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抚恤金,一百二十万,一分没留给我爸妈,全给了我的丈夫,陈阳。
我死了。
死于一场仓库大火。
我是个消防员。
我的抚恤金,一百二十万,一分没留给我爸妈,全给了我的丈夫,陈阳。
我死后的第三个月,他拿着这笔钱,娶了新欢。
婚礼办得挺热闹,就在我们当初攒了三年钱才买下的婚房里。
墙上,我的照片被取下,换上了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他,笑得比当初娶我时还灿烂。
那个女人,叫林薇,是他公司的同事。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依偎在陈阳怀里,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原来如此。
我飘在他们卧室的吊灯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你看,人死了,就变成了一股空气,没人看得见,没人听得着。
但我能看见他们,听见他们。
我甚至能闻到林薇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和我惯用的柠檬味沐浴露混在一起,闻起来不伦不类。
我的鬼魂,被困在这间屋子里。
这间我们一起设计,一起挑选家具,墙上每一颗钉子都是我亲手敲进去的屋子。
现在,它成了别人的爱巢。
用我的命换来的钱,滋养着别人的爱情。
你说可笑不可笑?
夜深了。
他们结束了闹哄哄的婚宴,回到卧室。
陈阳喝得不少,满身酒气,一头栽在床上。
那张床,是我们一起去宜家挑的,我喜欢它简洁的白蜡木床头。
现在,林薇正靠在那个床头上,温柔地给陈阳擦脸。
“老公,慢点。”她的声音又软又糯。
老公。
这个称呼,曾经是我的专属。
我看着陈阳那张因为酒精而泛红的脸,看着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林薇的照顾。
我的心脏,如果我还有的话,一定像被无数根针扎着。
不,比那更疼。
是一种空洞的、被彻底掏空的冰冷。
我等了很久,等到林薇也睡下了,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两道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我深吸一口气,虽然我根本不需要呼吸。
然后,我开始唱歌。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我唱得很认真,很用力,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
这是我儿子念念最喜欢的歌。
我以前每晚都唱给他听,哄他睡觉。
我的嗓子在火场里被浓烟灼坏了,声音变得嘶哑难听。
现在,我用这副破锣嗓子唱出来的童谣,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陈阳的眉头,在睡梦中紧紧皱了起来。
他开始不安地翻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跑得快……”
我凑到他耳边,把每一个字,都吹进他的耳朵里。
“一只没有眼睛……”
“一只没有尾巴……”
“真奇怪,真奇怪……”
陈阳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剧烈收缩,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谁?谁在唱歌?”他哑着嗓子喊。
林薇被他惊醒了,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怎么了老公?做噩梦了?”
“你……你没听见吗?”陈阳的声音在发抖,“有人在唱歌,就在我耳边!”
林薇侧耳听了听,一脸茫然。
“没有啊,你是不是喝多了,听错了?”她打了个哈欠,翻身抱住陈阳的胳膊,“快睡吧,明天还要去爸妈家呢。”
陈阳僵着身体,眼神惊恐地扫视着整个房间。
我就飘在他的正上方,冷冷地与他对视。
他看不见我。
但他能感觉到。
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那种如影随形的注视。
他知道,是我。
我看见他喉结滚动,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
很好。
这才只是个开始。
陈阳,你用我的命换来你的新生。
那么,你的余生,就让我来为你夜夜歌唱吧。
第二天,陈阳顶着一双熊猫眼,精神萎靡。
林薇给他端来牛奶,关切地问:“昨晚真没睡好啊?脸色这么差。”
陈阳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昨天太累了。”
他不敢说。
他不敢告诉他的新婚妻子,他怀疑我回来了。
我坐在他们对面的餐椅上,那是我以前的位置。
我看着林薇把煎蛋切成小块,送到陈阳嘴边,动作亲昵。
“啊,张嘴。”
陈阳顺从地张开嘴,吃下那块煎蛋。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不是我的,是他的。
我能感觉到他的生理性不适。
他一边享受着新生活的甜蜜,一边被旧日的梦魇折磨。
真有意思。
吃完早饭,他们出门了,说是要去陈阳父母家。
我那个曾经的婆婆,现在应该很高兴吧。
毕竟,我生的是儿子,而林薇肚子里这个,他们找人看过了,说“十有八九”也是个儿子。
正好,无缝衔接。
我没跟着他们去。
我被困在这间屋子里,哪儿也去不了。
也好。
我正好可以好好“参观”一下我的家,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客厅里,我亲手种下的那盆龟背竹,叶子黄了一半,蔫蔫地耷拉着。
我记得我跟陈阳说过,这盆龟背竹要一周浇两次水,不能暴晒。
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
阳台上,我养的那几盆多肉,已经彻底干成了标本。
我的书房,被改成了婴儿房。
墙壁刷成了天蓝色,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角落里堆满了崭新的婴儿用品。
全是名牌。
花了不少钱吧。
我的钱。
我走到婴儿床边,那张小小的床上,放着一只崭新的小熊玩偶。
我的儿子念念呢?
我死的时候,他才两岁。
他现在在哪儿?
一股尖锐的刺痛穿透了我虚无的身体。
我冲进主卧,冲进那个曾经属于我的衣帽间。
我的衣服,我的包,我的鞋子,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林薇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和blingbling的高跟鞋。
我的东西呢?
陈阳,我的东西呢?
我像疯了一样在屋子里穿梭,寻找着我存在过的痕迹。
最后,我在储藏室一个积满灰尘的纸箱里,找到了它们。
我的几件常穿的衣服,被随意地塞在里面。
箱子最上面,是我和陈阳的结婚照。
相框的玻璃碎了,裂痕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划过我们曾经的笑脸。
照片下面,压着我的消防员制服。
那身火焰蓝,被我视若生命的战袍,此刻像一块破布,皱巴巴地躺在箱底。
我的奖章,我的一等功勋章,也被扔在了里面,沾着不知名的污渍。
陈阳。
陈阳!
一股无法遏制的狂怒,从我灵魂深处喷涌而出。
我死死地盯着那枚功勋章。
那是我用命换来的荣誉。
是我冲进火场,从爆炸的煤气罐旁,背出一个三岁小女孩换来的。
那天,我的后背被烧伤了一大块,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陈阳来照顾我,一边给我削苹果,一边埋怨我:“你说你一个女人,干嘛非要去做那么危险的工作?图什么?”
我当时笑着说:“图这身衣服帅啊。”
他没笑。
他只是叹了口气,说:“等你合同到期了,就别续了,回来吧,我养你。”
我以为那是心疼。
现在我才明白,他只是觉得我这份职业,不够安稳,不够“宜家宜室”。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想要的,是一个能在家给他洗衣做饭,貌美如花,还能给他传宗接代的洋娃娃。
就像林薇。
我伸出手,想去触摸那枚冰冷的功勋章。
我的指尖,却一次又一次地穿过了它。
我什么都碰不到。
我只能看。
看着我存在过的一切,被抹去,被践踏,被遗忘。
我恨。
我恨我的无能为力。
我恨陈阳的薄情寡义。
屋子里的空气,开始变得冰冷。
窗帘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储藏室的灯,开始疯狂地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那是大火的味道。
是我死时,最后闻到的味道。
我要让陈阳也闻一闻。
我要让他永远记住这个味道。
记住,他是踩着我的尸骨,过上今天的好日子的。
晚上,陈阳和林薇回来了。
林薇一进门就皱起了鼻子,“什么味儿啊?怎么一股烧焦的味道?”
陈阳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比任何人都熟悉这个味道。
“有吗?我怎么没闻到。”他强装镇定,飞快地打开了所有的窗户。
冷风灌进来,吹散了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却怎么也吹不散。
林薇裹紧了外套,抱怨道:“今天家里怎么这么冷?暖气坏了吗?”
陈阳没说话,只是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
他知道,不是暖气坏了。
是我。
是我把火场的寒冷,带回了这个家。
晚饭,林薇做了四菜一汤,很丰盛。
她不停地给陈阳夹菜,“多吃点,看你这两天瘦的。”
陈阳没什么胃口,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我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我什么都不用做。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最恶毒的诅咒。
饭后,林薇去洗碗。
陈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喜剧,演员们笑得前仰后合。
陈阳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储藏室的方向。
他想起了什么?
是想起那箱被他丢弃的,我的遗物吗?
还是想起了那身火焰蓝,和那枚被玷污的功un章?
“老公,你想什么呢?”林薇擦着手走过来,挨着他坐下。
陈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抖。
“没……没什么。”
林薇怀疑地看着他,“你今天一天都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陈阳的反应很激烈,“我能有什么事?你别胡思乱想。”
他的声音太大,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弱。
林薇被他吼得一愣,眼圈瞬间就红了。
“你凶什么呀?人家也是关心你……”她委屈地低下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陈阳立刻就软了。
他连忙搂住林薇,放柔了声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压力大?”林薇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是不是因为……因为念念?”
念念。
我的儿子。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陈阳的表情僵住了。
“你提他干什么?”
“我今天听妈说,宋……你前妻的爸妈,想把念念的抚养权要回去,还说要去法院告你。”林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陈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们休想!”他咬着牙说,“念念是我的儿子,谁也别想抢走!”
呵。
你的儿子?
你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吗?
我死后,你把念念扔给了你爸妈,自己在这里跟新欢双宿双飞。
你去看过他几次?
你给他买过一件衣服,一个玩具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他是你的儿子?
“可是……我听说,你把那笔……那笔钱,都用来买这套房子和办婚礼了。”林薇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说你挪用了念念的抚养费,告到法院,我们赢不了的。”
“那又怎么样?”陈阳烦躁地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那笔钱是单位赔给我的!我是她丈夫,我拿这笔钱有什么不对?”
“可她是因公牺牲,那笔钱里,有很大一部分是给孩子的抚养费,还有给老人的赡养费……”
“够了!”陈阳粗暴地打断她,“林薇,你到底是谁老婆?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林薇被他吼得不敢说话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飘在他们中间,冷笑着看着这场闹剧。
陈阳,你急了。
你怕了。
你怕你最后一点遮羞布,也要被扯下来。
你怕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靠着亡妻的抚恤金,养着小三和私生子的。
那一晚,我没有唱歌。
我只是静静地待在他们卧室的角落里。
我看着陈阳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看着他一会儿被噩梦惊醒,一会儿又神经质地坐起来,对着空气发愣。
他的精神,正在一点点被压垮。
而林薇,也第一次背对着他,整晚都没有跟他说话。
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而我,会亲手把这道裂痕,撕得更大。
几天后,我爸妈找上门来了。
他们带着律师,还有一份法院的传票。
开门的是林薇。
她看到我爸妈,愣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叔叔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我妈看都没看她,径直往里走,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视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
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张新的婚纱照上时,她的身体晃了一下。
我爸赶紧扶住她。
我妈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她指着那张照片,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陈阳呢?让陈阳给我滚出来!”
陈阳从卧室里出来,脸色很难看。
“爸,妈,你们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说一声?好让你把这个女人藏起来吗?”我妈死死地瞪着他,那眼神,像是要在他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陈阳,我女儿尸骨未寒,你就另娶新欢!你对得起她吗?”
陈阳梗着脖子,避开我妈的视线,“冉冉已经走了,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
“往前看?”我爸气得浑身发抖,他把手里的传票狠狠摔在陈阳脸上,“往前看就是拿着我女儿的命钱,住着她的房子,养着别的女人?”
“爸!你怎么说话呢?”陈阳也恼了。
“我怎么说话?我说错了吗?”我爸指着林薇的肚子,“我女儿给你生了儿子,你把孩子扔给我跟你妈,自己在这里快活!现在又搞大一个肚子!陈阳,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林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难堪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叔叔,你别这么说,我跟陈阳是真心相爱的……”她试图解释。
“你给我闭嘴!”我妈厉声喝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林薇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陈阳见不得她受委屈,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冲我爸妈吼道:“你们够了!这是我家!你们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你家?”我妈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陈阳,你摸着良心说,这是你家吗?这房子的首付,是我跟她爸出的!这房子的贷款,是我女儿拿命还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是你家?”
“我告诉你们,这房子,还有念念的抚养权,我们都要定了!我们法庭上见!”
我爸说完,拉着我妈,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阳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铁青。
林薇在他身后,小声地啜泣着。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陈阳,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这房子的首付,是叔叔阿姨出的?”
陈阳的身体僵住了。
“不是。”他矢口否认,“是我跟宋冉一起攒的。”
他说谎。
他怎么能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
当初买房的时候,他刚工作两年,一分钱积蓄都没有。
首付三十万,是我爸妈拿出了他们一辈子的养老钱。
他当时,握着我爸的手,信誓旦旦地说:“爸,您放心,我一定会对冉冉好一辈子。”
一辈子。
他的一辈子,原来这么短。
“那……那笔抚恤金呢?”林薇还在追问,“你真的……一分钱都没给叔叔阿姨留吗?”
陈阳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她。
“你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薇被他眼里的凶光吓到了,“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补偿一下叔叔阿姨?毕竟,他们也只有宋冉一个女儿……”
“补偿?拿什么补偿?钱都花光了!”陈阳暴躁地打断她,“买这房子剩下的贷款,办婚礼,给你买钻戒,哪一样不要钱?现在孩子又要出生了,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我哪儿还有钱给他们?”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
原来,我的命,就只值这些。
一个家,一场婚礼,一枚钻戒。
林薇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陈阳看着她哭,心里的烦躁更盛。
他抓起外套,摔门而出。
我跟着他。
我第一次走出了这间屋子。
原来,我不是被困住了,我只是……下意识地不想离开。
陈阳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去别的地方。
他开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最后,他把车停在了一条河边。
他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把头埋在方向盘里,肩膀开始微微地耸动。
他在哭。
我飘在车窗外,静静地看着他。
我以为我会痛快。
可我没有。
我只觉得一片荒凉。
陈阳,你哭什么呢?
你是在后悔吗?
还是在害怕?
你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可是,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本来就都不属于你啊。
他哭了很久,直到一整包烟都抽完。
然后,他擦干眼泪,重新发动了车子。
他去了他父母家。
他要去接念念。
他想用孩子,做最后的筹码。
陈阳的父母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
他到的时候,我儿子念念正在楼下的小花园里玩滑梯。
他瘦了,也黑了。
一个人默默地爬上滑梯,又滑下来,身边没有一个小朋友。
我婆婆坐在一旁的长椅上,跟几个老太太聊天,根本没看孩子一眼。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念念。
妈妈的念念。
陈阳停好车,朝念念走过去。
“念念。”他叫了一声。
念念抬起头,看见他,眼神里没有惊喜,只有一丝怯生生的陌生。
他已经快不认识他这个爸爸了。
“爸爸。”他小声地叫了一句。
陈阳走过去,想抱他。
念念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阳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表情,很难看。
我婆婆看见陈阳,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
“哎哟,你怎么来了?来接念念啊?”
“嗯。”陈阳闷闷地应了一声。
“正好,带回去让你媳妇看看,也沾沾喜气,让她也给咱们家生个大胖小子!”我婆婆笑得合不拢嘴。
我听着这话,只觉得一阵反胃。
陈阳没接话,只是弯腰对念念说:“念念,跟爸爸回家。”
念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婆婆,摇了摇头。
“我不要。”
陈阳的耐心耗尽了。
他一把拽住念念的胳膊,强行把他往车上拖。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念念被他吓到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不要跟你走!我要找妈妈!我要妈妈!”
他一边哭,一边挣扎。
妈妈。
他在叫我。
我的念念,他在叫我。
我的身体,像被撕裂了一样。
我疯了一样朝陈阳扑过去,想把他从我儿子身边推开。
可是,我的手,再一次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儿子,被他粗暴地塞进车里。
我只能听着我的儿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妈妈”。
那一刻,我心里的恨,达到了顶点。
陈阳,我要你死。
我真的要你死。
车子发动了。
我贴在后座的车窗上,看着念念哭得通红的小脸。
我伸出手,想去摸摸他。
“念念不哭,妈妈在。”
我一遍又一遍地,无声地对他说。
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哭声渐渐小了。
他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
他的目光,好像穿透了虚空,落在了我的脸上。
“妈妈……”他喃喃地叫了一声。
我的眼泪,如果我还有的话,一定已经决堤了。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
林薇看到念念,明显愣住了。
她大概没想到,陈阳会把孩子带回来。
“念念来了啊。”她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想去摸念念的头。
念念立刻躲到了陈阳身后,警惕地看着她。
林薇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晚饭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念念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低头扒着碗里的饭。
陈阳和林薇也各自沉默着。
我坐在念念身边,想把他抱在怀里。
我想告诉他,别怕,妈妈在这里。
吃完饭,林薇想带念念去洗澡。
念念死活不肯。
“我要我妈妈给我洗!”他哭着喊。
林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陈阳不耐烦地吼道:“你妈妈已经死了!她回不来了!”
念念哭得更凶了。
“你胡说!妈妈没死!奶奶说,妈妈变成星星了!会在天上看着我!”
陈阳被他哭得心烦意乱,把他一个人关进了儿童房。
“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不哭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门被“砰”地一声锁上了。
屋子里,只剩下念念压抑的哭声。
我穿过门板,来到念念身边。
他一个人蜷缩在墙角,抱着膝盖,哭得一抽一抽的。
小小的身体,看起来那么孤单,那么无助。
我的心,碎成了千万片。
我蹲下来,把他虚虚地抱在怀里。
我开始唱歌。
用我最温柔的声音。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这是另一首我经常唱给他听的摇篮曲。
我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
他渐渐停止了哭泣,抬起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在房间里寻找着。
“妈妈?”他小声地问。
“嗯,妈妈在。”我应着,虽然他听不见。
他好像真的听见了。
他不再害怕,慢慢地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他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我静静地守在他床边,一夜未眠。
第二天,陈阳和林薇都起得很晚。
他们好像吵架了。
林薇的眼睛是肿的。
陈阳的脸色也很难看。
念念醒了,一个人乖乖地坐在床上,没有哭,也没有闹。
他好像知道,我陪了他一整晚。
早饭桌上,念念突然开口问陈阳:“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陈阳愣住了。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把妈妈的照片都收起来了。”念念说,“你还让别的阿姨住我们家。”
他指了指林薇。
林薇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陈阳的表情,像吞了一只苍蝇。
“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快吃饭!”他厉声呵斥。
念念低下头,不再说话。
但他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我看着陈阳,心里的寒意越来越重。
他不仅是个薄情的丈夫,还是个冷漠的父亲。
他把念念带回来,根本不是因为爱他。
他只是想利用他,作为跟妈谈判的筹码。
作为安抚他那可悲的负罪感的工具。
接下来的几天,这个家里,低气压弥漫。
陈阳和林薇的冷战在持续。
念念越来越沉默。
而我,则把我的“歌声”,从深夜,延续到了白天。
我不再只唱童谣。
我开始唱我和陈阳定情时的那首歌。
王菲的《红豆》。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我无时无刻不在他耳边唱着。
他开车的时候,我唱。
他开会的时候,我唱。
他跟林薇说话的时候,我也唱。
我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符,日夜纠缠着他。
他开始出现幻听。
精神恍惚,无法集中。
他在公司开会时,会突然对着空气大喊:“别唱了!求你别唱了!”
所有同事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开车时,会因为我的歌声而分神,差点追尾。
他晚上,更是整夜整夜地失眠。
只要他一闭上眼,我的歌声,我的脸,还有大火冲天的画面,就会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
他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看起来像个瘾君子。
林薇也快被逼疯了。
她一开始以为陈阳只是压力大。
后来,她也开始觉得不对劲。
家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冷。
东西会自己掉下来。
电视会在半夜自己打开,播放着雪花点,发出“沙沙”的噪音。
还有那股烧焦的味道,时不时就会出现。
她开始害怕。
尤其是当她一个人的时候。
她开始频繁地往娘家跑。
她甚至劝陈阳:“要不……我们请个大师来看看吧?”
陈阳的反应,比任何时候都激烈。
“你看清楚!我没病!家里也没问题!”他红着眼睛,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你再敢提这件事,就给我滚出去!”
他不敢。
他怕大师来了,会把我“收”了。
更怕大师会告诉林薇,这个家里,住着一个含恨而死的亡魂。
他的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了。
矛盾,在念念生日那天,彻底爆发了。
那天,我爸妈带着蛋糕和礼物来了。
他们只想给自己的外孙过个生日。
开门的,是林薇。
我妈没理她,径直走到念念面前,蹲下来,眼圈红红的。
“念念,生日快乐。看看外婆给你买了什么?”
她拿出了一套乐高消防车。
那是我答应过念念,等他三岁生日时,要送给他的礼物。
念念看到消防车,眼睛亮了。
但他没有接。
他看了看从卧室里走出来的陈阳,又看了看林薇,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我妈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念念,怎么了?不喜歡吗?”
“不是……”念念小声说,“爸爸说,妈妈是坏人,消防车也是坏东西。”
我妈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猛地站起来,死死地瞪着陈阳。
“陈阳!你这个!你都跟孩子说了些什么?”
陈阳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大概没想到,念念会把他的话学出来。
前几天,念念在玩一辆旧的消防车玩具时,被他看到了。
他一把抢过玩具,扔进了垃圾桶。
他对念念说:“以后不准玩这个!你妈妈就是被这东西害死的!消防员都是骗子!”
他把自己的无能和怨恨,扭曲成谎言,灌输给一个三岁的孩子。
他想让我的儿子,也恨我。
“我说了什么?我只是告诉他事实!”陈阳梗着脖子狡辩,“他妈妈就是为了那点可笑的荣誉,连家都不要了!连儿子都不要了!我难道说错了吗?”
“你!”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他。
林薇尖叫着冲过来,挡在陈阳面前。
“叔叔你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滚开!”我爸一把推开她。
林薇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
“啊!”她捂着肚子,痛苦地叫了起来。
“老婆!”陈阳脸色大变,赶紧冲过去扶她。
“我的肚子……好疼……”林薇的脸上,冷汗都下来了。
陈阳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猛地抬起头,冲我爸妈嘶吼:“你们满意了?啊?我老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说完,他抱起林薇,疯了一样往外冲。
我爸妈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倒在地上的蛋糕,看着一脸惊恐的念念,老泪纵横。
我妈抱着念念,哭得泣不成声。
“我的冉冉啊……你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白眼狼啊……”
我飘在他们身边,看着这一片狼藉。
我的身体,冷得像一块冰。
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怨气和愤怒,终于,像火山一样,彻底喷发了。
我要他付出代价。
我要让他失去一切。
我跟上了陈阳的车。
他开得飞快,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
林薇躺在副驾驶,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汗。
“陈阳……我好怕……”
“别怕,没事的,马上就到医院了!”陈阳一边开车,一边安慰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怕了。
他怕失去这个孩子。
这个他所谓“新生活”的象征。
呵。
你现在知道怕了?
你把我儿子一个人扔在家里,让他看着自己的外公外婆伤心欲绝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怕?
我凑到他耳边,用我这辈子最怨毒,最冰冷的声音,开始唱歌。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陈阳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跑得快……”
我的声音,在他的耳蜗里,无限放大。
“一只没有眼睛……”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他看见我穿着被烧得破破烂烂的制服,浑身是血地站在马路中间,冷冷地看着他。
“啊!”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猛地转动方向盘。
车子失控了。
“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长空。
车子狠狠地撞向了路边的护栏。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的灵魂都为之一颤。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我穿过变形的车门,看到里面的情景。
安全气囊已经弹开。
陈阳的头,磕在方向盘上,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
他昏过去了。
而林薇……
她身下的座椅,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车顶,嘴唇微微翕动着。
“孩子……我的孩子……”
我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我没有感到一丝快意。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和悲哀。
孩子是无辜的。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可是,是他们,一步步把我逼到了这个地步。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陈阳和林薇被抬了出去。
我没有再跟着他们。
我回到了那个家。
我爸妈还在。
他们已经报了警,也联系了陈阳的父母。
念念睡着了,大概是哭累了。
我妈抱着他,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我爸坐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抽烟,苍老了十岁不止。
没过多久,我婆婆来了。
她一进门,就开始撒泼。
“你们两个的!把我儿子害成这样!我跟你们拼了!”
她张牙舞爪地朝我爸妈扑过来。
我爸拦在她面前,冷冷地说:“你儿子是自己开车撞的,跟我们没关系!警察会调查清楚!”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你们上门来闹,我儿子会出事吗?我孙子会没了吗?”我婆婆哭天抢地,“我可怜的孙子啊!还没出世就没了啊!”
我妈抱着念念的手,紧了紧。
她看着我婆婆,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孙子是孙子,我女儿的儿子就不是了吗?陈阳是怎么对念念的,你心里没数吗?”
“他怎么了?他不就是工作忙,没时间带孩子吗?哪个男人不这样?”我婆婆理直气壮。
“忙?忙到有时间另娶新欢,忙到有时间花天酒地,就是没时间看一眼自己的亲生儿子?”我妈气得发笑,“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念念,我们必须带走!抚养权,我们也要定了!那套房子,是我们的!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们!”
“你做梦!”我婆婆尖叫起来,“房子写的是我儿子的名字!念念是我陈家的种!你们谁也别想抢走!”
一场新的战争,再次爆发。
我静静地飘在一旁,看着这丑陋的一切。
这就是人性。
自私,贪婪,丑陋不堪。
最终,警察来了,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陈阳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
他脑震荡,断了两根肋骨。
林薇流产了。
并且,因为大出血,子宫受到了严重损伤,医生说,她以后很难再怀孕了。
她醒来后,知道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陈阳去病房看她。
他想去拉她的手。
她像躲避瘟疫一样,猛地抽了回去。
“别碰我。”她的声音,沙哑又冰冷。
“薇薇,对不起……”陈阳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林薇笑了,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讽刺,“陈阳,你最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她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
“是她,对不对?”
“是宋冉,她回来了,她回来报复我们了,对不对?”
陈arrived阳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薇看着他的反应,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离婚吧。”她说,语气平静得可怕。
“不,薇薇,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林薇打断他,“我不想住在一间闹鬼的房子里,也不想跟一个心里装着鬼的男人过一辈子。”
“陈阳,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骗我说你跟她感情不好,骗我说房子是你自己买的,骗我说那笔钱是你应得的。”
“我像个傻子一样,住着用另一个女人的命换来的房子,花着她的钱,还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最美的爱情。”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孩子没了,家也没了。”
“你满意了吗?”
她看着他,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陈阳被赶出了病房。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走廊里,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飘在他面前,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
我没有唱歌。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的注视,猛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第一次,准确地落在了我身上。
他看见我了。
他看见我穿着那身火焰蓝,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跨越了生死。
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脸上,血色褪尽。
“冉……冉冉?”他颤抖着,伸出手,想来触摸我。
我没有动。
他的手,穿过了我的身体。
他脸上的表情,从惊恐,慢慢变成了绝望。
“对不起……”他跪了下来,在我面前,痛哭失声。
“对不起……冉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
“我不该拿你的钱……我不该忘了你……我不该那么对念念……”
“我不是人……我是……”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
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个跪在地上,对着空气忏悔的男人。
我静静地看着他。
心里,一片平静。
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用吗?
我死了。
林薇的孩子没了。
我爸妈老无所依。
我的儿子,在他最需要父亲的时候,却被父亲深深地伤害。
这一切,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的吗?
陈阳,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官司,我们赢了。
法院把念念的抚养权,判给了我爸妈。
那套房子,也判给了他们。
陈阳净身出户。
他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一切。
他搬回了他父母家。
我没有再跟着他。
我的执念,好像在那一天,他看见我的那一刻,就消散了大半。
我留在了我的家里。
陪着我爸妈,陪着我的念念。
我爸妈搬了进来。
他们把房子,重新布置成了我生前的样子。
墙上,挂满了我的照片。
有我穿消防服的,有我和他们一起旅行的,有我抱着念念笑的。
我的书房,也恢复了原样。
那枚被陈阳扔掉的功勋章,被我爸找了回来,擦得锃亮,郑重地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我的龟背竹,又长出了新的绿叶。
阳台上,也重新摆满了生机勃勃的多肉。
这个家,终于又有了温度。
念念也渐渐开朗了起来。
在外公外婆的爱护下,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他还是会想我。
他会指着墙上的照片,对外公说:“外公,我妈妈是英雄。”
我爸会摸着他的头,红着眼圈说:“是,你妈妈是全世界最棒的英雄。”
他会在睡前,对着天上的星星说:“妈妈,晚安。”
我就会在他床边,为他唱起那首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我的声音,不再嘶哑,不再冰冷。
变得很轻,很柔。
像一阵风,拂过他的梦境。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陈阳。
我听说,他后来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他整天谁也不认识,只是抱着一个枕头,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冉冉,别唱了,我求你……”
“冉冉,我错了……”
我婆婆去看他,他也不认识,还把她当成我,抱着她的大腿哭。
我没有去看他。
他的结局,是他的咎由自取。
我对他,已经没有恨了。
也没有爱了。
他只是一个,出现在我生命里,又被我彻底遗忘的,陌生人。
至于林薇。
她也消失了。
听说她回了老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也许,她也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我希望她能真的走出来。
毕竟,她也是个可怜人。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
它能抚平一切伤痛。
也能冲淡一切怨恨。
我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点执念,是我的儿子,念念。
我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看着他从幼儿园毕业,背上小书包,成为一名小学生。
看着他交到了新朋友,学会了骑自行车。
看着他在运动会上拿到第一名,举着奖状,骄傲地对着天空挥舞。
我知道,他在告诉我,妈妈,你看,我长大了。
我真想抱抱他。
可是,我做不到。
我只是一缕孤魂。
一缕无法触碰阳光,无法拥抱爱人的孤魂。
我开始感到疲惫。
我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透明。
我知道,我快要走了。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一个没有痛苦,没有怨恨的地方。
或许,那里真的有星辰大海。
我会在那里,真正地安息。
念念十岁生日那天。
我爸妈给他办了一个热闹的生日派对。
他许愿的时候,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很虔诚。
我凑过去,想听听他的愿望。
“我希望,妈妈在天上,能开开心心的。”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傻孩子。
妈妈只要看着你开心,就开心了。
晚上,他睡着后。
我最后一次,坐在他床边。
我看着他熟睡的脸庞,那么安详,那么可爱。
我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个虚无的吻。
“再见了,我的宝贝。”
“妈妈爱你。”
说完,我感觉我的身体,变得好轻,好轻。
像一粒尘埃,慢慢地飘了起来。
穿过天花板,穿过屋顶。
我看到了满天的繁星。
那么亮,那么美。
我不再唱歌了。
我只是微笑着,朝着那片最亮的星海,飞了过去。
我终于,自由了。
来源:惦念暮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