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爸陈建国,五十出头的男人,脸喝得像猪肝,搂着他新媳妇的腰,笑得满脸褶子都在发光。
我爸的婚宴,我喝了多少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刺眼的红,挂得到处都是,像要把整个酒店都勒出血来。
敬酒的杯子一轮一轮地撞过来,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响声。
我爸陈建国,五十出头的男人,脸喝得像猪肝,搂着他新媳妇的腰,笑得满脸褶子都在发光。
那个女人,我该叫她刘姨,比我爸小了快十岁,保养得不错,脸上堆着得体又疏离的笑。
她身边站着一个女孩,比我高半个头,穿着一条素净的裙子,在一片喜庆的红色里,像一根倔强的水葱。
那就是她带来的女儿,林晚。
我的,新姐姐。
我操。
心里骂了一句,我又灌下一杯白的。
酒气从胃里烧到喉咙,辣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妈走的时候,我刚上大学。
葬礼上,我爸哭得像个孩子,抱着我说,阳阳,以后就剩我们爷俩了。
这才几年?
六年。
六年,他就把另一个女人带回了家,一个比我妈年轻、比我妈会笑的女人。
宴席散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爸晃晃悠悠地过来了,一身酒气,拍着我的肩膀。
“阳阳,喝不少啊。”
我没理他,盯着桌上的一片狼藉。
“那个……回家,你跟……你林晚姐,就……就先挤一个屋。”
我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喝多了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他大着舌头,又重复了一遍,“家里就两间房,我跟你刘姨一间,你跟你姐一朵……一间。”
我看着他,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酒都醒了一半。
“你让我跟她,一个陌生女人,睡一间房?”
我的声音不大,但周围几个还没走的亲戚都听见了,齐刷刷地看过来。
我爸的脸有点挂不住了,“什么陌生女人!以后就是你姐!一家人!”
“一家人?”我冷笑出声,“我妈的骨灰还没凉透呢,你就给我找了新的一家人?”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爸的酒劲也上来了,声音陡然拔高。
那个叫刘姨的女人赶紧过来,拉住我爸的胳膊,柔声细语地劝,“建国,少说两句,孩子心里不舒服。”
她又转向我,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和讨好,“阳阳,你别怪你爸。家里地方确实紧张,就委屈你跟晚晚一晚,我们明天就想办法,看能不能隔一下。”
我看着她那张“贤惠”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委屈?
这他妈是委屈的事儿吗?
这是在往我心上扎刀子。
那个叫林晚的女孩一直站在旁边,从头到尾没说话,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不用了。”我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我今晚不回去了。”
我爸一把抓住我,“你上哪儿去!大半夜的!给我回家!”
“回家?”我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他踉跄了一下,“回哪个家?那个家已经不是我家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酒店。
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觉得脸上湿漉漉的。
我抬手一抹,是眼泪。
没出息。
我在马路边坐了半天,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流浪狗。
手机响了,是我发小胖子。
“喂,大喜的日子,跑哪儿去了?你爸到处找你呢。”
“滚。”
“哟,火气这么大?”胖子在那头嘿嘿笑,“怎么了,后妈不好看?”
我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胖子沉默了。
过了半天,他才说:“操,你爸这事儿办的,真不是人。”
“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声音都哑了。
“还能怎么办?杀回去啊!”胖子义愤填膺,“那是你的家,凭什么让给他们?你妈留下的房子!你得回去,守着你的地盘!你要是怂了,他们就真当那儿是他们家了!”
胖ت子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浇醒了。
对。
那是我的家。
是我妈和我一点一点布置起来的家。
我凭什么要走?
我打车回了家。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区,楼下那盏昏黄的路灯,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拧了半天,没拧开。
锁,换了。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我开始砸门,用拳头,用脚踹。
“开门!陈建国!你他妈给我开门!”
门里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门开了,我爸站在门口,脸色铁青,“你发什么疯!”
我一把推开他,冲了进去。
客厅里,刘姨穿着睡衣,惊慌地看着我。
我没看她,径直冲向我的房间。
我的房门开着。
门口站着林晚。
她也换了睡衣,手里拿着一个行李箱,像是刚整理好东西。
我们俩的目光在空中撞上。
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有点……疲惫。
我冲到她面前,指着屋里,“出去。”
她没动,只是看着我。
“我让你出去!”我吼道,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她脸上了。
我爸跟了过来,一把拉住我,“陈阳!你闹够了没有!这是你姐!”
“我没姐!”我红着眼睛冲他吼,“我妈就生了我一个!”
“你!”我爸气得扬起了手。
刘姨尖叫一声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建国!别动手!”
林晚终于动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给我让开了路。
然后,她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落在我的怒火上,却没激起任何波澜。
我走进我的房间。
一切都变了。
我的书桌上,多了一个我不认识的杯子。
我的衣柜旁,立着她的行李箱。
空气里,飘着一股陌生的,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这不是我的房间了。
这是一个被入侵的领地。
我猛地转身,走到她那个半开的行李箱前,一脚踹了过去。
箱子倒在地上,里面的衣服、书、化妆品撒了一地。
“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你这个逆子!”
刘姨的眼圈也红了,蹲下身,想去捡东西。
林晚却拉住了她。
她站直了身体,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情绪。
不是愤怒,不是委屈。
是一种……说不出的,冰冷的失望。
她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蹲下,一件一件地,把她的东西捡回箱子里。
那个晚上,我们三个人,我爸,刘姨,还有我,在客厅里对峙到了半夜。
我爸让我道歉。
我梗着脖子,一句话不说。
最后,刘姨拉着我爸回了主卧。
“让他自己静一静吧。”我听到她这么说。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我房间那扇紧闭的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知道林晚还在里面。
我赢了吗?
好像没有。
我像个打了败仗的公鸡,垂头丧气。
最后,我抱着沙发上的一个抱枕,在沙发上躺下了。
夜里很冷。
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客厅的窗帘没拉,月光照进来,惨白惨白的。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想起了我妈。
想起她以前最喜欢在阳台上种花,想起她做的红烧肉最好吃,想起她总是在我睡着后,悄悄进来给我盖被子。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可现在,这些影子正在一点一点地被人擦掉。
半夜,我听见房门“咔哒”一声,轻响。
我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林晚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我感觉到她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
然后,一件带着体温的东西,轻轻地盖在了我身上。
是一床薄被。
我没动,连呼吸都放缓了。
她给我盖好被子,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进了卫生间。
我睁开眼,看着身上的被子。
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早上,我被客厅里的说话声吵醒。
是刘姨和我爸。
“……要不我出去租个房子吧,带着晚晚。”刘姨的声音带着哭腔。
“胡说什么!”我爸的声音很烦躁,“刚结婚就分居,像什么样子!这事儿赖我,没跟阳阳说清楚。他就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可他这样……我跟晚晚怎么在这儿待下去?”
我爸叹了口气,“你让我再跟他谈谈。”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们看到我,立刻不说话了。
气氛尴尬得能滴出水来。
我没理他们,径下楼买了份早餐,在楼下花坛边上吃完,然后直接去了公司。
我是个游戏场景设计师。
说白了,就是在电脑上画地图,盖房子。
我喜欢这份工作,因为我可以创造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世界,没有人能来打扰。
我在公司待到很晚,故意拖着不回家。
胖子给我打电话。
“怎么样了?昨晚战况如何?”
“我在沙发上睡的。”
“靠,你还真睡沙发啊?有点出息行不行?那是你的床!”
“床上有人。”
“……”胖子无语了,“那你今晚怎么办?还睡沙发?”
“不知道。”
“要不来我这儿住吧。”
“不了,我回。”我挂了电话。
胖子说得对,那是我的家,我不能就这么让出去。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客厅的灯关了,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
我爸和刘姨的房间门紧闭着。
我的房门,虚掩着。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房间里很暗,只有电脑屏幕发着幽幽的光。
林晚坐在我的书桌前,背对着我,戴着耳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的床,被整理过了。
床头,放着一套崭新的,男士睡衣。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睡衣是新买的,洗过了。我睡地上,你睡床。”
字迹很清秀。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种憋闷的感觉又上来了。
她在干什么?
以退为进?
博取同情?
我走过去,一把摘下她的耳机。
刺耳的音乐声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是重金属摇滚。
我愣了一下。
她也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我。
屏幕上,是一个血腥暴力的游戏画面,一个肌肉猛男正拿着电锯砍怪。
这……跟她那副文静的样子也太不搭了。
“你看这个?”我忍不住问。
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手忙脚乱地去关网页。
“我……”她有点结巴,“我随便看看。”
我没再追问,指了指地上的铺盖,“你什么意思?”
她站起来,比我高,我得微微仰头看她。
“没什么意思,房间是你的,床当然也是你的。”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收起你那套。”我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你假好心。”
她看着我,没说话。
那眼神,还是那种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
我最讨厌她这种眼神。
好像我是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我说了,让你滚出去。”我指着门。
“我妈嫁给了你爸。”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陈阳,”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知道你很难过,很愤怒。但这件事,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我妈的错。”
“不是你们的错?”我笑了,“那是我爸一个人的错?你们俩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一个贪图他有房子有退休金,一个就心安理得地住进来,把我妈的一切都抹掉?”
我的话很难听。
我说完就有点后悔了。
我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爸在我高中的时候就去世了。”她轻声说,“我妈一个人带我很辛苦。你爸对她很好。我只是……希望她能幸福。”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但我嘴上依旧不饶人,“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来抢别人的家?”
她抬起头,眼睛有点红。
“我没有抢。我只是……没地方去。”
说完,她不再看我,抱起地上的被子,走出了房间。
她去了客厅。
我站在房间里,看着空荡荡的地面,心里乱成一团麻。
那一晚,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却比在沙发上还睡不着。
空气里有她的味道,床上用品是新的,一切都陌生得可怕。
我好像一个闯入者。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状态。
我在家的时候,她就尽量待在客厅。
我回房间,她就悄无声息地出去。
我们几乎不说话。
饭桌上,我爸和刘姨努力地想活跃气氛,讲一些单位的笑话,或者邻居的八卦。
我全程面无表情地吃饭。
林晚也很少说话,只是偶尔附和刘姨一两句。
整个家里的空气,都是凝固的。
我开始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我故意把房间弄得很乱,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
我半夜打游戏,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我故意买很多螺蛳粉,在房间里煮,整个屋子都弥漫着那股销魂的味道。
我想让她受不了,让她主动离开。
但她没有。
我弄乱的房间,第二天我下班回来,总是被整理得干干净净。
我打游戏,她就戴上耳机,一声不吭。
我煮螺蛳粉,她甚至会走过来,平静地问我:“需要加个蛋吗?”
我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作用。
她就像一潭深水,无论我扔下多大的石头,都只是“噗通”一声,然后恢复平静。
这种感觉让我非常挫败。
有一次周末,我爸和刘姨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一大早就出门了。
家里只剩下我和林晚。
我赖在床上不想起。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闻到一股香味。
不是那种浓郁的饭菜香,是一种很清淡的,带着甜味的香气。
我被勾起了好奇心,爬起来走出房间。
林晚在厨房里。
她穿着围裙,正在烤箱前忙碌。
桌上放着几个刚出炉的蛋挞,金黄金黄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你起来了?要不要尝尝?”
我没说话,走到桌边,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很烫。
但我顾不上了。
外皮酥脆,内心嫩滑,甜而不腻。
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
“你做的?”我含糊不清地问。
她点点头,“以前学过一点。”
我一口气吃了三个。
吃完,我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好像,很久没吃过家里做的点心了。
自从我妈走后。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还有吗?”
她笑了。
那是她第一次对我笑。
嘴角弯弯的,眼睛也像月牙一样。
“有,我做了很多。”
那天中午,我们俩,就着蛋挞和牛奶,算是吃了顿饭。
我们还是没怎么说话。
但我心里的那堵墙,好像有了一丝裂缝。
下午,我坐在电脑前改方案,一个细节怎么都调不好,烦得想砸键盘。
“你这里的数据,是不是可以调整一下?”
林晚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我吓了一跳,“你懂这个?”
“我大学是学建筑设计的。”她说,“虽然和游戏场景不一样,但有些原理是相通的。”
她指着我屏幕上的一个模型,“你这个承重结构,从力学上来说,不太合理。所以看起来会很别扭。”
她拿过一张纸,刷刷几笔,画了一个草图。
我看着她的图,茅塞顿operatorname。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你……”我看着她,有点惊讶,“你不是……修古书的吗?”
我之前无意中看到过她在用一些奇怪的工具,修补一本破旧的线装书。
“那是我的爱好。”她说,“也是我现在的职业。大学专业是父母选的,我不喜欢。”
我们第一次,聊了很久。
从建筑设计聊到游戏,从游戏聊到她修补的那些古书。
我才知道,她在一个小小的私人工作室上班,专门修复那些被损坏的古籍。
那是一个非常需要耐心和细致的工作。
“你不觉得闷吗?”我问。
“不觉得。”她摇摇头,“每一本书都有自己的故事,能让它们重新变得完整,我觉得很有意义。”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逆来顺受,没有脾气的面团。
可她有自己的专业,有自己的爱好,有自己的世界。
她不是依附于我爸和刘姨的菟丝花。
她是一棵独立的树。
我们的关系,从那天起,开始慢慢缓和。
我不再故意找她麻烦。
她也开始在家里更自在一些。
她会给我留一盏夜灯。
会在我打游戏到半夜的时候,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
我感冒了,她会默默地把感冒药和水放在我桌上。
我们开始像真正的“室友”一样相处。
虽然还是分睡床和地板,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消失了。
我甚至开始有点习惯,房间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习惯了空气里那股淡淡的洗发水味。
习惯了半夜醒来,能看到地板上那个安静的睡影。
有一天,我爸和刘姨又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
我爸嫌刘姨买的菜不新鲜,刘姨嫌我爸乱扔臭袜子。
两个中年人的婚姻生活,一地鸡毛。
他们在客厅里吵,声音越来越大。
我和林晚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他们……经常这样吗?”林晚小声问。
我点点头,“我爸就那臭脾气。”
“我妈也是,她其实很要强。”
我们俩听着外面的争吵声,突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我提议。
她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我们像两个做贼的小孩,偷偷溜出了家门。
我们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夜晚的风很凉,吹在脸上很舒服。
“其实,我能理解你。”她突然说。
“嗯?”
“换作是我,我可能比你更过分。”她说,“自己的家,突然闯进来两个陌生人,换谁都受不了。”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我一直以为,她心里是怨我的。
“我那天……踹你箱子,对不起。”我憋了半天,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她摇摇头,“没关系,都过去了。”
“我只是……只是觉得我妈的东西,被一点点清除了。”我低声说,“那个房间,是我妈亲手布置的。墙纸是她选的,窗帘是她缝的……”
我的声音有点哽咽。
“我怕,再过几年,这个家里,就一点她的痕迹都没有了。”
林晚停下脚步,看着我。
路灯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不会的。”她说,“只要你还记得她,她就永远都在。”
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地方,彻底塌陷了。
那道我筑了很久很久的墙,轰然倒塌。
从那以后,我们成了……朋友?
好像也不全是。
我们的关系,比朋友更近一点,比家人又远一点。
很奇妙。
我爸看我们关系缓和了,高兴得不行,非要张罗着全家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
在饭桌上,他喝了点酒,又开始说胡话。
“我就说嘛,阳阳和晚晚都是好孩子,哪有什么隔夜仇。”他拍着我的肩膀,“你看你们现在,跟亲兄妹一样。”
刘姨也在旁边笑着附和。
我跟林晚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
亲兄妹?
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我发现我开始越来越多地注意到她。
她今天换了什么衣服。
她今天心情好不好。
她看书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咬嘴唇。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
我开始期待每天下班回家。
甚至,我开始觉得,她睡在地上,有点……碍眼。
不是嫌她占地方。
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天天睡地板,对身体不好。
我找了个周末,对我爸说:“爸,把我的床换成上下铺吧。”
我爸愣了,“好端端的换什么上下铺?”
“地方小,省空间。”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我爸没多想,高高兴兴地就同意了。
床很快就换好了。
那天晚上,林晚看着那个崭新的上下铺,半天没说话。
“你睡上面,还是下面?”我问她。
她看着我,眼睛里情绪很复杂。
“陈阳,你不用这样的。”
“哪样?”我装傻,“我觉得上下铺挺好的,像大学宿舍,有气氛。”
她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把她的铺盖搬到了上铺。
那天晚上,我躺在下铺,能听到上铺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
很近。
近得我心慌。
我失眠了。
我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
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我喜欢上了我名义上的,姐姐。
这个认知让我恐慌。
我开始刻意疏远她。
我不再跟她聊天,不再跟她一起吃饭。
她跟我说话,我也爱答不理。
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冰点。
她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再主动靠近我。
房间里的空气,又变得压抑起来。
我爸和刘姨都看出了不对劲。
“你们俩又怎么了?”我爸问我。
“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俩一天说不了一句话?”
我烦躁地说:“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把所有的烦躁,都归咎于她的存在。
如果她没有出现,我的生活就不会这么一团糟。
我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
终于,有一天,引爆了。
那天是我妈的忌日。
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买一束她最喜欢的百合花,去墓地看她。
我下班回来,手里捧着花。
一进门,就看到我爸和刘姨,正在客厅里,兴高采烈地挂一幅新的全家福。
照片上,他们俩,还有林晚,笑得灿烂。
而他们挂照片的位置,原来挂着的,是我和我爸妈的全家福。
那张旧的照片,被随意地放在了墙角的地上。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血全涌了上来。
我冲过去,一把抢过他们手里的新照片,狠狠地摔在地上。
相框的玻璃碎了一地。
“你们干什么!”我嘶吼着。
我爸和刘姨都吓傻了。
“阳阳,你……”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忘了吗!”我指着地上的旧照片,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你们把她的照片摘下来,换上你们的?你们凭什么!”
“我……我们不是故意的。”刘姨慌忙解释,“我们就是觉得,也该有张新照片了……”
“新照片?”我冷笑,“所以旧的就该被扔掉是吗?人也是吗?旧的人死了,就可以当她没存在过,是吗!”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我把对他们的所有不满,所有怨恨,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我爸被我吼得面红耳赤,扬手就要打我。
“你这个混账东西!”
就在这时,林晚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她没有去拉我爸,而是直接站到了我面前,张开双臂,护住了我。
她背对着我爸,面对着我。
“够了。”她说。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客厅里混乱的空气。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她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痛心。
“陈阳,我知道你难受。”她一字一句地说,“但是,你不能把所有的痛苦,都发泄在别人身上。他们不是故意的,他们只是……忘了。”
她转过身,看着我爸和刘姨。
“叔叔,阿姨。今天,是陈阳妈妈的忌日。”
我爸和刘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们……我们真的忘了……”我爸喃喃地说。
“我知道。”林晚的声音很平静,“但是,我们不能忘。这个家里,永远都有她一个位置。就像我心里,永远都有我爸爸的位置一样。”
她走到墙角,小心翼翼地,把那张旧的全家福捧了起来。
她用手,轻轻地擦掉上面的灰尘。
然后,她走到那面空墙前,对我爸说:“叔叔,把这张照片,重新挂回去吧。”
我爸看着她,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他默默地接过照片,找来锤子和钉子,把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重新,郑重地,挂回了原来的位置。
刘姨站在一边,捂着嘴,无声地哭泣。
我站在原地,看着林晚的背影,像个傻子一样,泪流满面。
那天晚上,谁也没吃饭。
我爸和刘姨在他们房间里,一晚上没出来。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那束百合花,坐了一夜。
后半夜,房门被轻轻推开。
林晚走了进来。
她在我身边坐下,什么也没说。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
“我爸走的时候,我也像你这样。”
我抬头看她。
“我觉得天都塌了。我恨我妈,我觉得是她没照顾好我爸。我恨所有人,我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我。”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也不理。”
“直到有一天,我妈抱着我哭。她说,晚晚,爸爸走了,妈妈也很难过。但是我们还要活下去。你不能一直这样,不然爸爸在天上看着,会担心的。”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水光。
“陈阳,我知道你忘不了你妈妈。你也不需要忘记她。”
“但是,你也要活下去。要好好地活下去。”
“你爸爸他……他只是老了,他只是想找个人陪。”
我看着她,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对不起。”我说。
“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我想说,我喜欢你。
但我说不出口。
我们是什么关系?
法律上,名义上,我们是姐弟。
这太荒唐了。
从那天起,家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爸和刘姨,对我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愧疚。
他们不再试图强行让我融入他们。
刘姨会每天变着花样做我喜欢吃的菜。
我爸会默默地帮我把我妈以前种的那些花,重新打理好。
而我和林晚,我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无法定义的阶段。
我们比之前更亲近,却又比之前更疏远。
我们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各自的床上,聊很久的天。
聊她的古书,聊我的游戏。
聊我们各自的童年,聊我们各自死去的父亲和母亲。
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彼此的人。
但我们白天在客厅里遇到,又会像普通同事一样,点点头,然后各自走开。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怕她从我眼睛里,看出那些疯狂滋长的,不该有的情愫。
我决定搬出去。
我跟胖子说了我的想法。
胖子举双手赞成。
“早该搬了!你跟她天天在一个屋檐下,迟早要出事!”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一居室。
找房,签约,一气呵成。
我选了一个周末,我爸和刘姨都不在的时候,开始收拾东西。
林晚帮我一起收拾。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几个纸箱。
她默默地帮我把书一本本装进箱子,把衣服一件件叠好。
我们谁也没说话。
房间里只有胶带被撕开的刺啦声。
“你……”她终于开口,“都想好了?”
“嗯。”
“跟你爸说了吗?”
“还没。等我搬走了再说。”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搬走?”她追问。
我不敢看她,低着头继续收拾,“公司近,方便。”
“陈阳。”她叫我的名字,“你看着我。”
我停下来,慢慢地抬起头。
“你是不是……因为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我矢口否认。
“你骗人。”她走近一步,“你最近一直在躲着我。”
“我没有。”我的声音开始发虚。
“你有。”她又走近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没做错什么。”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是我!是我的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睛里的困惑和受伤。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的问题是,我喜欢你!”
我吼了出来。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愣住了,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我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我完了。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自暴自弃地跌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
“对不起……当我没说。你忘了它吧。”我闷声说。
我等着她的判决。
是厌恶?是恶心?还是惊慌失措地逃离?
我等了很久。
然后,我感觉到一双手,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头上。
她蹲了下来,和我平视。
她伸手,抬起我的脸。
她的眼睛里,没有我想象中的任何一种情绪。
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沉的悲伤。
和一丝……解脱?
“陈阳。”她轻声说,“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
我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她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我也是。”
她说。
“我也是。”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看着她,看着她的眼泪,看着她的笑。
我猛地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揉进我的骨血里。
“我以为……我以为你讨厌我。”我声音颤抖。
“我怎么会讨厌你。”她在我怀里,闷闷地说,“我只是……不敢。”
我们是姐弟啊。
这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我们俩。
我们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我……还搬吗?”我傻傻地问。
她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擦了擦眼泪,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
“你说呢?”
我没搬走。
我的行李,又被一件件地,从箱子里拿了出来,放回了原位。
我们没有告诉我爸和刘姨。
我们成了这个家里,最隐秘的同谋。
白天,我们依旧是那对关系有点奇怪的姐弟。
晚上,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我们才敢卸下所有的伪装。
我不再睡下铺。
我们挤在上铺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
很挤。
但很温暖。
我喜欢抱着她,闻着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
我喜欢听她给我讲那些古书的故事。
我喜欢看她在我怀里,安静睡着的样子。
我好像,把丢失了很多年的东西,又找了回来。
那种家的感觉。
但是,秘密总有被发现的一天。
那天晚上,我爸半夜起来上厕所。
他有起夜的习惯。
我们都睡得很沉。
他可能是口渴,顺路想来我们房间看看我们。
他推开了门。
然后,他看到了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的我们。
我被他倒吸冷气的声音惊醒。
我睁开眼,就看到我爸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林晚也被惊醒了。
我们俩,衣衫整齐,但姿势亲密。
任谁看了,都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一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爸的脸,从震惊,到愤怒,再到煞白。
他指着我们,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爸……”我下意识地想解释。
“你们……你们……”他终于憋出两个字,然后猛地转身,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
巨大的关门声,宣告了战争的爆发。
刘姨也被惊醒了,我听到她在主卧里惊慌地问:“建国,怎么了?”
然后,就是我爸压抑着怒火的咆哮。
我和林晚坐在床上,相对无言。
我们都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怎么办?”我问她。
她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冰凉,却给了我一丝力量。
“别怕。”她说,“我们一起面对。”
天亮了。
我和林晚走出房间。
我爸和刘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夜没睡。
我爸的眼睛布满血丝,刘姨的眼睛红肿。
气氛凝重得像要下暴雨。
“跪下!”
我爸指着我面前的地板,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看了林晚一眼,她对我摇了摇头。
我没有跪。
我拉着林晚,在我爸面前站定。
“爸,我喜欢她。”我说,“我要跟她在一起。”
“你混账!”我爸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朝我砸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把林晚护在身后。
烟灰缸砸在我的背上,火辣辣地疼。
“建国!”刘姨尖叫着扑过来,抱住我爸,“你疯了!”
“我疯了?你看他们干的好事!”我爸指着我们,浑身发抖,“他们是姐弟!是姐弟啊!这传出去,我们陈家的脸往哪儿搁!”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吼道。
“那也不行!”我爸的态度强硬无比,“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妈……”林晚看着刘姨,眼圈也红了。
刘姨看着自己的女儿,又看看暴怒的我爸,一脸的为难和痛苦。
她走到林晚面前,拉着她的手,“晚晚,你……你跟妈说,这是不是真的?”
林晚点了点头。
刘姨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这……这是乱伦啊……”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林晚也急了,“法律上我们只是重组家庭的子女,我们可以在一起!”
“那也不行!”刘姨哭着说,“街坊邻居怎么看?亲戚朋友怎么说?你们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又是脸面。
又是别人的看法。
我心里一阵悲凉。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拉过林晚的手,紧紧握住,“我只要她。”
“你……你这个逆子!”我爸气得又要动手。
“够了!”
林晚突然大喊一声。
她挣脱我的手,走到我爸和刘姨面前。
“叔叔,阿姨。”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跪了下去。
我大吃一惊,“林晚!你干什么!起来!”
她没有理我。
她看着我爸和刘姨,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们很难接受。是我们不对,我们没有顾及你们的感受。”
“但是,我和陈阳是真心的。”
“我们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玩玩而已。”
“我爱他。”
她说完这三个字,眼泪决堤而出。
“求求你们,成全我们。”
她说完,对着他们,磕了一个头。
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冲过去,想把她拉起来。
她却死死地跪在地上,不肯动。
刘姨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我爸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晚,看着她额头上的红印,脸上的愤怒,慢慢地,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是震惊,是心痛,是不知所措。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过了一个世纪。
最后,他疲惫地摆了摆手。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他声音沙哑,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我拉起林晚,走出了那个家。
站在楼下,看着那个熟悉的窗户,我们俩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们现在去哪儿?”林晚问我,声音还带着哭腔。
“去我家。”我说。
我拉着她,打车去了我租的那个一居室。
那个我本来打算用来逃离她的地方,现在,成了我们唯一的避风港。
接下来的日子,很艰难。
我爸和刘姨,不接我们的电话,不回我们的信息。
他们用沉默,表达着他们的反对。
我只能通过胖子,侧面打听家里的情况。
胖子说,我爸病了一场,刘姨天天在家以泪洗面。
我心里很难过,也很愧疚。
但我没有动摇。
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妥协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林晚也是。
她辞掉了那个修补古书的工作。
她说,她不想再让刘姨为难。
我们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相依为命。
我白天去上班,她就在家做好饭等我。
她开始找新的工作,投简历,面试。
生活很清贫,但我们很开心。
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用再偷偷摸摸。
我们可以在大白天,手拉着手去逛超市。
我们可以在看电影的时候,肆无忌惮地接吻。
我们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过着平凡又幸福的日子。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看到林晚坐在沙发上发呆。
“怎么了?”我问她。
她递给我一张B超单。
我愣住了。
“我……怀孕了。”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和一丝不安。
我看着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那个小小的,像豆芽一样的生命。
我脑子一片空白。
然后,是巨大的狂喜。
我要当爸爸了!
我抱着她,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太好了!林晚!我们有孩子了!”
她被我转得头晕,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可是……叔叔阿姨那边……”她又担忧起来。
我放下她,捧着她的脸,认真地说:“交给我。”
第二天,我一个人回了家。
我买了他们最喜欢吃的点心,还买了很多营养品。
开门的是刘姨。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想关门。
我用脚抵住房门。
“阿姨,你让我进去,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我爸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色依旧很难看。
“你还回来干什么!”
我没理他,径直走进客厅,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然后,我学着林晚的样子,在他们面前,跪了下去。
“爸,阿姨。”
“林晚她……怀孕了。”
他们俩都愣住了。
“我要当爸爸了,您二位,要当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B超单,放在他们面前。
“我知道,你们还在生我们的气。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我求求你们,看在孩子的份上,接纳我们,好吗?”
“我保证,我会一辈子对林晚好,我们会好好孝顺你们。”
我对着他们,也磕了一个头。
我爸看着那张B超单,手在发抖。
刘姨已经捂着嘴,泣不成声。
血缘,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它可以是枷锁,也可以是纽带。
那天,我爸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他只是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说了一句:“回来吃饭吧。”
我知道,我们赢了。
后来,林晚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刘姨搬到了我们的小出租屋,专门来照顾她。
她嘴上还是会数落我们几句,但手上的动作,却温柔得不行。
我爸也隔三差五地过来,每次都拎着大包小包的补品。
他还是不怎么跟我说话,但会对着林晚的肚子,自言自语很久。
我们的家,好像又回来了。
以一种全新的,有点奇怪,但又很温暖的方式。
孩子出生的那天,是个晴天。
是个女孩,很像林晚。
我爸抱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儿,笑得合不拢嘴。
“叫什么名字好呢?”他问。
我和林晚对视了一眼。
“叫陈念。”我说。
思念的念。
我希望她,能永远记住。
记住她的奶奶,记住她的外公。
记住我们这个家,是怎么历经波折,才走到今天。
出院后,我们搬回了那个家。
那个曾经让我窒息,又让我眷恋的地方。
我的房间,被改造成了婴儿房。
我和林晚,搬进了主卧。
我爸和刘姨,住进了我原来的房间,那个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他们也换了上下铺。
我爸睡下铺,刘姨睡上铺。
我爸说,他晚上起夜,怕吵到刘姨。
看着他们俩,因为谁睡上铺而争执不休的样子,我突然笑了。
生活,是个奇妙的轮回。
晚上,我抱着林晚,躺在那张我们曾经渴望过无数次的大床上。
女儿就睡在我们旁边的婴儿床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亲了亲林晚的额头。
“我们好像……把一切都搞乱了。”我说。
“没有。”她在我怀里蹭了蹭,“我们只是,把一切,都重新摆正了而已。”
我看着窗外,月光洒进来,温柔得像水。
我想,她说得对。
这个家,曾经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残缺。
又因为两个人的闯入而混乱。
最后,因为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而变得完整。
我曾经以为,我爸再婚的那天,是我人生的终结。
我被迫和一个陌生女人分享我的房间,分享我的家,分享我的一切。
我以为我失去了一切。
可现在我才明白。
那个夜晚,不是终结。
而是我另一段人生的,开始。
来源:温柔雨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