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被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强行照亮,透着一种虚假的繁华。
下班的打卡机,像一只冷酷的怪兽,吞掉我今天最后一点灵魂。
金属闸机“滴”的一声,放我重获自由。
自由,哈。
不过是从一个四十平米的格子间,移动到另一个十五平米的出租屋。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被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强行照亮,透着一种虚假的繁华。
雨不大,但很密,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脸上,也扎在心里。
我拉了拉单薄外套的领子,缩着脖子,快步走向地铁站。
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
“陈阳,你这个‘新星计划’的方案,不行,完全不行!”
“市场调研呢?用户画像呢?你以为这是过家家?”
“我再给你三天时间,拿不出让我眼前一亮的东西,这个项目你就不用跟了!”
刘总监肥硕的脸和飞溅的唾沫星子,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像一个劣质的GIF动图。
我苦笑一下。
眼前一亮?
我的眼前现在只有一片昏暗和还不完的花呗账单。
地铁站口人潮汹涌,像被搅动的蚁穴。湿漉漉的雨伞,泥泞的鞋印,混杂着各种食物和人体的气味,让人窒息。
我挤在人群里,感觉自己就是一滴即将被蒸发的水珠,渺小,且毫无意义。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他。
一个老人。
他就站在地铁站出口旁边的公交站牌下,没打伞,任由那细密的冷雨浸湿他花白的头发和一件看起来很旧的中山装。
他看起来很瘦,背微微佝偻着,眼神茫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我的第一反应是,别多管闲事。
这个城市里,每天都有无数的故事发生,我连自己的剧本都演不好,哪有资格去客串别人的。
我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钻进温暖(拥挤)的地铁车厢。
可走了两步,我又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我回头看他。
他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雨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那瞬间,我想起了我乡下的爷爷。
爷爷去世前,也总是一个人坐在门口,看着远方,一看就是一下午。
我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地蛰了一下。
操。
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然后,我转身,撑着我那把被风吹得有点骨折的伞,朝他走了过去。
“大爷,您没事吧?”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他缓缓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
“我……我想回家。”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arange的颤抖。
“您家在哪?我送您?”我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了一些。
“家……在……在那个……有棵大槐树的地方。”
我愣住了。
这算什么地址?
北京城里,叫得上名字的槐树没有一万也有一千。
“大爷,您记得小区名字吗?或者路名?”我耐着性子问。
他摇了摇头,眼神更加迷茫了,“忘了……我就是出来给我家小军买他爱吃的酱肘子,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这是哪了。”
他手里果然还提着一个油纸包,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边角。
小军。
听起来像他孙子辈的名字。
我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揽上了一个大麻烦。
看看手机,晚上八点半。我的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那包躺在出租屋桌上的红烧牛肉面,正在深情地呼唤我。
“要不,我帮您报警吧?让警察叔叔送您回家。”这是最省事的办法。
他一听“警察”两个字,立刻紧张起来,连连摆手,“不不不,不麻烦警察,不能给国家添麻烦。我自己……我自己再找找。”
说着,他就要迈步,可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我赶紧扶住他。
他的手臂很瘦,隔着湿冷的衣服,我能感觉到骨头的形状。
那一刻,所有的不耐烦都烟消云散了。
我扶着他,说:“大爷,别急。这样,您身上有手机或者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他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很旧的、布面的小本子。
本子被雨水浸得有些发皱,但里面的字迹还算清晰。
翻开第一页,就写着一个名字和电话。
“林军”。
下面是一串手机号。
我心里一松,总算有线索了。
“这个是您儿子吗?”我指着那个名字问。
老人点了点头,露出一点笑容,“是,是我儿子,小军。”
我掏出我那屏幕裂了一道缝的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哪位?”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即便隔着电话,我也能感觉到对方强大的气场。
“您好,请问是林军先生吗?”
“是我,什么事?”对方的语气很急促,似乎很忙。
“是这样的,我在XX路地铁站口,遇到一位老人,他说他叫……”我看了看老人,他正一脸期盼地看着我。
“他说他叫什么?”
“大爷,您叫什么名字?”我小声问。
“我叫林建国。”老人清晰地回答。
“他叫林建国,他说您是他儿子,他迷路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喂?您还在听吗?”
“……在。”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紧,之前的威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焦虑,“你别挂电话,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我马上过去!”
我报了地址。
“看好我父亲,拜托了!”他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我收起手机,对老人说:“大爷,您儿子马上就来接您了。咱们到那边屋檐下等吧,这里风大。”
我扶着他,走到旁边一家已经打烊的店铺门口。
他似乎也安心了,话多了起来。
“小军这孩子,就是忙。”
“从小就聪明,上学那会儿,回回考第一。”
“后来去国外念书,回来就开了公司,挣大钱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脸上满是骄傲,像是在炫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我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
心里却在想,又是一个凤凰男的励志故事。
只是,事业再成功,忙到连自己父亲走丢了都不知道,也挺可悲的。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一辆黑色的奥迪A8L,以一种与它稳重外形完全不符的速度,急刹车停在了我们面前。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男人快步走了下来。
他很高,身形挺拔,虽然面带急色,但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沉稳。
当他走到灯光下,我看清他脸的那一刻。
我的大脑,瞬间宕机了。
那张脸……
我每天上班都能在公司大厅的宣传栏上看到。
那张脸,出现在每一次集团战略发布会的PPT首页。
那张脸,属于我们这家拥有数千名员工的集团公司的最高领导者——董事长,林、俊。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世界,原来这么小吗?
还是说,这么魔幻?
我扶着的这位,絮絮叨叨念着“小军”的老人,竟然是董事长的爹?
而我,一个底层方案策划,刚刚用一种近乎“指导”的语气,跟我们公司的最高BOSS通了电话?
“爸!”
林董快步走到我们面前,一把扶住老人,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电话也不带!知不知道我快急疯了!”
他的语气是责备的,但眼神里全是关切。
林大爷看到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小声说:“我想给你买酱肘子……你不是说,好久没吃王记的了么……”
林董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老人身上,紧紧地抱了他一下。
“爸,以后想吃什么,我让司机去买,您别再一个人乱跑了,行吗?”
“知道了。”老人乖乖点头。
处理完家事,林董这才把目光转向我。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被X光扫描了一遍,从里到外,无所遁形。
他的眼神,锐利,深邃,带着审视。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刚刚扶着老人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是你……送我父亲回来的?”他开口了,声音恢复了那种低沉的威(压)严(力)。
“啊……是,董事长。”我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董事长?”他眉头微蹙,随即了然,“你认识我?”
“是……我是咱们公司的员工。”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
“哪个部门的?”
“战……战略规划部。”
“叫什么名字?”
“陈阳。”
他点了点头,把这个名字在嘴里默念了一遍,似乎是在记忆。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向我伸出了手。
“陈阳,谢谢你。今天晚上,真的太谢谢你了。”
他的手,温暖,干燥,有力。
我受宠若惊地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应该的,应该的,董事长,举手之劳。”我语无伦次。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我那把被风吹得有些变形的伞,和我身上洗得发白的旧外套,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你住哪?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不不不,不用了董事长,我坐地铁很方便!”我哪敢劳烦董事长的专车。
他没有坚持,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这是我的私人电话。以后有任何事,可以直接找我。”
我双手接过那张设计简洁、质感高级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连头衔都没有。
但我知道,这张名片的分量,比黄金还重。
“谢谢董事长。”
“上车吧,爸。”他扶着林大爷,准备上车。
林大爷却拉着他不放,指着我说:“小军,这小伙子,好人啊。陪了我好久,还给我挡雨。”
林董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
有感激,有赞许,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深意。
“我知道了,爸。”
他把老人安顿在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前,他降下车窗,对我说了一句改变我此后人生的話。
“陈阳,是吧?”
“是,董事长。”
“‘新星计划’的方案,明天早上九点,拿到我办公室来,你亲自跟我汇报。”
说完,车窗缓缓升起,黑色的奥迪平稳地汇入车流,消失在夜色里。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冰冷的名片,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最后一句话。
亲自……跟他汇报?
刘总监不是说我的方案是垃圾吗?
不是说给我三天时间,再拿不出东西就滚蛋吗?
怎么……董事长要亲自听?
冷雨还在下,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一股巨大的、不真实的热流,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掐了自己一把。
疼。
这不是梦。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吃泡面。
我在公司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份最贵的豪华便当,还破天荒地加了一根烤肠。
然后,我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打开电脑,调出那个被刘总监贬得一文不值的“新星计划”PPT。
我看着屏幕上自己熬了好几个通宵做出来的东西,第一次,没有了那种自我怀疑和沮丧。
董事长的最后一句话,像一剂强心针,让我瞬间满血复活。
他说,亲自听我汇报。
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的机会来了。
我不再去想刘总监那张油腻的脸,也不再去管什么狗屁的市场调研和用户画像。
我只专注于一件事——把我对这个项目的全部理解和激情,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我开始疯狂地修改PPT。
删掉那些为了迎合刘总监而添加的保守策略。
加上那些我自己真正想做,却因为觉得太大胆而被自己否决的创意。
我把整个方案的底层逻辑,从“如何安全地完成一个项目”,改成了“如何引爆一个市场”。
那一夜,我没合眼。
咖啡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整个办公室只有我敲击键盘的“哒哒”声。
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工作,而是在打磨一件兵器。
一件,明天要用来上战场的兵器。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我拿着U盘,站在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口。
我穿上了我唯一一套像样的西装,虽然有点旧,但熨烫得笔挺。
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请进。”
还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
林董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看着一份文件。
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没打领带,看起来比昨天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儒雅。
“董事长,早上好。我是陈阳,来跟您汇报‘新星计划’。”
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坐。”
我拘谨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只坐了三分之一。
“不用紧张。”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昨天晚上,我父亲睡得很好。他说,很久没有跟人聊那么久了。”
“林大爷人很好。”我由衷地说。
“他那个人,就是爱操心。”林董的眼神柔和下来,“操心我的公司,操心我的生活,甚至操心我吃没吃上酱肘子。”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好了,说说你的方案吧。我相信,一个能耐心陪一个迷路老人两个小时的人,做出来的方案,应该不会太差。”
这句话,给了我巨大的鼓励。
我把U盘插上电脑,将PPT投到他身后的巨大屏幕上。
“董事长,这是我对‘新星计划’的理解……”
我开始讲述。
刚开始还有点紧张,但说着说着,我就进入了状态。
我忘了他是董事长,忘了这是决定我命运的时刻。
我只把他当成一个倾听者,一个可以理解我思想的知己。
我讲了市场的痛点,讲了竞品的软肋,讲了我们产品的核心优势。
然后,我抛出了我的核心观点。
“我认为,‘新星计划’不应该是一个改良型的产品,它必须是一个颠覆性的产品!我们不应该去抢占现有的市场份额,我们应该去创造一个新的市场!”
我越说越兴奋,甚至站了起来,用手在空中比划着。
“我的构想是,放弃目前规划的付费会员制,采用基础功能免费,增值服务收费的模式,前期不计成本地获取用户,用极致的体验形成口碑效应,当用户基数达到千万级别,我们的护城河就建成了!到那个时候,盈利模式只是一个选择题!”
我说完了。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我有些忐忑地看着林董,他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喜怒。
完了。
我是不是太激动,太异想天开了?
这种烧钱换市场的模式,刘总监第一个就把它毙了,说这是互联网公司的玩法,不适合我们这种实体起家的集团。
他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我就是个纸上谈兵的愣头青?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额头上的汗都快滴下来了。
然后,他缓缓地鼓起了掌。
“啪,啪,啪。”
声音不大,但每一声,都像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
“很好。”他说,“非常好。”
“你说的,跟我想的,不谋而合。”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刘总监说,这个方案风险太高,不切实际……”
林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刘建军?他要是能看懂这个,他就不会在这个位置上待十年了。”
“一个公司的发展,最怕的不是风险,而是僵化。”
“你的方案,我看不到僵化,我只看到了野心和冲劲。这正是‘新星计划’需要的。”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陈阳,这个项目,我交给你来做。”
我猛地抬起头,瞳孔地震。
“我……我做?”
“对,你来做。”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新星计划’的项目总监,直接向我汇报。人手,预算,资源,你开口,我来批。”
项目总监?
直接向他汇报?
我感觉自己像被一个巨大的馅饼砸中了,晕晕乎乎的。
我只是个小小的方案策划啊!
连个组长都不是!
“董事长……这……这不合规矩吧?我资历太浅了……”
“规矩?”他笑了,“在我这里,能力就是最大的规矩。”
“至于资历,”他话锋一转,“昨天晚上,你在雨里陪着我父亲,没有一丝不耐烦,想尽办法联系我。这份责任心和人品,就是你最硬的资历。”
“我相信一个善良、有担当的人,做事业也不会差。”
“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敢不敢接?”
他的目光灼灼,像一团火。
我胸中的热血,瞬间被点燃了。
所有的犹豫和胆怯,都被烧成了灰烬。
我立正,挺胸,像一个即将出征的将军。
“敢!”
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脚下踩着云。
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回到工位,屁股还没坐热,刘总监就扭着他那水桶腰过来了。
他一脸的皮笑肉不笑。
“陈阳啊,去董事长办公室了?”
“是,刘总监。”我平静地回答。
“怎么样?被骂了吧?”他幸灾乐祸地压低声音,“我早就跟你说了,你那套东西太嫩了,董事长什么场面没见过?你这是班门弄斧。”
他身后的王雷,我的“好同事”,也探过头来,嘴角挂着一丝讥诮。
“就是,陈阳,不是我说你,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但也要脚踏实地嘛。别总想着一步登天。”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丑陋嘴脸,突然觉得很可笑。
就在几小时前,我可能还会因为他们的话而感到愤怒和憋屈。
但现在,我只觉得他们可怜。
一群困在自己认知牢笼里的井底之蛙。
我没有跟他们争辩,只是默默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哎,你干嘛呢?”刘总监不解地问,“怎么?受不了打击,要辞职啊?我可告诉你,现在工作不好找……”
他的话还没说完,全公司的企业邮箱,同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叮。”
一封来自集团行政人事部的邮件,弹了出来。
【人事任命通知】
“为推动‘新星计划’项目高效开展,经集团董事会研究决定,现任命:
陈阳先生,为‘新星计划’项目总监,全面负责该项目的工作,直接向董事长林俊先生汇报。
原战略规划部总监刘建军先生,另有任用。
此任命自发布之日起生效。
特此通知。”
邮件很短。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
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我。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羡慕,有嫉妒,有不解。
最精彩的,是刘总监和王雷的表情。
刘总监的脸,从刚才的幸灾乐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半天合不拢。
王雷的脸色则是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
我拿起我的水杯,这是我在这个工位上最后一件私人物品。
我走到刘总监面前。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笑了笑,很平和。
“刘总监,哦不,应该叫你老刘了吧。”
“以后,还请多指教了。”
说完,我没再看他,径直走向了办公室另一头,那间原本属于刘总监,宽敞明亮的独立办公室。
从今天起,那里是我的地盘了。
当我推开那扇玻璃门时,我能感觉到身后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职场生涯,彻底翻篇了。
当上项目总监的第一天,并不好过。
我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组建团队。
林董给了我尚方宝剑,说可以在全公司范围内任意挑选人才。
但现实是,没人愿意来。
我的“火线提拔”,在公司内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版本有很多。
有人说我是董事长失散多年的亲戚。
有人说我给董事长挡过刀。
最离谱的是,有人说我掌握了董事长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流传最广,也最让人信服的版本是——我靠着一次偶然的“拍马屁”,走了狗屎运。
在他们看来,我就是个靠关系上位的投机分子,根本没什么真本事。
“新星计划”又是个前途未卜的新项目,谁愿意跟着一个“草包领导”,去跳一个看不见的火坑?
我发出去的几份内部邀请,都石沉大海。
甚至我原来部门的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都对我避之不及。
只有王雷,主动找到了我。
他站在我办公室门口,一改往日的阴阳怪气,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陈总监,恭喜恭喜啊!”
“听说您这缺人手,您看我怎么样?我保证鞍前马后,为您效劳!”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心里一阵反胃。
“不用了。”我淡淡地说,“我的团队,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陈阳,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坐上这个位置就稳了?我告诉你,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那也比你一直在泥里趴着强。”我冷冷地回敬他。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了半天,最后撂下一句“你等着”,悻悻地走了。
我知道,梁子,算是结下了。
但我不在乎。
既然没人愿意来,那我就自己干。
那段时间,我几乎是以公司为家。
白天,我一个人跑市场,做调研,访谈用户,收集第一手资料。
晚上,我回到办公室,整理数据,优化方案,把整个项目的执行细节,一条一条地做到极致。
我像一个孤独的战士,独自面对着千军万马。
累吗?
累。
累到好几次,我都想直接躺在办公室的地板上,再也不起来。
但每当我想放弃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林董那句“敢不敢接”。
我也会想起那个雨夜,林大爷看着我时,那种全然信任的眼神。
我告诉自己,陈阳,你不能输。
你输了,不仅对不起董事长的信任,更对不起那个雨夜里,决定多管闲事的自己。
转机,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那天我正在整理用户访谈录音,一个女孩敲门走了进来。
她叫李娜,是技术部一个刚入职不久的程序员。
个子小小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腼腆。
“陈……陈总监,您好。”
“你好,有事吗?”我有些意外,我和她并不认识。
她捏着衣角,有些紧张地说:“我……我看了您发的招聘邮件。我……我想加入‘新星计划’。”
我愣住了。
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主动请缨的人。
“为什么?”我很好奇。
她的脸微微泛红,但眼神却很坚定。
“因为,我看了您的方案。在公司内部服务器上,我看到了您提交给董事长的那个初始版本。”
“我觉得,那才是一个真正想做事的方案。而不是像现在公司大部分项目一样,只是为了完成KPI。”
“我想做一个……能改变一些什么的产品。”
那一刻,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一个同样怀揣梦想,不愿被现实磨平棱角的自己。
“欢迎你。”我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欢迎加入‘新星计划’。”
李娜的加入,像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她利用自己的技术,将我的方案做成了一个可以交互的DEMO原型。
然后,她把这个原型,发在了公司的内部论坛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多之前对项目持观望态度的技术人员和产品经理,在体验了DEMO之后,都被那种极致的用户体验和创新的交互逻辑震撼了。
他们开始在论坛上讨论,开始给我发邮件,询问项目的细节。
第二天,我的办公室门口,第一次排起了队。
有想来做产品设计的,有想来做运营的,有想来做测试的……
他们都是公司里各个部门的年轻人,眼神里闪烁着和我、和李娜一样的光芒。
我的团队,终于建立起来了。
我们这群被视为“乌合之众”的年轻人,在一个不被看好的项目里,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我们没有独立的办公区,就在一个闲置的会议室里打地铺。
我们没有充足的预算,就想尽办法用最低的成本达到最好的效果。
我们每天工作超过16个小时,困了就在行军床上睡一会儿,醒了就继续干。
那段日子很苦,但很快乐。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正在做一件牛逼的事情。
林董偶尔会来我们这里看一看。
他从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看着白板上画满的架构图和流程图。
有一次,他带来了夜宵,是王记的酱肘子。
他递给我一份,说:“我爸让我带来的。他说,年轻人干事业,得吃饱饭。”
我啃着那香得流油的酱肘子,眼眶有点热。
我知道,他不仅是在支持我的工作,更是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肯定我这个人。
项目上线的前一天晚上,我们通宵做最后的测试。
所有人都很紧张,也很兴奋。
凌晨五点,当李娜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宣布所有BUG清零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都沸腾了。
我们拥抱,欢呼,像一群赢得了世界杯的孩子。
我看着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来了。
我们的“新星”,也要升起了。
“新星计划”上线后,数据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第一天,用户注册量破十万。
第三天,破五十万。
一个星期后,我们收获了第一百万个用户。
这个速度,刷新了集团所有产品的记录。
整个公司都轰动了。
之前那些看我们笑话的人,现在看我们的眼神,全都变了。
变得敬畏,甚至……谄媚。
刘总监被调去了一个边缘部门,管仓库。
据说他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数螺丝钉。
有一次我在食堂碰到他,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也白了不少,看到我,像老鼠见了猫,绕着道就走了。
王雷更惨。
他之前为了给我使绊子,故意在项目的一个关键节点上,向竞争对手泄露了我们的部分技术参数。
这件事被林董查了出来。
林董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直接以泄露公司商业机密的罪名,报了警。
他被带走的那天,我正好路过大厅。
他戴着手铐,面如死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
看到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但我知道,他不是输给了我,他是输给了他自己的狭隘和嫉妒。
我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从那个十五平米的出租屋,搬进了一套公司附近的高档公寓,是公司给项目核心成员的福利。
我的工资翻了几番,花呗账单,成了一个遥远的笑话。
我不再是那个挤在地铁里,感觉自己随时会被蒸发掉的水珠。
我现在走在路上,都会有人认出我,叫我一声“陈总”。
但我并没有因此而飘飘然。
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这一切是怎么来的。
它来自于那个雨夜,我压下了心中的不耐烦,选择去帮助一个陌生人。
它来自于董事长的办公室里,我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它来自于那段孤独的时光里,我没有放弃,一个人扛起了所有的压力。
它来自于我的团队,那群和我一样,心中有火,眼里有光的年轻人。
这一切,是我应得的。
项目进入稳定期后,林董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给我泡了一杯茶。
“陈阳,干得不错。”他笑着说,“‘新星计划’的成功,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都是董事长您给的机会。”我由衷地说。
他摆了摆手,“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如果你的方案本身就是一堆垃圾,就算我再想帮你,也扶不起来。”
“你靠的是自己的能力,和人品。”
他看着我,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一个刚认识不到24小时的年轻人吗?”
我摇了摇头。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疑问。
他叹了口气,说起了一段往事。
“我刚创业的时候,比你现在还难。被投资人放鸽子,团队核心成员出走,公司账上没钱,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付不起。”
“那一年冬天,也是一个下雨的晚上,我坐在路边,觉得天都要塌了。”
“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一个路过的农民工,递给了我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还给了我一百块钱。他说,‘兄弟,看你也不容易,先拿着,别饿着。’”
“我当时问他叫什么,想以后还他钱。他说不用,谁都有难的时候,搭把手而已。”
“后来,我公司活过来了,越做越大。我找了那个农民工很久,但一直没找到。”
“那一百块钱,和那个烤红薯,成了我心里一个永远的念想。它提醒我,无论我走到多高的位置,都不能忘记,在我最落魄的时候,一个陌生人给我的温暖。”
他看着我,目光温和。
“昨天晚上,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那个农民工的影子。”
“一样的善良,一样的纯粹。”
“所以我愿意赌一把。我赌一个善良的人,运气不会太差,做事业也不会太差。”
“事实证明,我赌赢了。”
听完他的故事,我沉默了很久。
我终于明白,他给我的,不仅仅是一个机会,更是一种信念的传承。
原来,善良,真的是一种力量。
它会在你不知道的某个时刻,以一种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回报你。
从那以后,我和林董的关系,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我们不再是单纯的上下级。
他更像我的一个长辈,一个导师。
他会教我如何管理团队,如何看透商业的本质,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
我也经常去看望林大爷。
他记忆力时好时坏,有时候认识我,有时候不认识。
但不论认不认识,他都喜欢拉着我,给我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讲林董小时候的糗事。
每次林董都在旁边,一脸无奈又宠溺的表情。
那个小小的,朴素的客厅里,总充满了温暖的笑声。
我感觉,我不仅收获了一份成功的事业,更收获了一个家人般的港湾。
一年后,“新星计划”孵化成了集团下属的一个独立子公司。
我被任命为新公司的CEO。
消息公布的那天,我站在我宽敞的CEO办公室里,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
霓虹闪烁,车水马龙。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雨夜。
那个站在地铁口,茫然无措的自己。
那个在冷雨中,孤独无助的老人。
如果那天,我选择了冷漠,选择了视而不见,我现在会在哪里?
也许,还在那个四十平米的格子间里,被刘总监骂得狗血淋头。
也许,已经因为拿不出像样的方案,被末位淘汰,灰溜溜地离开这座城市。
也许,还在为了还不完的花呗,和下个月的房租,彻夜难眠。
人生,就是由无数个选择构成的。
而那个雨夜,我做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选择。
我选择了善良。
我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善举,会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如此巨大的涟漪,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是陈阳吗?”一个有些苍老,但很爽朗的声音传来。
“您是?”
“哈哈,我是你林大爷!我今天记性好,记得你了!我听小军说,你现在当大老板了?”
我笑了,走到窗边,看着远方的万家灯火。
“林大爷,我不是什么大老板。”
“我只是一个,运气比较好的打工人而已。”
来源:雪飘叶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