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婚礼请柬是林月亲自送来的,烫金的字,粉色的丝带,俗气又张扬,一如她本人。
婚礼请柬是林月亲自送来的,烫金的字,粉色的丝带,俗气又张扬,一如她本人。
她把请柬拍在我办公桌上,指甲上新做的碎钻闪得我眼睛疼。
“妹妹,周六,希尔顿,一定要来啊。”
她笑得像朵盛开的塑料花,亲昵地叫我“妹妹”,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嫌隙。
我低头看着请柬上那两个刺眼的名字:林月 & 沈哲。
沈哲。
我的前男友。
我点点头,扯出一个笑,“一定。”
林月满意地走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在为她的胜利奏乐。
我拿起那张请柬,纸张的边缘锋利得像刀片,几乎要划破我的手指。
我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可五分钟后,我又把它捡了回来,用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夹进了我的笔记本里。
我得去。
怎么能不去呢?
我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唯一一张存着的照片。
一张B超孕检单。
孕周:12周。
父亲姓名那一栏,我亲手填上了两个字:沈哲。
我把照片设置成了锁屏壁纸。
每一次点亮手机,沈哲那两个字,就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周六那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
对着镜子,我看到了一个脸色蜡黄、眼圈发黑的女人。
这三个月,我吐得昏天暗地,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
孩子在我肚子里,像个小小的吸血鬼,榨干我的精力。
而他的父亲,正准备迎接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多讽刺。
我从衣柜里翻出一条黑色的裙子。
我妈立刻打来电话,声音尖利得像警报。
“林晚!你姐姐结婚,你穿黑色像什么样子?奔丧吗?赶紧给我换了!”
“妈,我就这一条像样的裙子。”我平静地说。
“我不管!你赶紧去买一条!要红的,粉的,喜庆点!别让你姐姐在亲家面前丢脸!”
丢脸。
在她眼里,我做的任何事,都是在给林月丢脸。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调成静音。
然后,我依然穿上了那条黑色的裙子。
我甚至化了一个精致的妆,用遮瑕膏盖住黑眼圈,涂上最鲜艳的口红。
镜子里的我,看起来有一种病态的、决绝的美。
很好。
这样很好。
我打车去希尔顿酒店。
门口巨大的婚纱照海报上,林月依偎在沈哲怀里,笑得甜蜜又得意。
沈哲也笑着,眼神温柔,仿佛他怀里的人,是他此生挚爱。
我记得,他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在我们租住的那个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他抱着我,信誓旦旦地说:“晚晚,等我赚够了钱,一定给你一个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礼。”
那时,我相信了。
我真是个傻子。
婚礼现场布置得梦幻又奢华,水晶灯,白玫瑰,香槟塔。
每一处都在炫耀着金钱的味道。
我知道,这都是我爸妈出的钱。
他们对林月,向来是有求必-应。
而对我,永远只有四个字:你要懂事。
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最角落的一桌,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远房亲戚坐在一起。
也好,清净。
司仪在台上用煽情的语调讲述着新郎新娘的“浪漫爱情故事”。
他说,他们一见钟情。
他说,他们是天作之合。
我差点笑出声。
我跟沈哲在一起三年。
林月,是半年前才出现在我们生活里的。
她刚从国外回来,我爸妈让她暂时住在我那儿。
于是,我们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变成了三个人的战场。
林月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展示她的优越感。
“妹妹,你这包是A货吧?线头都出来了。”
“沈哲,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天天挤地铁?我明天让我爸给你配辆车。”
“晚晚,女人还是得对自己好一点,别为了省钱,把日子过得这么寒酸。”
她像一只高傲的孔雀,而我,是她脚边灰扑扑的麻雀。
沈哲一开始是抗拒的。
他会皱着眉说:“林月,晚晚不是那样的人。”
他会拉着我的手,悄悄对我说:“别理她,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
可渐渐地,他变了。
他的眼神开始躲闪,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他身上开始出现陌生的香水味,和我姐姐林月用的是同一款。
直到那天,我提前下班回家,撞见他们俩在客厅里拥吻。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我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反应的。
好像是尖叫了。
又好像,只是麻木地站在原地。
林月看到我,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还对我挑衅地一笑。
她推开沈哲,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对我说:“妹妹,对不起,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
多好笑的四个字。
沈哲不敢看我,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说:“晚晚,对不起。月月能给我更多……我不想再过苦日子了。”
我明白了。
不是什么狗屁真心相爱。
是赤裸裸的背叛和交易。
我平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那个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
没有哭,也没有闹。
因为我知道,不值得。
我拉黑了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以为,我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直到一个月后,我在马桶边吐得撕心裂肺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例假已经推迟了很久。
验孕棒上那两道刺眼的红杠,像一个宣判。
我怀孕了。
我一个人去了医院。
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听着医生说“胎心很正常”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该怎么办?
打掉他吗?
这是我和沈哲曾经期盼过的孩子。
可现在,他成了一个笑话。
我拿着那张B超单,在医院门口坐了一整个下午。
我想过告诉沈哲。
可当我点开他的微信,看到的却是他和林月的婚纱照。
那一刻,所有的犹豫和不舍,都变成了滔天的恨意。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幸福?
凭什么我要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绝对不会。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美丽的新娘——林月!”
司仪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音乐响起,大门打开。
林月挽着我爸的胳膊,穿着洁白的婚纱,一步步走向台上的沈哲。
她脸上的幸福,真实得刺眼。
我爸把林月的手交到沈哲手上,眼眶泛红,说了几句嘱托的话。
我妈在台下,已经开始抹眼泪。
真是一副父慈女孝、其乐融融的感人画面。
如果忽略掉角落里,那个不被期待的女儿的话。
他们交换戒指,拥吻。
台下掌声雷动。
我的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疼。
但这点疼,比不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接下来,是播放新郎新娘的恋爱VCR。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他们精心制作的视频。
从“相遇”到“相知”再到“相爱”。
一张张照片闪过,配着甜蜜的音乐和深情的旁白。
“第一次见面,我就被她深深吸引。”沈哲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
我冷笑。
是啊,被她爸是公司董事这件事深深吸引。
“她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人生。”
放屁。
她只是给你的人生铺上了一条通往上流社会的捷径。
视频的最后,是沈哲的求婚场面。
在一家高级餐厅,他单膝跪地,举着硕大的钻戒。
林月捂着嘴,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记得那个场景。
那家餐厅,我曾经在美食杂志上看到过,人均消费四位数。
我当时指给沈哲看,开玩笑说:“等我们发财了,也去这里吃一次。”
沈哲当时刮了刮我的鼻子,说:“傻瓜,有那钱,还不如给你买件新衣服。”
原来,不是没钱。
只是不值得为我花钱而已。
视频播放完毕,全场再次响起掌-声。
林月和沈哲站在台上,手牵着手,向大家鞠躬致谢。
林月拿起话筒,声音带着哭腔:“谢谢大家来见证我的幸福。今天,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她看向沈哲,满眼爱意:“谢谢你,老公。谢谢你选择了我。”
沈哲也拿起话筒,回望着她:“老婆,我爱你。”
够了。
这场恶心的戏码,该结束了。
我站起身,端起桌上的一杯红酒,一步步走向舞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
音乐停了。
掌声也停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我妈在台下,脸色煞白,对我拼命使眼色,嘴型在说:“你干什么!快下去!”
我爸也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悦。
林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只有沈哲,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惊讶,有心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走到他们面前,站定。
我举起酒杯,对着他们,笑得灿烂。
“姐姐,姐夫,新婚快乐。”
林月勉强挤出一个笑,“妹妹,谢谢你。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当然。”
我转过身,面向台下所有的宾客。
我拿起司仪放在台上的另一个话筒,试了试音。
“喂?大家好。”
我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我是新娘的妹妹,林晚。”
“今天,看到我姐姐和我……‘前’姐夫终成眷属,我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我特意加重了“前”和“高兴”两个字。
台下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我妈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她恨不得冲上来把我拖下去。
我没给她这个机会。
我继续说:“他们的爱情故事,真的很感人。一见钟情,天作之合。只可惜,这个故事里,少了一个小小的配角。”
我看向沈哲,他的脸色已经和纸一样白。
“沈哲,你还记得吗?半年前,是谁陪着你吃泡面,给你交房租?”
“是谁在你生病的时候,背着你去医院?”
“是谁在你工作不顺,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抱着你说‘没关系,你还有我’?”
沈哲的嘴唇在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月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想来抢我的话筒,被我侧身躲过。
“哦,对了,我忘了。”我故作恍然大悟状,“你现在当然不记得了。毕竟,你现在有开着玛莎拉蒂的姐姐接送,有她爸爸给你安排的好工作,有她家给你买的婚房。”
“这些,我确实给不了你。”
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用一种探究的、看好戏的眼神看着我们。
“林晚!你闹够了没有!”我妈终于忍不住,冲着台上大吼,“赶紧给我下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我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妈,到底是谁在丢人现眼?”
“我被自己的亲姐姐抢了男朋友,你让我忍气吞声,让我‘懂事’。”
“现在,他们在这里上演情比金坚的戏码,你让我坐在台下为他们鼓掌?”
“凭什么!”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积压了几个月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林晚,你喝多了。”林月走过来,想拉我的手,做出姐妹情深的样子,“我们下去说,好不好?”
我甩开她的手,力气大得让她一个踉跄。
“别碰我!我嫌脏!”
我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那张被我捏得有些发皱的B超单。
我把它展开,举到沈哲面前。
“沈哲,你看清楚。”
然后,我把它对准了台下的摄像机,让大屏幕清晰地展示出上面的内容。
“各位来宾,也请你们看清楚。”
“这张孕检单,是我上个月去医院做的。”
“孕周:12周。”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父亲姓名那一栏,写的是谁的名字,我想,我的前男友,今天的新郎官,沈哲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看着大屏幕上那张清晰的B超单,和“沈哲”那两个字。
我妈“啊”地一声尖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林月的脸,从红到白,再到青,精彩得像个调色盘。
她死死地盯着那张B超单,又猛地转向沈哲,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疯狂的质问。
“沈哲!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沈哲彻底慌了。
他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他语无伦次地摆着手,“不……不是的……月月,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扎进他的心脏,“你当然不知道。因为在你忙着和我姐姐规划未来的时候,我正一个人在医院里吐得死去活来。”
“沈哲,你抛弃了我,没关系。你为了钱,为了前途,选择了我姐姐,我也认了。”
“但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他也是你的孩子!”
“你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我,这个孩子,你要,还是不要?”
我步步紧逼,将他逼到了舞台的角落。
他退无可退。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地闪烁,记录下他狼狈不堪的模样。
“我……”沈哲张了张嘴,求助似的看向林月。
林月却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憎恶。
她忽然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沈哲,你真行啊!”
她猛地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沈哲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沈哲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浮起一个红色的指印。
“你这个骗子!你把我当什么了?!”
林月疯了一样地撕扯着自己的婚纱,把头上的头纱也扯了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这婚我不结了!你给我滚!带着你的野种,给我滚!”
她指着我,又指着沈哲,像个泼妇一样地咒骂着。
我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只有一片荒芜的空虚。
够了。
我的目的达到了。
我把话筒扔在地上,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沈哲却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晚晚,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力气很大,抓得我生疼。
“放手!”我用力挣扎。
“我不放!晚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为了孩子……”
“重新开始?”我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沈哲,你配吗?”
“你以为我今天来,是为了求你回头吗?”
“我告诉你,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公道!”
“这个孩子,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有我一个妈妈!”
我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
因为动作太大,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怎么了?”沈哲紧张地想来扶我。
“别碰我!”我厉声喝道。
我扶着旁边的桌子,稳住身形,冷冷地看着他,还有不远处,那个被亲戚扶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月。
以及,那个被我爸掐着人中,悠悠转醒,正用怨毒的眼神瞪着我的妈。
这就是我的家人。
我的爱人。
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金碧辉煌的地狱。
走出酒店大门的那一刻,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抬手挡在眼前,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我没有接。
我叫了一辆车,报了好友小艾家的地址。
车上,我靠着窗户,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整个人都是空的。
我赢了吗?
好像是。
我把他们的婚礼搅得天翻地覆,让他们成了全城的笑柄。
可我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只是觉得好累。
累到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到了小艾家,她一开门看到我,就吓了一跳。
“我的天,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你真的去闹了?”
我点点头,在她家的沙发上瘫了下来。
小艾给我倒了杯热水,坐在我旁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成功了?”
我把婚礼上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小艾听完,沉默了半晌,然后一把抱住我。
“干得漂亮!晚晚,你太牛逼了!”
“这种渣男贱女,就该让他们身败名裂!”
我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终于放声大哭。
像是要把这几个月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
小艾就那么静静地抱着我,拍着我的背,像哄一个孩子。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才渐渐平复下来。
小艾拿纸巾给我擦眼泪,说:“哭出来就好了。从今天起,跟那些烂人烂事,一刀两断。”
我点点头。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小艾递给我的。
是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我爸的声音,疲惫又沙哑。
“林晚,你在哪?”
“有事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叹了口气,“你妈……气得住院了。你姐……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哦。”
“你……先回来一趟吧。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林晚,别再任性了行不行!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他的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
“我想怎么样?”我冷笑,“爸,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从小到大,你们想让我怎么样?”
“你们让我让着姐姐,因为她身体不好。”
“你们让我听话懂事,因为姐姐比较任性。”
“她抢了我的玩具,你们说,妹妹要让着姐姐。”
“她考砸了,你们安慰她,却指责我为什么不能帮她补习。”
“现在,她抢了我的人生,你们还想让我怎么样?笑着祝福她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晚晚,算爸求你了。回来吧。沈哲也在……他说,他想见你。”
沈哲?
他还有脸见我?
“让他滚。”
我直接挂了电话,关机。
小艾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
“晚晚,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离开这里。”我说,“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他长大。”
“我支持你。”小艾握住我的手,“钱够不够?不够我这里还有。”
“够了。”我摇摇头。这几年工作,我也攒了点钱。省着点花,足够我和孩子生活了。
“那你……真的不打算让沈哲负责了?”
“负责?”我自嘲地笑了笑,“他拿什么负责?用他那廉价的爱情,还是用林家施舍给他的工作?”
“我嫌脏。”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回家,一直住在小艾家。
我开始在网上看房子,找工作。
我想去一个有海的南方小城,那里天气暖和,生活节奏慢,适合养胎,也适合开始新的生活。
我的手机开机后,收到了无数条信息和未接来电。
有我爸妈的,有沈哲的,甚至还有一些八卦的亲戚。
我一条都没回。
直到我收到一条林月的短信。
“林晚,你赢了。你满意了?”
我看着那条短信,面无表情地删掉了。
满意吗?
不。
我一点也不满意。
如果可以,我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宁愿我还是那个,和沈哲挤在出租屋里,吃着泡面,却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林晚。
可是,回不去了。
一周后,我收拾好了行李。
小艾送我到高铁站。
临上车前,她抱了抱我,“到了给我报平安。照顾好自己和宝宝。”
“嗯。”我眼眶有点湿,“你也是。”
就在我准备进站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我的去路。
是沈哲。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他看到我,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光亮。
“晚晚,你真的要走?”
“让开。”我冷冷地说。
“我不让!”他抓住我的行李箱,“晚晚,你别走!我们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不!有!关于孩子!”他急切地说,“晚晚,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跟林月已经完了!彻底完了!我现在一无所有了!”
“我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别离开我。”
他声泪俱下,看起来可怜极了。
如果是在以前,我或许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沈哲,你是不是觉得,你一无所有了,所以又想起我了?”
“是不是觉得,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是你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被我说中了心事,脸色一白。
“不是的……晚晚,我是爱你的……”
“爱?”我笑出了声,“你的爱,太廉价了。”
“我告诉你,从你选择林月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至于这个孩子,他是我的,只是我的。跟你,没有一分钱关系。”
我用力夺过自己的行李箱,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向检票口。
“林晚!”
他在我身后大喊。
“你别后悔!”
我没有回头。
后悔?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最好的年纪,爱上了你这个垃圾。
高铁缓缓启动,窗外的城市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一个小点。
我靠在椅背上,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宝宝,别怕。
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妈妈会保护你。
到了新的城市,我很快租好了房子。
是一个离海很近的小区,推开窗就能闻到咸咸的海风。
我找了一份可以在家做的设计工作,收入虽然不高,但足够我们母子生活。
我开始慢慢适应新的生活。
每天自己做饭,散步,做产检。
虽然偶尔还是会感到孤单,但更多的时候,是平静和安宁。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能感觉到孩子在里面动来动去。
那种奇妙的感觉,冲淡了过去所有的不快。
我开始期待他的到来。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请问……是林晚小姐吗?”
“我是。”
“我是……沈哲的妈妈。”
我愣住了。
“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对于沈哲的父母,我印象不深。他们是外地的,我们只在过年的时候,视频过几次。是那种很朴实的农村夫妇。
“小晚……阿姨求求你……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沈哲?”
“他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电话那头的女人,开始泣不成声。
“他……他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沈哲……出车祸了?
怎么会?
“他……他那天从车站回来,就一直喝酒……喝得醉醺醺的……非要开车出去找你……结果……”
她后面的话,我几乎已经听不清了。
我挂了电话,整个人都瘫在沙发上,手脚冰凉。
沈哲。
那个我爱过,也恨过的男人。
他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我该怎么办?
回去看他吗?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可是……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
这里面,毕竟流着他的血。
我挣扎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我还是买了回程的高铁票。
我告诉自己,我不是为了他。
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孩子,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可能失去父亲。
我只是,想去要一个了结。
当我拖着笨重的身子,再次回到那座熟悉的城市时,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我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在病房门口,我看到了沈哲的父母。
两位老人,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们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沈哲的妈妈“噗通”一声,就给我跪下了。
“小晚!你终于来了!你救救沈哲吧!你救救他吧!”
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阿姨,您快起来!这是干什么!”
“医生说……他求生意志很弱……一直醒不过来……”她哭着说,“他嘴里……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扶着沈妈妈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床上,沈哲躺在那里,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插着呼吸机,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
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我几乎以为他已经……
我在病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曾经那么鲜活的一个人,现在却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
恨意,似乎在这一刻,被冲淡了许多。
剩下的,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沈哲。”我轻轻地开口,“我回来了。”
他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很会为了前途不择手段吗?怎么现在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里?”
“你不是说我别后悔吗?我现在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后悔的是,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你。”
“但是……”
我顿了顿,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这里有个小家伙,他可能……需要一个爸爸。”
“虽然你很不合格,很不称职。”
“但如果你现在就死了,那你就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沈哲,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醒过来。”
我说完,病房里一片寂静。
只有仪器“滴滴”的声音。
我有些失望。
也许,我真的不该回来。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
“晚……晚……”
我猛地回头。
看到沈哲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他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医生很快赶到,做了一系列检查。
结论是,沈哲的生命体征,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他脱离危险了。
沈哲的父母,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一个劲地说着“谢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沈哲醒了。
但他伤得很重,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能躺在床上。
我没有立刻离开。
我留了下来,在医院附近租了个短租房。
我每天会去医院看他一眼,但不会待太久。
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坐着,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悔恨。
沈哲的父母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给我送来各种补品。
他们小心翼翼地,不敢提过去的事,也不敢问我和沈哲的未来。
但我知道,他们在期盼着什么。
有一次,沈哲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他叫住我,声音依然很虚弱。
“晚晚,对不起。”
这是他醒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什么……”他苦笑了一下,“我就是个混蛋。”
“婚礼那天之后,林家……撤回了所有投资,我也被公司开除了。”
“林月……跟我提出了离婚。我爸妈拿出了所有的积蓄,才把他们家出的彩礼和婚礼费用还清。”
“我一夜之间,又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他自嘲地说着,眼眶却红了。
“我活该。”
“我真的活该。”
“我伤害了你,也毁了自己。”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这些,我早就预料到了。
“那你现在,是想让我同情你吗?”我问。
他摇摇头,“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后悔了。”
“我后悔,没有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我后悔,被金钱和欲望蒙蔽了双眼。”
“晚晚,如果……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一定不会……”
“没有如果。”我打断他,“沈哲,我们都回不去了。”
他沉默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死寂。
“孩子……预产期是什么时候?”过了很久,他才问。
“下个月。”
“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不知道。我想留个惊喜。”
他又沉默了。
“晚晚,”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等孩子出生了……能让我……看看他吗?”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和他眼神里的期盼。
我心里,终究还是软了一下。
“等你好了再说吧。”
我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病房。
我没有看到,在我身后,沈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个月后,我生了。
是个男孩,很健康。
当我从产房里被推出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小艾。
然后,是沈哲的父母。
最后,我看到了他。
沈哲。
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
他瘦得不成样子,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他看着我怀里的孩子,眼睛一眨不眨,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他……长得真像你。”他哽咽着说。
我没有理他。
我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我在医院住了几天。
沈哲的父母,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我和孩子。
沈哲每天也会来。
他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
出院那天,我准备带着孩子回我租的房子。
沈哲的父母拦住了我。
“小晚,跟我们回家吧。”沈妈妈红着眼圈说,“我们家虽然穷,但照顾你和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我摇摇头,“阿姨,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
“你怎么可以一个人!”沈爸爸也急了,“你刚生完孩子,身边不能没人!就当……就当是我们替那个混小子赎罪,行不行?”
我看着两位老人恳切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我还是跟着他们,回了他们在郊区租的房子。
那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房子不大,但被收拾得很干净。
我的房间,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粉色的床单,崭新的婴儿床,还有一堆婴儿用品。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坐月子的那段时间,沈哲的妈妈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吃的,半夜孩子哭了,她总是第一个起来。
她说:“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最重要。”
沈哲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
他可以拄着拐杖,自己走路了。
他每天都会在我的房门口,站很久。
想进来,又不敢。
有一次,我正在给孩子喂奶,他推门进来了。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用被子挡住。
他脸一红,赶紧转过身去。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孩子……”
“看吧。”我说。
他这才慢慢地转过身,走到婴儿床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熟睡的儿子。
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伸出手,想碰碰孩子的脸,又缩了回去,生怕惊醒了他。
“他叫什么名字?”他轻声问。
“林念。”我说。
思念的念。
至于思念谁,我已经不想去追究了。
沈哲的身体,在我出了月子后,基本就康复了。
只是走路还有点跛。
他开始出去找工作。
但因为学历不高,又有“前科”,找工作进行得非常不顺利。
他处处碰壁,整个人都变得很颓丧。
有一天晚上,我听到他在客厅里,跟他爸妈吵架。
“我不找了!反正也找不到!我就是个废物!”
“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沈妈妈急得哭了,“你还有小晚,还有念念啊!”
“我配吗?我有什么资格当他爸爸!”
“啪”的一声,是沈爸爸打了他一耳光。
“你给我振作起来!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他们母子,就给我像个男人一样,重新站起来!”
外面没了声音。
我抱着怀里熟睡的儿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第二天,沈哲没有再出去找工作。
他去了一个建筑工地,当了小工。
每天早出晚归,累得像条狗。
但他再也没有抱怨过。
他把每个月挣到的钱,除了留下一点生活费,全都交给我。
我没有要。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放在桌子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
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我和沈哲之间,依然像隔着一堵墙。
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念念半岁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我爸打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苍老。
“晚晚,你……有空吗?回来一趟吧。”
“怎么了?”
“你姐……她……”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她得了抑郁症。很严重。”
我的心,猛地一沉。
林月……得了抑郁症?
婚礼那天的闹剧之后,林家成了整个城市的笑柄。
林月的婚事告吹,名声也毁了。
我听说,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很久都没有出门。
我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她……想见你。”我爸说。
我沉默了。
见我?
见我干什么?
看我的笑话,还是向我炫耀她的下场?
“晚晚,我知道,你恨她。爸也知道,是我们对不起你。”
“但她毕竟是你姐姐……医生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挂了电话。
心里乱成一团。
晚上,沈哲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问。
我把林月的事告诉了他。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
“去看看她吧。”他说。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不管怎么说,她是你姐姐。”他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有念念,有新的生活。没必要再被仇恨困住。”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好像……变了。
不再是那个急功近利、自私自利的沈哲了。
他变得……沉稳了,也通透了。
也许,是那场车祸,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我最终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沈哲坚持要陪我一起去。
他说:“我也有责任。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再次回到那个熟悉的家,我恍如隔世。
家里很安静,没有一丝生气。
我妈看到我,愣住了。
然后,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走过来,想抱抱我,又不敢。
她看着我怀里的念念,嘴唇哆嗦着,“这……这就是……念念?”
我点点头。
她小心翼翼地,从我怀里接过孩子。
那一刻,我看到她眼里的悔恨和疼爱。
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爸带我去了林月的房间。
房间的窗帘拉着,光线很暗。
林月躺在床上,背对着我。
她瘦得脱了形,像一截枯木。
“姐。”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她慢慢地转过身。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的眼神,空洞又麻木。
“你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我来了。”
我们相对无言。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
“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摇摇头,“没有。”
“你一定觉得我活该,对不对?”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也觉得。”
“我从小就嫉妒你。”
她突然说。
“我嫉妒爸妈虽然嘴上说爱我,但心里其实更疼你。因为你乖,你懂事,你从不让他们操心。”
“我嫉妒你画画有天分,老师总是夸你。”
“我嫉妒你……有沈哲。”
“他看你的眼神,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的。那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喜欢。”
“所以,我疯了一样地想抢过来。”
“我想证明,我比你强。只要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结果呢?”她惨然一笑,“我什么都没得到。我还毁了所有的一切。”
“林晚,我对不起你。”
她看着我,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真的,对不起。”
我看着她,心里那块结了很久的冰,似乎,开始融化了。
我走过去,坐在她床边。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是念念的百日照。
照片上,他笑得像个小太阳。
我把照片递给她。
“他叫林念。”
林月颤抖着手,接过照片。
她看着照片里的孩子,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把照片紧紧地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我在家里住了一周。
林月的情绪,在我的陪伴下,渐渐稳定了下来。
她开始愿意走出房间,愿意吃饭,愿意和我们说话。
医生说,这是一个好现象。
离开的那天,是林月和爸妈送我们到车站。
临上车前,林月抱了抱我。
“妹妹,谢谢你。”
“好好生活。”我说。
她点点头,笑了。
是那种,很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
回程的高铁上,念念睡得很熟。
我靠在沈哲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我们以后。”我说。
他身体一僵。
我转过头,看着他。
“沈哲,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们结婚吧。”
不是为了孩子。
不是为了同情。
也不是为了原谅。
而是为了……我们自己。
为了那个在废墟之上,想要重新开始的,我们。
沈哲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把我,和我们怀里的孩子,紧紧地抱住。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我们身上。
很暖。
我知道,过去那些伤痛,不会轻易消失。
它们会像伤疤一样,永远留在那里。
但是,没关系。
因为,我们已经有了新的开始。
未来还很长。
我们会带着爱,和希望,好好地走下去。
我们一家三口。
来源:温柔月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