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一个抽噎,每一次抬手拭泪,每一个踉跄着需要人搀扶的瞬间,都像是从教科书里复刻出来的。
我爸的葬礼,柳琴哭得像个专业的。
不是说她不伤心,而是那种伤心,太标准了。
每一个抽噎,每一次抬手拭泪,每一个踉跄着需要人搀扶的瞬间,都像是从教科书里复刻出来的。
我站在人群的角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黑裙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表演。
我爸,林国栋,躺在那儿,被鲜花簇拥着,像睡着了一样。
可我知道他不会再醒了。
心梗,走得急,没留下一句话。
也好,省得跟柳琴这种女人多费口舌。
来吊唁的人,大多是我爸生意上的伙伴,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柳琴的亲戚。
他们轮流上前,拍着柳琴的背,说着“节哀顺变”。
柳琴就用那种气若游丝的声音回着:“谢谢,谢谢你们来看老林最后一眼。”
我看着她那张画着精致淡妆的脸,眼圈是红的,但眼线一丝不乱。
真厉害。
我心里冷笑。
我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不是不难过,是堵得慌。像有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塞在我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我爸走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真心在乎我的人,也没了。
葬礼结束,宾客散尽。
空旷的灵堂里只剩下我们几个“家人”。
柳琴,我继母。
林浩,她带来的儿子,比我大两岁,从小到大没叫过我一声妹妹。
还有我。
林晚。
柳琴终于收起了她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直起身,眼神冷冷地扫过我。
“林晚,你爸都走了,你还摆着这张死人脸给谁看?”
她声音不大,但尖利得像针。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林浩在一旁帮腔,他永远是她的狗腿子,“妈,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白眼狼一个,爸在的时候就没见她给过好脸色。”
我攥紧了拳头。
指甲掐进肉里,很疼。
疼,才能让我保持清醒。
柳琴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爸走了,这个家,也没你待着的地方了。”
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你说什么?”
“我说,”她一字一顿,嘴角的法令纹因为刻薄而显得格外深刻,“你,可以滚了。”
“凭什么?”我问。
“凭什么?”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你爸的存款,现在也是我的。你一个外人,凭什么住在这儿?”
我爸当年为了娶她,几乎是净身出户,把我们原来住的老房子卖了,换了这套一百八十平的江景大平层。
房产证上,确实只有柳琴一个人的名字。
他说,这是给她的安全感。
现在,这份“安全感”,成了把我扫地出门的利器。
“我爸的骨灰还没冷。”我盯着她的眼睛。
“那又怎么样?”她嗤笑一声,“难道要我供着你这个拖油瓶一辈子?林晚,你都二十四了,不是三岁小孩了,自己出去找个地方住,别在这儿碍眼。”
林浩走过来,把我放在墙角的行李箱一脚踢到我面前。
“听见没?赶紧滚。看见你就烦。”
那是我昨天回来时带的箱子,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
我看着那个熟悉的箱子,又看看他们母子俩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
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
我没哭,也没闹。
我只是觉得特别、特别地好笑。
我爸这一辈子,自诩精明,到头来,就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还连带着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扔进了臭水沟里。
我弯腰,拎起行李箱。
箱子的轮子在光洁的地板上滚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这空荡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
我没回头。
“柳琴,”我叫了她的名字,“你会后悔的。”
身后传来她不屑的冷哼。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我身后“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站在电梯里,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自己,我突然想,我能去哪儿呢?
手机震了一下。
是银行发来的短信,工资到账,五千二百块。
我,一个刚毕业一年的社畜, freelance设计师,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在寸土寸金的A市,这点钱,连一个月的房租都不够。
我还能去哪儿?
电梯门开了,我拉着箱子,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汇入了城市的车水马龙。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有点疼。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手机铃声把我拉回现实。
是苏晓,我唯一的死党。
“晚晚!你人呢?我给你发微信怎么不回?阿姨没为难你吧?”电话那头,苏晓的声音像连珠炮一样。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晓晓。”
就两个字,我的伪装就全线崩溃了。
“你怎么了?哭了?”苏晓的声音一下子紧张起来,“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我报了个地址,我们大学时常去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
十分钟后,一辆红色的小polo停在路边,苏晓从车上冲下来,一把抱住我。
“操,那老巫婆真把你赶出来了?”她看着我脚边的行李箱,气得直跳脚。
我点点头。
“不是人!简直不是人!你爸尸骨未寒她就干这种事!林晚你怎么不抽她?”
我苦笑了一下,“抽她有什么用?房子是她的,钱是她的,我拿什么跟她斗?”
“我真想去撕了她那张脸!”苏晓气得在原地转圈,“走,上车,先去我那儿!”
苏晓的公寓不大,一个六十平的一居室,但被她收拾得干净又温馨。
她给我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完。
“晚晚,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她递给我一杯热水。
我捧着杯子,感受着手心的温度,“不知道。先找个房子吧。”
“钱够吗?不够我这儿有。”
“够了。”我不想给她添麻烦。
她知道我的脾气,叹了口气,“行吧。反正你记住,我这儿永远是你的后盾。”
我点点头,眼眶又热了。
这世上,总算还有一个人,愿意为我敞开一扇门。
我在苏晓家那张柔软的沙发上,睡了我爸去世后的第一个安稳觉。
没有噩梦,也没有柳琴那张刻薄的脸。
第二天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爸还在,我还是那个有家可回的林晚。
可手机屏幕亮起,提醒我,这只是幻觉。
我开始在租房APP上疯狂地刷着房源。
合租,单间,一千五一个月,押一付三。
我看着那个数字,心脏又开始往下沉。
就在我为房租发愁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您好,请问是林晚女士吗?”一个沉稳的男声。
“我是,您是?”
“我是恒通律师事务所的张律师,”对方说,“受您父亲林国栋先生的委托,有点事情需要跟您当面谈一下。”
我愣住了。
律师?
我爸?
“我爸……他什么时候找的律师?”
“林先生是半年前来我们律所办理的委托。具体事宜,我们还是当面谈比较好。您看您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
“有,有时间。”
我们约在了律所见面。
恒通律所,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里。
我穿着从苏晓那儿借来的唯一一件还算正式的衬衫,走进那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
张律师看起来四十多岁,穿着得体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专业。
他请我坐下,给我倒了杯水。
“林女士,节哀。”他开口道。
我点点头。
他从一个文件袋里,拿出了一份密封的文件。
“这是您父亲林国栋先生,在半年前立下的遗嘱。”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遗嘱?
我爸竟然立了遗嘱?
柳琴知道吗?
如果她知道,为什么还那么有恃无恐地把我赶出来?
张律师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推了推眼镜,解释道:“这份遗z是保密订立的,除了我、公证员和您父亲本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
他把文件递到我面前。
“根据您父亲的遗愿,在他去世后,由我亲自交到您的手上。”
我的手有点抖。
我撕开密封条,拿出里面的文件。
白纸,黑字。
很官方,很冰冷。
我快速地扫视着。
前面的条款,跟我预想的差不多。
那套江景大平层,以及他公司剩余的股份和所有流动资金,全部归柳琴所有。
看到这里,我的心凉了半截。
果然。
在他心里,柳琴和林浩,才是他的家人。
我这个亲生女儿,什么都不是。
我自嘲地笑了笑,准备把文件合上。
也许,他只是想通过律师,再羞辱我一次。
“林女士,请您继续往下看。”张律师提醒道。
我耐着性子,目光继续下移。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震惊的一条。
“本人名下,位于城南静安里胡同7号的旧式庭院一处,及其内部所有物品,全部由我的女儿,林晚,个人继承。”
静安里7号。
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是我妈还在世时,我们一家三口住过的老房子。
我以为……我以为早就卖掉了。
当年我爸为了凑钱买现在这套大平层,跟我说老房子已经出手了。
我为此还跟他大吵一架,骂他把我们一家三口最后的回忆都卖了。
他当时只是沉默,什么都没解释。
原来……他没有卖。
他一直留着。
我的眼睛瞬间就模糊了。
那块堵在我胸口的石头,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酸楚和委屈,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这……这是真的吗?”我声音都在抖。
“千真万确。”张律师点头,“房产证和其他相关文件都在这里,我们已经协助您办理了过户手续,从法律上来说,您现在是那栋房子的唯一主人。”
他又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和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这是您父亲留给您的信,还有老房子的钥匙。”
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上面是我爸熟悉的字迹:
“吾女林晚亲启”。
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一套房子。
而是因为,在他心里,原来还给我留了一个位置。
一个叫做“家”的位置。
我捏着那把冰凉的钥匙,走出写字楼。
阳光刺眼,我却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亮堂。
我给苏晓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不用租房子了。
“什么情况?你中彩票了?”
“比中彩票还刺激,”我说,“我继承了一栋房子。”
苏晓在电话那头尖叫起来。
我没跟她多解释,直接打车去了静安里。
那是我上大学后,就再也没回去过的地方。
胡同还是老样子,青砖灰瓦,两旁的槐树枝繁叶茂。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安逸的、属于旧时光的味道。
我凭着记忆,找到了7号。
一扇朱红色的木门,门上的铜锁已经生了绿色的锈。
我拿出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锁开了。
我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一股混杂着樟脑丸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院子里,我妈当年种下的那棵石榴树,竟然还活着,只是有些枝叶枯黄。
地上铺满了落叶。
一切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但格局,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北屋,东西厢房,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
我推开北屋的门。
里面的家具都用白布盖着。
我掀开沙发上的白布,那是我爸最喜欢坐的单人沙发,扶手上还有被我小时候用小刀划破的痕迹。
我又掀开电视柜上的白布,上面还摆着我小时候得的“三好学生”奖状,相框都已经泛黄了。
墙上,还贴着我量身高的贴纸,歪歪扭扭的笔迹记录着我从一米二长到一米六的全过程。
这里的一切,都停在了我妈去世,我们搬走的那一年。
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我坐在落满灰尘的台阶上,拆开了我爸留给我的那封信。
“晚晚: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应该已经不在了。
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跟你道别。
我知道,你一定在恨我。
恨我娶了柳琴,恨我卖了老房子,恨我让你在这个家里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爸爸对不起你。
当年,你妈妈走后,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还要撑起一个公司,实在是心力交瘁。
柳琴的出现,像一根救命稻草。
我以为,我可以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可我错了。
我给了你一个“家”的空壳,却让你失去了唯一的依靠。
这些年,你和柳琴的每一次争吵,我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可我能怎么办呢?
一边是陪我走过后半生的妻子,一边是我唯一的女儿。
我夹在中间,像个无能的懦夫。
我不敢跟她撕破脸,我怕这个家散了,你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只能用钱去安抚她,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买大房子,给她儿子安排工作,把公司股份分给她。
我以为这样,她就能对你好一点。
我真是太天真了。
至于老房子,我怎么舍得卖。
这里有你,有我,有你妈妈,有我们一家三口最快乐的时光。
这是我留给你的根,是爸爸能给你的,最后的退路。
我把大平层和钱都留给了柳琴,不是因为我偏心。
而是因为,我知道,那些东西对她来说最重要。
而这个家,对你来说,才是最珍贵的。
晚晚,爸爸没本事,没能护你一世周全。
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别怕,也别哭。
你是我林国栋的女儿,要活得比谁都硬气。
若有来生,爸爸一定好好补偿你。
父:林国栋”
信纸,被我的眼泪浸湿了一大片。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用了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笨拙的方式,在保护我。
我把信紧紧地贴在胸口,放声大哭。
积压了这么多年的委G,怨恨,不解,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滚烫的泪水。
爸,我不恨你了。
真的。
哭够了,我擦干眼泪,站起身。
看着这个满是灰尘的院子,我心里有了一个决定。
我要把它打扫干净。
我要住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家。
我给苏晓发了个信息,让她帮我带点清洁工具过来。
然后,我开始动手。
我把所有的白布都掀开,抱到院子里,用棍子使劲地敲打。
灰尘在阳光下弥漫,呛得我直咳嗽,但我心里却无比畅快。
我要把这些年的尘埃,全都打掉。
苏晓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北屋的地板拖了两遍。
她看着我满头大汗的样子,心疼地不行。
“我的大小姐,你这是要干嘛?请个家政啊!”
“不用,”我抹了把脸,冲她一笑,“自己的家,自己收拾,才有感觉。”
她拗不过我,只好挽起袖子跟我一起干。
我们俩,从下午一直忙到天黑。
整个院子,焕然一新。
虽然家具还是旧的,墙壁也有些斑驳,但那种家的感觉,回来了。
晚上,我们俩累瘫在沙发上,叫了外卖,一人一瓶啤酒。
“真没想到,你爸还给你留了这么个世外桃源。”苏晓感叹道。
“是啊,”我喝了口啤酒,“我也没想到。”
“那你以后就住这儿了?这地方是好,就是有点偏,你一个女孩子,安全吗?”
“没事,胡同里都是老街坊,安全得很。”
正说着,院门被敲响了。
“谁啊?”我警惕地问。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是晚晚吗?”
我愣了一下,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我走过去,从门缝里往外看。
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拄着拐杖。
“王奶奶?”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门外的老人激动起来,“哎哟,真是晚晚!我刚才就瞅着这院子灯亮了,还以为看错了!”
我赶紧打开门。
王奶奶是我以前的邻居,看着我长大的。
她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你爸他……”王奶奶眼圈红了。
“嗯,走了。”我点点头。
“唉,好人呐……就是命苦。”王奶奶叹了口气,“你这是……搬回来了?”
“嗯,以后就住这儿了。”
“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奶奶拍着我的手背,“以后有什么事,就跟奶奶说,别自己扛着。”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
送走王奶奶,我心里踏实了不少。
这里,有人情味。
不像那个冰冷的江景大平层。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搬进了老房子。
我把我的设计台搬到了采光最好的东厢房。
白天,我就在这里画图,接单。
晚上,我就在院子里,搬个小板凳,看看星星。
日子,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以为,这样的平静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在院子里给石榴树浇水,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吓了我一跳。
柳琴和林浩,像两尊煞神一样,站在门口。
柳琴的眼睛像雷达一样,迅速扫视着这个院子,当她看到焕然一新的屋子和院子里的我时,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怨毒。
“好啊你个小!我说你怎么那么痛快就滚了,原来是背着我藏了这么个好地方!”
她的声音,打破了整个胡同的宁静。
我放下水壶,冷冷地看着她。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出去?”她冷笑一声,踩着高跟鞋就往里闯,“林国栋的东西都是我的!这房子也是!你凭什么住在这儿?”
林浩跟在她身后,一脸的横肉,像个打手。
“妈,跟她废什么话,直接把她扔出去!”
我挡在他们面前。
“这房子是爸留给我的,有遗嘱为证。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遗嘱?”柳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什么遗嘱?我怎么不知道?林国_栋死了,他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你少拿个破院子在这儿跟我装神弄鬼!”
她说着,就要伸手来推我。
我没动。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我的时候,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人影,一把将她推开。
是王奶奶。
她手里还拿着一根擀面杖。
“干什么呢!你们要干什么!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欺负一个孤女,还要不要脸了!”
王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中气十足。
胡同里的其他邻居听到动静,也纷纷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这不是老林家的那口子吗?怎么跑这儿来撒野了?”
“就是,老林刚走,就来欺负亲闺女,太不是东西了。”
“快报警吧!”
柳琴被王奶奶推得一个趔趄,高跟鞋都崴了一下。
她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你们……你们知道什么!这是我们的家事!”她色厉内荏地喊道。
“家事?”我冷笑,“把我从家里赶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是家事?现在跑来抢我爸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你还有脸说是家事?”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浩见他妈吃了亏,想上来动手。
“你动她一下试试!”一个壮硕的男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是隔壁的李大哥。
他指着林浩的鼻子,“小子,别在这儿撒野,不然我让你横着出去!”
林浩看了看李大哥的体格,又看了看周围义愤填膺的邻居,怂了。
柳琴见状,知道今天讨不到好。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林晚,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就拉着林浩,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闹剧,总算收场。
邻居们又安慰了我几句,才渐渐散去。
王奶奶拉着我的手,担忧地说:“晚晚啊,我看那娘们儿不是省油的灯,你以后可得小心点。”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奶奶,谢谢您。”
“谢什么,咱们是邻居,就该互相照应。”
看着她蹒跚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暖洋洋的。
原来,被保护的感觉,是这样的。
我以为柳琴会消停一阵子。
但我还是低估了她的无耻和贪婪。
她没再来胡同闹事,而是换了一种更恶心的方式。
她开始在外面散播谣言。
在她那些所谓的“朋友”圈子里,她把我塑造成了一个不孝女。
说我爸在世时,我就对他不闻不问。
说我爸尸骨未寒,我就为了争家产,跟她这个“含辛茹苦”的继母大打出手。
还说我霸占了家里的老宅,把她一个“可怜的寡妇”气得住了院。
这些话,添油加醋,传得有鼻子有眼。
很快,就传到了我爸以前那些生意伙伴的耳朵里。
我接到了好几个叔叔伯伯的电话。
他们都在电话里,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语重心长地“教育”我。
“晚晚啊,你柳阿姨一个人不容易,你爸刚走,你就别跟她置气了。”
“是啊,再怎么说,她也是你长辈。一套老房子而已,让给她又能怎么样呢?”
“做人要懂得感恩,你爸拉扯你这么大,你不能让他走了都不得安宁啊。”
我听着这些“劝告”,只觉得荒谬。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只看到柳琴的眼泪,只听到她的一面之词。
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我指手画脚。
我没有解释。
因为我知道,解释是没用的。
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我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这是我家的事,不劳各位费心。”
然后,挂断电话,拉黑。
世界,总算清净了。
但这件事,也给我提了个醒。
柳琴不会善罢甘休。
我必须找到更多能保护自己的东西。
我开始仔细整理我爸的遗物。
他的书房,我一直没怎么动过。
里面都是一些关于企业管理和历史的书。
我一本一本地翻看,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终于,在他最常看的一本《资治通鉴》里,我发现了一个被挖空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
我的心,猛地一跳。
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我想要的答案。
可我没有钥匙。
我把整个书房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我抱着那个铁盒子,坐在地上,一筹莫展。
突然,我想起了张律师交给我的那个丝绒盒子。
我当时以为里面是房子的钥匙,就没仔细看。
我赶紧跑回卧室,找出那个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那串大门钥匙,还静静地躺着一把小小的、古铜色的钥匙。
我拿起那把小钥匙,手都在抖。
我把它插进铁盒子的锁孔里。
严丝合缝。
“咔哒。”
锁,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盒子。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一叠厚厚的信,和一个小小的日记本。
信的抬头,都是“吾女林晚亲启”。
但这些信,我一封都没收到过。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纸已经泛黄。
日期,是十年前。
我刚上大学那会儿。
“晚晚:
今天你开学,爸爸送你到学校门口,没敢进去。
怕你同学看见我,会觉得丢脸。
看着你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进校门,爸爸心里又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我的女儿长大了,独立了。
难过的是,你好像,再也不需要我了。
你柳阿姨今天又跟我吵架了,还是因为钱。
她说林浩要出国,需要一大笔钱。
我有点犹豫,公司的资金最近很紧张。
她就说我偏心,只想着你这个亲女儿。
我跟她解释,你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我自己攒的私房钱,没动公司的账。
她不信。
晚晚,爸爸好累啊。”
我一封一封地往下看。
每一封信,都记录着他和我,和柳琴之间的点点滴滴。
记录着他想对我说,却又不敢说出口的爱和愧疚。
记录着柳琴是如何一步步地,用眼泪和争吵,榨干他的积蓄,掏空他的公司。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原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把房子和钱都留给柳琴。
那不是爱。
是买断。
是用钱,买断他们那段畸形的婚姻,买断她对他无休止的纠缠。
也是用这种方式,保全我,保全这个他留给我最后的家。
我拿起那个日记本。
翻开第一页,是我爸的字。
“201X年X月X日,晴。
今天和柳琴去领了证。希望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日记本里,没有长篇大论。
只有简短的记录。
像一个账本。
“X月X日,柳琴取走公司账上二十万,说是给林浩买车。”
“X月X日,柳琴的弟弟做生意亏了,从我这里拿了五十万周转。”
“X月X日,她用我的副卡,买了一个十五万的包。”
……
一笔一笔,触目惊心。
这些,都是夫妻共同财产,她拿走,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我爸在每一笔记录后面,都附上了银行的流水复印件。
并且,在日记本的最后,他总结了一句话。
“以上款项,共计三百七十二万元,均未用于家庭共同开销,而是被柳琴及其家人私自挪用。其行为,已构成对夫妻共同财产的恶意转移。”
我看着那行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我爸……他早就开始防着柳琴了。
他不是懦夫。
他是在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
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
“晚晚,如果有一天,柳琴要跟你争这个院子,就把这个交给张律师。他知道该怎么做。”
我把日记本紧紧地抱在怀里。
爸,谢谢你。
谢谢你,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我铺路。
我给张律师打了个电话,把日记本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林女士,我明白了。请您把日记本的原件,尽快送到我这里来。另外,请您务必保管好复印件和照片。”
“张律师,这个……能做什么?”
“如果日记本上的记录属实,并且有银行流水作为佐证,”张律师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那么,柳琴女士在婚姻存续期间,涉嫌恶意转移、侵占夫妻共同财产。我们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重新分割您父亲的遗产。”
我的心,狂跳起来。
“重新分割?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她现在继承的所有财产,包括那套房子和公司的股份,都有可能被追回一部分,甚至全部。”
我握着手机,半天说不出话来。
柳琴,你不是最爱钱吗?
我倒要看看,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还拿什么嚣张。
我把日记本和相关证据,都交给了张律师。
他告诉我,诉讼需要时间,让我耐心等待,并且,不要打草惊蛇。
我点头。
我知道,最后的决战,就要来了。
而我,已经有了最坚硬的盔甲。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柳琴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她没再打电话骚扰我,也没有再散播我的谣言。
安静得有些反常。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
张律师给我打来电话。
“林女士,柳琴那边,有动作了。”
“什么动作?”
“她正在委托中介,紧急出售那套江景大平层。而且,价格低于市场价百分之二十。”
我皱起眉头,“她想干什么?套现跑路?”
“很有可能。我们的诉讼申请已经提交,法院的传票应该很快就会送到她手上。她这是想在财产被冻结之前,把不动产变成现金。”
“那我们能阻止她吗?”
“很难。房产证是她的名字,她有权出售。但是,”张律师话锋一转,“我已经向法院申请了财产保全。一旦获批,她的所有账户都会被冻结。她就算卖了房子,钱也拿不走。”
“好。”我松了口气。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柳琴,你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果然,没过几天,我就接到了柳琴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是她气急败坏的咆哮。
“林晚!是不是你搞的鬼!为什么我的银行卡全被冻结了!”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语气平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跟我装!”她尖叫道,“是不是你!你到底跟法院说了什么!”
“柳琴女士,”我换上了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如果你收到了法院的传票,应该知道,我起诉了你。在你恶意转移夫妻共同财产的事实没有查清之前,法院有权冻结你的资产。”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久,她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晚晚……不,小晚,我们谈谈,好吗?”
我差点笑出声。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你把诉讼撤了,好不好?那套老房子……我不要了,我再也不跟你争了。你让你那个律师,把我的账户解冻了,行不行?”
“现在知道怕了?”我冷笑,“当初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出门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有今天?”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晚晚,你看在你爸的面子上,饶我这一次吧!”
“我爸的面子?”我反问,“你把他留下的钱,拿去给你弟弟还赌债,给你儿子买豪车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爸的面子?”
她又没话说了。
“柳琴,我们法庭上见吧。”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这一刻,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这场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开庭那天,我见到了柳琴。
不过短短一个月,她像是老了十岁。
曾经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憔悴和怨毒。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坐在被告席上,眼神死死地盯着我,像要在我身上戳出两个洞。
林浩坐在旁听席,一脸的颓败。
我爸的日记,银行的流水,张律师找到的,柳琴弟弟参与赌博的证据……
一项一项,呈现在法官面前。
柳琴一开始还想狡辩。
说那些钱,都是林国栋自愿给她的。
说那是夫妻之间的赠与。
但当张律师拿出我爸最后那封信的复印件,那封写着“买断”的信时,她彻底崩溃了。
她开始在法庭上撒泼,哭喊,咒骂。
骂我爸没良心,骂我这个白眼狼。
法官敲了好几次法槌,她才被法警带下去。
最终的判决结果,毫无悬念。
法院认定,柳琴在婚姻存舍期间,存在恶意转移共同财产的行为。
判决,我爸留下的所有遗产,重新进行分割。
柳琴非法转移的三百七十二万元,必须全额返还。
那套江景大平层,作为夫妻共同财产,柳琴占百分之三十的份额,我占百分之七十。
公司的股份,也按照同样的比例重新分配。
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我平静得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张律师向我道喜。
“林女士,恭喜你。”
“张律师,谢谢你。”我是真心实意的。
“不用谢我,这是你父亲为你铺好的路。”他笑了笑,“他一定为你感到骄傲。”
我走出法院。
阳光正好。
苏晓在门口等我,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赢了?”
“赢了。”
“太好了!今晚必须庆祝!吃火锅去!”
我笑着点头。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是林浩。
“林晚,算你狠。我妈她……住院了。”
我看着那条短信,没有任何回复的欲望。
那是她应得的。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挽着苏晓的胳膊。
“走,吃火锅去。要最辣的锅底。”
生活,好像终于回到了正轨。
江景大平层,被法院强制拍卖了。
拍卖所得的钱,扣除柳琴需要返还的三百多万,剩下的,按照判决比例,打到了我和她的账户上。
我的账户里,多了一笔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
但我没有太大的感觉。
我把大部分钱都存了定期,只留了一小部分,用来把老房子重新修缮了一下。
我请了最好的工匠,把屋顶的瓦片全部换新,把斑驳的墙壁重新粉刷。
院子里的石榴树,我也请了专业的园丁来打理。
到了秋天,竟然结出了又大又红的石榴。
我把东厢房,彻底改造成了我的设计工作室。
买了一整套最专业的设备。
我的事业,也因为没有了后顾之忧,开始蒸蒸日上。
我接了几个大单,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
王奶奶和胡同里的街坊们,都为我高兴。
他们总说,我是苦尽甘来。
我只是笑笑。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爸给我的。
有一天,张律师约我见面,说是处理一些股份交接的后续事宜。
办完事,他突然问我:“林女士,你……见过柳琴女士了吗?”
我摇摇头。
自从开庭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她……不太好。”张律师叹了口气,“房子没了,钱也没了。她儿子林浩,也不是个省心的,拿着她最后那点钱,去投资什么项目,赔得血本无归。现在,两个人租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地下室里。”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前几天来找过我,”张律师继续说,“想让我转告你,她知道错了,想求你……能不能看在你爸的面子上,帮帮他们。”
我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很苦。
“张律师,”我看着他,“我爸在信里说,他希望我活得硬气一点。”
张律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点点头,“我明白了。”
从律所出来,我没有直接回家。
而是鬼使神差地,去了那个江景大平层所在的小区。
我没有进去。
只是站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看着那栋楼。
曾经,那里也是我的“家”。
一个让我感到窒息、压抑、格格不入的家。
现在,它属于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一点都不可惜。
我转身,打车回了静安里。
车子在胡同口停下。
我走在青石板路上,两旁的槐树,叶子已经黄了。
夕阳的余晖,把整个胡同都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我看到,我家那扇朱红色的木门前,王奶奶正拿着一个大石榴,好像在等我。
看到我,她笑得满脸褶子。
“晚晚,回来了!快看,你家树上结的石榴,奶奶给你摘了一个,可甜了!”
我走过去,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石榴。
“谢谢奶奶。”
“谢啥。”
我推开门,院子里,桂花开了,香气扑鼻。
我妈当年种下的桂花树。
我把石榴放在石桌上,搬了把椅子,坐在树下。
我拿出手机,点开那张我偷拍的我爸的照片。
照片里,他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报纸。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但眼神,依旧温和。
“爸,”我轻声说,“你看,我们的家,现在很好。”
“石榴结果了,桂花也开了。”
“我也很好。”
“我没有让你失望。”
一阵风吹过,桂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金色的雨。
我知道,他听见了。
来源:欢喜星为友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