。

她说她想把厂子卖了,回老家。

我一直听着,等她全部发泄完。

然后,我跟她说:“陈姐,你信我吗?”

她红着眼睛看着我。

我握住她的手,“你信我,就把厂子交给我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情况没有好转,你再卖,我绝不拦你。”

她愣住了。

“你要干什么?”

“你别管。”我说,“你只需要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剩下的,交给我。”

我的眼神,一定很坚定。

因为她看着我,看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像疯了一样。

我把厂里所有的库存布料都整理了出来。

然后,我没有去找那些大客户,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当时刚刚兴起的,深圳华强北的那些小摊贩。

那些大公司看不上的“小生意”。

我带着自己连夜画出来的设计图,一件件地去推销。

我告诉他们,我可以用最低的成本,给他们做最时髦的款式。

一开始,没人信我。

我吃了无数的闭门羹,被人嘲笑,被人赶走。

但我没有放弃。

我一次次地去,磨破了嘴皮,也磨破了脚底。

终于,有一个摊主,被我缠得没办法,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了我一个小订单。

一百件T恤。

我欣喜若狂。

我拿着订单跑回厂里,亲自监督,从裁剪到缝制,每一个环节都死死盯着。

三天后,我把货交到了那个摊主手里。

衣服的质量和款式,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

那个摊主当场就把尾款结了,还追加了五百件的订单。

这个口子一撕开,后面的事情就顺了。

华强北的那些小老板,消息最灵通。

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就有好几个摊主主动找上门来。

我的“薄利多销”策略,在那个特殊的时期,竟然奇迹般地奏效了。

一个月后,厂子不仅没倒,仓库里积压的布料,还全都变成了现金。

资金链活了。

那天,我把一沓厚厚的现金,放在陈姐的办公桌上。

她看着那沓钱,又看看我,眼睛里闪着泪光。

我瘦了十几斤,整个人都脱了相,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陈姐,”我笑着说,“我们活过来了。”

她没有说话,突然站起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那个拥抱,和上一次完全不同。

上一次,是脆弱和依赖。

这一次,是激动,是欣慰,是……一种我无法言说的情愫。

“文俊,”她在我耳边,声音颤抖,“谢谢你。”

我回抱着她,闻着她头发上熟悉的香味。

“我们是伙伴,不是吗?”我说。

她在我怀里,点了点头。

危机过后,曼丽制衣厂凤凰涅槃。

我们调整了经营策略,开始主攻那些灵活多变的小订单。

生意比以前更好了。

我和陈姐的关系,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我们不再是老板和下属。

我们是真正的,平等的合作伙伴。

厂里的人,再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我成了厂里的二号人物,大家都叫我“李总”。

我二十一岁。

我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就在陈姐的隔壁。

我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吃饭,一起为了厂子的未来出谋划策。

我们成了彼此生命里,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但我心里那层膜,还是没有捅破。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敢问。

我怕一问,连现在这种默契的关系,都会失去。

她比我大十二岁。

这个年龄差,像一道鸿沟,横在我们中间。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

转眼到了2000年,千禧年。

深圳的夜空,被绚烂的烟花照亮。

那天晚上,厂里搞联欢会,大家都喝了很多酒。

我也喝多了。

散场的时候,是陈姐扶着我。

我走不了直线,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她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混合着她特有的香水味,很好闻。

“文俊,你重死了。”她抱怨着,却没有松手。

我傻笑着,看着她被酒精染红的脸颊。

在霓虹灯下,她美得让人心悸。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

我停下脚步,捧住她的脸,吻了下去。

她的嘴唇,很软,带着红酒的微甜。

她浑身一颤,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震惊。

但她没有推开我。

一秒,两秒……

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回应了我。

那个吻,很青涩,也很笨拙。

但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们之间所有的隔阂和犹豫。

回到她为我租的公寓。

一进门,她就把我推到墙上,反客为主,激烈地吻我。

她的吻,带着一种压抑了很久的,近乎疯狂的热情。

像要把我吞下去一样。

我们从门口,一路跌跌撞撞地吻到卧室。

衣服散落了一地。

那一晚,我们拥有了彼此。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

陈姐就睡在我身边,像只猫一样蜷缩着。

她没化妆,素着一张脸,眼角有细细的纹路。

但我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美。

我看着她,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了。

我轻轻地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她睫毛动了动,醒了。

四目相对。

空气突然变得有点尴尬。

“早。”我先开口。

“早。”她声音有点哑。

她坐起来,用被子裹住自己,不敢看我。

“昨晚……我喝多了。”她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要不认账?

“我也喝多了。”我说,心里有点发凉。

她沉默了。

我也沉默了。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李文俊,你想清楚了?”

“什么?”

“我们之间……你想清楚了?”她问,“我比你大十二岁。等我四十岁的时候,你才二十八。等我人老珠黄了,你还正是好时候。”

“我不在乎。”我说,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现在不在乎,以后呢?”她追问,“你家里人能同意吗?外人会怎么看你?”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不安和自卑。

我突然明白了。

她不是想反悔。

她是害怕。

我坐起来,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

“陈曼。”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愣住了。

“我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只知道,从我被你捡回来的那天起,我的命就是你的。”

“以前,你是我的老板,我的恩人,我的师父。”

“现在,我想做你的男人。”

“我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

“我爱你。”

最后三个字,我说得很大声。

像是在宣誓。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那一天,我们确定了关系。

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浪漫的告白。

只有两颗饱经风霜的心,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我们没有公开。

在厂里,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陈总,我依然是她最得力的李总。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变化。

那种默契,那种眼神的交汇,是藏不住的。

大家心照不宣。

没有人再敢嚼舌根。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我是如何一步步,靠着自己的能力,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我用我的实力,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我们的生活,进入了一种甜蜜而稳定的状态。

我们一起把曼丽制衣厂,经营得有声有色。

我们从一个小作坊,发展成了在深圳服装界都小有名气的公司。

我把我爸妈和弟弟妹妹,都接到了深圳。

我给他们买了房子,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

我爸妈第一次见到陈曼的时候,很拘谨,也很感激。

他们知道,没有这个女人,就没有我儿子的今天。

他们没有反对我们在一起。

我妈私下里拉着我的手说:“文俊,陈总是个好女人,你不要辜负了人家。”

我重重地点头。

我怎么会辜负她。

她是我生命里的光。

时间过得飞快。

一晃,就到了2008年。

我三十岁,她四十二岁。

我们的公司,已经有了几百名员工。

我们有了自己的品牌。

我不再是那个跟在她身后的穷小子。

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和她并肩而立。

那天是她四十二岁的生日。

我包下了深圳最高档的旋转餐厅。

我准备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我还准备了一枚戒指。

当餐厅的灯光暗下来,生日蛋糕推出来的时候。

我单膝跪地,举起了那枚戒指。

“陈曼,”我看着她惊愕的脸,深情地说,“十二年前,你收留了我,给了我一个家。”

“十二年来,你教会我成长,陪着我奋斗。”

“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今天,我想问你,你愿意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餐厅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们。

陈曼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是幸福的眼泪。

她捂着嘴,不停地点头。

“我愿意,我愿意……”

我给她戴上戒指,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我们结婚了。

没有办盛大的婚礼。

只是请了双方的家人,和公司里几个最亲近的老员工,一起吃了顿饭。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她渐渐地把公司的担子,都交给了我。

她开始学着享受生活。

她去学插花,学画画,学瑜伽。

她不再是那个时刻紧绷着的女强人。

她变得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有女人味。

我们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孩子。

她年纪大了,很难再怀孕。

我们也试过很多方法,但都没有成功。

她为此很内疚。

有好几次,她都跟我说:“文俊,要不……我们离婚吧。你还年轻,你应该有自己的孩子。”

每次,我都会紧紧地抱着她。

“说什么傻话。”我说,“对我来说,你比孩子重要一万倍。”

“我们有彼此,就够了。”

我知道,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伴侣。

故事到这里,好像就该是一个完美的结局了。

王子和拯救了他的女王,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生活,从来都不是童话。

2015年,电商的浪潮,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席卷了整个服装行业。

我们这些传统的实体企业,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订单断崖式下跌。

成本却在不断上涨。

我们再一次,陷入了危机。

这一次的危机,比98年那次,更凶险,也更让人绝望。

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全新的商业模式。

我们过去所有的成功经验,都失灵了。

我焦头烂额,拼命地想找一条出路。

我尝试着去做线上,开了网店,搞了直播。

但隔行如隔山。

我们烧了很多钱,却收效甚微。

公司的亏损,一天比一天严重。

陈曼比我还急。

她看着渐消瘦,看着我每天愁眉不展,她比我还心疼。

她又开始失眠,又开始一个人偷偷地喝酒。

有一天晚上,我回到家,发现她不在。

我打电话给她,她也不接。

我疯了一样地找她。

最后,我在我们最初相遇的那个,已经废弃的老厂房门口,找到了她。

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就跟我当年一样。

只是,她手里拿着一瓶酒。

“你怎么来了?”她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

“我回家没看到你,我害怕。”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晚风很凉。

“文俊,”她喝了一口酒,说,“我们把公司关了吧。”

我浑身一震。

“你说什么?”

“我们斗不过这个时代的。”她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力,“我们挣的钱,也够我们花了。我们把公司关了,去环游世界,好不好?”

我看着她。

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想放弃。

她只是怕我太累,怕我被压垮。

她想保护我。

就像十二年前,她把我护在身后,对那个胖子客户说“我的人,轮不到你来教训”时一样。

这么多年,她一直把我当成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十八岁的少年。

我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拿过她手里的酒瓶,扔到一边。

然后,我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

“陈曼,你听着。”

“这个公司,是你一辈子的心血,也是我们俩的家。我不会让它就这么倒了。”

“时代是在变,但我们也可以变。”

“以前,是你拉着我走。现在,换我拉着你。”

“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她看着我,看着我眼睛里不灭的火焰。

那火焰,和当年那个在车间里拼命踩着缝纫机的少年,一模一样。

她看了很久很久,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她点了点头。

“好。”她说,“我老公这么厉害,我当然信你。”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回家。

我们就在那个老厂房的台阶上,坐了一夜。

我们聊了很多。

聊我们第一次见面。

聊我给她煮的第一碗粥。

聊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艰难而又闪光的岁月。

天亮的时候,第一缕阳光照在我们身上。

我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走吧,老婆。”我说,“回家,打仗去。”

她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我们没有输。

我们把公司大部分的股份卖掉,换取了转型需要的资金。

我们砍掉了所有重的生产线,变成了一个专注于设计和品牌运营的轻公司。

我们和那些新兴的电商平台合作,我们成了他们的供应商。

我们活了下来。

虽然不再是叱咤风云的行业巨头,但我们活得更轻松,也更从容。

如今,又是几年过去。

我已经快五十岁了,陈曼也过了六十。

我们已经把公司完全交给了职业经理人。

我们真的开始了环游世界的旅途。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

巴黎、罗马、普罗旺斯……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给她拍很多照片。

照片里,她笑得很开心。

眼角的皱纹,在阳光下,也显得那么可爱。

前几天,我们回到了深圳。

我们又去了那个老厂区。

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创意文化园。

我们最初的那个厂房,被改造成了一家很有格调的咖啡馆。

我们走进去,点了一杯咖啡。

咖啡馆里放着一首老歌。

是张国荣的《当年情》。

“当年情,此刻是添上新鲜……”

我握着陈曼的手,她的手,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光滑,但依然温暖。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我们相视一笑。

我们都知道,我们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在那个炎热的夏天,相遇了。

她收留了我,说,留下吧,我缺个伴。

而我,用我的一生,做了她最忠诚的那个伴。

真好。

来源:情浓月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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