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公清了清嗓子,那个动作我见过无数次,每次都是家里有大事要宣布。
那顿饭,吃到一半,空气就凉了。
不是空调开得足,是人心里的温度,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公公清了清嗓子,那个动作我见过无数次,每次都是家里有大事要宣布。
他手里的筷子在盘子边上轻轻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法官落槌。
“建成啊,小峰也要结婚了。”他看着我老公,眼神却飘向我,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审视。
我老公叫周建成,他弟弟叫周建成峰。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一块鱼肉里细小的刺挑干净,放进身边儿子的碗里。
“我们商量了一下,”婆婆接过了话头,她的声音比公公要柔和,但那柔和里藏着一根针,总能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扎你一下,“老房子的事,就这么定了。”
“那套老房子,就留给小峰吧。”
公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结论,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们现在住着新房,宽敞明亮,小峰他们结婚,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老的虽然旧了点,但地段好,收拾收拾也能住。”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老公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又咽了回去。
我能感觉到他投向我的、带着歉意的目光。
我没看他。
我的视线落在了桌子中央那盘清蒸鲈鱼上。
鱼的眼睛还圆睁着,白蒙蒙的,像是死不瞑目。
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鱼肉的鲜美,随着那句话,一同凝固了。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真的,就是那种发自肺腑的、荒谬的、想大笑一场的可笑。
他们说的是“老房子”。
那套房子,是我跟周建成结婚时,他们拿出来的婚房。
六十平米,两室一厅,老公房,没有电梯,在五楼。
我嫁过来的时候,墙皮都是斑驳的,像是得了皮肤病的老人。
是我,亲手把那套房子,一点点变成了家。
我刷了墙,换了地板,重新做了水电。
我跑遍了整个城市的建材市场,为了省几百块钱,跟人磨破了嘴皮子。
我画了无数张设计图,把小小的空间规划得井井有条。
那个夏天,我瘦了十斤,皮肤也晒黑了,手上磨出了茧子。
周建成心疼我,说请个装修队算了。
我说,不行,自己的家,要亲手布置,才有温度。
那个家里,每一块瓷砖的缝隙,都填满了我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客厅那张灰色的布艺沙发,是我蹲守了好几个通宵,才在网上抢到的折扣款。
我们搬进去的第一天,公公婆婆也来了,他们摸着崭新的家具,笑得合不拢嘴。
婆婆拉着我的手说:“辛苦你了,把这个老破小弄得跟新房一样。”
那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后来,我怀孕了,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
婆婆说她腰不好,爬不了五楼。
公公说他血压高,闻不了油烟味。
整个孕期,是我妈妈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每天过来给我做饭。
再后来,儿子出生了。
他们说,孩子太吵,影响他们休息。
月子里,是我妈妈陪着我,一夜一夜地熬。
他们偶尔过来,抱一抱粉雕玉琢的孙子,夸一句“长得真像我们老周家的人”,然后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们说,小峰还在上大学,需要用钱。
他们说,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需要留点钱养老。
所以,从结婚到现在,他们没帮过我们一分钱。
我没怨过。
真的,我从没因为这些事抱怨过一句。
我觉得,父母把孩子养大,就不容易了,不该再要求更多。
我们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奋斗。
周建成是个好人,他孝顺,但他也爱我。
他会把他工资卡的大部分交给我,只留一点零花钱。
他会在我累的时候,笨拙地给我按摩。
他会在深夜我给孩子喂奶的时候,起来给我倒一杯热水。
为了他这份好,我愿意咽下所有的委屈。
两年前,我们搬进了现在这套“新房”。
三室两厅,一百二十平,有电梯,有小区绿化。
搬家那天,公婆比我们还高兴。
他们理所当然地搬了进来,住进了最大的那间朝南的主卧。
他们说:“建成是长子,我们老了,当然要跟着长子住。”
他们说:“这房子真亮堂,比那个老破小强多了。”
他们逢人就说,我儿子有出息,给我买了这么大的房子。
邻居们都羡慕他们,说他们有福气。
他们也乐呵呵地接受了所有人的恭维。
而现在,他们坐在我买的餐桌上,吃着我做的饭,然后用一种施舍的语气,决定了那套承载了我所有青春和汗水的老房子的归属。
他们甚至,没有问过我一句。
仿佛,我只是一个外人,一个寄居在这里的、无关紧要的房客。
空气里,只剩下儿子吃饭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我突然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笑了笑,那笑容肯定很难看,像是在哭。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我没回房间,而是拿起了玄关柜上的车钥匙。
“你干嘛去?”周建成跟着站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出去透透气。”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晚上的风很凉,吹在脸上,有点疼。
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转。
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像一双双巨大的、冷漠的眼睛,注视着我这个渺小的、无家可归的灵魂。
家?
我刚才离开的那个地方,是我的家吗?
我亲手装修的那个地方,也不是我的家了。
那我到底是谁?
我在这个城市里,奋斗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手机响了,是周建成打来的。
我挂断了。
他又打过来。
我又挂断。
如此反复了十几次,手机终于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老婆,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们回家好好说,行吗?”
回家?
回哪个家?
我把车停在江边,摇下车窗。
江水在黑夜里翻涌,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我心里的怒火。
我不是圣人。
我也会委屈,会愤怒,会不甘。
我只是习惯了忍耐。
因为我爱周建成,我不想他为难。
我以为我的忍耐,能换来他们的尊重和理解。
现在看来,我错了。
我的忍耐,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软弱和理所当然。
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透明人。
凭什么?
就凭我是个“外姓人”吗?
就凭我爱他们的儿子吗?
我趴在方向盘上,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我不是为了一套房子哭。
我是为了我那些被践踏的、不被珍视的付出。
为了我那些被当成驴肝肺的好心。
为了我那段被他们定义为“寄人篱下”的婚姻。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抬起头,看着窗外。
江对岸的灯火,璀璨得像一场梦。
我突然就不想哭了。
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看轻你的人,更加看轻你。
我拿出手机,没有回周建成的短信。
我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喂?”
“妈。”我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怎么了,闺女?是不是跟建成吵架了?听你这声音,都快哭了。”
我妈永远是这样,一句话就能戳中我心里最软的地方。
“妈,我想你了。”
“傻孩子,想妈了就回来。家里大门永远给你开着。”
“妈,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我想……把那套房子卖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是不是……他们让你受委"屈了?”
我妈太了解我了。
她知道,如果不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我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卖!必须卖!”我妈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起来,“那是妈给你买的嫁妆,凭什么让他们住着还给你气受!你等着,我明天就过去找你!”
挂了电话,我感觉心里那块堵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一点。
我在江边坐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发动车子,回去了。
不是回家。
是回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到家的时候,他们都还没起。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
周建成睡得很沉,眉头还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我看着他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爱他,这是真的。
但是,这份爱,不足以让我赔上我全部的尊严。
我打开衣柜,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衣服,包,首饰……
所有属于我的,我一件一件地装进行李箱。
然后是儿子的。
他的小衣服,小玩具,小书包……
我把我们母子俩的东西,都打包好了。
然后,我给一家搬家公司打了电话。
“喂,你好,我要搬家。对,今天,越快越好。”
“地址是……”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等着。
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地板上。
这个房子,真好啊。
明亮,通透,温暖。
这是我梦想中的家的样子。
是我父母,用他们大半生的积蓄,为我打造的一个避风港。
他们说:“闺女,我们在外面受了委屈,别怕,咱有自己的家。谁也别想欺负你。”
可我,却让他们的心血,成了别人炫耀的资本,成了别人理直气壮欺负我的底气。
我真是,太傻了。
门铃响了。
是搬家公司的人。
我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师傅,麻烦你们,把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我指着客厅里的家具,“……全部搬走。”
“沙发,电视,餐桌,冰箱,洗衣机……”
“对,全部。”
搬家师傅们面面相觑,可能没见过这么搬家的。
“女士,您确定吗?这些可都是大家具。”
“我确定。”我的语气很平静,“钱不是问题。”
他们不再多问,开始动手。
巨大的声响,终于惊动了房间里的人。
公公婆婆最先冲了出来,他们穿着睡衣,头发凌乱。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抢劫啊!”婆婆尖叫起来。
“住手!都给我住手!”公公也大吼着。
周建成也跑了出来,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整个人都懵了。
“老婆,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没理他们,只是对搬家师傅说:“继续。”
“你疯了!”婆婆冲过来想拉我,被我躲开了。
“我没疯。”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不想再把我的东西,给不相干的人用了。”
“什么你的东西!这房子是我儿子的!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儿子的!”她气急败坏地喊。
“是吗?”我冷笑一声。
这时候,周建成峰也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他看到这阵仗,也吓了一跳。
“哥,嫂子,这是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
家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被搬了出去。
客厅,餐厅,然后是卧室。
公婆想去拦,但搬家师傅们人高马大,他们根本拦不住。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他们住了两年,引以为傲的“家”,一点点地被搬空。
很快,轮到了他们住的那间主卧。
“不行!你们不能动我的东西!”婆婆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冲过去堵在门口。
“妈,你让开。”我走了过去。
“我不让!这是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我看着她,觉得无比讽刺,“你在这个房间里,买过一根针,还是一根线?”
“你……”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师傅,”我侧过身,对搬家师傅说,“把里面的床,衣柜,梳妆台,都搬走。”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我直视着她的眼睛,“这些,都是我花钱买的。”
周建成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跑过来,拉住我的胳it,“老婆,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你先把他们叫停。”
“好好说?”我甩开他的手,“昨天晚上,你们给我机会好好说了吗?”
“你们在决定把那套老房子给周建成峰的时候,有谁问过我一句吗?”
“那套房子,我花了多少心血,你们忘了吗?”
“我怀孕的时候,你们在哪?”
“我坐月子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你们住进这套新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有没有想过,这一切是谁给你们的?”
我一句一句地质问,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们心上。
周建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公公低着头,不敢看我。
婆婆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还是强撑着,“我们是长辈!我们做的决定,有错吗?你是儿媳妇,就该听我们的!”
“长辈?”我笑了,“长辈就可以为所欲为吗?长辈就可以不讲道理吗?长辈就可以把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吗?”
“我告诉你们,今天,我还就真不听你们的了。”
我从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红色的本子。
我把它,摔在了空荡荡的客厅地板上。
“你们不是说,这是你们儿子的房子吗?”
“那你们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上面写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公公颤抖着,捡起了地上的房产证。
他翻开,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婆婆不信,抢了过去。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户主那一栏。
然后,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像纸一样白。
周建成也凑了过去。
当他看清上面的名字时,他脸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怎么……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怎么会是……你妈妈的名字?”
“怎么不可能?”我看着他,心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周建成,你真的以为,凭我们俩那点工资,能买得起这套房子吗?”
“你真的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吗?”
“这套房子,从首付,到装修,到后面每个月的房贷,全都是我爸妈出的钱!”
“这是他们给我买的婚前财产!是我的嫁妆!是我的底气!”
“跟你们周家,没有一分钱关系!”
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安静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有搬家师傅们搬东西的声音,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
周建成峰,那个一直被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小儿子,此刻也傻眼了。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他一直以为的、他哥嫂的宽敞新房,竟然是嫂子娘家的。
而他的父母,正计划着把他哥嫂唯一一套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老房子,给他当婚房。
这是多么大的一个笑话啊。
婆婆的嘴唇哆嗦着,她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们这么久!”
“我骗你们?”我气笑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是你们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你们儿子的本事。”
“是你们自己,心安理得地住进来,把它当成自己的家。”
“我但凡有一次,在邻居面前澄清,说这房子是我娘家买的,你们会怎么想?你们的脸,往哪儿搁?”
“我为了周建成的面子,为了你们所谓的‘长辈’的尊严,我把所有的功劳都给了他,把所有的委屈都咽进了自己肚子里。”
“结果呢?我换来了什么?”
“我换来了你们变本加厉的索取,换来了你们肆无忌惮的偏心,换来了你们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外人!”
“够了!”公公突然大吼一声。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是羞愧,也是恼怒。
“家丑不可外扬!你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难看?”我看着他,“现在觉得难看了?”
“当初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商量着怎么分我的房子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难看?”
“当初你们心安理得地住在我父母买的房子里,指责我菜咸了汤淡了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难看?”
“当初你们把那套我亲手装修的房子,像扔一件旧衣服一样扔给小儿子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难看?”
“爸,妈,”周建成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们……真的太过分了。”
他看着他的父母,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
然后,他转向我,眼里含着泪。
“老婆,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用,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想来拉我的手,我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了,就永远无法弥补。
搬家公司的效率很高。
不到两个小时,整个屋子,除了他们一家人的行李,和一些他们自己买的零碎用品,几乎被搬空了。
房子,又恢复了它最初的样子。
空旷,冷清,像一个巨大的、没有灵魂的壳。
我付了钱,送走了搬家师傅。
然后,我拉着我的行李箱,牵着我儿子的手,走到了门口。
我儿子还小,他不懂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妈妈,我们的家呢?”
“宝宝,”我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妈妈带你去一个新家。”
“那爸爸和爷爷奶奶呢?”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你们要去哪?”周建成追了上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慌。
我没看他,只是对他说:“周建成,我们离婚吧。”
这五个字,我说得异常平静。
平静得,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仿佛,这个念头,已经在心里盘踞了很久很久,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他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
“不……不要……老婆,你别说气话。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几乎是在哀求。
“机会?”我转过头,看着他,“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了?”
“在你妈说她腰不好,爬不了楼,让我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买菜做饭的时候,我给过你机会。”
“在我坐月子,你妈说孩子吵,躲得远远的,让我一个人半夜三更起来喂奶换尿布的时候,我给过你机会。”
“在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偏袒你弟弟,把我们当成提款机的时候,我也给过你机会。”
“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
“你只会说,‘她是我妈,你多担待一点’。”
“你只会说,‘他是我弟,我这个当哥的,能不帮吗’。”
“你只会说,‘都是一家人,别计较那么多了’。”
“周建成,你的每一次和稀泥,每一次所谓的‘孝顺’,都是在用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割我的心。”
“现在,我的心,已经被你割得千疮百孔,流不出血了。”
“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不想再过这种,看不到希望,也得不到尊重的生活了。”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剑,刺得他体无完肤。
他站在那里,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不……不是这样的……我爱你啊……”
“爱?”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的爱,太沉重了,我背不动。”
“你的爱,是建立在牺牲我的基础上的。对不起,我要不起了。”
婆婆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哎哟,没天理了啊!这个女人要逼死我们一家人啊!”
“娶了这么个搅家精,我们老周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啊!”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就要被她抢走了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瞟我,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以前,她只要一用这招,周建成就会立刻妥协。
我也会因为不想让事情闹大,而选择退让。
但是今天,我不会了。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与我无关的小丑。
“妈,你别闹了!”周建成终于爆发了,他冲着他妈大吼了一声。
这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用这么重的语气跟他妈说话。
婆婆的哭嚎声,戛然而生。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你……你吼我?”
“难道我不该吼你吗?”周建成的眼睛红了,里面布满了血丝,“你们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差点就毁了我的家!”
“你们住着她父母买的房子,花着她赚的钱,还想把我们唯一的房子抢走,你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她?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孙子?”
公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建成峰,那个一直被当成孩子保护着的弟弟,也低下了头,脸上满是羞愧。
“哥……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周建成冷笑一声,“你二十好几的人了,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心安理得地接受着父母所有的偏爱,心安理得地花着我们的钱,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周建成峰的脸,涨得通红。
这场家庭的审判,终于降临到了每一个人的头上。
迟来的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残酷。
我没有再看他们。
这场闹剧,我已经不想再参与了。
我拉着儿子的手,转身就走。
“老婆!”周建成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用力,像是在害怕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不见。
“别走……求你了……别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承认,那一刻,我心软了。
但是,理智很快就战胜了情感。
我轻轻地,但却坚定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一根,一根。
“周建成,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你先处理好你的家事吧。”
“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说完,我不再停留,拉着儿子,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痛苦的视线。
也隔绝了,我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带着儿子,回了我妈家。
我妈开门看到我,还有我身后那几个巨大的行李箱时,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一刻,我所有的坚强,瞬间崩塌。
我在我妈的怀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爸妈。
我爸听完,气得把手里的茶杯都摔了。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我妈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说:“哭出来就好了,别憋在心里。”
“这事,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一家人,拎不清。”
“离!这种人家,必须离!我闺女不能在他们家受这种委屈!”
我爸的态度,比我妈还要坚决。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
好像要把这么多年的疲惫,都一次性睡回来。
第二天,我接到了周建成的电话。
他说,他想见我一面。
我同意了。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坐在我对面,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从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推到我面前。
是那套老房子的房产证。
“这个,我已经去房管局,把名字改成你的了。”
我愣住了。
“这是我们俩的家,我不能让它变成别人的。”
“我知道,一套房子,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但是,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老婆,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我总想着,两边都不得罪,结果,却是伤你最深。”
“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笑起来的样子,眼睛里有星星。”
“可是后来,你好像越来越不爱笑了。”
“是我,把你眼里的光,一点点磨没了。”
“对不起。”
他站起来,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把你追回来的机会。”
“我会搬出去住,我会处理好我爸妈和我弟那边的事情。”
“我会用我的行动,向你证明,我可以成为一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男人。”
我看着他,心里很乱。
说实话,我没有想过,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把房子过户给我,意味着,他把他自己唯一的退路,也给断了。
我沉默了很久。
“周建成,你知道吗?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房子。”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在我受委屈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挡在我身前的丈夫。”
“我想要的,是一个能和我并肩作战,一起抵御风雨的爱人。”
“而不是一个,总是在风雨来临的时候,把我推出去,让我一个人去承受所有的人。”
他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了面前的咖啡里。
“我知道……我知道……”
“给我点时间吧。”我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我们都好好想一想,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我没有收下那个房产证。
我把它推了回去。
“这个,先放在你那里吧。”
“等什么时候,你真正成了一个家的顶梁柱,再把它交给我。”
我离开了咖啡馆。
外面的阳光,很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都是甜的。
我不知道,我和周建成的未来,会走向何方。
也许,我们会破镜重圆。
也许,我们会就此别过,各自安好。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找回了自己。
我不再是那个,为了家庭,可以无限度忍让和妥协的女人。
我是一个独立的,有尊严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敢于去争取什么的,新时代的女性。
后来,我听说,公婆被周建成送回了老家。
那套新房,被我挂在中介那里出租了。
租金,我让我妈帮我存着,作为儿子的教育基金。
周建成峰,也搬出了那套老房子。
他找了一份工作,开始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据说,他跟他女朋友说,房子要靠他们自己奋斗去买。
周建成,真的从那个家里搬了出来。
他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
他开始每天给我发信息,雷打不动。
早上是“早安”,晚上是“晚安”。
中午会提醒我按时吃饭。
天气变了,会提醒我给孩子加衣服。
他不再跟我说那些空洞的“我爱你”,而是用一些琐碎的、日常的关心,来填满我的生活。
他会定期去看儿子,陪他玩,给他讲故事。
但他从来不提,让我回家的事。
他只是,默默地,做着他认为应该做的事。
我妈说:“这小子,好像是有点开窍了。”
我爸说:“哼,还得再观察观察。”
我呢?
我开始重新规划我的人生。
我报了一个在职研究生的课程,开始提升自己。
我周末会带着儿子去郊游,去博物馆,去科技馆。
我的生活,变得充实而忙碌。
我发现,当我不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一个男人,一个家庭上的时候,我的世界,变得无比开阔。
有一天,我加班到很晚。
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我看到,周建成站在路灯下,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讶。
“我看你这么晚还没回家,猜你肯定没吃饭。”他走过来,把保温桶递给我,“我给你熬了点粥。”
我打开保温桶,是一股熟悉的,小米南瓜粥的香气。
这是我以前最喜欢喝的。
“快趁热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我看着他,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很亮。
我突然想起,我们刚谈恋爱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会在我公司楼下,等我下班。
不管多晚,他都会等着。
他说:“因为我想第一时间,就看到你。”
“周建成,”我轻声问,“你以后,会一直这样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会。”
“以前,是我错了。我总以为,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很多事情,就可以理所当然。”
“现在我明白了,婚姻,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它需要经营,需要维护,需要两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一起努力。”
“以前,我让你一个人,走了太久,太远。”
“从现在开始,换我来走向你。”
“不管多远,不管多久,我都会,一直朝着你的方向走。”
那天晚上,我喝完了那碗粥。
很暖,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我没有立刻答应他什么。
但是我知道,我心里的那座冰山,已经开始,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生活,还在继续。
故事,也还没有结局。
但我相信,这一次,我会做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因为,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来做主。
我的幸福,也应该由我自己来定义。
就像那套被我搬空的房子。
清空了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之后,才能重新装满,我真正想要的阳光和温暖。
后来的故事,其实很平淡。
周建成坚持了整整一年。
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
他用行动,一点一点地,把我曾经对他死掉的心,重新捂热了。
我爸妈,也从一开始的坚决反对,到后来的“再看看”,再到最后的默许。
我爸私下里找他谈过一次,谈了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天之后,我爸看他的眼神,柔和了很多。
我问我爸,我爸只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要是真心改了,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毕竟,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我爸的意思。
他不是在逼我,他只是心疼我,也心疼他的外孙。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
不是因为心软,也不是因为孩子。
而是因为,我看到了他的改变。
我看到了一个男人,愿意为了挽回他的爱人,他的家庭,而付出的努力和决心。
我们没有立刻搬回那套新房。
我们用那套老房子的拆迁款,加上我们这些年攒下的一些钱,在离我公司和我爸妈家都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套小三居。
房子不大,但很温馨。
这一次,从设计到装修,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完成的-。
我们一起去逛建材市场,一起去挑家具,一起去选窗帘的颜色。
我们也会争吵。
他喜欢深色系,我觉得太压抑。
我喜欢开放式厨房,他觉得油烟大。
但我们,学会了沟通和妥协。
最后,我们把家,布置成了我们两个人都喜欢的样子。
搬家那天,公婆和小叔子也来了。
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脸上带着些许的局促和不安。
婆婆拉着我的手,眼圈红了。
“以前,是妈不对。妈给你道歉。”
公公也叹了口气,说:“以后,我们再也不掺和你们小两口的事了。”
周建成峰,也成熟了很多。
他自己开了个小小的设计工作室,凭着自己的努力,也快要攒够一套房子的首付了。
他说:“嫂子,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了,男人,要靠自己。”
我笑了笑,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那些伤害,那些委屈,就像身上的疤痕。
虽然还在,但已经不疼了。
它们只是在提醒我,曾经经历过什么,又是什么,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更强大的自己。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在新家里,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桌上,欢声笑语。
我看着身边,给我夹菜的周建成,看着对面,逗着孙子开怀大笑的公婆,看着那个已经褪去青涩,变得有担当的小叔子。
我突然觉得,生活,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
它会给你设置很多关卡,很多考验。
你可能会摔倒,会受伤,会想放弃。
但是,只要你勇敢地跨过去,你就会发现,前面,有更美的风景,在等着你。
晚上,儿子睡着了。
周建成从背后抱住我。
“老婆,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一个家。”
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周建成,你记住。家,不是一个房子,也不是一群有血缘关系的人。”
“家,是爱,是理解,是尊重,是两个人,愿意为了对方,变成更好的人。”
“以后,你要是再敢让我受委屈……”
我故意拉长了声音,举起了拳头。
他笑着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窗外,月光如水。
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我相信,它会是一个,幸福的故事。
来源:清闲的光束PZwRT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