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司裁员的名单贴出来那天，我盯着自己的名字看了足足三分钟，试图从那两个印刷体的方块字里，看出一点点挽回的余地。

我叫林蔓，蔓草的蔓。

听着文艺，其实就是野草的意思，随便长，随便活。

我刚被“优化”了，也就是俗称的，被炒了。

公司裁员的名单贴出来那天，我盯着自己的名字看了足足三分钟，试图从那两个印刷体的方块字里，看出一点点挽回的余地。

没有。

人事笑得像个刚从培训班毕业的AI，嘴里吐着标准化的安慰：“林蔓啊，别往心里去，这是公司的战略性调整。”

我看着她脸上精致的妆容和手腕上那块我半个月工资都买不起的表，点点头。

我也笑，笑得比她还真诚：“明白，我就是那个被战略性放弃的棋子嘛。”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我拿着那个装着我三年青春的纸箱子，走出那栋闪着玻璃幕墙光芒的写字楼，回头看了一眼。

阳光刺眼，晃得那公司logo金光闪闪，像在嘲笑我。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全是汽车尾气和烤冷面的混合味道。

真实的人间。

手机震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短信，上个月的工资到账了。

紧接着，另一条信息弹出来，是房东的：小林，下个月房租该交了啊。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感觉那个纸箱子更沉了。

我妈还在医院里等着我交下个季度的疗养费。

生活就像一台巨大的、生锈的榨汁机，而我，就是那个被扔进去的、干瘪的柠檬，连核都得给你榨出点苦味来。

我没坐地铁，扫了辆共享单车。

我想吹吹风，让脑子清醒清醒。或者说，我想用这种缓慢的、费力的方式，来延迟面对那个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出租屋。

骑到一半，车链子掉了。

我蹲在路边，满手油污地跟那截掉了的链条较劲，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涩得生疼。

“操。”

我低低地骂了一句，声音小到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就在我准备放弃，把这破车扔在路边的时候，我看见了。

就在我脚边，那辆共享单车的车筐里，静静地躺着一部手机。

黑色的，很薄，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但那种磨砂的质感和边缘切割的利落线条，一看就很贵。

我愣住了。

四周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这里。

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卖了它。

这手机，卖了少说能换几千块。我妈的药费，下个月的房租，都有了。

我甚至可以去吃一顿火锅，点最贵的雪花肥牛，而不是每次都只敢点那盘冰冻的肥牛卷。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

指尖触到冰凉的机身，我心里猛地一颤。

我拿了起来，按亮屏幕。

没有密码。

屏幕上是一张壁纸，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她身后，是一个男人的影子，很高，很模糊。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如果我把它卖了，这个笑得像天使一样的小女孩，会不会因为爸爸丢了手机而难过？

那个魔鬼的声音消失了。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揣进兜里。

林蔓啊林蔓，你都混成这样了，怎么还这么多愁善感。

我把那辆破单车推到路边，拍了拍手上的油污，决定走回家。

手机在我口袋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一边走，一边盘算。

失主肯定会打电话过来的。

我该怎么说？直接约个地方还给他？还是让他来我住的地方取？

不行，不能来我住的地方。

那个跟城中村没两样的老破小，会让任何一个体面人皱起眉头。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口袋里的手机终于响了。

我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周助理”。

我清了清嗓子，划开接听键。

“喂，你好。”

“您好，请问是您捡到了我们沈总的手机吗？”

一个非常干练、冷静的女声，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职业感。

沈总？

听起来像个大人物。

“啊，对，是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很镇定。

“非常感谢。请问您现在方便吗？我们想立刻过去取回手机。”对方的语气里，有一种“立刻”就必须是“现在”的强势。

“方便是方便，不过……”我犹豫了一下，“你们在哪？”

“您告诉我您的位置，我们派车过去接您。”

接我？

这阵仗，让我有点发懵。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我赶紧拒绝，“你们说个地方，我给你们送过去就行。”

我可不想坐着什么豪车，在一群邻居的注目礼中，回到我那个破旧的小区。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快速决策。

“好的，那就麻烦您来一趟‘云境科技’，您知道在哪吗？”

云境科技？

我当然知道。

就是我刚刚被“优化”掉的那家公司的死对头，就在我们公司对面那栋更气派、更豪华的写字楼里。

我每天上班都能看到它那巨大的logo。

世界真是个圈。

“知道，我过去大概要半小时。”

“好的，我们在一楼大堂等您。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林。”

“好的，林小姐，辛苦您了。”

对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我看着手机，有点哭笑不得。

我这算不算“通敌”？

半小时后，我站在云境科技金碧辉煌的大堂里，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瓷器店的野猫。

这里的空气都比我们公司清新，飘着一种淡淡的、说不出名字的香氛。

前台小姐姐的微笑，比我那个人事经理的要标准一百倍。

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快步向我走来，就是电话里那个周助理。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目光在我那件洗得有点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随即又恢复了职业化的表情。

“林小姐？我是沈总的助理，周晴。”

“你好。”我把手机递给她，“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她接过手机，检查了一下，点点头：“是的，非常感谢您。我们沈总想当面感谢您，请跟我来。”

我本想说不用了，但看她那不容拒绝的样子，还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我们坐着电梯，一路升到顶层。

电梯门打开，是一条安静到针落可闻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周助理敲了敲最里面一间办公室的门。

“请进。”

一个低沉的男声传出来。

我们走了进去。

那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办公室，一面墙全是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

一个男人正站在窗边，背对着我们打电话。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身形挺拔，像一棵扎根在悬崖边的松树。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来。

我呼吸一滞。

是他。

那个在无数财经杂志和新闻app上出现过的男人，云境科技的创始人兼CEO，沈舟。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年轻，也更……有压迫感。

他的五官很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很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仿佛能看穿你心里所有的想法。

“沈总，这位就是捡到您手机的林小姐。”周助理介绍道。

沈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谢谢你，林小姐。”他开口了，声音比电话里听到的更有磁性，“这部手机对我很重要。”

“应该的。”我有点拘谨。

“里面有很多我女儿的照片。”他补充了一句，眼神柔和了一瞬。

我立刻想到了那张壁纸。

“那个小女孩很可爱。”我由衷地说。

他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但快得像个错觉。

“为了表示感谢，”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我，“这是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那个信封很厚。

我几乎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房租，药费，火锅……那些念头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但我看着沈舟那双清澈而锐利的眼睛，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不用了，沈总。”我摇摇头，“我就是顺手的事。”

周助理的眉毛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沈舟也看着我，没说话。

“真的不用。”我再次强调，“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我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怕再多待一秒，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就会被那个厚厚的信封击溃。

“等一下。”沈舟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叫林蔓？”他看着我，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份资料。

我愣住了，他怎么知道我全名的？

哦，对了，我之前投过云境科技的简历。

石沉大海的那种。

“是。”

“你之前在‘启航智能’工作？”他继续问。

“……是。”我的心沉了一下，启航智能，就是炒掉我的那家公司。

“市场部？”

“对。”

他放下手里的资料，走到我面前。

我们离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

“启航智能刚刚宣布战略转型，裁掉了整个市场部。”他说，语气是陈述，不是疑问。

我点点头，没说话。

心里有点发酸。

“你现在，在找工作？”

“是。”我回答得有些艰难。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周助理站在一边，像个没有感情的雕塑。

“我这里，缺一个助理。”沈舟忽然说。

我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我的助理。”他重复了一遍，指了指旁边的周晴，“她是我的首席特助，负责核心业务。我还需要一个……生活助理，或者说，一个能帮我处理各种杂事的人。”

我彻底懵了。

这算什么？天上掉馅饼？

还是某种新型的职场骗局？

“为什么是我？”我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因为你捡到了我的手机，没有关机，没有索要报酬，还把它送了回来。”他说得不紧不慢，“这年头，有能力的人很多，但诚实可靠的人，不多。”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看过你的简历。你的专业能力不错，在启apropos的业绩也很好。只是运气不好，被公司当成了变革的代价。”

我没想到他连我的业绩都查了。

这个男人，心思缜密得可怕。

“我……”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然，这只是一个提议。”沈舟说，“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如果你愿意，明天就来办入职。”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想好了就打给我。”

我机械地接过名片，薄薄的一张纸，在我手里却重如千斤。

“薪资方面，”他看了一眼周晴，“就按照我们公司P6级别的标准来。”

周晴，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AI助理，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我不知道P6是什么概念，但从周晴的反应来看，应该不低。

走出云境科技的大楼，我依然感觉像在做梦。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名片，沈舟，下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是真的。

我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

也是真的。

我居然因为捡了个手机，得到了一份工作？

还是给那个传说中的大佬当助理？

这比小说还离奇。

回到那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出租屋，我把纸箱子往地上一扔，整个人瘫倒在床上。

我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妈，我换工作了。”

“换工作？怎么这么突然？”

“新公司待遇更好，离家也近。”我撒了个谎。

“那就好，那就好，你一个人在外面，别太累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天花板上那块因为漏水而泛黄的印记，忽然就哭了。

不是因为难过，也不是因为委屈。

就是觉得，生活好像终于肯给我一颗糖了，虽然给的方式有点奇怪。

第二天，我穿上了我衣柜里最体面的一套衣服，一件白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裤，出现在了云境科技的顶层。

周晴领着我办了入职手续。

当我拿到那份劳动合同，看到上面写的薪资时，我差点没站稳。

是我之前工资的三倍。

三倍。

我终于明白周晴当时为什么那么惊讶了。

我的办公桌就在沈舟办公室外面，跟周晴并排。

周晴给了我一个平板，里面是沈舟未来一周的日程安排，密密麻麻，精确到分钟。

“你的工作很简单，”周晴的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第一，负责沈总办公室的日常维护，包括咖啡、文件整理。第二，处理沈总的私人杂务，比如干洗衣物、预定餐厅、接他女儿放学。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不要问任何不该问的问题。”

我点点头：“明白了。”

“沈总喝咖啡，只喝手冲的耶加雪菲，水温92度，闷蒸30秒，咖啡豆和水的比例是1比15。他不喜欢加糖和奶。”

“他有轻微的洁癖，办公室里不能有任何灰尘和异味。”

“他开会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天大的事也要等他开完会再说。”

周晴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条一条地跟我说着注意事项。

我拿着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

我感觉我不是来当助理的，是来当一个精密仪器的操作员。

而那个仪器，就是沈舟。

下午四点半，周晴给了我一个车钥匙和地址。

“去接一一放学。”

一一，就是沈舟的女儿，沈一诺。

我开着那辆我连牌子都叫不出来的豪车，导航到了一家看起来比五星级酒店还豪华的国际幼儿园。

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背着小书包跑了出来。

她长得和手机壁纸里一模一样，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大眼睛里充满了警惕。

“你是谁？”

“你好，一一，我是你爸爸的新助理，我叫林蔓，你可以叫我蔓蔓阿姨。”我蹲下来，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和蔼可亲。

她歪着头打量我，不说话。

“是你爸爸让我来接你的。”我补充道。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儿童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爸爸，外面有个阿姨说是你派来接我的，她叫……叫什么来着？”她转头问我。

“林蔓。”

“哦，她说她叫林蔓。”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点点头：“好的，爸爸再见。”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收好，然后朝我伸出小手。

“好吧，我相信你了。我们走吧，蔓蔓阿姨。”

我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跟她爸一样，谨慎得可怕。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每天早上七点到公司，给沈舟准备好咖啡和当天的文件。

上午帮他处理各种邮件和预约。

中午给他订餐，必须是那几家他常吃的、注重食材健康的餐厅。

下午接一一放学，送她回家，陪她玩一会儿，等阿姨做好饭我再离开。

晚上还要随时待命，因为沈舟是个工作狂，经常半夜还会发邮件让我处理一些事情。

我很累，累到沾枕头就能睡着。

但我很充实。

我再也不用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我给我妈换了更好的病房，请了专门的护工。

每次看到银行卡里不断上涨的余额，我就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我和沈舟的交流，仅限于工作。

他很少跟我说私事，我也谨记周晴的教诲，从不多问。

他是个要求极高的老板，一份文件，一个标点符号错了，他都会指出来。

一开始，我经常被他骂。

“林蔓，这份会议纪要的重点是什么？我让你整理的是重点，不是流水账！”

“林蔓，我让你订的餐厅，你没有确认他们今天有没有新鲜的东星斑吗？”

“林蔓，我的行程，为什么要和启航的人安排在同一个时间段？你不知道我们是竞争对手吗？”

每次被他训，我都感觉自己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

但我从不辩解，只是默默记下，然后想办法做得更好。

我开始研究他以前所有的会议纪pep，分析他的思维模式和关注点。

我把全城所有高端餐厅的招牌菜和特色都背了下来。

我把整个行业所有公司的背景资料都整理了一遍。

渐渐地，他骂我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时候，他审阅我整理的文件，会抬头看我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能感觉到，那眼神里多了一丝认可。

我和一一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

她是个外冷内热的小孩，一开始对我爱答不理，熟悉了之后，就变成了我的小尾巴。

“蔓蔓阿姨，你今天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蔓蔓阿姨，我画的画，你帮我拿给爸爸看好不好？”

“蔓蔓阿姨，你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吃饭好不好？”

每次看到她那张充满期待的小脸，我的心都会软得一塌糊涂。

我开始觉得，这份工作，不仅仅是为了那份高薪。

更是为了这个会抱着我的脖子撒娇的小女孩。

平静的日子，总会被打破。

公司最近在竞标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智慧城市”。

这个项目如果能拿下，将直接奠定云境科技在行业内的龙头地位。

整个公司都进入了战备状态，沈舟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续一个星期都睡在办公室。

我也跟着连轴转，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周晴负责核心的技术和商务对接，我负责所有的后勤保障和资料整理。

我们就像一个战壕里的两个士兵，虽然平时没什么交流，但此刻，目标一致。

竞标的前一天晚上，我们需要把最终的标书打印装订好，第二天一早就要送到招标方那里。

这是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周晴负责最后的校对，我负责打印和装订。

凌晨三点，周晴把最终版的电子文件发给我，脸上带着疲惫但放松的笑容。

“搞定了，林蔓，辛苦你了，打印装订好就没问题了。”

“好，你快去休息一下吧。”

我打开文件，开始打印。

一百多页的标书，彩色的打印机发出规律的嗡嗡声。

我一边打印，一边做最后的检查。

突然，我的眼睛定格在其中一页的技术参数上。

不对。

这个参数，我记得沈总在开会时特意强调过，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指标，我们的优势就在这里。

但是文件上的这个数字，比我记忆中的要低很多。

如果用这个参数去竞标，我们没有任何优势，甚至可能会因为数据错误而被直接判定为废标。

我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是周晴出错了？还是我记错了？

我立刻冲到会议室，翻出那次会议的录音。

快进，播放。

沈舟清晰的声音传来：“……我们的‘云端’系统，峰值处理能力可以达到每秒30亿次，这是我们领先对手最大的优势，标书里一定要突出这一点！”

30亿次。

而文件上写的，是20亿次。

我立刻给周晴打电话，关机。

我又冲到她的休息室，没人。

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半。

距离标书送达的截止时间，只剩下五个小时。

重新打印一百多页的标书，至少需要一个小时。

我没有权限修改最终版的标书文件，那个文件是加密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沈舟。

我跑到他的办公室门口，犹豫了。

周晴说过，他开会或者休息的时候，天大的事也不能打扰。

他已经连续一周没怎么睡觉了，现在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儿。

如果我把他叫醒，结果发现是我搞错了，我肯定会被他直接扔出这栋大楼。

但是，如果我不叫醒他，标书错了，整个公司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我站在门口，心脏狂跳，手心全是汗。

一秒，两秒，三秒。

我咬了咬牙，抬手敲了门。

“沈总，我是林蔓，有紧急情况！”

里面没有回应。

我又加重了力道：“沈总！标书出问题了！”

门开了。

沈舟穿着睡袍，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脸色很差。

“什么事？”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沈总，标书里的核心技术参数写错了！”我把那页打印出来的文件递给他。

他接过看了一眼，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最终版文件呢？”

“在我的电脑里，但是是加密的，我没有权限修改。”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

我们一路小跑回到我的工位，他坐在我的椅子上，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一串复杂的代码之后，加密文件被打开了。

他迅速找到那页，把“20亿”改成了“30亿”，然后保存。

“重新打印。”他命令道。

“是！”

我立刻开始操作打印机。

他没有离开，就站在我身后，看着打印机一页一页地吐出纸张。

办公室里只有打印机的嗡嗡声。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不敢看他，只能死死地盯着打印机。

终于，全部打印完了。

我立刻开始装订。

打孔，穿环，压紧。

我的手因为紧张，一直在抖。

“我来。”

沈舟忽然从我手里拿过了工具。

他的手很稳，动作也很熟练，三两下就把一本厚厚的标书装订得整整齐齐。

他把装订好的十份标书摞在一起，检查了一遍。

“好了。”他把标书交给我，“现在，立刻送到招标中心，亲手交给负责人。”

“是！”

我抱着那沉甸甸的标书，转身就往外跑。

“林蔓。”他又叫住了我。

我回头。

“这次，干得不错。”他说。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抱着标书，冲进电梯，感觉自己像个要去拯救世界的英雄。

虽然我只是个送文件的。

那天早上，我准时把标书送到了。

当我从招标中心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我看着初升的太阳，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了。

回到公司，我看到周晴站在沈舟的办公室门口，脸色惨白。

沈舟的办公室里，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我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周晴抱着一个纸箱子，从我身边走过。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有嫉妒，有不甘，还有一丝……解脱？

她什么也没说，就那么走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如果不是我发现了那个错误，现在抱着纸箱子走人的，可能就是我。

职场，就是这么残酷。

一周后，消息传来。

云境科技，中标了。

公司里一片欢腾。

沈舟宣布，晚上举办庆功宴，全体员工参加。

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围着沈舟敬酒，说着恭维的话。

他应付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

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吃着东西。

我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沈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

我赶紧站起来：“沈总。”

“坐。”他自己也坐了下来，“今天你是功臣，怎么不去领赏？”

“我……”我笑了笑，“我怕被他们灌醉。”

他也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真实。

“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他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他摇摇头，“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发现问题，是你的细心。敢在凌晨三点半敲我的门，是你的勇气。这两样，比你的工作本身更重要。”

他看着我，眼神很深邃。

“林蔓，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岗位？”

我愣住了。

“什么岗位？”

“项目部。”他说，“我觉得，你不仅仅能当一个助理。”

我的心脏，又一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从一个被裁掉的市场专员，到总裁助理，再到项目部。

我的人生，好像在坐过山机。

“我……我能行吗？”我有些不自信。

我只是个三流大学毕业的，没什么背景，没什么经验。

“你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沈舟说，“是你做出来的事说了算。”

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明天去人事部报道吧。”

我转岗到了项目部。

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新的同事，新的工作内容，新的挑战。

一开始，很多人对我指指点点。

“就是她，那个靠给老板当助理上位的。”

“听说她以前就是个打杂的，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看她能待多久。”

我听到了，但我假装没听到。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我跟着项目经理跑工地，做调研，写报告。

我学着看图纸，学着跟客户沟通，学着控制预算。

我白天在外面跑，晚上回公司加班写方案。

我瘦了十斤，但也黑了三个度。

沈舟偶尔会在公司碰到我。

他只是点点头，什么也不说。

但我知道，他在看。

他在看我，到底是不是那块料。

半年后，我独立负责了一个小项目。

是一个社区的智能化改造。

项目不大，钱也不多，没人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因为社区里都是些退休的老大爷老大妈，沟通起来特别费劲。

我接了。

我没有一上来就跟他们讲什么大数据、云计算。

我每天去社区里，陪他们聊天，下棋，跳广场舞。

我了解到，他们最关心的，不是什么高科技，而是能不能一键呼叫子女，能不能自动监测水电煤气安全，能不能在摔倒的时候有人第一时间知道。

我根据他们的需求，重新设计了方案。

把所有复杂的功能，都简化成了一个个简单的按钮。

方案汇报那天，沈舟也来了。

我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那些白发苍苍的爷爷奶奶，也看着坐在最后一排的沈舟。

我没有用PPT，而是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述了我的设计理念。

“我们的科技，不是为了让生活变得更复杂，而是为了让我们的父母，能更安全、更安心地生活。”

我说完，鞠了一躬。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沈舟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个项目，我做得非常成功。

不仅得到了社区居民的一致好评，还为公司赢得了很好的社会声誉。

我开始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

那些曾经在背后议论我的人，开始主动跟我打招呼，向我请教问题。

我成了项目部最年轻的项目经理。

又过了一年，我因为一个出色的项目，拿到了公司的年度最佳员工奖。

颁奖典礼上，沈舟亲自给我颁奖。

他把奖杯递给我，低声说了一句：“恭喜你，林蔓。你证明了我的眼光，也证明了你自己的价值。”

我拿着沉甸甸的奖杯，看着台下闪烁的灯光，忽然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个蹲在路边，满手油污，对着一辆破单车束手无策的女孩。

那个捡到一部手机，在道德和欲望之间挣扎的女孩。

那个站在总裁办公室里，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女孩。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就在昨天。

庆功宴结束后，我一个人走到公司的天台上。

晚风吹来，带着城市的喧嚣。

我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

这里，是我曾经仰望的地方。

现在，我站在这里。

“在想什么？”

沈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站在我身后。

“在想，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我笑了笑。

“是真的。”他说，“你走的每一步，都是你自己挣来的。”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我妈的病，已经好多了。”我忽然说，“下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

“一一最近在学画画，她说，她想画一幅画送给我。”

“她很喜欢你。”

“沈总，”我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狼狈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机会。

虽然这个机会的开端，很奇妙。

“不用谢我。”他看着远方，“你应该谢谢你自己。”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把你招进来吗？”

“不是因为我诚实可靠吗？”我开玩笑地说。

他摇摇头。

“那天你把手机还给我，我让周晴去查你的资料。我看到了你之前在启航做的最后一个项目报告。”

“那份报告，分析了当时市场所有的主流产品，指出了它们的优缺点，并且提出了一个全新的、针对老年用户群体的产品构想。”

“那份报告，被你们的领导直接否决了。他说，老年人市场没有价值。”

“但是，那份报告里提出的很多想法，和我们公司正在秘密研发的‘守护星’计划，不谋而合。”

我愣住了。

“所以……”

“所以，我需要的不是一个生活助理。”沈舟看着我，目光灼灼，“我需要一个，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的眼睛。一个能跳出这个行业，用最朴素、最真实的视角去看待产品和用户的人。”

“你捡到手机，只是一个契机。就算没有那部手机，你那份简历，也迟早会到我手上。”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不是因为我的运气，也不是因为他的善心。

而是因为，我的价值，早在他看到我之前，就已经被他看到了。

“你是个天生的产品经理，林蔓。”他说，“只是你自己，一直都不知道。”

我看着他，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我叫林蔓，蔓草的蔓。

我曾经以为，我就是一株无人问津的野草。

但原来，有人看到了我，并且相信，我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我深吸一口气，城市的晚风，第一次让我觉得如此温柔。

“沈总，”我笑着对他说，“明天开始，我们来聊聊‘守护星’2.0的构想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

我看着他的笑容，也笑了。

我知道，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来源：小红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