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75岁,被子女送到养老院,一个月后,院长却通知他们来领遗产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1-18 00:26 1

摘要:儿子姜大伟在开车,从后视镜里看我,嘴角挂着那种我熟悉的、公式化的笑。

车窗外的风景,一晃一晃的,像我这颗心,没个着落。

儿子姜大伟在开车,从后视镜里看我,嘴角挂着那种我熟悉的、公式化的笑。

“爸,就快到了。”

我没应声,把脸扭向另一边。

女儿姜小娟坐在副驾,回头递给我一瓶没拧开的矿泉水。

“爸,喝口水,别上火。我们这也是为了您好。”

为了我好。

这四个字,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窝里来回地拉。

车子拐进一条僻静的路,路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叶子黄得差不多了,风一吹,哗啦啦地往下掉,像谁在天上往下撒纸钱。

路尽头,一块鎏金的大招牌,在下午三点的阳光里有点晃眼——“金色夕阳”养老院。

名字倒挺好听。

就是听着像个终点站。

我攥紧了手里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旧衣服,一个用了十几年的搪瓷茶缸,还有我老伴儿的黑白照片。

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车停稳了。

大伟和小娟一左一右地下来,拉开后座车门,像迎一位什么贵客。

“爸,下车吧,我们都看过了,这里环境是真不错。”大伟的语气充满了不由分说的热情。

我没动。

我看着他,这个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四十多岁的人了,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衬衫领子笔挺,手腕上那块表,听他说值好几万。

我问他:“大伟,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发高烧,半夜三点,下着大雪,我背着你跑了五里地才到医院?”

大伟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爸,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您看您,又说这些陈年旧事。”

小娟绕过来,挽住我的胳膊,力气不小。

“爸,哥也是工作忙,我这俩孩子也离不开人。您一个人在家,我们不放心。万一磕了碰了,都没人知道。”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演得真像。

上个星期,她还因为我没答应把老房子过户给她儿子,在电话里跟我嚷嚷了半个钟头,说我自私,心里只有儿子。

我这心里,曾经装着他们一整个童年和青年。

现在,空了。

被他们亲手掏空了。

我慢吞吞地挪下车。

一股消毒水和饭菜混合的奇怪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姑娘迎上来,脸上是职业性的微笑。

“是姜大G吗?房间都准备好了,二楼朝南。”

大伟立刻凑上去,递了根烟:“小王护士是吧?辛苦了辛苦了,以后我爸就拜托你们多照顾了。”

那姑娘没接烟,客气地摆摆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被他们簇拥着往里走,感觉自己像个被押送的犯人。

大厅里有几个老人,呆呆地坐着看电视,电视里声嘶力竭地放着购物广告。没有人看我们,他们的眼神都是空的,好像透过我们,看到了什么更遥远的东西。

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这就是我的“金色夕阳”?

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柜。窗户倒是挺大,能看到楼下的小花园。

小娟忙前忙后地帮我把帆布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件件摆好。

“爸,您看,这不挺好吗?比您那老房子干净多了。”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窗边。

小花园里,有个坐轮椅的老头,正费劲地想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个橘子。一个护工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捡起来,塞回他手里,然后推着他走了。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

我回过头,看着大伟和小娟。

“你们可以走了。”

他们俩对视一眼。

大伟清了清嗓子:“爸,我们再陪您一会儿。”

“不用了。”我的声音很平静,“你们忙。”

我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再不走,就赶上晚高峰了。”

小娟的眼泪又下来了,这次看着真了点。

“爸,您别这样……我们一有空就来看您。”

一有空。

这三个字,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承诺。

大伟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塞到我床头柜的抽屉里。

“爸,这是两千块钱,您自己买点什么吃的。不够了再跟我们说。”

我看着那沓红色的钞票,觉得刺眼。

我当了一辈子会计,跟钱打了一辈子交道,到头来,还不如这两千块钱来得贴心。

我没说话,重新把脸转向窗外。

我听到他们在我身后小声嘀咕。

“哥,爸好像真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过两天就好了。他就是犟。走了走了,公司那边还一堆事呢셔。”

脚步声远了。

门被轻轻地带上,“咔哒”一声。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站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太阳彻底沉下去,把天边染成一片灰紫色。

房间里没开灯,我整个人陷在黑暗里。

老伴儿的照片就放在床头柜上,我甚至不用看,都能清晰地描绘出她笑起来时眼角的每一条皱纹。

“秀莲,”我对着空气轻声说,“他们不要我了。”

没有回应。

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滴答,滴答,像在给我这剩下的日子倒计时。

我拉开抽屉,没看那两千块钱,而是从帆布包的最底层,摸出了三个崭新的硬面抄。

本子封面是牛皮纸的颜色,摸上去很粗糙。

我还摸出了一支钢笔,是英雄牌的,跟了我三十年。

我拧开笔帽,在第一个本子的第一页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行字。

“庚子年,十月初三,入住金色夕阳。”

然后,我顿了顿,又写下四个大字。

“遗产清单。”

写完,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里那股被钝刀子割的疼,好像忽然找到了一个出口。

不疼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晰的快意。

游戏,开始了。

养老院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规律。

早上六点,喇叭里会放《歌唱祖国》,声音大得能把死人叫醒。

六点半,早饭。白粥,馒头,一小碟咸菜。

粥是稀的,清汤寡水,看不到几粒米。馒头是凉的,硬得能当石头。

我端着餐盘,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对面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正用勺子费力地把咸菜捣碎,再拌进粥里。

他见我看他,咧开没几颗牙的嘴笑了笑。

“牙不行了,不捣碎,咽不下去。”

我点点头,也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吃起来。

味道,谈不上好。但能填饱肚子。

我这辈子,什么苦没吃过。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连草根树皮都嚼过。这点东西,算不上什么。

吃完饭,各自回房。或者去活动室。

活动室里有电视,有棋牌。但大部分时间,老人们只是坐着,发呆。

像一排排等着充电、却再也充不进电的旧手机。

我的室友,就是那天在饭堂遇到的干瘦老头。

他姓李,叫李解放。名字很有时代特色。

老李比我早来半年,是个“老油条”了。

他告诉我,这养老院里,分三种人。

第一种,是真没人管的孤寡老人,政府送来的。这种人,最自在,因为无所牵挂。

第二种,是自己有钱,主动来这儿抱团养老的。这种人,腰杆最硬,护工都不敢得罪。

第三种,就是我们这种,被子女“送”来的。

“咱们这种,最尴尬。”老李磕了磕他的烟斗,“儿女觉得花了钱,就是尽了孝。咱们呢,心里憋着气,又没地方撒。”

他说着,凑过来小声问我:“你家那俩,多久来看你一次?”

我想了想小娟那句“一有空”。

“不知道。”

老李“嘿”了一声,一副“我懂”的表情。

“别指望了。刚来那会儿,可能一个礼拜来一次。过一个月,半个月来一次。再往后,要不是逢年过节,要不是你快不行了,他们都想不起来这儿还有个爹。”

他说得太直白,像根针,扎在我心里某个还没结痂的伤口上。

我没接话,从床底下抽出我的硬面抄。

老李好奇地探过头:“哟,姜大哥,还写日记呢?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笑了笑。

这不是日记。

这是账本。

我翻开第一页。

“第一笔:抚养费。”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像过电影。

大伟出生那年,我还是红星机械厂的学徒工,一个月工资三十六块五。奶粉要两块钱一罐,布票要省着给他做尿布。

小娟出生的时候,我刚转正,工资涨到四十八块。为了让她喝上牛奶,我戒了抽了十年的烟。

我把这些,一笔一笔,都写了下来。

写得很慢,很仔细。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细节,都像重新活了一遍。

写到半夜,手腕发酸。

老李已经睡了,鼾声打得很有节奏。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我的本子上。

那些墨水写的字,在月光下,好像都泛着冷光。

第二天,我开始记录第二笔账。

“第二笔:教育费。”

从他们上幼儿园的学费,到小学买文具的五毛钱,再到大伟考上大学,我给他买第一身西装,花了三百块,那是我当时三个月的工资。

小娟没考上大学,要去读昂贵的自费大专。我二话不说,取出了给老伴儿看病剩下的所有积蓄,又找厂里预支了半年工资。

交完学费那天,我口袋里只剩下两块钱。

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烧鸡店,小娟说:“爸,我闻着好香啊。”

我摸了摸口袋,笑着说:“等爸下个月发了工资,给你买一整只。”

那天晚上,我回家就着咸菜吃了三个馒头。

这些事,他们大概早就忘了。

但我都记得。

我不仅写下来,还把我能找到的“证据”都贴了上去。

一张泛黄的、大伟小学得三好学生的奖状。

一张小娟参加文艺汇演的照片,她穿着租来的舞蹈裙,笑得像朵花。

还有一张我偷偷藏起来的、大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

这些东西,是我过去几十年里,最珍贵的宝贝。

现在,它们成了我讨债的凭证。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

我每天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散步,就是记账。

养老院里的护工,对我印象很好。

因为我不像别的老人,要么挑三拣四,要么爱发脾气。我总是很平静,很配合。

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饭菜再难吃,我也会吃完。

活动再无聊,我也会参加。

我甚至还主动帮着护工打扫活动室的卫生。

院长陈斌找我谈过一次话。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看着很斯文。

“姜大爷,听小王说,您在这儿适应得很好啊。”

我点点头:“挺好的。吃得饱,睡得着,还有人管。比在家里强。”

陈院长笑了笑,镜片后面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光。

“您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很多老人刚来,都想不开。”

我看着他,忽然说:“陈院长,我想立个遗嘱。”

陈院长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说这个。

“姜大爷,您身体好着呢,别想这些。”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我慢悠悠地说,“我这辈子,没啥财产,就一套老房子,还有点存款。我想着,等我走了,这些东西怎么分,得有个章程。省得我那俩孩子,为了这个打起来。”

陈院长沉吟片刻:“按理说,这是您的家事。不过您要是有需要,我们可以帮您联系公证处的人。”

“不用那么麻烦。”我摆摆手,“我信得过您。我想让您当我的遗嘱执行人。等我哪天不行了,您就按照我写的,把我这点东西,分给他们。”

我说得很诚恳。

陈院长推了推眼镜,看着我。

“姜大爷,您这是……信我?”

“我在这儿,除了你们,也没别人可以信了。”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凄凉。

陈院长沉默了。

良久,他点了点头:“好。如果您坚持的话。不过,我还是希望您用不上这个。”

我笑了。

我也希望。

但不是他想的那种希望。

一个星期后,大伟来了。

提着一篮水果,脸上还是那种标准化的笑。

“爸,最近怎么样?还习惯吧?”

他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我那三个硬面抄。

“哟,还写上东西了?锻炼大脑,好事。”

我没理他,看着窗外。

他自顾自地说了几句公司多忙、客户多难缠的话,然后就坐不住了。

“爸,您那房产证,放哪儿了?”

来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我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找不到了。”

“怎么会找不到呢?”大伟的音量高了一点,“您再好好想想。我媳妇儿说,孙子上小学,划片区,就得落在老房子那儿。这事儿可拖不得。”

“哦,”我淡淡地说,“那就是丢了吧。”

“爸!”大伟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您怎么回事啊?那房子早晚不都是我的吗?您现在跟我犯什么犟啊?”

“你的?”我反问,“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您!”大伟气得脸通红,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行,行,您厉害。您就在这儿待着吧!我不管你了!”

他摔门而去。

那篮水果,他没拿走。

我让老李拿去分给活动室的老人了。

老李咂咂嘴:“你这儿子,火气不小啊。”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在我的账本上,添了新的一笔。

“庚子年,十月初十,姜大伟上门,讨要房产。态度恶劣。”

下面,我空了一行,写了四个字。

“情感负债,计一次。”

半个月后,小娟来了。

哭哭啼啼地来的。

“爸,您怎么能这么对哥呢?他也是为了孩子上学。再说了,那房子给侄子,不也是给您亲孙子吗?”

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还有,您把我哥气走了,他现在连我电话都不接了。您说我们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我听着她颠三倒四的抱怨,觉得好笑。

“小娟,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了你五万块钱的嫁妆。那时候,我一个月的退休金才八百块。”

小娟的哭声停了。

“你哥买第一套房子,首付三十万,我出了二十万。那是我和你妈一辈子攒下的棺材本。”

小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们的孩子,从出生到上幼儿园,是不是都在我这儿带的?我给他们买吃的穿的,花过你们一分钱吗?”

我每说一句,小娟的头就低一分。

最后,她把头埋在膝盖里,不说话了。

“这些,你们都忘了。你们只记得我那套老房子了。”

我叹了口气。

“你走吧。让我清静清静。”

小娟没像大伟那样摔门而去。她走的时候,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她也没拿那篮水果。

于是,我的账本上,又多了一笔。

“庚子年,十月廿五,姜小娟上门,为兄抱不平。晓之以理,无言以对。”

下面,同样是那四个字。

“情感负债,计一次。”

我的三个账本,很快就写满了。

第一个本子,是“经济账”。从他们出生到现在的每一笔大额开销。我算得很清楚,连通货膨胀都考虑进去了。最后得出的总额,是个天文数字。

第二个本子,是“时间账”。我为他们付出了多少时间。给他们做饭,洗衣服,辅导作业,带孩子。我把这些时间折算成小时,再乘以一个护工或者家教的市场价。又是一个天文数字。

第三个本子,是“情感账”。每一次的争吵,每一次的冷落,每一次的言而无信。这些没法用钱来衡量。所以,我用“次”来记录。每一次,都像在我心上划了一刀。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把钢笔帽盖上。

时间,刚刚好。

一个月了。

我把三个本子,用一个塑料袋仔细包好,放进一个纸箱里。

纸箱里,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我卖掉老房子的合同复印件。

我把卖房款捐给山区希望小学的捐款凭证。

还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是我给自己留下的、在养老院住到死的费用。

最后,我放进去一封信。

是写给大伟和小娟的。

我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轮残月。

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给陈院长打了个电话。

“陈院长,我的‘遗嘱’,准备好了。”

电话那头,陈院长沉默了片刻。

“姜大爷,您……”

“明天,麻烦您通知我的子女,来领他们的‘遗产’吧。”

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然后,我回到床上,躺下。

几十年来,第一次,睡得那么安稳。

第二天,我特意起得很早。

刮了胡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旧中山装。这是我以前在厂里当劳模的时候,厂里奖励的,一直没舍得穿。

老李看我这样,啧啧称奇。

“老姜,你这是……要相亲去啊?”

我笑了笑:“比相亲重要。”

上午十点,陈院长的秘书来敲门。

“姜大爷,陈院长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您的家人已经到了。”

我点点头,站起身。

“走吧。”

去办公室的路上,我走得很慢。

走廊的窗户,能看到楼下的小花园。

有几个老人在晒太阳,聊天,下棋。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但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

大伟和小娟,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

他们俩都穿得很正式,一身黑。表情严肃,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

看到我走进来,他们俩都愣住了。

大伟的嘴巴张成了“O”型,指着我:“你……你……”

小娟更是夸张,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色煞白。

“爸?你……你不是……”

她“不是”了半天,也没说出那个字。

我看着他们俩滑稽的样子,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径直走到陈院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陈院长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姜先生,姜女士,昨天我打电话,可能有点歧义。我说的是,你们的父亲,有‘遗产’要交给你们,并没有说他……”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大伟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跟变脸谱似的。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吃了我。

小娟则是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刚跑完八百米。

“爸!你这是干什么啊!有你这么吓唬自己孩子的吗!”大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我没理他,只是对陈院长点点头。

“陈院长,可以开始了。”

陈院长会意,把那个我准备好的纸箱,放到了茶几上。

“这是姜大爷嘱咐我,要亲手交给你们的。”

大伟和小娟的目光,立刻被那个纸箱吸引了。

他们以为里面是什么?

房产证?存折?还是成捆的现金?

大伟迫不及待地伸手就要去开。

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别急。”

他动作一顿,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我亲自站起来,走到纸箱前,打开了它。

然后,我从里面,拿出了第一个硬面抄。

“这是你们的遗产,第一部分。”

我翻开本子,清了清嗓子,开始念。

“姜大伟,一九七五年出生。出生时,奶粉两元一罐,每月两罐,计四年。合计……”

我每念一项,大伟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姜小娟,一九七八年出生。幼儿园学费,每学期二十元,计三年……”

小娟的脸,也白了。

我念得很慢,像一个最严谨的会计,在宣读一份年度报告。

办公室里,只有我平静的念诵声,和他们俩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念完第一本“经济账”,我把它合上,放回箱子里。

“这部分,我算了算,连本带利,加上这几十年的通货膨胀,你们每个人,大概欠我一百二十万。”

“爸!你疯了!”大伟终于爆发了,他一拍茶几,站了起来,“你养我们,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哪有当爹的跟儿子算这个账的!”

“天经地义?”我笑了,“那我问你,子女把爹送到养老院,然后一个月不闻不问,就等着分房子,这是哪家的天经地义?”

大伟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拿出了第二个本子。

“这是遗产的第二部分,时间账。”

我翻开,继续念。

“辅导姜大伟写作业,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平均每天两小时。合计……”

“给姜小娟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外孙女,做饭、接送,从三岁到六岁。合计……”

我把这些时间,都折算成了金钱。

“这部分,不多。你们俩加起来,也就欠我八十万吧。”

小娟的嘴唇开始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爸……您……您怎么能这么算……”

“我怎么不能这么算?”我反问,“你们把我当成免费保姆的时候,怎么不算算我的时间值多少钱?你们嫌我做的饭不合胃口,菜烧得不好的时候,怎么不算算我为了你们连轴转,一天只能睡五个小时?”

我拿起第三个本子。

我的手,有点抖。

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这个本子,太重了。

“这是最后一部分。情感账。”

我没有念。

我只是把本子,翻开,递到他们面前。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次的伤害。

“……因工作忙,拒绝陪我去医院复查。”

“……因嫌我啰嗦,挂断电话。”

“……为争房产,兄弟反目,恶语相向。”

……

每一条,都像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大伟和小娟看着那些他们亲口说过的话,亲手做过的事,被我用最平静的笔触记录下来,他们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的羞耻和恐慌。

“这部分,”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没法用钱算。它欠下的,是良心。”

我把三个本子,都放回了纸箱。

然后,我拿出了那份卖房合同的复印件,和那张捐款凭证。

“你们心心念念的老房子,我已经卖了。”

“什么!”

大伟和小娟同时尖叫起来。

“卖了的钱,我也捐了。捐给了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山区孩子。这是捐款凭证,你们可以去查。”

我把凭证,拍在他们面前。

“你们不是总说我自私,心里只有自己吗?我现在,‘无私’了一把。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那些跟我非亲非故的孩子们。你们高不高兴?”

大伟的眼睛都红了,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他指着我,手指头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子上。

“你……你这个老糊涂!老疯子!那是我们的房子!是我们的!”

“你的?”我冷笑一声,“姜大伟,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从你结婚买房,到你儿子上学,我给你掏了多少钱?你又给我过一分钱吗?你给我买过一件衣服,一双鞋吗?除了把我送到这个地方,你还为我做过什么?”

我又转向小娟。

“还有你。你总说我偏心你哥。你结婚的嫁妆,你女儿从小到大的花费,哪一样不是我出的?你哥至少还知道来看看我,哪怕是为了房子。你呢?除了在电话里跟我哭穷、要钱,你还记得你有个爹吗?”

他们俩,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陈院长,都忘了去推他的金丝眼镜。

最后,我从纸箱里,拿出了那张银行卡,和那封信。

我把银行卡递给陈院长。

“陈院长,这里面是我剩下的所有钱了。足够支付我在这里的一切费用,直到我死。密码是我的生日。”

然后,我把信,扔到了大伟的脚下。

“这,才是你们真正的遗产。”

“从今天起,我,姜国梁,跟你们,姜大伟,姜小娟,断绝父子、父女关系。”

“我死之后,不需你们送葬,我的骨灰,请陈院长随便找个地方撒了,不要立碑,更不要通知你们。”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我说完这番话,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但我心里,却无比的轻松。

像是卸下了一个背负了几十年的沉重包袱。

大伟看着脚下的信,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信。

“断绝关系?你说断就断?法律上你还是我爹!”

“那你就去告我吧。”我无所谓地笑了笑,“去告我这个把所有财产都捐了、身无分文的‘疯老头’。看看法院会不会判我,把已经捐出去的钱,再要回来,给你买学区房。”

小娟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演的。

是那种绝望的、崩溃的大哭。

“爸……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怎么能……”

“狠心?”我看着她,“我把你们送进养老院了吗?我一个月对你们不闻不问了吗?我惦记着分你们的房子了吗?到底是谁狠心?”

我的话,像一把锥子,扎进了她最后的防线。

她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

大伟一把拉起她。

“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跟他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拽着小娟,冲到门口,又回过头,恶狠狠地对我说:

“姜国梁,你给我等着!你会后悔的!你会孤零零地死在这儿,没人给你收尸!”

说完,他“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世界,又一次安静了。

我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又长又浊,好像把我这七十五年来,积攒的所有委屈、愤怒、失望,都吐了出去。

我感觉有点头晕,身子晃了晃。

陈院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

“姜大爷,您没事吧?”

我摆摆手,重新坐回椅子上。

“没事。”

我看着窗外,天很蓝,云很白。

“陈院长,我感觉……从来没这么好过。”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真的清静了。

大伟和小娟,再也没有出现过。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就像从我的生命里,彻底蒸发了。

我猜,他们可能去查了。

查了我的房产交易记录,查了我的捐款证明。

当他们发现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们最后的那么一点点希望,也就破灭了。

对于他们来说,我这个爹,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老李知道了这件事,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只是默默地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拍了拍我的肩膀。

“老姜,你牛。”

过了好久,他又说:“可是……你一个人,以后怎么办?”

我笑了笑,喝了口热茶。

茶是养老院发的廉价茶叶,有点涩。

但喝到胃里,很暖。

“我不是一个人。”我说,“我还有你啊。还有这满院子的老哥们儿。”

老李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露出了他那没几颗牙的牙床。

“对,还有我们。”

我的生活,回归了规律。

甚至比以前,更加规律。

我不再需要每天花好几个小时去记账了。

那些账本,在完成它们使命的那天,就被我亲手烧掉了。

火光升起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我那辛劳了一辈子的老伴儿,在对我笑。

我觉得,她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我开始有了新的“工作”。

我帮着活动室的张大爷,整理他的集邮册。

我教不识字的王大妈,写她自己和她儿子的名字。

我陪着腿脚不便的孙奶奶,在花园里一圈一圈地散步。

我还和老李,组建了一个“金色夕阳”象棋队。

每天下午,在花园的石桌上,楚河汉界,杀得天昏地暗。

输了的人,罚请大家吃一块从外面小卖部买来的、一块钱一个的米糕。

我的退休金,加上那张卡里的钱,足够我在这里过得很体面。

我甚至还用自己的钱,给活动室买了一台新的、屏幕更大的电视。

老人们看购物广告,看得更清楚了。

陈院长有时候会来看我。

他不再叫我“姜大爷”,而是叫我“老姜”。

他会跟我聊一些养老院的管理问题,问我的意见。

他说,我的那场“遗产风波”,给他,也给院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上了一课。

让他们明白,老人需要的,不仅仅是吃饱穿暖。

更是尊严。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春天就来了。

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一丛丛,金黄金黄的,在阳光下,耀眼得像金子。

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但我一点也不害怕。

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很快乐。

我有很多朋友。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在阳光下打瞌睡。

我们聊过去,聊现在,但不怎么聊未来。

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样。

有一天,老李在下棋的时候,忽然问我。

“老姜,你想过你家那俩小子吗?”

我正要“跳马”的手,在空中停住了。

想吗?

怎么可能不想。

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偶尔会想起大伟小时候,骑在我脖子上,咯咯笑的样子。

会想起小娟第一次叫“爸爸”时,那含糊不清的、甜糯的声音。

但那些,都太遥远了。

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我把“马”跳了下去,正好“将军”。

“不想了。”

我看着老李,笑了笑。

“我把他们,连同那些账本一起,都烧了。”

“我现在,只想好好下完这盘棋。”

老李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他点了点头,移动他的“士”。

“好,那咱们就,好好下。”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风很暖。

我感觉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棵树。

一棵在“金色夕阳”里,扎下根的老树。

没有茂密的枝叶可以庇护谁了。

也没有甜美的果实可以奉献给谁了。

我只剩下我自己。

光秃秃的,但笔直地,站着。

朝着太阳。

我觉得,这就够了。

这,就是我给自己留下的,最宝贵的遗产。

来源:晨来花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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