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阳,这家所谓“高新科技”公司的核心程序员,唯一的系统架构师。
HR的嘴一张一合,像一条缺氧的金鱼。
声音嗡嗡的,隔着一层毛玻璃,听不真切。
“……公司架构调整,优化人员……感谢你这段时间的贡献……”
我盯着她鼻梁上那副快要滑下来的黑框眼镜,在想它什么时候会掉。
贡献?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
我,陈阳,这家所谓“高新科技”公司的核心程序员,唯一的系统架构师。
整个公司的核心业务系统,从第一个字符开始,就是我敲出来的。
现在,你跟我谈“贡献”?
“所以,我的意思是,今天就办离职吧。”HR终于说完了她的陈词滥调,推了推眼镜,总算没掉。
她递过来一张薄薄的纸,离职协议。
N+1。
法律底线,他们倒是守得挺好。
我没接。
我看着她,然后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那面巨大的玻璃墙。
玻璃墙外,王总,我的直属上司,正端着咖啡,和新来的项目总监有说有笑。
他甚至没敢亲自来跟我谈。
像丢一块用脏了的抹布。
我忽然就笑了。
笑得HR有点发毛。
“陈阳,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我拿起笔,刷刷签了字。
我把笔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东西我可以收拾一下吗?”
“当然,当然。”HR如释重负,“给你半小时。”
半小时。
够了。
我抱着公司发的那个标准纸箱,回到我的工位。
周围的同事,有人投来同情的目光,有人假装忙碌,但耳朵都竖得跟兔子似的。
我没理他们。
我的电脑还没锁。
屏幕上还开着IDE,密密麻麻的代码,那是系统最优化的核心算法,我熬了三个通宵才写出来的最终版。
还没来得及提交。
王总昨天还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陈,好好干,年底给你个大红包。”
现在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坐下来,手放在键盘上。
手指冰凉。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我深吸一口气,闻到的是工位上那盆快要被我养死的绿萝,和弥漫在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咖啡味。
我在这里待了三年。
最好的三年。
从一个愣头青,到能独当一面的系统架构师。
我把这个系统当成我的孩子。
现在,他们要把我的孩子抢走,再把我一脚踢开。
凭什么?
一个念头,像一颗黑色的种子,在我心里疯狂发芽。
我打开了本地的代码库。
那里有我所有的心血,有我所有的奇思妙想,有那些没有写进文档、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后门”和优化逻辑。
这些代码,一旦提交到服务器,就会成为公司的资产。
但现在,它们还在我的电脑里。
是我的。
我选中了那个文件夹。
我的右手食指,悬在Delete键上,微微发抖。
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无数个加班的夜晚,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只有我的键盘在噼啪作响。
我看到了王总拿着我的方案去邀功,PPT上连我的名字都没提。
我看到了公司年会,他喝多了,搂着我的肩膀说:“小陈,你就是我的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哪里钉。”
螺丝钉。
用旧了,生锈了,就该被丢掉。
我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眼神已经一片冰冷。
去你妈的螺丝钉。
我按了下去。
清空回收站。
格式化本地备份硬盘。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快得像一场幻觉。
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
一个用了三年的马克杯。
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
一个颈枕。
几本专业书。
箱子很快就满了。
我抱着箱子,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空荡荡的桌面。
再见了。
我为之奋斗了三年的青春。
我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径直走向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倒映出我没什么表情的脸。
门彻底合上的那一刻,我听到了身后传来王总爽朗的笑声。
走出办公楼,下午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抱着我的纸箱子,像一个被赶出家门的流浪汉。
手机震了一下。
银行到账信息。N+1的赔偿金。
一笔冰冷的数字。
我打了个车回家。
晚高峰的路上,堵得一塌糊涂。
司机师傅是个话痨,一个劲儿地跟我吐槽油价、天气和不争气的儿子。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后怕?
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病态的、扭曲的快感。
像一个长期被压抑的人,终于掀翻了桌子。
回到我那个租来的小单间,我把纸箱往地上一扔,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我的猫“煤球”跳到我身上,用它的小脑袋蹭我的下巴。
我抱着它,感受着它身体的温度,心里才算有了一点着落。
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删掉的,不仅仅是几行代码。
那是整个系统最核心、最前沿的算法模块。
没有它,系统也能运行。
但性能会下降至少百分之八十。
在如今这个用户体验至上的时代,下降百分之八十,等于死亡。
而那个模块的复杂度和我的个人编程习惯,决定了除了我,没人能在短时间内复现它。
至少,不是一周或两周。
而他们的新项目,明天就要上线。
我简直能想象到王总那张得意的脸,明天会变成什么颜色。
我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半瓶可乐和一包快过期的吐司。
算了,叫外卖吧。
我点了一份最贵的麻辣小龙虾,外加一打啤酒。
算是给自己的散伙饭。
饭菜送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坐在小小的餐桌前,一边剥虾,一边喝啤酒。
手机被我调成了静音,扔在沙发上。
我不想接任何电话。
今晚,我只想当一个醉鬼。
酒过三巡,我感觉自己有点飘了。
愤怒、委屈、不安、兴奋……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我是个程序员,我的世界由逻辑和规则构成。
但今天,我亲手打破了规则。
因为他们先不讲道义。
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时替换的零件,却忘了这个零件上,刻着我的灵魂。
我喝光了最后一瓶啤酒,醉醺醺地倒在床上。
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是在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中被吵醒的。
宿醉让我头痛欲裂。
我摸索着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小李。
他是组里新来的一个应届生,我带过他一段时间。
人很机灵,也很勤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
“陈哥!你终于接电话了!出大事了!”
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了?慢慢说。”
“系统!系统崩了!今天新项目上线,结果用户一多,所有请求全部卡死!后台疯狂报错,全是看不懂的异常!王总脸都绿了!”
来了。
我坐起身,靠在床头,感觉头不那么痛了。
“怎么会这样?昨天测试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我问。
“是啊!所以才邪门啊!我们查了一上午了,服务器、网络、数据库全看了一遍,都没问题!问题好像就出在你之前负责的那个核心模块上!”
小-李的声音越来越急:“可是……可是我们发现,服务器上那个模块的版本,好像有点旧……跟你之前在本地给我们演示的那个高性能版本,完全不一样!”
我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陈哥,你……你昨天走之前,是不是忘了提交最新的代码啊?”小李小心翼翼地问。
我沉默了几秒钟。
“忘了。”我说。
这两个字,我说得云淡风轻。
电话那头,小李倒吸一口凉气。
“忘了?!我的天……陈哥,那你本地还有备份吗?求求你了,公司现在快炸锅了!王总说,只要你能把代码拿出来,什么条件都好谈!”
我轻笑一声。
“小李,我昨天被开除了。我现在不是公司的员工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可是这个系统是你一手做出来的啊!你忍心看着它就这么垮掉吗?”
忍心吗?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当然不忍心。
但更不忍心的是,我自己被当成垃圾一样丢掉。
“抱歉,小李。”我说,“我本地的电脑,昨天已经格式化了。为了保护公司的信息安全,这是离职流程的要求,你懂的。”
我说谎了。
但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
我甚至能听到小李绝望的呼吸声。
“……好吧。我知道了,陈哥。打扰了。”
他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起身去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我,脸色苍t白,眼圈发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战争,开始了。
我打开电脑,开始浏览招聘网站。
简历,我昨天就已经改好了。
删掉了所有和这家公司相关的项目经验。
我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但心里很清楚,在事情解决之前,我不可能安心找工作。
一整天,我的手机都异常安静。
没有电话,没有微信。
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知道,他们还在尝试。
他们在尝试自己解决问题。
他们在寄希望于那个新来的项目总监,那个据说从大厂来的“技术大牛”。
我甚至能想象出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
王总焦躁地踱步,烟一根接一根。
一群程序员围着电脑,对着天书一样的报错信息,束手无策。
而那个“大牛”,恐怕脸上的汗比谁都多。
因为他很快就会发现,这个系统的底层逻辑,带着强烈的我个人风格的烙印。
没有我写的文档,没有我的注释,想在短时间内看懂?
做梦。
下午,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我接了。
“陈阳。”
是王总的声音。
压抑着怒火,但还算克制。
“王总,有事吗?”我故作惊讶。
“别他妈跟我装蒜!”他终于忍不住了,“代码是不是你删的?”
“王总,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昨天已经办了离职,所有工作都按流程交接了。”
“交接?你交接了个屁!最新的代码呢?你那套优化算法呢?别告诉我你忘了提交!”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咆哮。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王总,您先别激动。作为一名专业的程序员,在本地保留一些测试版本和优化思路,不是很正常吗?至于提交,我还没来得及,HR就找我了。后面的事情,您也知道。”
我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你……”王总被我噎住了。
他很清楚,我说的在理。
在没有正式提交之前,那段代码的所有权,在法律上是模糊的。
更何况,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是“故意”不提交。
“陈阳,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他深吸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公司现在需要你。需要那份代码。你开个价吧。”
开价。
终于到这一步了。
我笑了。
“王总,这不是钱的事。是你们的做法,太伤人心了。”
“是是是,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我向你道歉。”他服软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回来,官复原职,我给你涨薪百分之五十!”
涨薪百分之五十?
在我掀桌子之前,你连百分之五都舍不得给。
“抱歉,王总。好马不吃回头草。”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又不耐烦了。
“我想怎么样?”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让你们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想丢就丢,想捡就能捡回来的。”
“你……”
“王总,我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你们慢慢忙吧。”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拉黑。
世界清静了。
我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轻了二两。
爽。
真的爽。
但爽过之后,是巨大的空虚和不安。
我真的把事情做绝了。
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办?
起诉我?
很难。他们没有证据。
找人黑我的电脑?
有可能。但我早有准备。
或者,他们花重金,请外面的高手来重构系统?
这是最有可能的。
但那需要时间。
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据说,这次的新项目,他们签了对赌协议。
每延迟一天,都是天价的违约金。
想到这里,我又有点幸灾乐禍。
活该。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废人生活。
白天睡觉,晚上打游戏。
外卖盒子在桌上堆成了小山。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公司的事情,不去想王总那张猪肝色的脸。
但午夜梦回,我还是会惊醒。
梦里,全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和一行行刺眼的红色报错。
我开始掉头发。
大把大把地掉。
焦虑,像一只无形的手,掐着我的脖子。
我怕了。
我怕他们真的不找我了。
我怕他们真的找到了解决方案。
那我做的这一切,就成了一个笑话。
我将一无所有,还背上了一个“职业污点”。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电话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我看着那个号码,心脏狂跳。
我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我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
“喂?”
“您好,是陈阳先生吗?”
一个客气的女声,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人。
“是我。”
“您好,陈先生。我是XX猎头公司的顾问,我姓张。”
猎头?
我愣住了。
“我们这边有一个紧急的职位,是一家科技公司,他们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技术难题,需要一位顶级的系统架构师来解决。通过多方打听,我们了解到您在这个领域是专家中的专家。”
张顾问的语气,充满了专业和恭维。
我明白了。
他们换了个方式。
他们知道直接找我,我已经有了戒心。
所以,他们通过猎头,把我当成一个外部专家来聘请。
这样,面子上也好看一些。
王总,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哦?是吗?”我故作不知,“什么样的技术难题?”
“具体的技术细节,电话里可能不太方便透露。大概是关于系统性能优化的。对方公司诚意很足,愿意为您提供业内最高标准的顾问费用。”
“最高标准是多少?”我直接问。
“……按小时计费。每小时,五位数。”
张顾问报出的数字,让我呼吸一滞。
五位数。
每小时。
我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听起来不错。但是,我最近刚离职,想休息一段时间。”
“陈先生,我们非常理解。但是这次的机会真的非常难得。对方公司的高层表示,只要您能解决问题,任何条件都可以谈。而且,这只是一个短期的顾问项目,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可能就是几天,甚至几个小时的事情。”
几个小时。
我心里冷笑。
我花三个月写出来的东西,你们想用几个小时就买回去?
“这样吧,张顾问。”我想了想,说,“我对项目本身有点兴趣。但我不想跟这家公司的任何人直接谈。所有的沟通,都通过你来转达。另外,费用不是按小时,是按项目。一口价。”
“……好的。那您的报价是?”
我伸出三根手指,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
然后,我说出了一个数字。
一个我自己都觉得疯狂的数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
“陈先生……”张顾问的声音有点干涩,“您这个报价……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高吗?”我反问,“能解决他们问题的人,值这个价。解决不了,一文不值。你可以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他们。他们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我无所谓。”
说完,我补充了一句:“我只给他们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这个价格就作废了。”
我挂了电话。
手心全是汗。
我在赌。
赌他们已经走投无路。
赌那个天价的违约金,比我开出的价格更高。
这一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我没有心思打游戏,也没有胃口吃饭。
我就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发呆。
我在想,如果他们不答应,我该怎么办?
真的去找一份新工作?
带着这样的“前科”,我还能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吗?
我甚至开始后悔。
我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是不是应该给自己留条后路?
傍晚的时候,我妈打来电话。
“阳阳啊,最近工作怎么样啊?忙不忙啊?”
“还行,妈。不忙。”我撒了个谎。
“那就好,别太累了。你看你,都快三十了,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我跟你说,你张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姑娘,是小学老师,人特别好……”
我听着我妈絮絮叨叨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
是啊,我快三十了。
我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存款。
我只有那一身被他们看不起的技术。
如果连这个都失去了,我还有什么?
挂了电话,天已经完全黑了。
城市亮起了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
孤独,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还是那个猎头的号码。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深呼吸,接通。
“陈先生。”
还是那个张顾问。
但这一次,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敬畏。
“您的条件,他们答应了。”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然后,是巨大的狂喜。
我赢了。
“另外,”张顾问继续说,“他们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说。”
“他们希望您能签署一份永久性的技术保密协议,并且,王总希望……能当面向您道歉。”
道歉?
我愣住了。
王总,那个高高在上的王总,要向我道歉?
这比给我钱,更让我感到震惊。
也更让我感到……满足。
“可以。”我说,“安排时间地点吧。”
见面的地方,约在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
我特意穿上了我最贵的一件衬衫。
虽然加起来,还不到王总一根皮带的价钱。
但我知道,今天的我,才是主角。
我到的时候,王总已经在了。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没动的咖啡。
几天不见,他好像老了十岁。
头发乱糟糟的,眼袋又黑又重,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再也没有了那天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的气派。
他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
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阳……你来了。”
我没说话,径直在他对面坐下。
服务员走过来,我点了一杯最贵的蓝山咖啡。
“陈阳……”王总搓着手,坐立不安,“之前的事情,是……是我的不对。是我目光短浅,有眼不识泰山。我……我在这里,正式向你道歉。”
他说着,竟然真的朝我鞠了一躬。
九十度。
咖啡厅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来。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顶,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王总,道歉我收到了。”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
“好好好。”他如蒙大赦,连忙坐下,“合同猎头应该已经发给你了。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打印好的合同。
我拿过来看了看。
价格,是我开的那个天价。
条款,滴水不漏。
我签了字。
他也签了。
签完字,他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
“陈阳……不,陈顾问。”他换了个称呼,“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现在。”我说,“带我去公司。”
坐上王总的奥迪A8,一路风驰电掣地回到那个我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着我。
眼神复杂。
有惊讶,有敬畏,有嫉妒,也有不解。
小李看到我,眼睛都红了。
他想说什么,但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王总亲自把我领到我原来的工位。
电脑还是那台电脑。
只是桌面上,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所谓的大厂“大牛”。
此刻,他正站在人群里,脸色尴尬地看着我。
“把你的东西拿走。”我对他说。
语气不容置疑。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王总。
王总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才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东西。
我坐下来,把电脑开机。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给我最高的管理员权限。”我对跟在身后的技术负责人说。
“已经……已经开了。”
我戴上耳机,隔绝了周围所有的声音。
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屏幕上的代码。
我开始敲击键盘。
那些被我删掉的逻辑,那些存在我脑海里的算法,像流水一样,从我的指尖倾泻而出。
办公室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围在我的身后,看着我的屏幕。
看着那些他们看不懂的字符,像变魔术一样,构建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
能感觉到他们的震撼。
这一刻,我不是那个被随意丢弃的螺丝钉。
我是神。
是这个数字世界里,唯一的神。
两个小时。
只用了两个小时。
我完成了所有的代码重构、编译、部署。
当我在命令行里敲下最后一个回车。
屏幕上显示出“Deploy Success”的绿色字样时。
我摘下了耳机。
整个办公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小李第一个冲过来,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陈哥!你太牛逼了!恢复了!全都恢复了!性能比以前还高!”
王总也挤了过来,满脸堆笑:“陈顾问,辛苦了!辛苦了!您真是我们的救世主啊!”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兴奋的脸,心里却出奇地平静。
我站起身,拿起我的外套。
“我的工作完成了。”我对王总说,“尾款,记得打到我账上。”
“一定一定!”
我没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电梯。
这一次,没有人敢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他们的目光里,只有敬畏和仰望。
走出办公楼,夜色已深。
城市的霓虹,在我的瞳孔里,闪烁出迷离的光。
手机震了一下。
银行到账信息。
一长串的零,看得我有点眼花。
我自由了。
我不仅拿回了属于我的尊严,还得到了我从未想过的财富。
我打了个车,没有回家。
我让司机带我去了本市最贵的楼盘。
“先生,您看房吗?”售楼小姐笑脸相迎。
“嗯。”
“您是想看多大面积的呢?”
我看着沙盘上那些精致的模型,想了想。
“给我来一套能看到江景的,最大的户型。全款。”
我以为我会很激动。
但实际上,并没有。
刷卡,签字,拿到购房合同的那一刻,我心里空落落的。
我好像赢了。
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我回到我那个小小的出租屋。
煤球还在等我。
我抱着它,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我报复的,从来不是王总,也不是那家公司。
我报复的,是那个卑微、懦弱、逆来顺受的自己。
我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和过去做了了断。
从此以后,我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我不用再为了几千块的工资,熬夜加班,损害自己的健康。
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我可以去环游世界。
我可以自己开一家公司。
我可以……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手机又响了。
是那个猎头张顾问。
“陈先生,恭喜您。”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您的能力,业界已经传开了。现在有好几家顶级的互联网公司,都想邀请您加入,职位和薪水都非常优渥,您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我看着窗外,笑了。
“谢谢。不过,不用了。”
“啊?为什么?”
“因为,我想给自己打工了。”
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叫“My New Beginning”。
我敲下了第一行代码。
窗外,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一年,我二十九岁。
一无所有,又拥有一切。
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拿到钱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买房,也不是挥霍。
我先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
去了西藏。
在纳木错的湖边,我看着湛蓝的湖水和远处的雪山,感觉心里的那些戾气和不甘,都被洗涤干净了。
我不再去想王总那张前倨后恭的脸,也不再去回味同事们那些复杂的眼神。
都过去了。
回来后,我用那笔钱,在市中心一个高档写字楼里,租下了一间小小的办公室。
我注册了自己的公司。
名字很简单,就叫“初心科技”。
我没有招兵买马,公司里只有我一个人。
还有一个新成员,是煤球。我每天把它带到办公室。
我开始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产品。
一个完全基于兴趣,不为了KPI,不为了取悦任何人的项目。
我不再熬夜。
每天朝九晚五,周末双休。
有灵感的时候就多写一会儿,没灵感就撸猫,看电影。
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水。
偶尔,也会有以前的同事联系我。
小李给我发微信,说他跳槽了,去了一家更大的公司,薪水翻了一番。
他说,我走之后,公司又高薪挖了几个“大牛”,但系统总是小毛病不断,再也回不到我维护时的稳定状态。
王总因为项目延期和超支,被董事会问责,年底的奖金全泡汤了。
那个新来的项目总监,干了不到三个月,也灰溜溜地走了。
我看着这些消息,心里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像在看一出与我无关的戏剧。
有一天,我正在写代码,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喂,陈阳吗?”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是王总。
“有事?”我的语气很平淡。
“那个……我听说,你自己开公司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甚至带着一丝……讨好。
“嗯。”
“怎么样?还顺利吧?需不需要……投资?”
投资?
我差点笑出声。
“不用了,王总。我这点小生意,自己还撑得住。”
“别别别,陈阳,你听我说。”他急了,“我从那家公司出来了。”
“哦?”这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唉,一言难尽。我现在自己拉了个小团队,也想做点事情。但是……缺个主心骨。缺个像你这样的技术大牛。”
我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陈阳,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赔罪。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带你的项目,来我这儿,我给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来当CTO。我们一起,再干一番大事业!”
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CTO。
一年前,这对我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条件。
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王总,”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
“我这里还有事,先挂了。”
我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拉黑,删除。
一气呵成。
我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交集。
我的“初心科技”,慢慢有了起色。
我做的那个小众产品,意外地在特定圈子里火了。
开始有盈利。
有投资人找上门。
我拒绝了大部分,只选择了一个理念和我相近的。
公司开始扩张。
我招了几个和我一样,对技术有热情、有追求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就是小李。
他听说我自己创业,义无反顾地辞掉了大厂的工作,来投奔我。
“陈哥,我还是觉得跟着你干,有劲!”他挠着头,笑得一脸憨厚。
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我给了他期权,让他负责一个独立的项目。
我告诉他,在这里,没有KPI,没有996。
我只要你们,做出自己真正想做的东西。
把技术,当成艺术。
把代码,当成诗篇。
公司走上了正轨,我反而清闲了下来。
我把更多的管理工作交给了新来的CEO,自己则重新做回了一个纯粹的程序员。
我买了那套江景房。
每天,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的城市,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我会想起那个抱着纸箱,站在路边茫然无措的下午。
恍如隔世。
我没有成为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成功人士。
我没有上市敲钟,也没有登上什么富豪榜。
但我过上了我想要的生活。
自由,从容,有尊严。
我用我的方式,赢得了这场战争。
而且,我知道。
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那天,公司团建,我们去海边烧烤。
大家喝着啤酒,吹着海风,聊着天。
小李喝多了,红着脸问我:“陈哥,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那天……你删代码的时候,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我。
我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夕阳正缓缓落下,把整个天空染成了金色。
怕吗?
当然怕。
怕得要死。
但我知道,如果那天我不那么做,我会怕一辈子。
我会永远活在那个唯唯诺诺、任人拿捏的影子里。
我笑了笑,拿起一罐啤酒,和他的碰了一下。
“怕。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海风吹过,带着一丝咸湿的味道。
我仰头,将冰凉的啤酒一饮而尽。
敬那个勇敢的自己。
也敬这个,崭新的世界。
来源:情浓云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