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公总捡废品,他去世后收废品老板上门。老张头走得很突然。那天早上他还像往常一样,拎着编织袋在小区里转悠。看见一个空塑料瓶就弯腰捡起来。下午邻居发现他倒在绿化带旁。手里还攥着个瘪了的易拉罐。儿子张建军从外地赶回来时,殡仪馆的车刚好把老人拉走。他站在父亲常坐的长椅
公公总捡废品,他去世后收废品老板上门。
老张头走得很突然。
那天早上他还像往常一样,
拎着编织袋在小区里转悠。
看见一个空塑料瓶就弯腰捡起来。
下午邻居发现他倒在绿化带旁。
手里还攥着个瘪了的易拉罐。
儿子张建军从外地赶回来时,
殡仪馆的车刚好把老人拉走。
他站在父亲常坐的长椅旁,
看着椅子上那个磨破边的编织袋,
袋子里装着半瓶矿泉水和一副老花镜。
建军点着烟,深吸了一口。
这老头,到最后还是这样。
整理遗物时建军犯了难。
老张头住的那间地下室堆满了废品。
捆好的旧报纸摞到天花板,
纸箱压得整整齐齐像堵墙,
墙角塑料袋里装着各种瓶瓶罐罐。
最里面还有几台锈迹斑斑的旧风扇。
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霉味。
“爸,你说你留这些干啥?”
建军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他记得十年前母亲去世后,
父亲就开始往家捡东西。
起初只是顺路捡个瓶子,
后来发展成每天准时“上班”。
小区保安都认识这个倔老头。
物业来过好几次。
说地下室堆放废品有安全隐患。
老张头总是点头答应着,
转头又偷偷往屋里塞纸箱。
建军为此没少跟他吵架。
“我不缺你这点钱,爸!”
“你懂什么?”老人总是这句话。
现在建军得把这些都清空。
房东已经打来电话催房子。
他在网上联系了几个收废品的,
对方一听只有一地下室货,
都说抽不开身不肯来。
最后有个姓王的老板答应上门。
电话里声音很热情。
王老板是第三天早上来的。
开着一辆蓝色的小货车,
副驾驶坐着个年轻小伙。
他四十多岁模样,皮肤黝黑,
穿着件褪了色的工装外套。
见到建军先递了根烟。
“节哀顺变。”他说。
建军带他们去地下室。
王老板打着手电往里照了照,
突然愣了一下。
“这...都是张大爷收的?”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
建军点点头:“给您添麻烦了。”
小伙计开始往外搬东西。
王老板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盯着墙角那堆旧电器,
又看了看用塑料布盖着的纸箱。
“张大爷平时都去哪收东西?”
他突然问道。
建军觉得这问题有点突兀。
“就在小区附近转转。”
“没去别的地方?”
“应该没有,他腿脚不好。”
王老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帮着一起搬那堆旧报纸。
动作很慢,像是在找什么。
建军注意到他特别留意报纸日期,
还把每捆都翻来覆去地看。
“这些报纸有什么问题吗?”
建军忍不住问。
“没事,随便看看。”
王老板笑了笑,
但笑容有些勉强。
搬到那几台旧风扇时,
王老板突然蹲下身。
他仔细查看风扇底座,
又用手抹去商标上的灰尘。
“这个...张大爷从哪弄来的?”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建军摇摇头:“真不清楚。”
他从来不过问父亲这些事。
每次来看父亲,
他都尽量不进这间地下室。
现在想想,他其实并不了解父亲。
王老板没再说话。
他继续搬东西,但明显心不在焉。
有几次建军看见他对着某件废品发呆,
那眼神不像是在估价,
倒像是在辨认什么。
中午建军叫了外卖。
三人坐在楼道里吃饭。
王老板吃得很少,
一直盯着地下室的门口看。
“张大爷最近有没有提起过我?”
他突然问。
建军愣住了:“你们认识?”
王老板放下饭盒,
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他和老张头的合影,
背景就是这个小区。
照片上老张头笑得很开心,
手里拿着个旧闹钟。
“你父亲是我的老主顾。”
王老板摩挲着照片说,
“我们认识快八年了。”
建军怔住了。
他从来不知道父亲有个
交往了八年的收废品朋友。
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
把废品卖给这么远的人。
王老板的废品站在城东,
离这要一个多小时车程。
“他每周四都坐公交去找我。”
王老板继续说,
“不管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就为卖那点废品?”
建军觉得不可思议。
王老板看着地下室的方向:
“有时候就卖几个瓶子。”
“那不够车费吧?”
“是啊,我也这么跟他说。”
但老张头坚持要去。
每次都要和王老板聊会儿天。
说的都是些家常话,
问问生意怎么样,孩子成绩如何。
有时候还会带几个刚出锅的包子。
“去年冬天特别冷那天,
他倒了三趟车来找我。”
王老板回忆着,
“就为了给我送副手套。”
“他说看我的手都冻裂了。”
建军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这些事父亲从没跟他说过。
每次通电话都是那几句:
“身体挺好”,“钱够花”,
“你忙你的不用回来”。
下午继续清运。
在搬动最里面那个木箱时,
王老板突然喊停了伙计。
他小心地把箱子搬出来,
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尘。
这是个老式的樟木箱子,
四个角都用黄铜包着。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箱子...”王老板欲言又止。
“怎么了?”建军问。
“能打开看看吗?”
建军点点头。
箱子没有上锁。
王老板掀开箱盖,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旧书。
最上面是一本《现代汉语词典》,
书皮已经破损了。
王老板轻轻拿起那本词典,
下面露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没有封口。
王老板抽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沓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上都是同一个年轻人,
站在大学校门口,穿着学士服。
那是二十年前的建军。
建军接过信纸。
父亲的字迹很工整:
“王老弟,当你看到这封信时,
我大概已经不在了。
这些年谢谢你听我唠叨。
建军他妈走后,
我就剩下这么个念想。
每次去你那儿,
说说孩子的事,心里就好受点。
这箱子是他考上大学时,
我们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
请你帮我转交给他。
就说...爸爸一直以他为荣。”
信纸右下角洇开一片水渍。
建军认得出,那是父亲的笔迹。
他蹲在地上,很久没说话。
王老板拍拍他的肩膀:
“你爸每次来,
都要跟我说你又得了什么奖,
升了什么职。”
“他说你是他的骄傲。”
地下室的灯泡忽明忽暗。
建军想起上次和父亲吵架,
就是因为这些“破烂”。
他说父亲给他丢人了。
现在他明白了,
父亲捡的不是废品,
是排解寂寞的方式。
那些看似无用的旧物里,
藏着一个老人最深沉的爱。
王老板让伙计先回去。
他陪着建军把箱子抬上楼。
“其实你父亲最近半年,
经常问起我儿子高考的事。”
临走时他说,
“他说等孙子考上大学,
要把这个箱子送给孩子。”
建军站在窗前,
看着王老板的车渐渐远去。
夕阳照在那个樟木箱上,
泛着温暖的光泽。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
父亲就是用这个箱子,
装他所有的奖状和玩具。
地下室里还剩最后一些废品。
建军决定明天自己整理。
他想好好看看,
父亲这些年都珍藏了什么。
也许在别人眼里那是垃圾,
但对他来说,
那是父亲留下的最后礼物。
夜幕降临,小区灯火通明。
建军仿佛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拎着编织袋,慢慢走在路灯下。
这一次,他没有扭头走开。建军打开樟木箱的瞬间,
霉味混着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
箱子里整齐码放着他的童年。
最上面是小学三年级的作文本,
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他的名字。
他翻开作文本,
第一篇题目是《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是工厂里最厉害的人,
他会修所有的机器。
但他的手很粗糙,
牵我的时候会刮疼我...”
建军看着笑了,眼眶却发酸。
作文本下面是个铁皮铅笔盒,
锈迹斑斑,打开时发出吱呀声。
里面还装着半截铅笔和一块橡皮,
橡皮上用小刀刻了个“建”字。
他记得这是父亲送他的生日礼物,
当时他嫌太旧,闹着要新的。
再往下是初中录取通知书,
已经泛黄,折痕处快要断裂。
通知书旁边是几张奖状,
“三好学生”、“数学竞赛第一名”,
每张奖状都被仔细抚平,
四个角用透明胶带固定着。
箱底有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
建军小心打开,是相册。
第一页是他满月时的照片,
父亲抱着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时的父亲头发乌黑,肩膀宽阔。
往后翻是他小学毕业照,
初中毕业照,高中毕业照...
每张照片里父亲都站在他身边,
只是渐渐地从前排站到后排,
从紧紧搂着变成轻轻搭着肩。
最后一张是大学报到那天,
在宿舍楼前拍的。
父亲拎着那个樟木箱,
他则背着双肩包,一脸不耐烦。
现在他才注意到,
父亲那天穿了件崭新的衬衫,
领子都洗得发白了。
相册最后一页夹着张存折。
建军翻开,心跳突然加快。
存折户名是他的名字,
从二十年前开始,
每月都有一笔固定存款。
金额从五十、一百慢慢变成五百。
最近一笔是上个月存的,一千。
最后一页有父亲的字迹:
“给建军买房用”。
存款总额:十八万七千六百元。
建军的手开始发抖。
他想起父亲总说:“钱够花。”
想起那间堆满废品的地下室,
想起老人佝偻着腰捡瓶子的身影。
“爸...”
他终于哭出声来。
原来父亲不是在捡废品,
是在一点一点捡起他的未来。
第二天一早,建军去找王老板。
废品站在城东的一个院子里,
到处堆着分类好的废品。
王老板正在称重,见到他很意外。
“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我爸的事。”
建军说。
王老板放下手里的活,
把他让进简陋的办公室。
墙上挂着一本泛黄的日历,
日历上圈着每个周四的日子。
“这是你父亲来的日子。”
王老板说,“他从不缺席。”
办公室角落有个保温桶。
“这是你父亲落在这的。”
王老板拿起保温桶,
“去年冬天他总给我送热汤,
说外面干活冷,喝点暖和的。”
建军接过保温桶,
发现底部贴着一张便条:
“给王老弟,天冷记得喝。”
字迹已经模糊,但能认出是父亲的。
“他最近半年身体不好,
我说不用特意来了。
但他还是每周四准时出现。”
王老板叹了口气,
“现在想想,他可能是知道自己...”
建军想起半年前,
父亲在电话里咳嗽得很厉害。
他说要回去看看,
父亲却说:“小感冒,别耽误工作。”
“他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建军问。
“就是上周四。”
王老板回忆着,
“那天他特别高兴,
说你儿子,就是他孙子,
考试得了第一名。
他说要给孩子存够上大学的钱。”
建军愣住了。
儿子上次考试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
父亲记得比他还清楚。
“那天他卖了什么?”
“就几个纸箱和一瓶旧书。”
王老板说,“临走时他问我,
能不能帮他留着那个樟木箱。
说等以后...有机会交给你。”
建军在废品站待了一上午。
看王老板整理废品,分类,打包。
这个他曾经看不起的行当,
却是父亲八年来唯一的寄托。
中午他请王老板吃饭。
在小餐馆里,王老板说了更多。
“你父亲懂很多修东西的窍门,
经常帮我修磅秤、三轮车。
他说在工厂干了一辈子,
就这点手艺还没丢。”
建军这才想起,
父亲退休前是八级钳工。
厂里最难修的机器都是他负责。
可这些年,他只记得父亲捡废品。
“他为什么非要来你这卖废品?
小区附近不是也有收废品的吗?”
建军终于问出这个疑惑。
王老板放下筷子:
“这事说来话长。
八年前,你母亲刚去世不久,
你父亲坐错车来到我这。
那天他状态很不好,
我就请他喝了杯茶。”
“后来他说,在我这自在。
不用怕给儿子丢人,
不用听邻居说闲话。
他说你事业有成,孙子聪明,
他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建军想起每次接父亲去家里,
老人都坐立不安的样子。
他以为父亲住不惯楼房,
现在才明白,父亲是怕给他丢人。
吃完饭,王老板带他去看个东西。
在仓库最里面,停着一辆三轮车。
车架锈得厉害,但轮胎是新的。
“这是你父亲帮我改装的。”
王老板说,“他说这样省力。”
三轮车把手上挂着一个铃铛。
建军轻轻一摇,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声音让他想起小时候,
父亲骑车送他上学的情形。
“你父亲是个好人。”
王老板最后说,
“他教会我很多。
不只是修东西,
还有怎么做人。”
回到家,建军开始整理剩下的废品。
这次他不再着急,一件件仔细看。
在旧报纸堆里,他发现一个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他再次怔住。
这是一本账本。
详细记录着每一笔卖废品的收入:
“3月5日,纸箱5斤,收入4元”
“3月6日,塑料瓶20个,收入5元”
...
但让建军震惊的是,
每笔收入后面都备注着用途:
“给孙子买书包”
“给建军买新衬衫”
“存买房钱”
最近一笔记录是:
“旧书3斤,收入2元。
给孙子买参考书。”
日期是他去世前一天。
建军坐在地上,一页页翻看。
八年的记录,密密麻麻写满了父爱。
那些他曾经不屑的“破烂”,
变成了儿子身上的新衣,
孙子手里的参考书,
以及存折上不断增长的数字。
傍晚,儿子打来视频电话。
“爸爸,爷爷什么时候来啊?
他说要教我修自行车呢。”
孩子天真地问。
建军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想起上次儿子来,
父亲想要教孙子修玩具车,
他赶紧制止了:“别弄这些,脏。”
当时父亲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但什么都没说。
现在他明白了,
父亲是想把毕生所学传给孙子。
就像当年教他骑自行车一样。
“爷爷去很远的地方了。”
建军说,“但他给你留了礼物。”
他拿出那个铁皮铅笔盒给儿子看。
“这是爷爷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
现在传给你了。”
孩子在屏幕那头开心地笑了。
挂断电话,建军继续整理。
在旧衣服堆里,他发现一件外套。
那是他三年前淘汰给父亲的,
袖口已经磨破,但洗得很干净。
他记得父亲当时高兴地说:
“这衣服还好着呢,我能穿。”
现在他才发现,
外套内衬缝着一个小口袋。
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工资条,
日期是三十年前。
那是父亲在工厂最后一个月的工资。
建军把工资条小心放回去。
他决定留下这件外套。
夜深了,他还在整理。
每个瓶罐,每张纸板,
都像是父亲留下的密码。
他需要时间,慢慢解读。
窗外下起小雨,
像极了母亲葬礼那天。
他记得父亲站在墓前说:
“以后就剩咱们爷俩了。”
可他后来却把父亲一个人留在那间地下室。
建军拿起手机,
拨通了儿子的老师的电话:
“李老师,我想申请参加明天的家长会。
对,我是张小亮的爷爷。”
说完他才意识到说错了,
但并没有纠正。
也许从今天起,
他要连父亲的份一起活着。
活成父亲希望他成为的样子:
懂得珍惜,学会理解。
雨越下越大,
建军仿佛看见父亲穿着雨衣,
在雨中慢慢行走的身影。
这一次,他没有扭头走开,
而是撑起伞,追了上去。建军把外套轻轻抱在怀里。
仿佛还能闻到父亲的气息。
那是一种混合着肥皂和阳光的味道。
就像小时候父亲下班回家,
把他举高高时的味道。
第二天他请了年假。
决定好好整理父亲留下的所有东西。
包括那些他曾经避之不及的“废品”。
妻子打来电话问要不要帮忙。
他说不用,想一个人完成。
地下室里灯泡换了新的。
整个空间亮堂了许多。
建军发现墙角有个工具架。
上面整齐挂着各种工具。
扳手、钳子、螺丝刀都擦得锃亮。
这是他熟悉的父亲。
那个在工厂受人尊敬的八级钳工。
工具架下面有个铁盒子。
打开一看,是各种型号的螺丝螺母。
每个小格子都贴着标签。
“M4”、“M6”、“M8”...
父亲一辈子都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建军想起小时候,
父亲用边角料给他做玩具。
会跑的木头小汽车,
能扇动翅膀的铁皮鸟。
那些都是他童年最骄傲的回忆。
可现在他才发现,
工具架最下层放着几个新做的玩具。
一个还没上色的小木马,
一把木头手枪,
还有几个精巧的鲁班锁。
这一定是给孙子准备的。
建军拿起那个小木马,
底座刻着一行小字:
“给我最爱的孙子”。
日期是上个月。
那时父亲已经咳嗽得很厉害了。
他把玩具小心包好,
准备带回去给儿子。
这次他不会再说“脏”了。
他要告诉儿子,
这是爷爷亲手做的宝贝。
中午他点了外卖,
坐在父亲常坐的楼梯上吃。
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小区大门。
父亲生前是不是每天都坐在这里,
看着进出的人群,
期待某个熟悉的身影?
吃完饭,他继续整理。
在旧书堆里,他发现了很多惊喜。
有他小时候最爱看的小人书,
全套的《三国演义》。
书页已经发黄,但保存完好。
还有他中学时的课本,
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笔记。
最让他意外的是,
父亲还收着很多技术书籍。
《机械原理》、《电工基础》...
这些书都被翻得很旧,
但每一本都包着书皮。
建军突然想起王老板说的话:
“你父亲懂很多修东西的窍门。”
原来父亲一直在学习。
即使退休后,也没有放下老本行。
下午他找到了一本相册。
不是放在樟木箱里的那本。
这本更大,也更旧。
翻开第一页,是父亲年轻时的照片。
穿着工装,站在机床前。
胸前戴着大红花。
照片下面写着:
“技术比武第一名,1980年”。
往后翻,是他和母亲的结婚照。
黑白照片已经泛黄。
母亲穿着简单的连衣裙,
父亲穿着中山装,表情严肃。
但眼神里满是幸福。
再往后,就是他出生后的照片了。
满月、百天、周岁...
每一张都有详细的记录。
“建军第一次走路”
“建军第一天上小学”
相册最后一页,
贴着他大学毕业照的剪报。
父亲细心地从报纸上剪下来,
过塑后贴在相册上。
旁边写着:
“我儿的荣耀时刻”。
建军看着这些,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下来。
原来在父亲心里,
他的每一个成长瞬间都如此珍贵。
傍晚时分,他整理到那堆旧电器。
除了电风扇,还有旧收音机、
电熨斗、甚至还有个老式打字机。
他原本打算当废铁卖掉。
但鬼使神差地,他插上电试了试。
那台旧收音机居然响了。
虽然杂音很大,但能听清内容。
正是本地的戏曲频道。
父亲生前最爱听戏。
他想起小时候,
每到周末的下午,
父亲就会打开收音机听戏。
他总是在旁边闹着要听流行歌曲。
现在他终于安静地坐下,
听完了整出《霸王别姬》。
收音机下面压着个笔记本。
翻开一看,是维修记录。
每台电器什么时候修的,
换了什么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页写着:
“王老板的磅秤,弹簧坏了,
下次去要记得带工具”。
建军看着这行字,
仿佛看见父亲戴着老花镜,
在灯下认真记录的样子。
这些在别人眼里的“破烂”,
在父亲手中重获新生。
也许对父亲来说,
这不仅仅是在捡废品,
更是在延续这些物品的生命。
晚上回到家,儿子跑过来问:
“爸爸,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建军抱起儿子,轻声说:
“爷爷去了很远的地方。
但他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礼物。”
他拿出父亲做的小木马。
儿子开心地接过去:
“爷爷真厉害!”
“是啊,爷爷是最厉害的人。”
建军说。
睡前,他给儿子讲爷爷的故事。
讲爷爷在工厂怎么修机器,
怎么用废料做玩具。
儿子听得入迷,迟迟不肯睡。
“我长大了也要像爷爷一样厉害。”
儿子说。
这句话让建军很是触动。
他曾经那么害怕儿子“没出息”,
现在却觉得,
能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才最了不起。
第二天,他继续整理。
在抽屉最里面发现一个铁罐。
打开一看,全是车票。
整整一罐子的公交车票。
都是往返王老板废品站的。
他仔细数了数,八年,
每周一次,几乎从未间断。
这些车票的金额,
早就超过了卖废品的收入。
罐底还有一张月票。
上面贴着的父亲的照片。
照片上的父亲笑着,
就像王老板给他看的那张合影。
建军想起每次来看父亲,
总看见他在小区里转悠。
原来那只是父亲日常的一小部分。
更多的时候,
父亲在往返废品站的路上。
在那条他从未关注过的线路上,
父亲独自走了八年。
中午,王老板打来电话。
说在整理仓库时又发现些东西。
问建军要不要来看看。
建军立刻赶了过去。
王老板拿出一个工具箱。
“这是你父亲放在我这的。
他说有时候在路上看见能修的,
就随手修一下。”
工具箱很旧,但很整齐。
每样工具都放在固定位置。
最让建军惊讶的是,
工具箱里还有个小药盒。
装着速效救心丸和降压药。
“你父亲半年前查出心脏病。”
王老板说,
“但他不让告诉你,怕你担心。”
建军握着那盒药,
心里像被什么揪着一样疼。
他想起半年前那次吵架,
父亲脸色苍白,他还以为是在生气。
现在才知道,那是生病了。
“他最后那天,
本来约好要来修我的三轮车。”
王老板红着眼圈说,
“我说不着急,让他好好休息。
但他坚持说要来。
说修好了方便我收废品。”
建军终于明白,
对父亲来说,
去废品站不只是卖废品。
那是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是作为一个技术工人的尊严。
他带着工具箱回到家。
妻子看他情绪低落,没有多问。
只是默默地给他倒了杯水。
“我想把爸接回来。”
建军突然说。
妻子愣了一下:“可是爸已经...”
“我是说,把他的东西接回来。
把他的精神接回来。”
建军解释道。
他决定把地下室续租下来。
但不是用来堆放废品。
而是要把它变成一个小工作室。
把父亲修好的那些电器陈列出来。
把父亲的工具都摆放整齐。
他要让儿子知道,
爷爷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
周末,他带着儿子来到地下室。
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儿子很开心地帮忙擦工具。
“爸爸,这个是什么?”
儿子举着个奇怪的扳手问。
“这是爷爷自己做的专用工具。”
建军说,“你看,
这里刻着爷爷的名字。”
果然,工具柄上刻着“张”字。
他们一起把墙面重新粉刷。
挂上父亲的照片和奖状。
把修好的电器擦干净,摆好。
那个樟木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妻子也来帮忙。
她细心地把所有物品登记造册。
还在电脑上建立了电子档案。
“这些都是要传家的宝贝。”
她说。
建军看着渐渐成型的工作室,
心里第一次感到如此充实。
他终于理解了父亲。
理解了那些看似无用的坚持。
周一,他去找了房东。
说明想续租地下室。
房东很惊讶:
“你父亲在世时,
我因为废品的事没少说他。
没想到你现在要续租。”
建军笑着说:
“这里有很多珍贵的回忆。
我想保留下来。”
房东被感动了,答应续租。
还主动提出第一年租金减半。
晚上,建军在家庭群里发了照片。
展示改造后的工作室。
亲戚们都很惊讶。
表哥留言:
“小时候舅舅常给我修玩具,
现在看到这些工具真亲切。”
很多久不联系的亲戚都冒出来,
讲述父亲帮他们修东西的往事。
原来父亲一直在用他的方式,
帮助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建军把这些故事都记下来。
准备以后讲给儿子听。
他要让父亲的精神传承下去。
工作室整理好后,
他邀请王老板来做客。
王老板带来一个相框。
里面是父亲修东西时的照片。
“有一次我偷偷拍的。”
王老板说,“现在物归原主。”
照片上,父亲正在修一台收音机。
戴着老花镜,神情专注。
就像年轻时在工厂里一样。
建军把照片挂在工作室正中央。
下面写着:
“我的父亲,最棒的工匠”。
现在他每周都会带儿子来工作室。
教儿子认识各种工具。
讲爷爷的故事。
儿子越来越感兴趣。
甚至学会了用螺丝刀。
有时候,邻居也会拿来小电器。
请建军帮忙修理。
虽然他不像父亲那么专业,
但很享受这个过程。
仿佛通过这种方式,
能和父亲有某种连接。
一个周末,他在修一台电风扇时,
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
要坚持修这些“废品”。
每修好一件东西,
就像是完成了一次救赎。
让被丢弃的重新获得价值。
这何尝不是父亲对自己的期许?
那天晚上,他梦见了父亲。
父亲还是穿着那件旧工装,
在工作室里忙碌着。
见他进来,父亲笑着说:
“这些东西,以后就交给你了。”
醒来时,建军枕边一片湿漉。
第二天,他去了父亲的墓地。
把工作室的照片烧给父亲。
“爸,你放心吧。
你留下的不是废品,
是最宝贵的财富。
我现在都明白了。”
微风拂过,松涛阵阵。
仿佛父亲在轻声回应。
回家的路上,
他看见一个空塑料瓶。
本能地想弯腰去捡。
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开了。
他明白,重要的不是捡不捡废品,
而是能否像父亲一样,
在任何境遇下都保持尊严和善良。
到家时,儿子兴奋地跑过来:
“爸爸,我把我的玩具车修好了!
用爷爷的工具!”
小家伙举着玩具车,一脸骄傲。
建军抱起儿子:
“爷爷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窗外,阳光正好。
一如父亲那些年捡废品时,
照在他身上的样子。
建军知道,父亲从未离开。
他活在每一个被修好的物件里,
活在王老板的回忆里,
活在他和儿子的心里。
而那些曾经让他不解的废品,
如今都变成了思念的载体。
晚上,他坐在书房里。
开始写一封信。
是写给未来的孙子的。
他要告诉孩子,
你的太爷爷是个平凡而伟大的人。
他用自己的方式,
爱着家人,爱着生活。
写完后,他把信放进樟木箱。
和父亲的信放在一起。
这是一个关于爱与传承的故事。
而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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