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晨六点半的城市,像一台刚刚预热的机器,空气里有股凉飕飕的、还没睡醒的味道。
我拎着刚出炉的馒头,热气隔着薄薄的塑料袋,烫着我的指尖。
清晨六点半的城市,像一台刚刚预热的机器,空气里有股凉飕飕的、还没睡醒的味道。
我得赶七点十五分的那班地铁,去城西的“奥格”大厦面试。
那是我做梦都想进的公司。
路过街角那个小花园,我又看到了他。
那个乞丐。
他总是在那里,蜷在一个破旧的睡袋里,头发像一蓬被踩过的枯草。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从哪儿来。
大家只是叫他“那个老头儿”。
今天他醒得格外早,正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愣愣地望着马路上穿梭的车流。
那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我心里动了一下。
也许是面试前的紧张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也许是那个热气腾腾的馒头给了我一点虚幻的、关于“温暖”的联想。
我走了过去。
“……叔,吃个早饭吧。”
我把那个还烫手的馒头递过去,声音有点干涩。
他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在我脸上停了半秒,然后落在我手里的馒头上。
他没接。
我又往前递了递,“热的。”
他终于伸出手,那是一只布满污垢和裂口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就在他的指尖碰到塑料袋的瞬间,他忽然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力气大得惊人,像一把铁钳。
我吓了一跳,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死死箍住。
“姑娘。”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
“你今天不能出门。”
我愣住了。
“什么?”
“别出门,”他重复了一遍,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焦灼,“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要出门。”
一股荒谬感和寒意同时窜上我的后背。
我挣扎了一下,“叔,你弄疼我了。”
他像是没听见,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混杂着恳求、警告,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恐惧。
“听我的,回去。今天就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周围有几个早起买菜的大爷大妈朝我们这边指指点点。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你松手!你再不松手我报警了!”我压低声音,又急又气。
他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信我一次,姑娘。就这一次。”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面试的激动,对未来的憧憬,此刻全被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搅成了一锅粥。
“!”
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一甩,终于挣脱了他。
手腕上一圈清晰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馒头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沾上了灰。
他没有去看那个馒头,只是看着我,嘴唇翕动着,还想说什么。
我没给他机会。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又急又乱的“笃笃”声。
身后,他的声音追了过来,沙哑而固执。
“别去!去了就回不来了!”
我没回头,加快了脚步,冲进了地铁站。
地铁里人挤人,汗味、香水味、包子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ax息的“人间烟火”。
我抓着冰凉的扶手,手腕上的红痕依旧刺目。
那个老头的脸,和他那双绝望的眼睛,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去了就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
我用力摇了摇头,想把这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一个乞丐的胡言乱语而已。
他大概是脑子不清楚。
对,肯定是这样。
我,徐冉,2T大设计系毕业,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小公司熬了三年,每天画着毫无灵魂的图,改着甲方“五彩斑斓的黑”。
这次“奥格”的面试机会,是我熬了无数个夜,改了三十多版作品集才换来的。
“奥格”,行业顶尖,设计界的圣殿。
进去了,就意味着我的职业生涯将彻底翻篇。
我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乞丐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就放弃?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我和男友江川的合照。
他笑得一脸阳光。
【路上遇到个,吓死我了。】
江川几乎是秒回:【?】
我把刚才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略去了那个让我心悸的细节。
江川回:【别理他,现在这些骗子花样多着呢。好好面试,我在精神上支持你!加油!】
后面跟了一个用力和加油的表情包。
看着他的回复,我心里安定了不少。
是啊,江川说得对。
我不能被这种小插曲影响了心态。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作品集的文件夹,开始在脑子里最后一遍预演我的自我介绍。
“奥格”大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玻璃幕墙像巨大的蓝色水晶。
我站在楼下,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就是这里。
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职业套装,那是上个月咬牙买的,花了我半个月工资。
走进旋转门,前台小姐姐笑容甜美得像AI机器人。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你好,我叫徐冉,预约了十点的设计部面试。”
“好的,徐小姐,这边请,王总监正在等您。”
她引着我走向一部专属电梯。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王总监,王靖宇。
设计圈的传奇人物,三十五岁就坐上了“奥格”创意总监的位置。
他的作品,是我上学时用来顶礼膜拜的范本。
电梯平稳上升,楼层数字在跳动,我的心也在跟着跳。
手心又开始冒汗。
那个老头的话像个讨厌的苍蝇,又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去了就回不来了……”
滚开。
我对自己说。
别自己吓自己。
面试的会议室敞亮得晃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半个城市的风景。
王靖宇就坐在长桌的尽头。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年轻,也更有气场。
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和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他看到我,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徐冉,是吧?你好,我是王靖宇。”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让人如沐春风。
我那点紧张,瞬间消散了一大半。
“王总监,您好。”我鞠了一躬。
“别客气,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面试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王靖宇没有问那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只是就我的作品集,和我聊了聊设计理念。
他很专注,会在我阐述的时候微微点头,目光里带着欣赏。
那种感觉,不像面试,更像是一场前辈和后辈之间的交流。
我渐渐放开了,把我对设计的理解、对未来的规划,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他说:“你的作品集我看过了,很有灵气。尤其那个‘城市微光’系列,在商业性和艺术性之间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平衡点。”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城市微光”是我最用心的一个系列,也是最不商业化的一个。
没想到他会特别提出来。
“谢谢王总监,那是我……”
他摆了摆手,打断我,“叫我王哥吧,或者直接叫靖宇,总监总监的,太生分。”
我有点受宠若惊,“……王哥。”
他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徐冉,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的能力和才华,正是我们团队现在急需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代表奥格,正式邀请你加入。首席设计师的职位,薪资……在你目前的基础上,翻三倍。”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像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炸弹给轰懵了。
翻三倍?
首席设计师?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不真实了。
“我……我……”我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我需要办理离职,可能要一个月……”
“没关系,”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朝我伸出手,“我们等你。欢迎加入奥格。”
我几乎是飘着走出“奥格”大厦的。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握着手机,指尖都在颤抖,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江川。
【我通过了!首席设计师!工资翻三倍!!!】
我连用了三个感叹号。
江川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声音比我还激动。
“!真的假的?冉冉你太牛逼了!”
“当然是真的!”我高兴得想在马路中间跳起来。
“晚上必须庆祝!米其林!我请客!”江川在电话那头喊。
“好!”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反射出的自己,笑得像个傻子。
什么乞丐,什么“回不来”,全都是狗屁!
我的好日子,明明才刚刚开始!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恶作劇般的念头,想回去找到那个老头,把我的录用通知书甩在他脸上。
让他看看,我不仅出门了,还踏上了一条康庄大道。
当然,我只是想想。
我才没那么无聊。
回到我和江川租住的小公寓,我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卧室,把那件压箱底的,一直舍不得穿的连衣裙翻了出来。
镜子里的我,容光焕发。
江川订的餐厅在黄浦江边,视野绝佳。
烛光,红酒,精致的牛排。
江川举起酒杯,“为我的首席设计师,徐冉小姐,干杯!”
我笑着和他碰杯,水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也为你,为了我们未来的好日子。”
“没错,”江川的眼睛在烛光下亮晶晶的,“等你的工资发了,咱们就把房子的首付给付了。再也不用看房东脸色了。”
我点点头,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这三年来,我们省吃俭用,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
现在,终于要熬出头了。
“对了,”江川忽然想起什么,“你早上说的那个,没再骚扰你吧?”
我摇摇头,“没有,面试顺利得不行。王总监人超好,特别欣赏我。”
“那就好,”江川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别信那些有的没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嗯。”
我抿了一口红酒,甜美的液体滑入喉咙。
可不知怎么的,那个老头抓住我手腕时冰冷的触感,和他沙哑的声音,又一次毫无征兆地浮现在脑海里。
“去了就回不来了……”
我的心,没来由地沉了一下。
第二天,我回公司递了辞呈。
主管的脸拉得像长白山一样。
“徐冉,你想清楚了?奥格那种地方,竞争多激烈,进去容易,站稳脚跟难。”
他话里带着酸味。
我只是笑笑,“谢谢总监关心,我想去试试。”
办离职手续花了一周时间。
这一周,我像个即将出狱的囚犯,数着日子过。
同事们请我吃了散伙饭,大家说着祝福的话,眼神里却藏着掩不住的羡慕和嫉妒。
我明白。
在他们眼里,我是一步登天了。
我也这么觉得。
最后一天下班,我抱着我的纸箱子走出办公楼。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再见了,无休止的加班。
再见了,五彩斑斓的黑。
我,徐冉,要去奔赴我的星辰大海了。
坐上公交车,路过那个街角花园。
我下意识地朝那个角落望去。
睡袋还在,但人不见了。
之后的几天,我每次路过,都会习惯性地看一眼。
那个老头,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按理说,我应该庆幸。
可我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好像一根看不见的线,那头系着一个我不知道的秘密。
入职奥格的第一天,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
人事部的同事带我办了手续,领了工位。
我的工位靠窗,视野开阔,桌上摆着一台全新的苹果一体机。
一切都完美得像在做梦。
王靖宇把我介绍给了设计部的所有同事。
“这位是徐冉,我们新来的首席设计师。以后大家要多跟她学习。”
同事们纷纷鼓掌,脸上都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但我能感觉到,那些微笑背后,有审视,有不服,有好奇。
我知道,我这个“首席”,是空降兵。
想让大家心服口服,必须拿出真本事。
王靖宇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
“怎么样?还习惯吗?”他给我倒了杯咖啡。
“挺好的,谢谢王哥。”
“别跟我客气。”他坐到沙发上,递给我一个文件夹,“这是你入职后的第一个项目,你先熟悉一下。”
文件夹的封面上印着四个字——“蓝海计划”。
听起来就很高大上。
我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厚厚一叠资料。
这是一个全新的智能家居生态系统项目,野心极大,想要打通所有智能设备之间的壁垒,建立一个统一的平台。
如果成功,这将是颠覆行业的创举。
我的血一下子就热了。
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项目。
“这个项目,由你全权负责。”王靖宇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整个设计部,包括我,都会全力配合你。”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我一个新人?
这是何等的信任和器重!
“王哥,我……我怕我……”
“我相信我的眼光。”他看着我,眼神真诚而坚定,“我也相信你的能力。放手去做,不要有任何顾虑。”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有点发热。
“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从那天起,我几乎是以公司为家。
我带着团队,没日没夜地开会,讨论,画草图,建模型。
“蓝海计划”的复杂程度远超我的想象。
里面的很多技术壁命题,甚至是超前的。
但越是这样,我越是兴奋。
我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
江川开始抱怨我。
“你现在是彻底变成工作狂了。”
“冉冉,我们都快一周没好好吃顿饭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个男朋友?”
我只能不停地道歉。
“宝宝,再忍一忍,等这个项目上了正轨就好了。这是我最好的机会,我必须抓住。”
江川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
“好吧。那你也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我嘴上答应着,但一投入工作,就什么都忘了。
项目进行到第三周,我们遇到了一个瓶颈。
核心交互逻辑上,有一个技术难点始终无法突破。
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案,都行不通。
整个团队的气氛都很压抑。
那天晚上,我们又一次开会到深夜。
所有人都愁眉不展。
我盯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逻辑图,感觉大脑快要烧干了。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逻辑图的一个分支。
那个分支的结构,让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很折磨人。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我宣布散会。
同事们如蒙大赦,纷纷收拾东西离开。
我一个人留在会议室,对着白板发呆。
那个熟悉的结构,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我调出我所有的作品,过去的练习,甚至大学时的课件,一个个地看。
都不是。
深夜,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江川已经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脑子里全是那个逻辑图。
我拿起手机,开始漫无目的地刷着。
我点开了一个很久没看过的,专门收藏各种冷门设计网站的收藏夹。
一个接一个地翻过去。
忽然,我的手指停住了。
那是一个已经停止更新很多年的个人技术博客。
博主的名字叫“Chen”。
博客的最后一篇文章,发布于五年前。
文章里,有一张他手绘的,关于一个智能系统构想的草图。
那个草图的局部结构,和我今天在白板上看到的那个分支,几乎一模一样!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绝不是巧合。
我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我开始疯狂地搜索关于这个博客,关于“Chen”的一切信息。
信息很少。
这个“Chen”就像个网络幽灵,除了这个博客,几乎没在互联网上留下任何痕ę迹。
我尝试着把“Chen”和“智能家居”这两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搜索。
跳出来几条零星的、五六年前的新闻。
新闻标题很刺眼。
《科技新贵“创世互联”爆惊天丑闻,核心技术涉嫌窃取!》
《“创世互联”创始人陈启明深陷囹圄,天才还是骗子?》
陈启明……Chen?
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点开其中一条新闻,里面有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虽然模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他。
那个乞丐。
那个抓住我的手,让我不要出门的老头。
一股寒气,从我的尾椎骨,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乞丐……陈启明……创世互联……技术窃取……
“蓝海计划”……
这些毫无关联的词,在我脑子里疯狂地碰撞,然后“轰”的一声,串联成了一条让我毛骨悚然的线。
我猛地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江川。
然后抱着笔记本,冲进了卫生间,反锁了门。
我坐在冰冷的马桶盖上,全身都在发抖。
我继续往下查。
新闻里说,陈启明创立的“创世互联”,其核心产品“诺亚方舟”系统,被指控窃取了国外一家巨头的未公开专利。
“创世互联”因此被告上法庭,最终败诉,赔偿了天价违约金,随即破产。
陈启明本人也因商业欺诈罪,被判入狱三年。
而当时,负责“创世互联”市场推广的,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副总监。
他的名字,叫王靖宇。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原来,王靖宇和陈启明,早就认识。
他们曾经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我继续往下翻。
在一篇报道的角落里,我找到了一段对当时“创世互联”员工的采访。
那个员工匿名说:“陈总太冤了!‘诺亚方舟’系统明明是他耗费了十年心血原创的!是有人里应外合,设了圈套,把一份伪造的、和我们技术高度相似的国外专利资料放进了我们的服务器,然后反过来告我们窃取!”
“那个人,就是想把陈总搞垮,然后把‘诺亚方舟’据为己有!”
那个人是谁?
新闻里没说。
但我几乎可以肯定。
就是王靖宇。
他当年,一定是利用职务之便,窃取了陈启明的核心技术,然后勾结外人,反咬一口,把陈启明送进了监狱。
等风头过去,他自己再跳槽到“奥格”这样的大公司。
然后,把当年窃取来的“诺亚方舟”系统,改头换面,包装成“蓝海计划”,重新推出。
而我……
我就是他推出来的,那个新的“首席设计师”。
那个负责“蓝海计划”的,名义上的“总负责人”。
我忽然明白了。
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会给我这么高的职位,这么高的薪水。
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项目,放心地交给我一个新人。
因为他需要的,根本不是一个设计师。
他需要一个替罪羊。
一个像当年的陈启明一样的,可以随时被推出去顶罪的,完美的替罪羊!
一旦“蓝海计划”被发现是窃取来的技术,或者存在什么致命的缺陷。
那么,所有的责任,都会由我这个“项目总负责人”来承担。
白纸黑字的合同,清清楚楚的任命。
我将百口莫辩。
而他王靖宇,作为我的上司,最多也就是一个“用人不明”的责任。
他可以轻松地金蝉脱壳。
好狠的计谋。
好深的心机。
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去了就回不来了……”
陈启明那天的警告,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他不是疯了。
他是在救我。
他出狱后,变得一无所有,只能在街头流浪。
但他一定还在关注着王靖宇,关注着这个毁了他一生的人。
他或许是在奥格大厦附近,看到了王靖宇,看到了公司的招聘信息。
他猜到了王靖宇的阴谋。
他认出了我,一个和他当年一样,对设计充满热情和梦想的年轻人。
所以,他用那种最笨拙,最直接,甚至最让人反感的方式,试图阻止我。
阻止我跳进这个他曾经掉进去过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我为我的无知和傲慢,感到无地自容。
我把他当成,当成骗子。
我还想把录用通知书甩在他脸上。
我简直……混蛋到了极点。
我该怎么办?
现在辞职吗?
不行。
我已经签了劳动合同,如果无故辞职,要赔偿高额的违约金。
那是我和江川所有的积蓄。
更重要的是,王靖宇已经盯上我了。
我现在想抽身,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一定会用各种办法,把我捆死在“蓝海计划”这条船上。
报警?
我有什么证据?
一个五年前的博客?几篇语焉不详的新闻报道?
一个乞丐的证词?
谁会信?
我只会把自己推到王靖宇的对立面,让他对我有所防备,甚至对我下黑手。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了蜘蛛网里的飞蛾。
越挣扎,缠得越紧。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天亮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双眼通红的自己,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能逃。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必须留下来。
我要找到证据,证明“蓝海计划”就是“诺亚方舟”,证明王靖宇才是那个真正的小偷。
我要为陈启明正名。
也要为我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太疯狂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设计师,我要对抗的,是王靖宇这样在职场里浸淫多年,心机深沉的老狐狸。
我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可是,我别无选择。
从我踏进奥格大厦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身在局中了。
要么做棋子,任人宰割。
要么,就掀了这棋盘!
我回到公司,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对同事微笑,跟王靖宇汇报工作。
王靖宇看着我递交的最新进度报告,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徐冉,你的效率很高。那个交互逻辑的难点,有思路了吗?”
我心里一紧,脸上却平静地说:“有了一点初步的想法,还在验证。可能需要申请访问一下公司更底层的技术数据库,找一些过往的案例做参考。”
这是我的第一步试探。
我要看看,他对我防备到什么程度。
王靖宇的眼睛眯了一下,那是一个非常细微的动作。
“哦?需要访问核心数据库?”
他沉吟了片刻,笑道:“没问题。你是项目负责人,当然有这个权限。我待会儿就跟IT部门打招呼。”
他答应得太爽快了。
爽快得让我心里发毛。
这说明,他要么是毫无防备,要么就是……那个数据库里,根本就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他早就清理干净了。
我更倾向于后者。
下班后,我没有直接回家。
我去了那个街角花园。
我想找到陈启明。
现在,只有他,才可能保留着当年的证据。
但是,那里依旧是空的。
只有那个破旧的睡袋,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像一张被世界遗弃的皮。
我一连去了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
我开始慌了。
他会不会出事了?
王靖宇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他,对他……
我不敢再想下去。
项目还在继续。
我表面上带着团队加班加点,实际上,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找王靖宇的破绽上。
我假装不经意地跟公司的老人聊天,试图套出一些关于王靖宇的过去。
但他们都讳莫如深。
王靖宇在公司的威信很高,没人敢在背后议论他。
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IT部门给我开放的数据库上。
我像一个寻宝人,在浩如烟海的数据里,一行行地筛选,比对。
但结果和我预想的一样。
里面什么都没有。
所有关于类似技术的记录,都干净得像被彻底清洗过一样。
王靖宇,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他没有留下任何尾巴。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江川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你最近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他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工作不顺利吗?”
我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他。
但我不能。
我不能把他拖下水。
这件事太危险了。
我只能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就是项目压力太大了。”
“别扛着,”他摸了摸我的头,“钱是赚不完的。大不了咱们不干了,回你老家开个小设计室,也挺好。”
我的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我靠在他怀里,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温暖。
可是,我们回不去了。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天,公司组织团建,去郊区的一个度假村。
大家喝酒,唱歌,玩得很嗨。
王靖宇也喝了不少,脸上泛着红光。
他端着酒杯,坐到我身边。
“徐冉,最近辛苦了。”
“应该的,王哥。”
“蓝海计划,对公司,对我都非常重要。”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有点重,“这个项目要是成了,你就是公司最大的功臣。到时候,我保你做设计总监。”
他又在给我画饼。
我心里冷笑,脸上却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谢谢王哥提携!”
酒过三巡,很多人都喝多了。
王靖宇的助理,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喝得烂醉如泥,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王靖宇皱了皱眉,对我说:“徐冉,你帮我把小李送回她房间。”
我点点头。
我扶着那个叫小李的助理,走向她的房间。
她嘴里胡乱地嘟囔着。
就在我把她放到床上,准备离开的时候。
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我本不想理会。
但那个手机,是王靖宇的。
我认得那个手机壳,是他女儿的照片。
他们俩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拿错了。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那个手机。
屏幕亮着,没有锁屏。
上面是一条刚收到的微信。
发信人是【老鬼】。
内容只有一句话:【东西处理干净了。那个老家伙,再也不会开口了。】
我的血,瞬间凉透了。
那个老家伙……
是指陈启明吗?
处理干净了……是什么意思?
我拿着手机,手抖得像筛糠。
我不敢想象那个最坏的可能。
我迅速地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记录不多,而且很多都被删除了。
但仅存的几句,已经足够让我心惊肉跳。
【老鬼:姓陈的最近总在公司附近晃悠,会不会有麻烦?】
【王靖宇:一个废人而已,能有什么麻烦。找人盯着他,别让他坏了事。】
这是半个月前的记录。
【老鬼:他好像在查什么。】
【东西处理干净了。那个老家伙,再也不会开口了。】
我瘫坐在地上,手机从我手里滑落。
恐惧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我牢牢罩住。
王靖宇,他不是要让陈启明闭嘴。
他是要他的命!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必须马上找到陈启明!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把王靖宇的手机放回小李的口袋,然后悄悄退出了房间。
我没有回KTV包房,而是直接跑出了度假村。
我在路边拦了一辆黑车。
“师傅,去市区,最快速度!”
司机看了我一眼,“姑娘,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我朋友出事了,求你了,快点!”我几乎是在哀求。
车子在夜色中飞驰。
我的心也悬在半空中。
我一遍遍地祈祷。
陈叔,你千万不能有事。
千万不能。
车子开到那个街角花园。
我付了钱,踉踉跄跄地跑下车。
角落里,那个熟悉的睡袋还在。
我冲过去。
睡袋是空的。
地上,有一滩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血迹旁边,掉着一个变形的馒头。
是我那天给他的那个。
他一直留着。
我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来晚了。
我终究,还是来晚了。
我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绝望都哭出来。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
直到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姑娘?”
我猛地回头。
一个穿着环卫工衣服的大妈,正站在我身后,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你是在找那个老陈吗?”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阿姨,你看到他了吗?他去哪儿了?”
大妈叹了口气,“唉,作孽哦。前天晚上,我看到有几个小混混,把他拖到那边的巷子里,打得头破血流的。”
我的心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后来我报了警,警察来了,把人送医院去了。听说伤得不轻。”
“哪个医院?”我急切地问。
“好像是……市三医院。”
我道了谢,转身就跑。
市三医院。
我在急诊室的走廊里,找到了他。
他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正在昏睡。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的“滴滴”声。
我看着他那张苍老的,布满伤痕的脸,眼泪又一次决堤。
他为了救我,差点把命都搭上了。
而我,却还在为自己的前途患得患失。
我真是个自私的懦夫。
我在他病床边守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姑娘?”他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的烛火。
“陈叔,是我。”我握住他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对不起,我……我才知道……”
他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
“不怪你……你没去……就好……”
“我去了。”我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愧疚,“我不但去了,我还……”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包括我发现的真相,和我的计划。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等我说完,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用那只唯一能动的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他床头柜里那个破旧的布包。
“……里面。”
我打开布包。
里面除了几件破烂的衣服,还有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我打开油纸包。
里面,是一个老式的U盘。
“这是什么?”
“……‘诺亚方舟’……所有的……原始代码……还有……他当年……和我通话的……录音……”
陈启明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的心狂跳起来。
这是最关键的证据!
“他以为……都毁了……我藏了一份……”陈启明的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像是嘲讽的笑容,“我这辈子……就剩下这个了……”
我握着那个U盘,感觉它有千斤重。
这是陈启明用半生心血和后半生的屈辱换来的东西。
现在,他把它交给了我。
“陈叔,你放心。”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把U盘贴身藏好,然后给他办了转院手续。
市三医院人多眼杂,不安全。
我用我和江川所有的积蓄,把他转到了一个私立医院的单人病房。
江川知道后,跟我大吵了一架。
“徐冉你疯了?你把我们准备付首付的钱,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乞丐交了住院费?”
“他不是乞丐!”我冲他吼道,“他是我恩人!他救了我的命!”
我第一次对江川发这么大的火。
江川被我吼懵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着他,犹豫了很久。
最终,我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从那个早晨的警告,到王靖宇的阴谋,再到陈启明的遭遇。
江川听完,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半天没说一句话。
他的脸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这是真的?这跟拍电影一样……”
“比电影还操蛋。”我冷冷地说。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看着我。
“冉冉,我们报警吧。把U盘交给警察。”
我摇了摇头。
“不行。”
“为什么?”
“王靖宇在A市根基很深,黑白两道都有人。我们现在把U盘交出去,很可能半路就被人截了。就算到了警察手里,也可能被他用关系压下来。到时候,我们不仅扳不倒他,还会彻底暴露自己。”
我冷静地分析着。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江川急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我要让他,在最风光的时候,摔得最惨。”
“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我开始部署我的计划。
我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王靖宇和“蓝海计划”万众瞩目的契机。
很快,机会就来了。
公司宣布,“蓝海计划”将作为奥格今年的拳头产品,在一个月后的“国际科技创新峰会”上,进行全球首发。
届时,所有主流的科技媒体,行业大佬,都会到场。
王靖宇,将作为主讲人,向全世界介绍他的这个“伟大创举”。
就是这个机会。
我表面上,比任何人都更积极地投入到发布会的准备工作中。
设计PPT,制作宣传视频,协调场地。
我表现得像一个即将分享胜利果实的,最忠诚的下属。
王靖宇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他最得意的作品。
他大概以为,我已经彻底被他掌控了。
他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会去医院看望陈启明。
他的身体在一天天好转。
我们聊了很多。
他给我讲了“诺亚方舟”诞生的过程,讲了他和王靖宇当年一起创业的艰辛。
他说:“我当年,是把他当亲弟弟看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没有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
我还联系了一个人。
林夏,我大学时最好的闺蜜。
她现在在一家全国知名的调查新闻媒体做记者。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所有的证据,都给了她一份备份。
我对她说:“峰会那天,等我信号。”
林夏握着我的手,眼神坚定。
“放心,我一定给你搞个头版头条。”
发布会那天,终于到了。
会场设在国际会议中心,金碧辉煌,座无虚席。
闪光灯像星海一样璀璨。
我作为项目负责人,坐在第一排。
我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套装,脸上画着精致的妆。
没人知道,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也没人知道,我的西装口袋里,放着两个U盘。
一个,是陈启明给我的。
另一个,是我自己做的。
王靖宇作为主讲人,意气风发地走上台。
他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所有人的瞩目。
他像一个即将加冕的国王。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来宾,媒体朋友们,大家下午好!”
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会场。
“今天,我将为大家带来的,是一个足以改变未来的产品。它的名字,叫‘蓝海计划’!”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到王靖宇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他开始播放PPT,介绍“蓝海计划”的宏大构想和核心技术。
那是我亲手做的PPT,每一个字,每一张图,都出自我的手。
但我知道,它的灵魂,属于另一个人。
一个正躺在病床上,看着网络直播的人。
演讲进行到一半,到了最关键的核心技术展示环节。
王靖宇的声音充满了激情。
“接下来,我将为大家演示‘蓝海计划’最核心的,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交互逻辑系统!”
他按下了遥控器。
大屏幕上,本该出现酷炫的技术演示动画。
但出现的,却是一张照片。
一张陈启明年轻时,在实验室里工作的照片。
照片下面,有一行字:
【你还记得他吗,王靖宇?】
全场哗然。
王靖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惊慌地看着大屏幕,又回头看了一眼后台的操控室。
“技术故障!马上切掉!”他对着耳麦低吼。
但是,没用了。
大屏幕的画面一转,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陈启明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他对着镜头,用虚弱但清晰的声音,讲述了五年前,“创世互联”和“诺亚方舟”的全部真相。
讲述了王靖宇是如何窃取他的成果,如何陷害他入狱。
紧接着,屏幕上开始滚动播放“诺亚方舟”的原始代码。
那代码,和王靖宇刚刚在PPT里展示的“蓝海计划”的核心代码,一模一样。
会场里,彻底炸开了锅。
闪光灯疯狂地闪烁,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全都涌向了主席台。
“王总监,请问视频里说的是真的吗?”
“‘蓝海计划’是窃取来的技术吗?”
“请您解释一下!”
王靖宇站在台上,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
他完了。
我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在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
我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
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林夏发来的微信。
【头条已预定。干得漂亮。】
我站起身,逆着涌向主席台的人流,默默地走出了会场。
外面的天,很蓝。
我给江川打了个电话。
“结束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是江川如释重负的声音。
“……回家吧,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挂了电话,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这场战争,我赢了。
但我也失去了一切。
我的工作,我的职业规划,都变成了一场空。
我得罪了奥格,得罪了王靖宇背后的人。
这个行业,我可能再也待不下去了。
但我不后悔。
几天后,新闻铺天盖地。
《奥格集团爆出惊天丑闻,明星总监王靖宇涉嫌商业窃取及故意伤人被立案调查》
《“蓝海计划”搁浅,奥格股价暴跌》
《五年沉冤得雪,昔日天才陈启明将提起上诉》
王靖宇被刑拘了。
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我从奥格办了离职。
公司没有为难我,甚至还给了我一笔不菲的“封口费”。
我没要。
我把那张支票,撕得粉碎。
我去看陈启明。
他的气色好了很多,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我把最新的报纸拿给他看。
他看着报纸上王靖宇被戴上手铐的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我和江川,最终还是和平分手了。
不是因为不爱了。
而是我们都发现,我们想要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想要安稳,想要一个确定的未来。
而我,经历了这一切,已经无法再回到过去那种按部就班的生活里。
我需要重新找到我人生的方向。
我离开了我生活了七年的A市。
走的那天,我去那个街角花园,坐了很久。
我想起了那个早晨。
那个滚烫的馒头,那个用力抓住我的手腕,眼神绝望的老人。
他用他仅剩的一切,为我的人生,踩了一脚急刹车。
让我避开了一场灭顶之灾。
也让我看清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光鲜亮丽的康庄大道,还有很多被遮蔽的,不为人知的角落。
那里有不公,有黑暗,也有像陈叔那样,即使身处泥潭,依然保有最后一丝善意的人。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样。
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轻易地,用外表去评判任何一个人。
也再也不会,对这个世界,失去敬畏之心。
我的手机响了。
是陈启明打来的。
他的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虚弱了。
“姑娘,在哪儿呢?”
“在路上了,陈叔。”
“去哪儿?”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笑了笑。
“不知道。去一个,能重新开始的地方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也好。记住,以后,多留个心眼。但别把心给弄丢了。”
“嗯,”我握着手机,认真地回答,“我知道了。”
来源:晨来花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