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医生说你脑震荡,左腿骨折,还有几处软组织挫伤。”他言简意赅地汇报,视线却飘向了床头的手机。
刺耳的刹车声,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道清醒的声音。
然后是撞击。
巨大的,仿佛要将我揉碎的撞击。
我的身体被抛起来,又重重砸下,像一个破烂的布娃娃。
再睁开眼,是白得刺眼的天花板,和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
“醒了?”
一个男声,带着疲惫和一丝不耐烦。
是周屿,我结婚三年的丈夫。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递过来一杯水,用棉签沾湿了,抹在我的嘴唇上。
“医生说你脑震荡,左腿骨折,还有几处软组织挫伤。”他言简意赅地汇报,视线却飘向了床头的手机。
屏幕亮着,是工作群的消息在不停地闪。
我的心,像被那消毒水的味道浸泡着,又冷又涩。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旋风似的冲了进来。
“昭昭!”
是林悦,我最好的闺蜜。
她扑到我的床边,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吓死我了!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都不接,我差点就要报警了!”
她抓着我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手心滚烫,带着急切的暖意。
“你感觉怎么样?疼不疼?医生怎么说?周屿,你倒是说话啊!”她连珠炮似的质问,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帮我掖好被角。
周屿皱了皱眉,“医生都说过了,没什么大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没什么大事?!”林悦的音量陡然拔高,“你看看她这个样子,叫没什么大事?!”
她转过头,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
“昭昭,你受苦了。”
那一刻,我干涩的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你看,这就是闺蜜和丈夫的区别。
一个只关心你的伤情报告,一个却能瞬间共情你所有的痛苦。
接下来的日子,林悦几乎成了我的“人形陪护”。
周屿的公司有个重要项目,焦头烂额,每天只能在下班后匆匆露个面,待不上半小时就得走。
而林悦,她直接跟公司请了长假。
她每天变着花样给我炖汤,骨头汤、鸡汤、鱼汤,用小巧的保温桶装着,从城西的家送到城东的医院,横跨大半个城市。
她给我擦脸、擦手,甚至在我因为腿伤无法动弹时,毫不嫌弃地帮我处理个人卫生。
护士都羡慕我,“你这个闺蜜,比亲姐妹还亲。”
我躺在病床上,喝着她喂到嘴边的汤,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和依赖。
“小悦,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说。
她用勺子轻轻刮掉我嘴角的汤渍,嗔怪地瞪我一眼,“我们俩谁跟谁啊,说这种话就见外了。”
她笑着,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等你好了,请我吃大餐就行。”
我点点头,心里盘算着,等出院了,一定要送她一个她念叨了很久的包。
周屿来看我的时候,林悦总是在。
她会细致地向周屿汇报我一天的情况,吃了多少,睡了多久,换药的时候有没有喊疼。
比我这个当事人说得都详细。
周屿总是松一口气的样子,拍拍林悦的肩膀,“辛苦你了,小悦。昭昭有你照顾,我放心多了。”
林悦总是谦虚地笑笑,“应该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
气氛温馨又和谐。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的恢复似乎……太慢了。
按理说,骨折虽然需要静养,但我的精神状态应该一天比一天好。
可我总是昏昏沉沉的,睡意特别重,一天里清醒的时间屈指可数。
有时候护士进来换药,会奇怪地看一眼我的输液袋。
“咦,今天的液体怎么走得这么慢?”
然后她会帮我把流速调快一点。
林悦会在这时恰到好处地解释:“可能是我刚才扶她翻身,不小心压到管子了吧。”
护士点点头,不再追问。
我也没多想。
直到有一次,我半夜被渴醒。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林悦睡在旁边的陪护床上,呼吸均匀。
我挣扎着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手臂却使不上力气。
一阵莫名的眩晕袭来,比平时任何时候都强烈。
我下意识地看向挂在架子上的输液袋。
液体……几乎没有在动。
调节流速的滚轮,被拧到了最紧的位置,几乎要将输液管完全夹断。
我的心,咯噔一下。
是护士忘了吗?
可我记得很清楚,傍晚那个年轻的护士给我换上新的一袋液体时,还特意把流速调得很快,说:“姐,这袋是营养液,滴快点,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伸出还能动的手,费力地,一点一点地,将那个滚轮往上拨。
冰凉的液体重新顺着管道流入我的血管,那种昏沉眩晕的感觉,竟然在几分钟内就得到了缓解。
我盯着那个小小的滚轮,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是林悦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
她为我付出这么多,怎么会害我?
我一定是脑子被撞坏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安慰自己,也许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也许是我自己翻身时不小心碰到的。
对,一定是这样。
第二天,我没有声张。
我像往常一样,接受着林悦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给我喂饭的时候,我仔细观察她的表情,温柔,关切,没有一丝破绽。
她给我讲公司里的八卦时,眉飞色舞,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多心了。
那天下午,周屿来了。
他带了一束香水百合,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林悦立刻找来花瓶,插好,摆在窗台上,笑着说:“还是周屿哥有心,知道我们昭昭喜欢什么。”
周屿笑了笑,坐在我床边,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力气。”我如实说。
林悦立刻接话:“可不是嘛,医生都觉得奇怪呢,说按理不应该啊。昭昭,你可得打起精神来,不能一直这么蔫蔫的。”
她的语气里满是担忧。
周屿的眉头锁了起来,“要不要再做个全面检查?别是有什么后遗症没查出来。”
我看着他俩一唱一和,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林悦……她好像很乐于强调我“恢复得慢”这件事。
晚上,护士来换最后一袋药。
我特意留意了一下,护士将流速调得适中,然后就离开了。
林悦像往常一样,给我打来热水泡脚,然后自己去洗漱。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
我的心跳得飞快,像擂鼓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者说,在害怕什么。
脚步声很轻,是林悦回来了。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脚步停在了我的床边。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轻轻地喷在我的脸上。
她站了很久。
久到我几乎要忍不住睁开眼睛。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咔哒”。
是塑料滚轮被拨动的声音。
紧接着,我感觉到手臂上输液针头的位置,传来一阵微弱的凉意,然后那感觉就消失了。
液体,停了。
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冻结了。
真的是她。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躺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身体却像被扔进了冰窖。
我最好的朋友,我视作亲姐妹的人,在我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在偷偷拔掉我的输液管,或者说,关掉我的“生命补给”。
她不是想让我死。
她是想让我……一直这样病着。
这个认知,比车祸的撞击更让我感到恐惧和粉碎。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反击”。
我需要证据。
我不能就这么冲上去质问她,她太会演了,她会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甚至会反过来说我病得神志不清,被害妄想。
周屿,他绝对会相信她。
我跟周屿说,我想吃医院门口那家新开的蛋糕店的提拉米苏。
周屿皱眉,“你现在能吃那个吗?”
林悦立刻打圆场,“哎呀,就吃一小口,解解馋嘛。昭昭都馋了好几天了。”
她总是这样,扮演一个善解人意、处处为我着想的角色。
周屿拗不过,只好下楼去买。
他一走,我立刻对林悦说:“小悦,我手机好像没电了,你帮我充一下吧,充电器就在我那个包里。”
我的包在柜子顶上。
林悦踩着凳子去拿,背对着我。
我用最快的速度,从枕头下摸出备用手机,打开录像功能,迅速塞进了床头那束香水百合的花丛里。
角度,是我白天模拟了无数遍的,正好能拍到我的输液管和她可能站立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我的手心全是冷汗。
林悦拿了充电器给我插上,毫无察觉。
“昭昭,你怎么出这么多汗?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她关切地问,伸手来摸我的额头。
我强忍着躲开的冲动,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闷。”
那一晚,我几乎一夜没睡。
我继续装睡,听着她重复昨晚的动作。
开灯,洗漱,关灯,走到我的床边。
停留。
然后是那声熟悉的,轻微的“咔哒”。
我的心,也跟着“咔哒”一声,彻底碎了。
第二天,我拿到了视频。
画面不是很清晰,但足以看清,林悦那只我曾经无比信赖的手,是如何熟练地,将那个决定我恢复速度的滚轮,拧到了最底部。
她做完这一切,还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脸上没有了白天的温柔,只有一种冷漠的,甚至带着一丝快意的平静。
我反复看着那段视频,手脚冰凉。
二十年的情谊,从穿开裆裤一起长大,到分享彼此所有的少女心事,再到成为对方婚礼上唯一的伴娘。
我以为我们是彼此生命里,除了家人和爱人之外,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原来,全都是假的。
周屿来的时候,我把林悦支出去了。
我说我想喝她亲手熬的鱼汤,今天就想喝。
林悦毫无怀疑,提着保温桶就回家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周屿。
“怎么了?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他问,伸手想碰我的脸。
我偏头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
“周屿,”我看着他,声音沙哑,“如果我说,林悦在害我,你信吗?”
他愣住了,随即失笑,“昭昭,你胡说什么呢?小悦怎么会害你?她为了照顾你,工作都辞了。”
“是请了长假,不是辞了。”我纠正他,声音冷得像冰。
他大概没见过我这个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好,是长假。但你也不能这么说她啊,她……”
“她每天晚上,都会把我的输液管关掉。”我打断他,一字一句地说。
周屿的表情,从错愕变成了荒唐,最后是全然的不信和一丝恼怒。
“陈昭昭!你是不是脑子真的被撞坏了?开始说胡话了?”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呵斥的意味。
“你知不知道小悦有多辛苦?她一个女孩子,每天医院家里两头跑,给你端屎端尿,你就是这么想她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良心?
我的心都在滴血,他跟我谈良心?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周屿,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疯子,对吗?”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失望。
“昭昭,你冷静一点。等你好了,我们再谈。你现在需要休息。”
他站起身,似乎不想再跟我争论下去。
“我这里有段视频,你看不看?”我举起那个备用手机。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我。
我按下了播放键。
林悦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以及她那只,伸向输液管的手。
周屿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一把夺过手机,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反复地,把那短短十几秒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病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我能听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也不知道。
或者说,我知道,但我不敢相信。
那天下午,林悦提着新熬的鱼汤,哼着歌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和周屿沉默对峙的画面。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怎么了这是?吵架了?”她放下保温桶,很自然地走过来,想打圆场。
“周屿哥,昭昭现在是病人,你多让着她点。”
周屿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刺骨的眼神看着她。
林悦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笑容也挂不住了。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慢慢地坐起身,靠在床头,平静地开口。
“小悦,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快二十年了吧,从幼儿园开始。”
“是啊,二十年了。”我轻声说,“我一直以为,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当然是了。”她勉强地笑着,“昭昭,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把那个手机,扔到了她的面前。
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那段视频。
林悦的血色,在看到视频的那一刻,瞬间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
她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这次开口的,是周屿。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充满了痛苦和背叛。
林悦猛地回过神来,扑到我的床边,抓着我的手,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昭昭!不是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我是看你睡得太沉了,怕液体凉,对身体不好,所以才……才想把它关一会儿……”
她的哭声凄厉,演技一如既往的精湛。
如果不是有视频作证,我几乎又要信了。
我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
“林悦,”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惊慌和乞求,“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演!昭昭,你相信我!我怎么会害你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最好的朋友?”我笑了,“最好的朋友,会每天关掉我的输液管,让我一直虚弱地躺在这里,像个废人一样?”
“最好的朋友,会在我丈夫面前,不停地强调我有多脆弱,恢复得有多慢,然后扮演一个任劳任怨、温柔体贴的圣人?”
“最好的朋友,会趁我昏迷不醒,躺在ICU的时候,拿着我的手机,用我的微信,给周屿发那些暧昧不清的消息吗?”
最后一句,是我在拿到视频后,用尽所有力气,才从周屿那里诈出来的。
我问他,是不是我昏迷的时候,林悦用我的手机联系过他。
他当时的表情,比看到视频时还要震惊。
原来,在我生死未卜的那几天,林悦拿着我的手机,模仿我的语气,给周屿发微信。
“老公,我好怕。”
“你要是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小悦说你项目很忙,你别太累了,我会心疼的。”
而周屿,他竟然信了。
他以为是我在脆弱中向他撒娇,他一边感动于我的“体贴”,一边又因为工作无法脱身而愧疚。
而这份愧疚,最终都转化为了对林悦的感激。
因为林悦会告诉他:“你放心去忙吧,昭昭这里有我呢。”
好一个“有我呢”。
我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彻底戳破了林悦最后的伪装。
她脸上的血色褪尽,连哭声都停了,只剩下剧烈的喘息。
她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我曾经觉得无比真诚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浓烈的嫉妒和怨毒。
“是,是我做的。”
她终于承认了。
她站直了身体,脸上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陈昭昭,你凭什么?”
她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你家境比我好,你长得比我漂亮,你学习比我轻松,连追你的男生都比我的优秀!”
“我努力了那么多年,拼了命地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可我还是不如你!”
“你呢?你轻轻松松就进了最好的设计公司,随随便便就嫁给了周屿这样家世好、长得帅、对你还死心塌地的男人!”
“而我呢?我只能找一个普普通通的男朋友,每天挤地铁上下班,为了几千块的房租发愁!凭什么!”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囚禁已久的困兽,终于挣脱了牢笼。
“我嫉妒你,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你知道吗?”
“每次看到你和周屿在我面前秀恩爱,我都想吐!每次你把不要的旧衣服、旧包包像打发乞丐一样给我,我都觉得是奇耻大辱!”
“你出车祸的时候,我承认,我一开始是害怕的。可当我看到你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竟然……觉得很开心。”
“我终于看到高高在上的陈昭昭,变得比我还惨了。”
“我照顾你,看着你对我感恩戴德,看着你越来越依赖我,看着周屿对我的感激越来越多……那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我把他从你身边抢过来的感觉,你知道有多爽吗?就在你隔壁的杂物间里,在他因为你的‘体贴’而对我充满愧疚和感激的时候!”
轰的一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转过头,看向周屿。
他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那是死灰。
他浑身都在发抖,嘴唇哆嗦着,看着林悦,又看看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所以为的坚固爱情,我所以为的深厚友情,都是如此不堪一击的笑话。
我躺在我的病床上,听着我最好的朋友,炫耀着她如何与我的丈夫,在我隔壁的杂物间里苟合。
这个世界,真是荒唐得可笑。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觉得很累,很恶心。
我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护士和保安都来了。
林悦被带走的时候,还在疯狂地大笑。
“陈昭昭,你赢了?不,你没有!你什么都没有了!你的朋友,你的丈夫,全都是假的!哈哈哈哈!”
那笑声,在走廊里回荡,尖锐又刺耳。
周屿“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床前。
“昭昭……对不起……我……”
他泣不成声,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不是人……我混蛋……我被她骗了……她说你不想让我担心,她说……她说你默许了她来安慰我……”
默许?
安慰?
用身体来安慰?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个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这个在我父亲临终前,握着我的手,发誓会照顾我一辈子的男人。
原来,是这么的愚蠢,又这么的软弱。
“滚。”
我只说了一个字。
他愣住了,抬头看我,满脸泪痕。
“昭昭……”
“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看着我冰冷的眼神,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地,退出了病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的眼泪,才终于决堤。
我不是为他哭,也不是为那段可笑的友情哭。
我是为我自己。
为我那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真心,为我那被彻底颠覆和粉碎的二十多年的人生。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坐着轮椅,左腿上还打着石膏。
来接我的是我的律师。
周屿没有再出现过。
听说,他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
林悦的家人来找过我,求我放过她。
他们说她只是一时糊涂,说她从小就敏感自卑,让我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给她一个机会。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律师把那段视频,和周屿承认与她有染的录音,一并交给了警方。
这不是一时糊涂。
这是蓄意伤害。
我不会原谅。
永远不会。
离婚协议,周屿签得很痛快。
他净身出户,房子、车子、我们所有的共同财产,都留给了我。
律师说,他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赎罪。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是再多物质都无法弥补的。
比如信任,比如爱。
康复治疗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每一次弯曲打着钢钉的膝盖,都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
我常常疼得满头大汗,浑身发抖。
最难熬的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没有发现真相,是不是就可以继续活在那个虚假的温暖里?
有“最好”的朋友照顾,有“爱我”的丈夫陪伴。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虚假的美好,就像罂粟,会让人上瘾,最终将你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长痛,不如短痛。
那天,我在做腿部屈伸训练,汗水模糊了视线。
康复师在一旁鼓励我:“陈小姐,再坚持一下,就差一点点了,角度已经快到九十度了!”
我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条不听使唤的腿,又往下压了一点。
剧痛袭来,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昭昭。”
我抬起头,看到了周屿。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曾经意气风发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就站在康复室的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那个画面,和林悦曾经的样子,诡异地重合了。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来干什么?”我的声音很冷。
他走过来,把保温桶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声音沙哑。
“我……我给你炖了点汤。”
“我不需要。”
“昭昭,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他蹲下来,仰视着坐在器械上的我,“我只想看看你,看你恢复得怎么样。”
“如你所见,死不了。”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他的眼圈红了。
“对不起……我知道说一万句对不起都没用。我就是个混蛋,是个傻子……”
他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声音清脆响亮。
康复室里其他做理疗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我只觉得无比难堪和厌烦。
“周屿,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现在做这些,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没想求你原谅,我也没脸求你原谅。”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痛苦,“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想你。”
我想你。
这三个字,在过去,是我最喜欢听的情话。
而现在,只让我觉得恶心。
“想我?想我什么?想我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样子,方便你去跟别的女人‘互相安慰’吗?”
我的话像刀子,他被刺得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屿,收起你那廉价的深情吧。”我从器械上下来,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从你选择背叛我的那一刻起,你和我,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的人生,已经因为你们两个,变得一团糟了。我现在只想往前看。”
“所以,别再来打扰我了。这是我作为你前妻,对你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要求。”
他没有再追上来。
我走出康明亮堂的康复大厅,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我以为我会很解气,很痛快。
但其实没有。
我的心里,依然是一片荒芜。
摧毁一样东西很容易,但重建,却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巨大的勇气。
我辞掉了原来设计公司的工作。
我不想再回到那个熟悉的环境,不想再碰到任何一个认识周屿和林悦的人。
我卖掉了那套充满着背叛和谎言的婚房,用那笔钱,在郊区租了一个带小院子的房子。
我开始尝试着,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我养了一只猫,一只从救助站领养回来的橘猫,它很黏人,总喜欢趴在我的腿上睡觉。
我在院子里种满了花,绣球、月季、玛格丽特。
每天给它们浇水、施肥、修剪枝叶,看着它们从一个小小的花苞,到绚烂地绽放。
这个过程,治愈又平静。
我的腿,在坚持不懈的康复下,也一天天好起来。
从拄着双拐,到单拐,再到可以慢慢地,像正常人一样行走。
虽然在阴雨天,膝盖还是会隐隐作痛,但那点痛,比起心里的伤,已经不算什么了。
我开始重新接一些设计的私活。
不用坐班,不用应酬,时间自由。
我的第一个客户,是一家咖啡馆的老板,她想把自己的小店重新装修一下。
我们聊得很投缘。
她听说了我的经历后,没有同情,也没有劝慰,只是给我倒了一杯手冲咖啡,说:
“有些坎,只能自己过。过去了,就是一片新天地。”
我看着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点了点头。
是啊,只能自己过。
林悦的案子,开庭了。
我没有去。
律师告诉我,她被判了两年。
故意伤害罪。
这个结果,不重,也不轻。
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的人生,因为她的嫉妒和恶毒,拐上了一条岔路。
而我,也要开始走我自己的路了。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林悦的妈妈打来的。
她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反复说着对不起,说她们没有教育好女儿。
然后,她告诉我一件事。
她说,当年高考,林悦的分数,其实是够得上我所在的那所大学的王牌专业的,也就是我读的那个专业。
但是,她自己偷偷改了志愿。
她选了一个分数线低很多的,普通的专业。
因为她害怕。
她害怕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里,再一次,被我比下去。
她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活在了我的阴影里,并且,亲手为自己画地为牢。
挂掉电话,我坐在院子的藤椅上,看着满院子的花,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我和林悦一起去逛街,我看中一条很漂亮的连衣裙,但是太贵了,我舍不得买。
林悦看我喜欢,就偷偷用她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把它买了下来,在我生日那天送给了我。
我当时感动得一塌糊涂,抱着她又叫又跳。
她笑着说:“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那一刻的笑容,是真的。
那一份情谊,也曾经是真的。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真,被嫉妒的毒液,一点一点地,腐蚀了,烂掉了,最后只剩下一个虚伪的空壳。
人性,真是太复杂了。
一年后。
我的小院,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网红花园”。
很多人会特意跑来打卡拍照。
我的设计工作室,也步入了正轨,接的单子越来越多,甚至有几家小有名气的民宿,都来找我合作。
我的腿,已经完全康复了。
除了不能剧烈运动,几乎和从前无异。
我甚至还报了一个陶艺班,学着捏一些瓶瓶罐罐,摆在我的花园里。
生活,好像真的在一点一点地,回到它应有的轨道上。
那天,我去陶艺班交作业,在门口,碰到了一个人。
是周屿。
他比上一次见到时,更瘦了,但整个人看起来,却干净清爽了不少。
他不再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笑。
“好巧。”
“嗯。”我点点头,准备绕过他走进去。
“昭昭。”他又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我要走了。”他说,“去非洲,公司外派,至少三年。”
我有些意外,但什么也没说。
“我把那套房子卖了。”他继续说,“就是我爸妈留给我的那套,还有我所有的积蓄,都捐给了一个儿童骨科的基金会。用……用你的名义。”
我的心,轻轻地颤了一下。
“我不是想求你什么。”他急急地解释,“我就是觉得……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我只能做点什么,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有多混蛋。我这一年,没有一天睡过好觉。闭上眼睛,就是你躺在病床上,看着我的眼神。”
“那个眼神,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昭昭,对不起。还有……祝你以后,都好。”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没有再回头。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没有恨了,也没有爱了。
就好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演完了他所有戏份的配角,落寞退场。
回到家,橘猫“汤圆”跑过来蹭我的腿。
我抱起它,坐在院子里。
夕阳的余晖,把整个院子都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手机响了,是咖啡馆的老板娘。
“昭昭,晚上有空吗?我哥从国外回来了,是个摄影师,说特别喜欢你的花园,想来拍几张照片,顺便一起吃个饭?”
我看着满院子的花,它们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生机勃勃。
我笑了笑,对着电话说:
“好啊。”
人生,总要翻篇的。
不是吗?
来源:搞笑同学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