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年我退伍回家,分配到派出所,第一个案子就是调查我爹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1-17 09:33 1

摘要:我叫李卫国,二十三岁,刚从北边的大头兵队伍里退下来。五年的军旅生涯,把我从一个瘦猴似的半大孩子,锤炼成了一身腱子肉、皮肤黝黑的汉子。

八三年的夏天,热得像个不透气的蒸笼。

知了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叫得人心烦。

我叫李卫国,二十三岁,刚从北边的大头兵队伍里退下来。五年的军旅生涯,把我从一个瘦猴似的半大孩子,锤炼成了一身腱子肉、皮肤黝黑的汉子。

回家那天,我娘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好像我不是光荣退伍,是刚从阎王殿里捞回来。

我爹,李建国,就站在一边,背着手,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大前门”,眼圈也是红的,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就是这样的人,一辈子没跟我说过几句软话,爱和关心都藏在紧锁的眉头和沉默的背影里。

在家待业了小半个月,街道办的通知来了。

因为我是退伍兵,又是党员,根正苗红,给我分配了个好去处——城南派出所。

穿上那身崭新的藏蓝色警服,我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肩上扛着的不再是钢枪,是国徽,是人民的嘱托。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

我爹那天破天荒地喝了二两白酒,拍着我的肩膀,只说了三个字:“好好干。”

我用力点头,感觉这三个字比部队首长的动员报告还有分量。

派出所不大,一个院子,两排平房。所长老杨是个快五十岁的半大老头,头发稀疏,笑起来一脸褶子,看着就亲切。

他把我分给了所里的“老师傅”,王援朝。

王师傅比杨所还大几岁,人瘦得像根竹竿,整天端着个掉瓷的搪瓷缸子,里面泡着浓得发黑的茶。他不爱笑,看人的眼神总带着点审视,好像能一眼把你的五脏六腑都看穿。

我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王师傅。”

他“嗯”了一声,从鼻子里哼出来的,算是应了。

他说:“小李是吧?当过兵,好。不过当兵和当警察,是两码事。兵是对着敌人,警察是对着街坊。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我心里有点不服气,觉得兵和警察都是保家卫国,能有多大差别?

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是,王师傅,我以后多跟您学。”

跟着王师傅在片区里转了两天,净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东家丢了只鸡,西家两口子打架,再不然就是几个半大小子偷看了公共澡堂子。

王师傅处理起来游刃有余,连哄带吓,再讲点道理,三下五除二就摆平了。我跟在后面,觉得新鲜,也觉得有点……大材小用。

我渴望的,是那种电影里演的,抓特务,破大案。

没想到,我的“大案”来得这么快,而且是以一种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

那是上班的第三天下午,所长老杨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天气闷热,他办公室里那台老旧的“华生”牌电风扇有气无力地摇着头,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卫国啊,来,坐。”老杨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有点受宠若惊,笔直地坐下,两手放在膝盖上,腰杆挺得像站岗。

老杨给我倒了杯水,搪瓷缸子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样?还习惯吧?”

“报告所长,习惯!”

老杨笑了,摆摆手:“别报告了,这儿不是部队。放松点。”

他从一摞文件里抽出一份薄薄的卷宗,推到我面前。

“有个案子,所里商量了一下,觉得你去最合适。”

我心里一热,血液“嗡”地一下就涌上了头。

我的第一个案子!

我伸出手,几乎是带着一种神圣感,去拿那份卷宗。

手指触到牛皮纸封面的瞬间,我看到了上面用钢笔写的三个字。

李建国。

我爹的名字。

我的手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

整个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了,只有那台破风扇还在“嘎吱嘎吱”地响,像在嘲笑我。

“所长……这……”我的嗓子干得像被砂纸磨过。

老杨的表情很严肃,他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国棉三厂仓库报的案,说仓库里丢了一百匹的确良布料。他们内部自查,有人举报,说是你父亲,仓库保管员李建国干的。”

“不可能!”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绝对不可能!我爹在厂里干了一辈子,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他怎么可能偷东西!”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几乎是吼出来的。

老杨没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我吼完。

“卫行,坐下。”他的声音不高,但很有力。

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慢慢坐了回去。屈辱、愤怒、荒谬……各种情绪在我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

“我们也不信。”老杨缓缓地说,“你爹李建国,在咱们这片儿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老黄牛。所以,这事儿才奇怪。”

“那为什么还要调查?这肯定是诬告!”

“有举报,有失窃,这就是案子。是案子,就得查。”老杨看着我,眼神锐利,“卫国,我知道这事儿让你为难。让你去查自己的父亲,不合情理。”

“但是,”他话锋一转,“从另一个角度看,你是他儿子,你最了解他。你去,或许能最快地还他一个清白。”

他还说:“这也是对你的一个考验。当警察,第一条就是要六亲不认,只认事实和法律。你要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这身警服,你穿着也不踏实。”

我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份薄薄的卷宗。

那上面不是什么案子,是压在我心口的一座大山。

我爹,一个在我心里像山一样伟岸的男人,一个教我“人穷志不穷”的男人,现在成了盗窃嫌疑人。

而我,他的儿子,一个刚穿上警服,立志要除暴安良的警察,第一个要调查的“暴”,竟然就是我的父亲。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所长办公室的。

手里攥着那份卷宗,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王师傅正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摇着蒲扇,看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什么也没问。

他只是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小子,师傅请你吃碗凉粉去。”

凉粉摊就在派出所不远的路口。

两毛钱一碗,雪白的凉粉切成细条,浇上红亮的辣油、翠绿的葱花和酸爽的醋,吃一口,浑身的暑气都能消散一半。

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王师傅呼噜呼噜地吃着,看我一眼:“心里有事?”

我没说话,只是把卷宗往桌上一拍。

王师傅瞥了一眼封面上的名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arle的惊讶。他放下碗,拿起卷宗,一页一页看得极其缓慢。

看完,他把卷宗合上,又端起碗,把剩下的小半碗凉粉吃得干干净净。

“所长让你办?”

我点头,声音闷闷的:“嗯。”

“心里不痛快?”

“王师傅,您说,我该怎么办?”我终于忍不住了,像个无助的孩子。

王师傅擦了擦嘴,慢悠悠地说:“怎么办?凉拌。”

看我一脸错愕,他才继续说:“案子到了手上,就得办。天王老子犯了法,也得办。这是规矩。”

“可那是我爹!”

“他是你爹,没错。但现在,他是案子里的嫌疑人。你呢,是办案的警察。就这么简单。”

王=师傅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小子,在部队里待傻了。以为这世界非黑即白?我告诉你,多的是灰色。你爹这事儿,透着蹊跷。一百匹的确良,不是一百斤土豆。他一个人,怎么偷?偷了放哪儿?销给谁?这都不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仓库保管员能干出来的事。”

王师傅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激动的情绪浇熄了不少。

是啊,一百匹布,体积多大?我爹那个小身板,怎么可能搬得动?

“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别自己先乱了阵脚。你是警察,不是儿子。回家把这身皮脱了,你再当你的儿子。现在,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想想案子该从哪儿下手。”

王师傅说完,站起来付了钱。

“走,回所里,我跟你捋捋。”

那个下午,王师傅就坐在我对面,把我爹的案子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分析给我听。

报案人是国棉三厂保卫科的科长,姓赵。举报人是匿名的。失窃时间是上周五的夜里。

“匿名举报,这里面就有文章。”王师傅用手指敲着桌子,“要么是怕报复,要么就是心里有鬼,故意栽赃。不管是哪种,都说明这事儿不简单。”

“第一步,去现场。仓库是第一现场。任何罪犯,都会在现场留下蛛ज़。”

“第二步,走访。厂里的领导,你爹的同事,尤其是那天晚上值班的人,一个一个地问,一个一个地过。听他们说什么,更要看他们不说什么。”

“第三步,才是找你爹谈话。”

王师傅看着我:“记住,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只是嫌疑人。你跟他谈话,不是审讯,是了解情况。把你能想到的所有问题,都列出来。”

一下午的时间,在王师傅的指导下,我写了满满三页纸的问题和调查计划。

我的脑子,终于从一团乱麻,变成了一台开始运转的机器。

傍晚,我骑着我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永久”牌自行车回家。

车轮碾过熟悉的街道,两旁的邻居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哟,卫国下班啦!穿上这身衣服,真精神!”

“卫国,啥时候给领个媳妇回来啊?”

我强笑着一一回应。

没人知道,我这身让他们羡慕的警服下面,藏着一颗怎样煎熬的心。

远远地,我看到了我们家那栋灰扑扑的筒子楼。

二楼的窗户里,亮着温暖的昏黄灯光。

那是我的家。

可今天,我却觉得,那扇门后面,藏着一个我必须亲手揭开的、残酷的秘密。

我把自行车停在楼下,在老槐树下站了很久。

夏夜的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我心里的燥热。

我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一样,迈步走上了楼梯。

推开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娘正端着一盘炒土豆丝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我,脸上立刻堆满了笑。

“回来啦?快去洗手,马上就开饭。今天你爸特意去买的肉,妈给你做了红烧肉。”

我爹坐在饭桌旁,低着头,正在用一小块砂纸,仔细地打磨着一个木头小玩意儿。那好像是……一辆小坦克的雏形。

他手很巧,我小时候的玩具,都是他用木头边角料做的。

他听到我回来的动静,抬了下眼皮,又迅速垂了下去,含糊地“嗯”了一声。

饭桌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我娘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厂里的趣闻,努力想让气氛活络起来。

“卫国,多吃点肉,看你瘦的。”

“哎,我们车间的刘姐,她家儿子今年也考上大学了,真出息。”

我埋着头,大口大口地扒着饭,味同嚼蜡。

我爹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地喝酒。一小杯白酒,他喝了很久,每次只抿一小口,眉头却越锁越紧。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好几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吃完饭,我抢着收拾碗筷,躲进了厨房。

冰凉的自来水冲在手上,我却感觉脸颊滚烫。

我该怎么开口?

“爸,厂里丢了布,有人说是你偷的,你跟我去所里走一趟?”

我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心如刀绞。

我娘洗完碗,也跟了进来,她关上厨房门,小声问我:“卫国,你……是不是有啥心事?”

我看着我娘鬓边新增的白发,和她眼里的担忧,喉咙一哽。

“妈,没事。”

“还没事?”我娘的眼圈红了,“你跟你爸一个德行,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从你今天进门,你俩就没对过眼神。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沉默了。

我娘叹了口气,用围裙擦了擦手。

“卫国,你爸他……他最近心里不舒坦。你要是知道什么,别跟他拧着来。他那脾气,犟得像头牛。”

说完,她就拉开门出去了,留我一个人在狭小的厨房里。

我爹心里不舒坦?为什么?

难道,真的和那批布有关?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躺在我的小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白天的事。

我爹沉默的脸,所长严肃的脸,王师傅平静的脸,还有卷宗上那三个刺眼的黑字。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派出所。

王师傅已经到了,正拿着个小扫帚,慢悠悠地扫着院子里的落叶。

“没睡好?”他头也不抬地问。

“嗯。”

“回家问了?”

“……没敢。”

王师傅停下扫帚,看着我:“不敢?你怕什么?怕问出真相,还是怕根本没有真相?”

我被问住了。

是啊,我到底在怕什么?

“小子,记住,你是警察。”王师傅把扫帚靠在墙上,“今天,跟我去一趟国棉三厂。别带着情绪,只带着眼睛和耳朵。”

国棉三厂是市里的大厂,几千号工人。

厂区很大,高高的烟囱冒着白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和棉絮混合的味道。

我们直接去了保卫科。

赵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顶着个地中海发型,脸上油光锃亮。一见我们,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呀,王师傅,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少废话,老赵。”王师傅不吃他那套,“丢东西的案子,怎么回事?”

赵科长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王师傅,你是不知道啊!一百匹的确良!这可不是小数目!厂长都发火了,让我们必须一个星期内查出内鬼!”

“查得怎么样了?”

“我们内部排查,发现李建国……哦,就是小李师傅的父亲,嫌疑最大。”赵科长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我面无表情,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

“为什么说他嫌疑最大?”王师傅问。

“他是仓库保管员,有钥匙。而且,出事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在仓库附近出现过。”

“谁看到的?”

“这个……举报人是匿名的,我们也不知道。”赵科长眼神躲闪。

“放屁!”王师傅一拍桌子,“匿名举报就是没人看见!老赵,跟我耍花腔是不是?我再问你一遍,谁看见了?”

赵科长被吼得一哆嗦,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他擦了擦汗,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夜班巡逻的两个保安,小张和小刘。他们也是后来才想起来的,说那天晚上好像是看到个人影,有点像李建国。”

“好像?有点像?”王师傅冷笑,“这就是你们的证据?”

“王师傅,我们也是没办法。现在厂里风言风语,都说是李建国干的。他那个人,平时看着老实,其实倔得很,跟车间主任关系一直不好……”

我心里一动,问道:“哪个车间主任?”

“就……就成品车间的刘主任。”

我和王师傅对视一眼。

从保卫科出来,王师傅对我道:“看见没?三句话不离你爹,句句都往他身上引。这个赵科长,有问题。”

“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仓库。”

仓库在厂区最里面,一排红砖砌成的大房子。

我们找到仓库时,门上贴着封条。赵科长给我们打开门,一股霉味和布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仓库里很高,一捆捆的布料堆得像小山一样。光线从高高的窗户里透进来,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王师傅像个老猎人,在仓库里一寸一寸地巡视。

他检查了门锁,看了窗户,甚至趴在地上,看地上的脚印。

我在旁边跟着学,但什么也看不出来。

“王师傅,有发现吗?”

王师傅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门锁没有被撬过的痕迹,说明是拿钥匙开的门。窗户都从里面插着,也没有破损。这说明,要么是内贼,要么就是这个内贼有帮手。”

他指了指地上:“你看这儿。”

我凑过去,看到一排杂乱的脚印,其中有几个特别清晰的,是那种部队里常见的高帮解放鞋的鞋印。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爹,就有一双这样的解放鞋。那是他以前在民兵队时发的,穿着舒服,一直没舍得扔。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王师傅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走,去成品车间,会会那个刘主任。”

成品车间的刘主任,叫刘富贵,是个瘦高个,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但他看我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

“哦,是李建国的儿子啊。怎么,来给你爸求情?”他阴阳怪气地说。

我强压着火气,按照王师傅教的,公事公办地问:“刘主任,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到李建国是什么时候?”

“上周五下班的时候呗。他还因为几匹布的入库单跟我吵了一架。我说他死脑筋,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为什么吵架?”

“有几匹布有点瑕疵,按规定不能入成品库。他非要一板一眼地登记退回。你说烦不烦人?厂里这么多事,哪能事事都按规矩来?”刘富贵一脸不耐烦。

我心里冷笑,我爹就是这样的人,一辈子认死理。

王师傅在一旁插话道:“刘主任,听说你跟李建国关系一直不好?”

刘富贵愣了一下,随即干笑道:“哪儿能啊,同事之间,有点小摩擦很正常。我这人说话直,可能有时候得罪了他吧。”

“是吗?”王师傅的语气意味深长,“我怎么听说,前年仓库保管员的位子,你也想去,结果厂里定了李建国?”

刘富贵的脸色瞬间变了,像调色盘一样,青一阵白一阵。

“没……没那回事!王师傅你可别听人瞎说!”

从车间出来,天已经快黑了。

我和王师傅走在厂区的小路上,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王师傅,您说,会不会是这个刘富贵栽赃陷害?”

“有动机,但没证据。”王师傅摇摇头,“而且,就算他想栽赃,也得有机会。那天晚上的事,还是个谜。”

一天的调查,非但没有洗清我爹的嫌疑,反而让那双解放鞋的鞋印,像一块巨石,压在了我的心上。

我不敢回家。

我怕看到我爹那张沉默的脸,怕自己会忍不住质问他。

我在外面晃荡到很晚,直到街上都没什么人了,才磨磨蹭蹭地往家走。

楼道里黑漆漆的,声控灯坏了。

我摸着黑往上走,走到二楼,看到我家门口,蹲着一个黑影。

是王师傅。

他手里夹着烟,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暗。

“王师傅?您怎么来了?”我惊讶地问。

“等你。”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跟我聊聊你爹。”

我们没上楼,就在楼下的石凳上坐下了。

夜很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王师傅问。

我想了很久。

在我记忆里,我爹好像永远都是沉默的。他不像别人的爸爸,会把孩子扛在肩上,会讲故事。

他只会默默地干活。修房顶,盘炉子,打家具……我们家所有东西,几乎都是他亲手做的。

他很少笑,但每次看到我拿着奖状回家,他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弧度,比什么都好看。

我去当兵走的那天,在火车站,他也是背着手,一言不发。直到火车快开了,他才塞给我一个布包。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双他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针脚均匀得像机器做的一样。

我把这些,都告诉了王师傅。

王师傅静静地听着,抽完了整整一根烟。

“卫国,你相信你爹会偷东西吗?”他突然问。

“我不信!”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爹!他教我做人要堂堂正正!”

“不对。”王师傅摇了摇头,“这不是理由。这是情感。作为警察,你要找的是事实。”

他掐灭了烟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回家去。不是以警察的身份,是以儿子的身份。去看看你爹那双解放鞋,还在不在。”

我的心,猛地一揪。

我僵硬地站起来,点了点头。

回到家,我爹我娘都已经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后。我们家的鞋,都放在那儿的一个旧木架上。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双熟悉的解放鞋。

它就摆在那里,鞋面上还沾着点黄泥。

我蹲下身,颤抖着手,拿起了那双鞋。

鞋底的纹路,和我白天在仓库里看到的那个脚印,几乎一模一样。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所有的侥斥、怀疑、辩解,在这一刻,都崩塌了。

证据。

这就是王师傅说的,事实。

我抱着那双鞋,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直到腿都麻了。

我站起来,把鞋放回原处,然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靠在门上,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那是我从穿上军装那天起,第一次哭。

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一种信念的崩塌。

我心里的那座山,倒了。

第二天,我没去派出所。

我给我娘留了张字条,说我有点事,就骑着车出去了。

我漫无目的地在城里骑着。

脑袋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仓库里的脚印,一会儿是我爹沉默的脸,一会儿是王师傅那句“你是警察”。

警察……

我配当警察吗?我连自己的爹都……

我骑到了城郊的河边,把车一扔,就坐在河堤上发呆。

河水缓缓地流着,带走了岸边的落叶,却带不走我心里的烦乱。

我甚至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要不,我把那双鞋扔到河里去?

没有了证据,他们就不能给我爹定罪。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怎么会有这么卑劣的想法?

我可是李卫国,是发誓要维护法律尊严的人民警察!

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地疼,脑子却清醒了一点。

不行。

我不能这么做。

如果我爹真的犯了罪,他就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如果他是被冤枉的,我就更应该找出真相,还他清白。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在河边坐了一整个上午。

太阳升得老高,晒得我后背发烫。

我想了很多,想起了部队里的老班长。他常说,遇到过不去的坎,就想想自己的职责。

我的职责是什么?

是查明真相。

不管这个真相有多么残酷。

中午,我骑车回了派出所。

王师傅正坐在我的位子上,翻看着我昨天写的调查笔记。

他见我回来,也没问我去了哪,只是指了指桌上的饭盒。

“你妈送来的。还热着。”

我打开饭盒,是白米饭和红烧肉。我最爱吃的。

我拿起筷子,扒了两口,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王师傅,我……”

“想通了?”

我用力点头。

“想通了就好。”王死朝站起来,“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下午,我们去会会那两个保安。”

那两个保安,小张和小刘,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见到我们,显得很紧张。

王师傅没急着问话,而是跟他们拉家常。

“小伙子,哪儿人啊?”

“晚上值夜班,辛苦吧?”

聊了一会儿,气氛缓和下来,王师傅才切入正题。

“说说吧,上周五晚上,到底看到什么了?”

小张和小刘对视了一眼,小张先开了口:“王师傅,我们……其实也没看清。”

“没看清,怎么就跟赵科长说看见的是李建国?”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小张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赵科长问我们,看见的人,是不是有点驼背,走路外八字……我们想了想,李师傅好像是有点……”

“所以你们就说像李建国?”王师傅的语气很冷。

小刘在一旁小声补充道:“赵科长说,厂里丢了东西,领导压力很大。要是找不到人,我们保安队也要担责任。他说李师傅嫌疑最大,让我们……配合一下。”

“配合?”我冷笑,“配合着撒谎,做伪证?”

两个年轻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真相大白。

所谓的“目击证人”,根本就是赵科长诱导出来的。

这个赵科长,问题太大了。

从保安室出来,我的心情好了不少。至少,最直接的“人证”是假的。

“王师傅,现在能确定是赵科长在搞鬼了吧?”

“八九不离十。”王师傅点点头,“但他一个人,搬不走一百匹布。他肯定有同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审他?”

“不行。”王师傅摇头,“他现在是惊弓之鸟,不会轻易开口的。而且,我们还没找到最关键的东西——那一百匹布。”

“布在哪儿呢?”我自言自语。

一百匹布,目标那么大,能藏到哪里去?

王师傅突然停下脚步,问我:“卫国,你爹他,在厂里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我想了想:“有。有个叫张大山师傅,是我爹的徒弟,后来调到别的车间了。不过前两年,张师傅出工伤,没了……”

说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张大山师傅去世后,厂里给的抚恤金很少。他老婆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特别苦。

我爹那段时间情绪一直很低落,经常偷偷接济他们家。我娘还为这事跟他吵过一架,说我们家也不富裕。

我爹当时就说了一句话:“一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

我猛地抓住王师傅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王师傅,我知道布在哪儿了!”

张大山师傅家,住在城西的一片棚户区里。

我和王师傅骑着车,在狭窄泥泞的小巷里穿行了很久,才找到他家。

那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小平房,窗户上糊着报纸。

我们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是张师傅的遗孀,孙婶。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红了。

“是卫国啊……快,快进来坐。”

屋里很暗,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一股潮湿的霉味和草药味混杂在一起。

墙角,堆着几个大麻袋,鼓鼓囊囊的。

我和王师傅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孙婶给我们倒了水,局促不安地搓着手。

“卫国,你……你找你爸吗?他前两天还来过……”

我没回答她,而是指着墙角的麻袋,轻声问:“孙婶,那里面……是什么?”

孙婶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卫国,王警官,求求你们,别抓你李叔!都是我的错!是我求他的!”

她泣不成声地开始讲述。

原来,张大山师傅去世后,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大的那个还有哮喘,常年吃药,日子过得实在太难了。

前段时间,孩子病得重,家里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她走投无路,就想到了去找我爹。

我爹二话不说,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都给了她。但那点钱,对于孩子的医药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孙婶哭着说,她不想活了。

我爹那天晚上,在她家坐了很久。

第二天,他就拉着一板车的麻袋过来了。

他告诉孙婶,这些是厂里不要的疵品布,让她拿去做点衣服卖,或者扯了做拖把,换点钱给孩子治病。

“你李叔说,这事儿谁也别告诉。他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山的根断了……”孙婶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眼泪,再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爹。

我那个沉默寡言、脾气倔强的爹。

他没有偷。

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为一个死去工友的家庭,撑起一片天。

他犯了厂里的规矩,甚至可能触犯了法律。

但在我心里,他比任何时候都高大。

王师傅走过去,打开了一个麻袋。

里面,是一卷卷崭新的的确良布料,只是边角上有一点微小的瑕疵。

根本不是什么“疵品”。

王师傅沉默了很久,然后把麻袋重新系好。

他对我说:“卫国,给你爹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我爹来得很快。

他骑着那辆破自行车,脑门上全是汗。

他一进屋,看到我和王师傅,又看到墙角的麻袋,什么都明白了。

他没有看我,而是径直走到孙婶面前,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别怕。有事,我担着。”他的声音沙哑,但异常坚定。

然后,他转向我们,背脊挺得笔直。

“东西是我拿的。跟他们娘儿仨没关系。要抓,就抓我吧。”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看着他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微微弯曲的腿。

我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爸!”

我哭得像个孩子。

我爹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一只粗糙的大手,轻轻地,落在了我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傻小子……哭啥……”

那天,我们没有带走我爹。

王师傅让孙婶把布都收好,谁也别说。

回去的路上,我和王师傅一路无言。

快到派出所的时候,王师傅突然说:“卫国,你爹这事,你怎么看?”

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他违反了厂里的规定,拿了不属于他的东西,这是错的。但是,他救了人,这是对的。”

“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法律是黑白分明的,但人心是复杂的。我只知道,我不能亲手把我爸送进监狱。”

王师傅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开心。

“小子,你出师了。”

回到所里,王师傅直接去找了杨所长,关起门谈了很久。

我坐在外面,心里七上八下。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杨所长把我叫了进去。

“卫国,你爹的案子,有新进展了。”他的表情很严肃。

我心里一紧。

“国棉三厂保卫科长赵富贵,伙同成品车间主任刘富贵,监守自盗,盗窃厂里布料,然后栽赃陷害你父亲李建国。现在,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我愣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杨所长说:“你王师傅,早就觉得那两个人不对劲。今天下午,他让联防队的人盯着他们。果然,那两个家伙做贼心虚,以为事情败露,正准备把藏起来的布料转移,被我们抓了个正着。”

“那……那我爹拿的那些布……”

“什么布?”杨所长眼睛一瞪,“那是国棉三厂每年都要处理掉的废品布、疵品布!你爹帮厂里处理废品,还救了困难职工家属,厂里还得感谢他呢!”

我看着杨所长,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对我挤眉弄眼的王师傅,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

一个为了保护我爹,也为了保护我这个新警察的“局”。

他们找到了那两个真正的窃贼,然后,把我爹拿走的那部分布,定性为了“废品处理”。

这样一来,我爹就从“窃贼”,变成了“助人为乐的好心人”。

我的眼眶又热了。

从所长办公室出来,王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子,记住。有时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当警察,不光要懂法,更要懂人情。”

“但是,”他话锋一转,表情又严肃起来,“这次是特例。你爹这事儿,占着个‘理’字。以后再办案,必须铁面无私。能分清什么时候该讲法,什么时候该讲情,你才算是个合格的警察。”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王师傅。”

“谢我干啥,谢你自己吧。要是你自己先垮了,谁也扶不起来你。”

那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步子迈得特别轻松。

一进门,就看到我爹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两个酒杯,一瓶白酒。

他看见我,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我坐了下来。

他给我满上了一杯酒。

“喝。”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爸,对不起。”我说。

他摇了摇头,又给我满上。

“你没错。你是个好警察。”

他端起自己的杯子,跟我碰了一下,也一口喝干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光。

“卫国,爸为你骄傲。”

我的眼泪,再一次掉了下来,滴进了酒杯里。

那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烈,也最甜的酒。

我的第一个案子,就这么结束了。

它像一把锤子,打碎了我对这个世界黑白分明的简单认知,也像一扇窗,让我看到了法律之外,那些复杂而温暖的人性。

我爹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倔老头,但他看我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我们之间,好像有了一根看不见的线,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连接得更紧密。

我也真正开始了我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的生涯。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会遇到更多比调查我爹还要复杂、还要艰难的案子。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在我心里,永远有一座山。

他教会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

那座山,就是我的父亲。

来源:欢喜星为友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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