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这是在哪儿?”我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只冰冷的手,掐着我的鼻子。
我睁开眼,天花板是刺眼的白。
白得像烧过后的灰。
“蔓蔓,你醒了!”
一张熟悉的脸凑过来,是许晴,我的闺蜜。
她眼圈红肿,头发乱糟糟的,和平时精致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这是在哪儿?”我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医院,医院!你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许晴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我动了动,撕心裂肺的疼从四肢百骸涌上来。
我低头,看见自己被裹得像个木乃伊。
“别动,别动!”许晴按住我,“医生说你烧伤面积不小,尤其是背和胳膊,要好好养着。”
火。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那些猩红的、滚烫的、吞噬一切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挤进来。
我记得我在家里赶稿子,一杯速溶咖啡,画板上是给甲方爸爸的第三版修改稿。
太累了,我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浓烟,窒息感,和燎过皮肤的灼痛。
“怎么……怎么会着火?”我问。
“消防那边说是老旧小区,电线老化短路。”许晴帮我掖了掖被角,声音里透着后怕,“幸好邻居发现得早,你福大命大。”
我闭上眼。
电线老化?
我们那栋楼上个月才统一换过线路,我还跟房东吐槽过施工队弄得满墙灰。
但当时的我,脑子被疼痛和药物搅成一团浆糊,根本没力气深究。
许晴就这么守着我。
她给我削苹果,果皮连成一条完整的线。
她给我熬粥,用保温桶装着,永远是温热的。
她给我擦脸,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医生护士都夸我:“你这个朋友真好,比亲姐妹还亲。”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
是啊,我何其有幸。
我和许晴,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
她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我呢,长相普通,成绩中游,唯一的特长就是画画。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俩能玩到一起是个奇迹。
但我们就是分不开。
她会把收到的情书给我看,我们一起吐槽那些男生的字有多丑。
我会把最新的画稿第一个给她看,她永远是那个最懂我梗的读者。
大学毕业,我们合租。后来我为了画画方便,换了个大点的一居室,她也搬到了离我不远的小区。
我们的人生,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根系早已盘根错错,密不可分。
“蔓蔓,喝汤了。”
许晴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她端着一碗乌鸡汤,用勺子轻轻吹着。
“我自己来吧。”我试着抬起胳膊,缠满纱布的手臂像灌了铅。
“你别动,”她嗔怪地瞪我一眼,“想留疤是不是?”
她一勺一勺地喂我,细心得像在照顾一个婴儿。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瘦了好多,眼下的乌青几乎要掉下来。
“晴晴,你是不是没好好休息?”
她手一顿,随即笑了笑:“你都这样了,我哪睡得着。没事,等你好了,我再好好补觉。”
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对不起啊,晴晴,让你跟着我受累了。”
“傻瓜,我们之间说什么对不起。”她刮了下我的鼻子,“等你好了,请我吃大餐就行。”
我笑了。
是啊,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半个月后,我出院了。
房子是回不去了,烧得只剩个黑漆漆的空壳。
我所有的画稿,我攒了很久才买的数位屏,我那些宝贝的模型……都没了。
许晴没让我回家看,她说怕我受刺激。
她直接把我接到了她家。
“以后你就住这儿,我照顾你。”她把我的东西放进次卧,“别跟我客气,不然我跟你急。”
她的公寓不大,但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空气里有淡淡的栀子花香。
我坐在沙发上,像个被抽掉所有骨头的布娃娃。
未来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的手虽然保住了,但医生说,因为伤到了神经,以后可能没法再进行长时间的精细操作。
这对一个画手来说,无异于死刑。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是灰色的。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不吃饭。
许晴没有不耐烦。
她每天把饭菜放在我门口,算着时间,凉了就端走换热的。
她会从门缝里塞小纸条进来。
“蔓-蔓-猪,今天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哦。”
“林大画家,你的粉丝喊你出来晒太阳啦!”
“再不出来,我就要破门而入了!我新买的口红你不好奇吗?”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
梦里又是那场大火,我被困在里面,怎么都逃不出去。
我尖叫着醒来,一身冷汗。
房门被猛地推开,许晴冲了进来。
“蔓蔓!怎么了?做噩梦了?”
她一把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在她怀里哭得喘不过气。
“晴晴,我什么都没了……我的画,我的手……我以后怎么办啊……”
“没事的,没事的。”她抱着我,声音温柔而坚定,“画没了可以再画,手我们慢慢做复健。就算……就算以后真的不能画了,也没关系,我养你啊。”
我养你啊。
这四个字,像一道光,劈开了我所有的黑暗。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晴晴……”
“别哭了,丑死了。”她帮我擦掉眼泪,自己却也红了眼眶,“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那天晚上,她没走,就睡在我旁边。
我攥着她的衣角,久违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从那天起,我开始试着重新活过来。
我配合医生做复健,哪怕每一次弯曲手指都疼得钻心。
我开始吃饭,努力把自己苍白的脸吃得红润一点。
许晴比我还高兴。
她买了很多我爱吃的零食,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她还买了一套新的画具。
“别有压力,”她把画具放在我桌上,“就当随便涂涂,找找手感。”
我看着那崭新的画板和颜料,心里五味杂陈。
我试着拿起画笔,但那只曾经无比灵活的手,现在却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一条简单的直线,我画得歪歪扭扭。
我烦躁地把笔一扔。
“不画了!”
许晴走过来,捡起笔,重新塞到我手里。
“再试一次。”
“试了也没用!”我吼道。
“林蔓!”她也提高了声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说过,画画是你的命!你现在就要把命扔了?”
我愣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很难,但我们慢慢来,好不好?我陪你。”
她握住我的手,带着我,一笔一笔地在纸上画。
画了一个极其幼稚的,太阳。
“你看,”她笑着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她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暖。
我的男朋友,江川,也经常来看我。
他是个建筑设计师,我们是在一个行业交流会上认识的。
他很懂我的画,也懂我画里的那些奇思妙想。
火灾发生时,他正在外地出差,回来后直接冲到了医院。
看着我一身的伤,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眼圈都红了。
“对不起,蔓蔓,我没在你身边。”
他想碰碰我,又怕弄疼我,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不怪你。”我说。
许晴在旁边,适时地递过来一杯水。
“江川,你别太自责了。蔓蔓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你能多来看看她,她就很高兴了。”
她的话总是这么得体。
江川很感激她。
“许晴,这段时间真是太谢谢你了,等蔓蔓好了,我一定好好请你吃顿大餐。”
“跟我客气什么。”许晴笑得温婉,“蔓蔓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照顾她谁照顾她。”
气氛融洽得像一家人。
但我偶尔会觉得,有点怪。
比如,江川给我发信息,说他晚上要来。
许晴看到了,会状似无意地说:“哎呀,他工作那么忙,还老让他跑过来,多不好意思。”
或者,江川给我带了国外的特效祛疤膏。
许晴会接过去,放在一边:“这种东西不知道成分安不安全,还是用医生开的吧。”
她表现得毫无私心,全是为了我好。
江川也觉得她细心周到,对我更是言听计从。
只有我,心里会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就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但我很快会把这种感觉归结于自己的敏感多疑。
大火烧掉了我的家,也烧掉了我的安全感。
我对许晴,怎么能有这种龌龊的猜忌?
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那天,江-川-又来看我。
他陪我聊了很久,直到天色擦黑才准备走。
许晴在厨房做饭,饭菜的香气飘出来。
“留下来一起吃吧。”我说。
江川看了看厨房的方向,摇了摇头。
“不了,我待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议。而且……老麻烦许晴,我也不好意思。”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对我说:“蔓蔓,我总觉得,许晴好像不太希望我老来。”
我心里一咯噔。
“怎么会?你想多了吧。”
“可能吧。”江川自嘲地笑了笑,“她对你太好了,好到我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他走了。
我坐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
许晴端着菜出来:“聊完了?快来吃饭,菜要凉了。”
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给我夹菜,催我喝汤。
我看着她温柔的侧脸,把江川的话咽了回去。
是我多心了。
一定是。
转折发生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
那天我复健回来,累得瘫在沙发上。
许晴在敷面膜,哼着歌收拾她的包。
那是一个新买的奢侈品包,我生日的时候,她还开玩笑说等我成了著名画家就送她一个。
“我出去一下,跟朋友约了喝下午茶。饭在冰箱里,你记得用微波炉热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往包里塞东西。
口红,粉饼,车钥匙……
我的嘴唇有点干,想找润唇膏。
我记得我的那支,之前好像被许晴顺手收进了她的化妆包里。
“晴晴,我润唇膏是不是在你那儿?”
“哦,对,好像是。”她正对着镜子描眉,头也没回,“在我包里,你自己拿一下。”
“好。”
我走过去,拉开她那个崭新的、皮质光滑的包。
一股昂贵的皮革混合着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化妆包。
拉开,里面果然有我的润唇膏。
我拿出来,正准备把化妆包放回去。
就在这时,我的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的、坚硬的、无比熟悉的东西。
我的动作僵住了。
我低下头,拨开那些零零碎碎的杂物。
一枚钥匙,静静地躺在包底。
黄铜的,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我亲手挂上去的猫咪挂件。
钥匙的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洗不掉的黑色灰迹。
像是被烟熏过。
我的血,一瞬间凉了。
这是我家的钥匙。
我那个已经被烧成废墟的家的,大门钥匙。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
怎么会?
这把钥匙,怎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很清楚,火灾后,警察来做笔录,房东也来了。
我当着警察的面,把仅剩的这把备用钥匙还给了房东。
因为房子已经毁了,租约也提前终止了。
房东当时还叹着气,接了过去。
那……许晴包里这把,是哪里来的?
而且,上面还有烟熏的痕迹。
说明这把钥匙,经历过那场大火。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找到了吗?”许晴画好了眉,转过头来问我。
我猛地合上包,手心里全是冷汗。
“找……找到了。”我把润唇膏紧紧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那就好。”她拿起包,对我笑了笑,“我走了啊,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门关上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一条毒蛇,缠住了我的心脏。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许晴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救了我,照顾我,她怎么会……
也许,这只是个巧合。
也许,房东又把钥匙给了她,让她帮忙处理什么后续事宜?
可是,为什么她从来没跟我提过?
为什么这把钥匙,会一直放在她的包里?
我像个疯子一样,开始在脑海里回放火灾前后的每一个细节。
我想起消防员说的“电线老化”。
我想起上个月才刚换过的线路。
我想起许晴在我出院后,极力阻止我回那个被烧毁的家。
她说,怕我受刺激。
现在想来,她是怕我,发现什么?
我想起她对江川那些若有若无的排斥。
我想起她在我耳边说的“我养你啊”。
那句话,当时听来是多么温暖的慰藉。
可现在,却像一句恶毒的诅咒。
她是不是,就希望我变成一个离了她就活不了的废人?
不。
我不能再自己骗自己了。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能直接去质问她。
我没有任何证据,只有一把来路不明的钥匙和一堆疯狂的猜测。
她会说我疯了,会说我不知感恩。
所有人都会站在她那边。
我需要证据。
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江川的电话。
“江川,你……现在有空吗?”
“蔓蔓?怎么了?你声音听起来不对。”
“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想回我原来的家看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许晴知道吗?”
“我……我没告诉她。”我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江川,求你了,别问为什么,先来接我。”
“好,你等我,我马上到。”
江川没有多问。
这是我爱他的原因之一,他永远无条件地信任我。
挂了电话,我迅速换了身衣服。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里却燃着一簇小小的、偏执的火苗。
林蔓,你不能倒下。
你要查清楚。
不管是地狱还是真相,你都得亲自去看一看。
江-川-很快就到了。
他看到我执意要出门,眉头紧锁。
“蔓蔓,你身体还没好利索,而且许晴不是不让你回去吗?”
“江川,”我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冰凉,“我必须回去。”
他看着我决绝的眼神,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发动了车子。
车子开往那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
越是靠近,我的心就跳得越快。
那栋老旧的居民楼,像一个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黄昏里。
我的家在三楼。
楼道里拉着警戒线,墙壁被熏得漆黑。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江川扶着我,一步步走上楼梯。
我的腿在发软。
站在那扇被烧得只剩框架的门前,我几乎要站不住。
这就是我的家。
我曾经在这里画画,在这里做梦,在这里和江川煲电话粥,在这里跟许晴吃着外卖看剧。
现在,什么都没了。
江川从物业那里拿来了钥匙,打开了已经没什么用的锁。
我们走了进去。
里面比我想象的还要狼藉。
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黑色的、扭曲的、无法辨认的形状。
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
我画到一半的稿子,变成了一堆灰烬。
我心爱的手办,融化成了一滩塑料。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蔓蔓,别看了,我们走吧。”江川不忍地想拉我离开。
“不。”我挣开他,“我要找东西。”
我开始在废墟里翻找。
我要找的,是那个起火点。
消防报告说,是客厅插座的电线老化。
我走到客厅,那个位置的墙壁烧得最严重,黑得像一块炭。
地上散落着烧焦的电线和插座残骸。
看起来,确实像是意外。
我不死心。
我跪在地上,用手扒拉着那些灰烬。
我的手套很快就变得漆黑。
江川也蹲下来帮我。
“蔓蔓,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个真相。”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突然,我的手指触到了一个硬物。
我把它从灰里刨出来。
是一个小小的、已经被烧得变形的金属片。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是一个定时器的残骸。
很小,可以插在插座和电器之间,用来控制通电时间。
我以前为了让加湿器定时关闭,买过一个。
但火灾前一天,那个加湿器坏了,我明明记得,我把加湿器和这个定时器一起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起火点的核心位置?
除非……
除非有人把它捡了回来,插在了别的电器上。
一个大功率的电器。
比如……我那个冬天用的小太阳取暖器。
我记得那天我很累,睡着前,小太阳就放在我脚边。
如果有人在我睡着后,把定时器插在小太阳上,设定一个时间……
比如凌晨三四点,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小太阳长时间对着沙发或者窗帘之类的易燃物干烤……
后果不堪设想。
我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意,比烧伤的痛还要刺骨。
“江川……”我把那个金属片递给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看这个。”
江川接过去,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定时器?”
“对。”
“可是,消防的报告里没提这个。”
“因为他们以为这是插座的一部分,烧得太严重了。”我惨笑一声,“他们只会觉得,是电线老化,引燃了插座。”
江川的脸色也变了。
他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
“蔓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
我没有回答,而是站了起来,走向卧室。
卧室烧得没有客厅那么严重,但也是一片狼藉。
我的梳妆台,奇迹般地没有完全烧毁,只是被熏黑了。
我拉开抽屉。
里面放着我的一些首饰和化妆品。
我翻找着,很快,我的手停住了。
我拿出一个空了的香水瓶。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款香水,栀子花味的,已经用完了,但我一直没舍得扔瓶子。
许晴也很喜欢这个味道。
她说,闻起来就像夏天,干净又清爽。
我拧开瓶盖,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什么味道都没有了,只有一股焦糊味。
不对。
我记得很清楚,火灾前,许晴来我家。
她看到了这个空瓶,拿起来看了看。
“真好闻,可惜用完了。”
然后,她状似无意地问我:“蔓-蔓-,你还有新的吗?”
我说:“没了,这是绝版了,买不到了。”
她当时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混杂着羡慕和……失落的表情。
现在想来,那失落里,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
我猛地想起了什么。
许晴现在用的那款香水,虽然也是栀子花香调,但和我的这款,在后调上有一点细微的差别。
我的那款,后调带着一丝清冷的木质香。
而她的,则更甜腻一些。
我很少去她家,但住进她家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能闻到那个味道。
可是……
我仔细回忆着。
火灾发生的那天晚上,我去楼下倒垃圾。
路过二楼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就是我那款绝版香水的味道。
当时我以为是自己身上的残留,并没在意。
可如果……
如果那味道,不是我身上的呢?
如果,是有人刚刚从楼上下来,和我擦肩而过呢?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线索,一点点地串联起来。
动机,手法,证据……
虽然还很模糊,但一个可怕的轮廓已经渐渐清晰。
我不敢再想下去。
“江川,我们走吧。”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
江川担忧地看着我:“蔓蔓,你还好吗?”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没事。”
我前所未有地清醒。
回到许晴家楼下,我让江川先回去。
“今天谢谢你。”
“蔓蔓,你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他握住我的手,“别一个人扛着。”
“我知道。”我对他笑了笑,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没有立刻上楼。
我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夜色完全笼罩了这座城市。
手机响了,是许晴。
“蔓蔓,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还没回来?饭都凉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我……在楼下散散步。”
“快回来,外面风大。”
“好。”
我挂了电话,站起身,走进那栋我住了快一个月的楼。
推开门,许晴正穿着围裙在客厅里踱步。
看到我,她松了口气。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她走过来,想拉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怎么了,蔓蔓?”
我看着她,看着这张我熟悉了二十多年的脸。
这张脸上,有关心,有担忧,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是我疯了吗?
是我因为被烧伤,心理扭曲,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吗?
“没事,”我垂下眼眸,“就是有点累。”
“累了就赶紧去洗个澡,吃饭。”她收回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我在等。
等一个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两天后,许晴说她公司要组织团建,去邻市泡温泉,要走三天。
“蔓蔓,你自己在家可以吗?我给你叫好外卖,药也给你分好了。”她不放心地叮嘱着。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表现得和平时一样。
“那行,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走了。
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冲进了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和我的一样,干净整洁,空气里还是那股甜腻的栀子花香。
我没有犹豫,直奔她的梳妆台。
上面摆满了各种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我在里面翻找着。
很快,我找到了那瓶香水。
瓶身设计得很漂亮,里面的液体是淡金色的。
我拿起它,又放下了。
这不是我要找的。
我的目标,是她的包。
那个我发现钥匙的包,就挂在衣帽间的架子上。
我走过去,把它取下来。
拉开拉链,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
钱包,口红,气垫,纸巾……
没有钥匙。
她带走了?还是放到别的地方了?
我不死心,把手伸进包的内袋里摸索。
空的。
我把整个包倒过来,用力地抖了抖。
除了几粒灰尘,什么都没有掉出来。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那把钥匙,可能真的只是个误会?
我抱着那个昂贵的包,闻着上面的皮革气味,脑子里乱成一团。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的指尖,在包的底部接缝处,摸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凸起。
我精神一振,凑过去仔细看。
那里的内衬,有一条很不起眼的线头。
我用力一扯。
“嘶啦”一声,内衬被我撕开了一个小口。
我把手指伸进去。
摸到了。
冰冷的,坚硬的。
我把它夹出来。
还是那把钥匙。
带着那个我亲手挂上去的猫咪挂件。
在昏暗的衣帽间里,它像一个来自地狱的信物,闪着幽幽的光。
她把它藏在了夹层里。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这把钥匙是清白的,她为什么要这样费尽心机地藏起来?
我把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我生疼。
光有钥匙还不够。
我需要更多的证据。
一个能让她无法辩驳的,铁证。
我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上。
许晴的电脑,有密码。
我试了她的生日,不对。
试了她的手机号,不对。
试了我们俩的纪念日,还是不对。
我盯着那个登录界面,头都大了。
密码会是什么?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忆和她有关的一切。
突然,一个名字跳进了我的脑海。
江川。
我鬼使神差地,在键盘上敲下了江川名字的拼音。
Jiangchuan。
屏幕亮了。
进去了。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竟然……真的是江川。
她到底,有多喜欢他?
喜欢到,把他的名字,设成自己最私密的密码。
我颤抖着手,移动着鼠标。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查起。
桌面很干净,除了几个常用软件,什么都没有。
我点开了浏览器。
历史记录。
里面大多是她工作相关的内容,还有一些购物网站。
我一页页地往下翻。
我的手突然停住了。
一条搜索记录,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小功率取暖器,长时间干烤,会不会起火?”
搜索时间,是火灾发生前两天。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还不止。
我继续往下翻。
“如何制造一场看起来像意外的火灾?”
“烧伤鉴定等级。”
“过失致人重伤罪,判几年?”
一条条,一桩桩,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我的眼睛里。
我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
我点开了她的网盘。
里面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我试着用“Jiangchuan”当密码。
打不开。
我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该怎么办?
报警吗?
拿着这些截图去报警?
警察会信吗?
许晴回来,可以说电脑被黑了,可以说是我陷害她。
她那么会演,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脱身。
不行。
我不能这么做。
我要让她,亲口承认。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加密的文件夹。
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藏着最终的答案。
密码……密码会是什么?
如果不是江川,那会是什么?
我开始疯狂地尝试。
我的名字?我们的合照纪念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全都不是。
我几乎要绝望了。
我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桌上的杂物。
一本书,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一本很老的童话书,《海的女儿》。
这本书,是我送给她的。
小学二年级,我用我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了两本一样的。
一本给我,一本给她。
因为她说,她最喜欢小美人鱼。
她说,小美人鱼为了王子,可以放弃自己的声音,可以忍受走在刀尖上的痛苦,太伟大了。
我当时不懂,我觉得小美人鱼好傻。
现在想来……
我猛地坐直了身体。
我打开那个加密文件夹,在密码框里,输入了“thelittlemermaid”。
回车。
文件夹,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
我双击了那个文件。
画面开始播放。
那是一个……监控录像的翻拍。
画面很暗,角度也很刁钻,像是从什么角落里偷拍的。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我的家。
我的客厅。
画面里,我趴在画板上,睡得很沉。
然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
但那个身形,那个走路的姿态……
我死都不会认错。
是许晴。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身边,静静地看了我很久。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是那个定时器。
她拔掉了我脚边小太阳的插头,把定时器插上,再把小太阳的插头插在定时器上。
她熟练地设定了时间。
做完这一切,她又站了一会儿。
然后,她俯下身,像是想摸摸我的脸。
但她的手,在离我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最终,她收回手,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我知道,几个小时后,会发生什么。
那个定时器会准时通电。
那个小太阳,会把滚烫的热量,源源不断地输送给我旁边的窗帘。
然后,火苗窜起,浓烟滚滚……
而我,会在睡梦中,被活活烧死,或者被浓烟呛死。
我看着黑下去的屏幕,上面倒映出我扭曲的脸。
我没有哭。
我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就像一个人,被推下了万丈悬崖。
在下坠的过程中,所有的恐惧,悲伤,愤怒,都已经被风吹散了。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
我把视频和那些搜索记录,全都拷贝到了我的手机里。
然后,我把她电脑上所有的痕迹,都清理干净。
我把那把钥匙,放回了包的夹层里,把撕开的线头,用针线粗粗地缝了两针。
我把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样。
然后,我坐在她的床上,静静地,等她回来。
我等了两天。
那两天,我没有合眼。
我一遍又一遍地看那个视频。
看她是如何走进我的家。
看她是如何设置那个夺命的机关。
看她是如何,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犹豫了那么一下。
我试图从她那个犹豫里,找到一丝一毫的人性。
但我失败了。
那不是犹豫。
那是欣赏。
像一个艺术家,在欣赏自己即将完成的,最得意的作品。
第三天下午,门锁响了。
她回来了。
“蔓蔓,我回来啦!想我了没?”
她拖着行李箱,一脸灿烂的笑容。
“想啊。”我从她房间里走出来,也对她笑。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当地最有名的温泉糕,据说对皮肤好。”
“谢谢。”我接过来。
“这几天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吃饭?”她像往常一样,过来想捏我的脸。
这一次,我没有躲。
我任由她冰凉的指尖,触碰我的皮肤。
“乖。”我说,“特别乖。”
她满意地笑了。
“那就好。我先去洗个澡,累死了。”
她走进了浴室。
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我走到客厅,把那盒温泉糕,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把那个视频,发给了一个人。
江川。
我没有加任何文字。
我相信他看得懂。
几乎是同时,江-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挂断了。
我不想听他说话。
至少现在不想。
许晴洗完澡出来,穿着一身柔软的睡衣,头发湿漉漉的。
“蔓-蔓-,你怎么还坐着?不饿吗?”
“不饿。”我看着她,“晴晴,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她擦着头发,在我对面坐下。
“聊聊……江川吧。”
她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
“江川?聊他干什么?”
“你喜欢他,对不对?”我开门见山。
许晴的脸色,瞬间变了。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甚至还笑出了声。
“蔓蔓,你说什么呢?他可是你男朋友。”
“是啊,”我点点头,“他是我男朋友。所以,你把他名字设成电脑密码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许晴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和墙壁一样白。
“你……你动我电脑了?”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不止呢。”我站起来,一步步地走向她,“我还看到了你的搜索记录。‘如何制造一场看起来像意外的火灾’,‘过失致人重伤罪判几年’……晴晴,你研究得,还挺透彻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猛地站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慌乱,“林蔓,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了?”我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许晴,你看看我这一身的伤!你看看我这双手!你觉得,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我把手机扔到她面前,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那个视频。
她只看了一眼,就尖叫着把手机挥开。
手机掉在地上,屏幕碎裂,但视频还在顽强地播放着。
那个黑色的身影,在小小的屏幕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致命的动作。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她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尖叫。
“不是你?”我捡起地上的手机,走到她面前,把屏幕怼到她脸上,“那这是谁?许晴,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是谁!”
她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我没有……我没有想烧死你……我只是……我只是想给你个教训……”她语无伦次,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教训?”我气得浑身发抖,“你管这个叫教训?!”
“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她突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林蔓,你为什么什么都有?!”
“你从小就比我自由,你想画画就画画,不像我,必须念父母选的专业!”
“你长得没我好看,学习没我好,凭什么你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老师喜欢你,同学喜欢你,连江川……连江川也只看得到你!”
“我认识他比你早!我们是校友!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可他为什么眼里只有你?你的画就那么好吗?好到让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永远活在你的影子里!我受够了所有人都说‘许晴你真好,对林蔓这么好’!我不是对你好,我是嫉妒你,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我就是想让你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我想让你变得一无所有,变得只能依靠我!我想让江川看看,你变成了一个废人,他还会不会要你!”
“那把钥匙……是我早就配好的。我经常趁你不在家的时候,去你家,坐在你的画室里,想象着如果这一切都是我的,那该有多好。”
“那天晚上,我看到你睡着了,我就想,机会来了。我没想烧死你,我真的没想……我把定时器的时间算好了,只要烧掉你那些画,让你受点伤,就够了……我没想到火会那么大……”
她哭喊着,把所有积压了二十多年的阴暗和不堪,全都倾泻了出来。
我静静地听着。
心,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废墟。
原来,我二十多年的人生,我视若珍宝的友谊,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笑话。
原来,她对我的所有好,都只是为了更好地,把我推向深渊。
“叮咚——”
门铃响了。
急促,而执着。
许晴像是被惊醒的兔子,猛地看向门口。
“是谁?”
“你猜?”我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极其残忍的笑容,“是警察,还是江川?”
她的脸,彻底失去了所有颜色。
她瘫倒在地,像一滩烂泥。
我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江川。
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江川的眼睛通红,他越过我,死死地盯着客厅里那个狼狈不堪的女人。
警察走了进来。
“许晴女士,我们接到报案,怀疑你与一起故意纵火伤人案有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许晴没有反抗。
她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
她就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木偶,被警察带走了。
门,在我面前关上。
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板,缓缓滑落在地。
江川蹲下来,紧紧地抱住我。
“蔓蔓,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停地道歉,声音哽咽。
我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终于,放声大哭。
许晴被判了十年。
故意纵火,加上重伤害。
她没有上诉。
庭审那天,我去了。
我坐在旁听席上,远远地看着她。
她瘦得脱了相,穿着囚服,头发被剪得很短。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朝我的方向看一眼。
法官宣判的时候,她很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尘埃落定。
我的人生,也该翻开新的一页了。
我从许晴家搬了出来,江川帮我租了一个新的公寓。
带一个小小的露台,阳光很好。
我的手,在坚持不懈的复健下,渐渐好转。
虽然还是不能像以前那样灵活,但已经可以重新拿起画笔了。
我画的第一幅画,不是什么宏大的作品。
就是一棵树。
一棵被雷劈过,被火烧过,却依然在春天里,努力抽出新芽的树。
江川把那幅画,挂在了我们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他说,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画。
生活好像,在一点点回到正轨。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再也没有交过什么“闺蜜”。
我对所有过分的热情,都抱着一种本能的警惕。
我晚上睡觉,不再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我害怕黑暗,也害怕,在黑暗中,会有一双眼睛,在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偶尔会做梦。
梦见我和许晴,还是两个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
我们手拉着手,在夏天的阳光下,吃着同一根冰棍。
她笑得眉眼弯弯,对我说:“蔓-蔓-,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梦醒后,枕头总是湿的。
我不知道,那是汗,还是泪。
一年后,我接到了一个监狱的电话。
是许晴。
她想见我。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去了。
在那个隔着厚厚玻璃的探视间里,我再次见到了她。
她比上次更瘦了,但眼神,却比以前平静了许多。
我们隔着玻璃,拿着电话,沉默了很久。
最后,是她先开了口。
“对不起。”
她说。
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三个字,弥补不了什么。”她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欠你一句。”
“为什么?”我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我心里的问题,“许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对我?”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
“你没有对不起我。”她的声音很轻,“是我自己,活在了地狱里,所以,也想把所有人都拉进去。”
“在里面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想起我们小时候,你为了帮我打架,被弄得满身是泥。”
“我想起我第一次失恋,你陪我喝了一整晚的酒,听我哭了一整晚。”
“我想起……你总是把最好吃的东西,第一个分给我。”
她的眼圈红了。
“林蔓,你是个很好的人。好到……让我觉得,我自己很卑劣,很肮C脏。”
“我毁了你,也毁了我自己。”
“如果有下辈子,”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希望,我们不要再遇见了。”
电话被挂断了。
探视时间到了。
她站起身,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转身,跟着狱警,消失在了那扇铁门后面。
我坐在那里,很久没有动。
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在我的脸上。
很暖。
我走出监狱的大门,江川正在外面等我。
他没有问我聊了什么,只是走过来,牵住了我的手。
“我们回家吧。”他说。
“好。”
我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回家的路上,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我想,我可能,永远都无法真正原谅她。
但我也知道,我该放下了。
放下那些仇恨,那些伤痛,那些被辜负的过往。
因为,我的人生,还有很长。
我的手,虽然留下了疤痕,但它依然可以画画,可以拥抱我爱的人。
我的心,虽然被撕裂过,但它依然在跳动,依然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这就够了。
回到家,我走进画室。
阳光透过露台的玻璃门,洒在地板上,也洒在我面前那张空白的画纸上。
我拿起画笔,蘸了点颜料。
这一次,我想画一片海。
一片在暴风雨过后,平静而深邃的海。
海的上面,是万里无云的,湛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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