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阳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戴着降噪耳机,改一版甲方两天前提出的“想要一点呼吸感”的设计稿。
陈阳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戴着降噪耳机,改一版甲方两天前提出的“想要一点呼吸感”的设计稿。
手机在桌上嗡嗡地震,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我有点烦,以为又是催稿的。
摘下耳机,才发现是我妈。
“喂,妈。”
“小然啊,你那朋友,是叫陈阳吧?是不是要结婚了?”我妈的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一股热乎气。
我嗯了一声,把画布缩小,端详着那一片被我调了十几次饱和度的蓝色。
“他刚跟你王阿姨打听,说想借咱家那老房子当婚房用几天,说是女方家里人要来,住酒店不方便,家里又太小,想找个大点的地方撑撑场面。”
我捏着鼠标的手停住了。
咱家那老房子。
那不是“咱家”的,那是我外公外婆留给我,现在写着我名字的房子。
“他怎么不直接跟我说?”我问。
“这不是怕你不同意,先走个迂回路线嘛。”我妈在那头笑,“你王阿姨也是他家远房亲戚,跟我一说,我就寻思着这也不是大事儿,你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也空着,就答应了。”
“你答应了?”我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
“哎呀你喊什么,”我妈不乐意了,“多大点事儿?不就住一个礼拜吗?人家结婚,一辈子的大事,咱能帮就帮一把。再说,你跟陈阳不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吗?”
是啊。
兄弟。
这词儿现在听起来,怎么这么刺耳。
那房子对我来说,不只是一堆钢筋水泥。
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客厅的墙上还有我小时候拿蜡笔画的太阳,阳台上还有外婆种了十几年的那盆半死不活的君子兰。
那是我加班到深夜,唯一想回去的窝。
一个连借房子都要拐弯抹角通过长辈来施压的朋友,我心里已经有点不舒服了。
“妈,这事儿你应该先问我。”
“问你你肯定不乐意。行了,我都答应了,你再驳我面子?”我妈开始用她的杀手锏,“就一个礼拜,人家用完肯定给你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你这几天就先住妈这儿,妈给你做好吃的。”
我还能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挂了电话,看着屏幕上那片“有呼吸感”的蓝色,只觉得一阵窒息。
没过几分钟,陈阳的电话就来了。
“然子!我妈说你同意了?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够意思!”他声音里透着一股目的达成的轻快。
“嗯。”我没什么情绪。
“哎,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怕你不同意嘛。你知道的,李静她爸妈……唉,有点那啥,爱面子。我寻思着,就委屈你一个礼拜,等我结完婚,这人情我记一辈子!”
我听着他那些江湖气的许诺,心里更堵了。
“房子里东西别乱动,尤其是我书房里的手稿和模型。还有,卧室里我外婆留下的那些老物件,千万别碰。”我没接他的人情,只是冷冰冰地提要求。
“放心放心!肯定给你保护得好好的!我让他们都住客房,主卧保证不动!”
我没再说话,挂了电话。
周末,我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像个被驱逐的房客,离开了自己的家。
临走前,我看着那个熟悉又温馨的客厅,心里空落落的。
我把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走的时候放回原处就行。
陈阳秒回:收到!谢了兄弟!
后面跟了个磕头的表情包。
我锁上屏幕,没回。
接下来的一周,我住在我妈家。
每天被我妈用各种“好吃的”轮番轰炸,耳朵边全是她对陈-阳婚礼的各种转播。
“听说女方家来了十几口人,把你那大房子塞得满满当当。”
“你王阿姨说,婚礼办得可气派了,李静她爸妈在亲戚面前特有面子。”
“陈阳这媳妇,算是娶对了。”
我嗯嗯啊啊地听着,心里却在倒计时。
还有三天。
还有两天。
还有一天。
终于,第七天下午,陈阳给我打电话了。
“然子,我们今天就撤了,房子给你腾出来了。真是太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大餐!”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慌乱。
“收拾干净了?”我问。
“那……那肯定啊!我老婆亲自带人打扫的!你放心!”他答得很快,快得像在背书。
“钥匙呢?”
“我放老地方了,鞋柜上。那个……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啊!”
电话嘟嘟地断了。
我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出来。
跟我妈打了声招呼,我第一时间就往自己家赶。
一个小时的车程,我开得有点急。
我想回家。
迫不及不及待地想回到我那个清静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空间里去。
站在家门口,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举行什么庄严的仪式。
鞋柜上,钥匙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拿起钥匙,打开门。
一股混合着剩饭、香水和陌生人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的眉头瞬间皱紧了。
客厅里,婚礼用的红色喜字还没撕干净,沙发上扔着几个拆开的红包,茶几上摆着吃了一半的果盘,几只小飞虫在上面盘旋。
这叫“打扫干净”?
我压着火,换了鞋走进去。
地板上黏糊糊的,踩上去都粘脚。
我绕到餐厅,餐桌上堆着七八个外卖盒子,汤汁都渗了出来。
厨房里,水槽里泡着没洗的碗,我最宝贝的那套德国进口刀具,被他们拿来切了西瓜,上面还沾着红色的瓜瓤。
怒火“噌”地一下就顶到了我脑门上。
我拿出手机,想立刻给陈阳打电话质问他。
但想了想,又放下了。
算了。
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以后这朋友,不交也罢。
我认命地卷起袖子,从储物间拿出垃圾袋和清洁工具,准备自己动手。
就当是给我的房子洗个澡。
我从厨房开始,把那些油腻的碗筷一个个扔进垃圾袋。
然后是餐厅、客厅。
两个小时后,一楼总算恢复了七七八八的样子。
我累得腰都快断了,直起身的瞬间,仿佛听到了楼上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小猫叫一样的声音。
“呜……”
我愣住了。
幻觉?
我侧耳听了听,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冰箱还在嗡嗡作响。
可能是太累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准备上楼收拾卧室。
那是我最后的底线。
我特意叮嘱过,主卧别动。
推开主卧的门,我的心沉了下去。
床上,我那套灰色的纯棉四件套被换成了刺眼的大红色龙凤呈祥。
床头柜上,我外婆的黑白遗像被挪到了一边,取而代C的是陈阳和李静的婚纱照。
照片上,他们笑得灿烂又陌生。
而我外婆的照片,相框的玻璃上,甚至有一个油腻腻的指印。
那一刻,我感觉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
这不是借房子。
这是鸠占鹊巢。
我气得浑身发抖,正想摔门而去,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呜……嗯……”
这次我听清了。
声音是从床的另一边传来的。
我绕过床尾,心跳得厉害。
那里,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洗衣篮。
是我平时用来装脏衣服的藤编洗衣篮。
而此刻,洗衣篮里铺着我的一件旧T恤,T恤上,躺着一个用粉色包被裹着的小婴儿。
她闭着眼睛,小嘴一张一合,似乎睡得正香。
刚刚那声猫叫,就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鲜活的生命,躺在我的洗衣篮里,睡在我的卧室里,出现在我的房子里。
这是什么?
恶作剧?
还是我疯了?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去碰一碰她,又不敢。
万一是假的呢?
可她的小胸脯在微微起伏,鼻翼也在轻轻扇动。
她……是活的。
一个活生生的婴儿。
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床沿。
是谁的?
陈阳?李静?
他们把一个孩子留在了我的房子里?
他们疯了吗?!
我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抖得不成样子,拨了好几次才拨通陈阳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然子?”陈阳的声音听起来很心虚。
“陈阳!”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他妈给我回来!”
“怎……怎么了?是不是房子哪儿没收拾干净?你别急,我明天就过去……”
“别跟我装蒜!”我打断他,“我问你,我卧室里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陈阳才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带着颤音的声调问:
“什……什么孩子?然子,你……你开什么玩笑呢?”
“我他妈跟你开玩笑?”我气得眼前发黑,“一个活的!女婴!在我的洗衣篮里睡觉!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不然我直接报警!”
“不!别报警!”陈阳的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然子,你听我说,你千万别报警!我……我马上过去!你等我!”
说完,他仓皇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荒谬得像一场噩梦。
那个小小的婴儿,似乎被我的吼声惊醒了,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嘹亮,充满了生命力。
也彻底击碎了我的理智。
我一个三十岁的、连女朋友都没有的单身男人,现在,要独自面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婴儿。
在我的家里。
我看着她哭得通红的小脸,手足无措。
怎么办?
我是该抱她?还是该喂她?
我甚至不知道她饿不饿,是不是该换尿布了。
我在房间里转了两圈,终于在洗衣篮旁边发现了一个妈咪包。
拉开一看,里面有几片尿不湿,一小罐没开封的奶粉,还有一个奶瓶。
没有纸条,没有说明,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有人仓促之间,把这些东西随手一扔,然后就逃之夭夭。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我的心也越来越乱。
我拿起奶粉罐,看着上面的说明,一个头两个大。
水温40度?
一勺奶粉配30毫升水?
我哪知道40度的水是什么感觉?
我冲到楼下厨房,烧了壶开水,又兑了点凉水,凭着感觉试了试温度,然后手忙脚乱地开始冲奶粉。
奶粉结了块,我晃了半天也没晃匀。
等我拿着这瓶温度和浓度都极其可疑的奶,回到楼上时,那孩子已经哭得没力气了,小声地抽噎着。
我笨拙地把奶嘴塞进她嘴里。
她好像饿坏了,立刻用力地吮吸起来。
看着她咕咚咕咚喝奶的样子,我心里那股滔天的怒火,竟然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愤怒,无助,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怜悯。
她才多大?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被动地被带到这个世界上,然后又被遗弃在这里。
门铃声响了。
我知道,是陈阳来了。
我把喝完奶睡着了的婴儿小心翼翼地放回洗衣篮,转身下楼。
我为他打开门,准备迎接一场狂风暴雨。
门外站着的,不止陈阳。
还有他的新婚妻子,李静。
陈阳一脸煞白,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李静则是一脸的惊恐和戒备,她挽着陈阳的胳膊,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刺猬。
“孩子呢?”陈阳哑着嗓子问。
我没说话,侧身让他们进来。
他们走进客厅,看到已经被我收拾干净的环境,都愣了一下。
“在楼上。”我指了指楼梯的方向,声音冷得像冰。
陈阳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一样,迈开了腿。
李静紧紧跟在他身后。
我跟在最后面,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心里冷笑。
演。
接着演。
我看你们能演到什么时候。
推开卧室门,婴儿还在安睡。
李静看到那个洗衣篮里的孩子,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猛地捂住了嘴,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她转身,一拳捶在陈阳的胸口。
“陈阳!你不是说没有吗?!你不是说你跟她断干净了吗?!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
她的声音凄厉,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和绝望。
陈-阳被她捶得连连后退,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发誓……”他抓住李静的手,语无伦次地解释,“我跟她早就没联系了,我怎么知道她会把孩子生下来,还……还放在这里……”
我站在门口,抱着胳膊,像看一出三流的家庭伦理剧。
好家伙。
原来是婚前出轨,珠胎暗结,现在找上门来了。
这剧情,可真够狗血的。
“陈阳,现在不是你演戏的时候。”我冷冷地开口,“这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办?”
李静听到我的声音,像是才想起我这个外人还在场。
她猛地转过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里的恨意,仿佛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她歇斯底里地喊道,“这野种又不是我的!是他陈阳的!让他自己想办法!”
说完,她甩开陈阳的手,哭着跑了出去。
陈阳想去追,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脸上满是哀求和绝望。
“然子……你信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信不信不重要。”我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重要的是,现在,有一个婴儿在我的房子里。她是你的女儿,你要对她负责。”
“我……”陈阳张了张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我……我没钱……李静要是跟我离婚,我什么都没了……”
我看着他这副窝囊的样子,气得笑了。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这孩子你不管了?”
“我不是不管……然子,你再……再帮我一次,行不行?”他抓住我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先帮我照顾她几天,就几天!等我把李静哄好了,我就来接她!我保证!”
“帮你照顾?”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陈阳,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这是你的女儿,不是我的!你凭什么让我帮你照顾?”
“我们是兄弟啊!”他脱口而出。
又是这句。
兄弟。
我甩开他的手,指着门口。
“陈阳,我今天把话放这儿。给你两个选择。一,你现在就把这孩子抱走,你们家的烂事,你们自己解决。二,你不抱走,我马上报警,告你遗弃。”
陈阳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然后,他做了一个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动作。
他“噗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然子,我求你了……我真的不能让李静知道……我爸妈有心脏病,他们要是知道我干出这种事,会没命的……求求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帮我这一次……”
他一个一米八的男人,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如果放在以前,我可能会心软。
但现在,我看着他这张写满自私和懦弱的脸,只觉得恶心。
为了他的婚姻,为了他的父母,他就可以牺牲我,牺牲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吗?
“陈阳,你站起来。”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求我没用。这不是我能帮你解决的问题。”
“然子……”
“我给你一天时间。”我打断他,“明天这个时候,你要是还不来把孩子接走,我就报警。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阳光照进来,屋子里亮堂堂的。
也把陈阳跪在地上的狼狈身影,照得一清二楚。
他就那么跪了很久。
最后,他慢慢地站起来,失魂落魄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洗衣篮里的孩子。
那眼神,复杂得我看不懂。
有愧疚,有不舍,但更多的,是恐惧和逃避。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整个世界,又只剩下我和那个婴儿。
还有一屋子的烂摊子。
我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直到婴儿又开始哼唧,我才像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走过去,检查她的尿布。
湿了。
我再次手忙脚乱地给她换尿布。
她的小腿蹬来蹬去,很不配合。
我笨拙地把她擦干净,换上新的尿布,累出了一身汗。
做完这一切,我瘫坐在地毯上,看着这个小小的、麻烦的、无辜的生命,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明天,陈阳会来吗?
如果他不来,我真的要报警吗?
报警之后呢?
这个孩子会被送到福利院吗?
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被抛弃的命运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生活,从我答应把房子借给陈阳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彻底搅乱了。
而且,看样子,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
那一夜,我几乎没睡。
婴儿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哭一次,要么是饿了,要么是拉了。
我像个陀螺一样,在她和厨房、卫生间之间来回转。
天快亮的时候,我抱着她,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步,她才终于在我怀里安稳地睡着了。
我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心里那块最硬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戳了一下。
有点软,有点酸。
我给她起了个小名。
叫念念。
因为,我希望她的父亲,能念着她,能回来找她。
然而,我失望了。
一天过去了。
陈阳没有来。
电话也打不通了,关机。
我给他发微信,发了十几条,全都石沉大海。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时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走。
离我给他下的最后通牒,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
念念在楼上睡觉,很乖。
我却坐立难安。
报警吗?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110”那三个数字。
手指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我一报警,陈阳的人生可能就毁了。
遗弃罪,是刑事犯罪。
他会坐牢,会留下案底。
他父母怎么办?他那个岌岌可危的婚姻怎么办?
我跟他的友情,虽然已经岌岌可危,但真的要我亲手送他上绝路吗?
可不报警,我怎么办?
我总不能真的当这个孩子的爹吧?
我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我还有我的事业,我的梦想。
我不能被一个不属于我的责任,拖垮。
就在我天人交战的时候,我妈的电话又打来了。
“喂,小然,你回家了吗?房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还行。”我撒了个谎。
“那就好。哎,你那朋友陈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他老婆,那个李静,刚才在朋友圈发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看错了人’,‘婚姻是坟墓’,还说‘有些人为了摆脱责任什么都做得出来’。下面一堆人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回。你王阿姨都急死了,给你陈阳打电话也打不通。”
我握着手机,沉默了。
看来,他们那边,已经炸了。
“小然,你跟陈阳关系好,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我能怎么说?
说你口中那个“有出息”的陈阳,在外面搞出了人命,现在把孩子扔给我,自己跑路了?
我怕我妈的心脏也受不了。
“妈,我……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就是小两口吵架吧。”
“哎,这刚结婚就吵成这样……行吧,你早点休息,别管他们了。”
挂了电话,我感觉更累了。
这件事,已经开始像涟漪一样,波及到越来越多的人。
我不能再拖了。
我必须做出决断。
我站起身,走到楼梯口,听了听楼上的动静。
很安静。
念念还在睡。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拿起手机。
我没有打给110。
我打给了我最好的一个哥们儿,一个当律师的哥们儿,叫周毅。
“喂,阿毅,我遇到点事,特别麻烦,想咨询你一下。”
我花了大概半个小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周毅沉默了很久。
“林然,你他妈真是……年度最佳好人好事候选人啊。”他叹了口气,“这种事你都敢往自己身上揽?”
“我有什么办法?”我苦笑,“现在人已经跑了,孩子在我这儿。”
“首先,你绝对不能再继续把孩子留在你家。时间越长,你越说不清。万一那对狗男女反咬一口,说孩子是你拐来的,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周毅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从没想过这个可能。
“其次,报警是必须的。但不是你去报。你现在报警,身份太尴尬了。你是房主,孩子在你家发现的,你怎么解释你跟这件事没关系?”
“那我该怎么办?”
“去找陈阳的父母。”周毅一字一句地说,“把孩子,当着他父母的面,交给他们。然后,你就可以从这件事里抽身了。”
“找他父母?”
“对。你是把房子借给陈-阳结婚,现在他儿子出了问题,理应由他父母来承担。你把孩子送过去,是尽朋友的情分,也是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他们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他们要是敢不管,那报警的就是他们,而不是你。”
我茅塞顿开。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件事的根源,在陈阳身上。
那就让他最亲的人,去处理这个烂摊子。
“我知道他爸妈家住哪儿。”我说。
“那就行。你现在就去。带上孩子,带上那个妈咪包,所有跟孩子有关的东西,都带过去。记住,全程录音,或者找个朋友跟你一起去,当个见证人。”
“我一个人去就行。”
“行。到了之后,把孩子交给他们,把话说清楚,然后立刻走人。不要跟他们有任何争执,不要心软。从你把孩子交出去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就跟你再也没有关系了。”
“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我感觉心里有了底。
我上楼,看着睡梦中的念念,心里五味杂陈。
相处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我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习惯了她的哭声,她的呼吸,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味。
现在,我要把她送走了。
送到一个未知的前途里去。
我不知道陈阳的父母会怎么对她。
是会接受她,还是会像陈阳一样,把她当成一个麻烦?
我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蛋。
“念念,对不起了。”我低声说,“叔叔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我把她连同那个洗衣篮一起,小心翼翼地搬到了车上。
又把那个妈咪包放在副驾驶。
然后,我发动了汽车,朝着陈阳父母家开去。
那是一个老旧的小区,我小时候经常来玩。
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
我把车停在楼下,在车里坐了很久。
最后,我还是抱起了念念,走上了那栋熟悉的居民楼。
站在陈阳家门口,我能听到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是李静的。
“……你们儿子做出这种事,现在躲起来了,让我一个人面对!你们管不管?!不管我就去法院告他!让他身败名裂!”
然后是一个苍老的男声,应该是陈阳的父亲。
“小静啊,你别激动……我们也在找他,他电话打不通啊……”
“我不管!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这婚,离定了!”
我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
我按下了门铃。
里面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
开门的是陈阳的妈妈,王阿姨。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勉强的笑容。
“小然啊,你怎么来了?”
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我怀里的孩子身上。
笑容,瞬间凝固在了她脸上。
“这……这是……”
屋子里的陈伯伯和李静也闻声走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我怀里的念念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无比精彩。
震惊,恐惧,难以置信。
“陈阳呢?”我开门见山,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他让我来找你们。”
我撒了个谎。
但这个时候,只有把责任推到陈阳身上,我才能最快脱身。
“他……他让你来的?”王阿姨的声音在发抖。
“嗯。”我点点头,把怀里的念念往前送了送,“他说,这是他的孩子。他现在不方便,让你们先照顾一下。”
“胡说!”李静尖叫起来,“他根本就没联系过你!林然,你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跟他串通好了,想把这个野种赖给我们家?!”
我没理她,只是平静地看着陈伯伯和王阿姨。
“叔叔,阿姨,我只是个传话的。房子是我借给陈阳的,现在孩子出现在我房子里,我不能不管。陈阳是你们的儿子,这孩子,是你们的孙女。你们,不能不管。”
我把话说得很重。
陈伯伯的脸色铁青,嘴唇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
王阿姨的眼泪已经下来了,她看着念念,想伸手,又不敢。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她喃喃自语。
“我把孩子放这儿了。”我说着,就要把念念往王阿姨怀里放。
“你敢!”李静一个箭步冲上来,拦在我面前,“林然,你今天要是把这孩子放下,我立刻就报警,告你拐卖儿童!”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
“李静,你搞清楚。现在该害怕报警的人,是你们。是陈阳,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遗弃在我的房子里。遗弃罪,够他喝一壶了。”
李静的脸色一白。
“你……你胡说!谁能证明?”
“我房子门口有监控。”我又撒了个谎,但我赌他们不敢去查证,“谁抱进去的,谁没抱出来,一清二楚。”
李静不说话了,只是用怨毒的眼神瞪着我。
“叔叔,阿姨。”我绕过李静,走到两位老人面前,“我把孩子交给你们。至于你们怎么处理,是你们的家事。我言尽于此。”
说完,我不再犹豫,把怀里熟睡的念念,轻轻地放进了王阿姨已经伸出来的、颤抖的怀抱里。
孩子到了怀里,王阿姨的身体明显一僵。
但血缘是种很奇妙的东西。
她低头看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脸,眼神里的厌恶和恐惧,慢慢地,被一种复杂难言的悲伤所取代。
“把奶粉和尿布也拿过来。”陈伯伯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又疲惫。
我把副驾驶的妈咪包拿了上来,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林然,”陈伯伯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我,“这件事……谢谢你。也……对不起。”
我没回头。
“不用。我跟陈阳,以后也不是朋友了。”
我快步下楼,坐进车里,一脚油门,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开出很远,我才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感觉像打了一场仗。
身心俱疲。
但至少,那个最麻烦的问题,解决了。
我自由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空呢?
我脑子里,全是念念那张小小的脸。
她现在怎么样了?
陈阳的父母,会好好对她吗?
李静会善罢甘休吗?
我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这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人生,要回到正轨了。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以为把孩子送走,这件事就画上了句号。
没想到,它只是个开始。
两天后,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我的手机上。
我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
“林然……是林然吗?”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李静……我求求你,你告诉我,陈阳到底在哪儿?”
我愣住了。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他肯定跟你联系了!你们是最好的兄弟!”李静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他把我们所有的积蓄都带走了!一分钱都没给我留下!现在他爸妈天天逼我,让我把那个小野种领回去!我快被他们逼疯了!”
我听着她颠三倒四的话,总算明白了。
陈阳不仅跑路了,还卷走了家里的钱。
而那个孩子,成了李静和陈阳父母之间拉锯的砝码。
“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我重复了一遍,“自从那天之后,他就没联系过我。”
“不可能!”李静不信,“林然,你帮帮我,你把他找出来!只要你把他找出来,让我跟他当面对质,我……我给你钱!”
我只觉得荒谬。
“李静,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掺和不了。你还是报警吧。”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然后拉黑了她的号码。
我不想再跟这一家人有任何牵扯。
但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门。
又过了几天,我正在家工作,门铃响了。
我从猫眼一看,头皮都麻了。
门口站着的,是陈阳的父母,王阿姨怀里还抱着念念。
我不想开门。
但他们一直在按,大有我不开门就不走的架势。
无奈之下,我只好打开了门。
“叔叔,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小然……”王阿姨的眼睛红肿,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我们……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们进了屋,陈伯伯叹了口气,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
原来,李静那天之后就回了娘家,并且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还要告陈阳重婚和遗弃。
陈阳父母为了保住儿子的名声,到处求人,想跟李静私了。
但李静家态度很坚决,除非陈阳亲自出面,给一百万精神损失费,否则一切免谈。
而陈阳,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我们这点退休金,哪拿得出一百万啊……”王阿姨说着,眼泪又下来了,“那个李静,她就是想逼死我们啊!”
“那孩子……”我看着王阿姨怀里的念念,她好像瘦了点。
“我们想把孩子送到她亲妈那里去,可是我们连她亲妈是谁,住在哪儿都不知道……”陈伯伯一脸愁容,“小然,你跟陈阳关系最好,他有没有跟你提过那个女人的事?”
我摇摇头。
陈阳的私生活,我从不过问。
“那……那可怎么办啊……”王阿姨抱着孩子,哭得更伤心了。
我看着他们,心里也不是滋味。
两位老人,本该是安享晚年的年纪,却要为儿子的风流债,操碎了心。
“叔叔,阿姨,你们有没有想过,做个亲子鉴定?”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从头到尾,所有人都认定这孩子是陈阳的。
李静是这么说的,陈阳自己也默认了。
但……万一呢?
万一不是呢?
我的话,让两位老人愣住了。
“亲子鉴定?”陈伯伯皱起了眉,“这……有必要吗?那小子都跑了,不是他的,他跑什么?”
“也许他是因为别的原因跑的呢?”我说,“比如,他跟李静的矛盾,或者他欠了别的债。现在找不到他,我们不能只听李静的一面之词。做个鉴定,至少能确定这孩子到底跟你们家有没有关系。如果有,那你们承担责任,名正言顺。如果没有……那事情就完全是另一个性质了。”
陈伯伯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念念,眼神闪烁。
过了很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
“行!做!”
这件事,就像一剂强心针,让两位几乎绝望的老人,重新看到了一丝希望。
在我的帮助下,我们联系了一家权威的鉴定机构。
因为陈阳不在,只能用陈伯伯的样本,做爷孙关系的鉴定。
过程很顺利。
剩下的,就是等待。
等待结果的那几天,是我这段时间以来,过得最平静的几天。
陈阳的父母没有再来找我。
李静也没有。
我把家里又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熏了香,换上了所有新的床品。
我试图把那一个礼拜的混乱,和那个叫念念的婴儿,从我的房子里,我的生活里,彻底清除出去。
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她。
想起她喝奶的样子,想起她柔软的身体,想起她嘹亮的哭声。
一个星期后,鉴定结果出来了。
我去拿的。
我拆开那个牛皮纸文件袋的时候,手心全是汗。
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结论部分,清清楚楚地写着一行字:
“根据DNA分析结果,不支持送检样本(陈XX)为送检样本(女婴)的生物学祖父。”
不支持。
也就是说,念念,不是陈阳的女儿。
也不是陈家的孙女。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比一千斤的杠铃还重。
这个结果,推翻了之前所有的前提。
也让整个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如果孩子不是陈阳的,那她是谁的?
为什么李静言之凿凿地说是陈阳的?
为什么陈阳要默认,甚至为了这个不是他的孩子而跑路?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结果告诉了陈伯-伯。
电话那头,陈伯伯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我知道了。”他最后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是喜是悲。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应该可以真的结束了。
孩子不是陈家的,他们没有理由再管。
他们可以把鉴定报告交给警方,或者交给李静,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我,也可以彻底地置身事外。
然而,第二天,我又接到了陈伯伯的电话。
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和疲惫。
“小然,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再来我们家一趟?”
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我再次踏进陈阳家时,屋子里的气氛,比上一次还要压抑。
李静也在。
她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她的父母,一对看起来很精明强干的中年夫妇,坐在她旁边,脸色阴沉。
陈伯伯和王阿姨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像是两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茶几上,就放着那份亲子鉴定报告。
“叔叔,阿姨。”我打了声招呼。
“小然,你来了。”陈伯伯指了指旁边的空位,“你坐。”
我坐下后,没有人说话。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还是李静的父亲开口了。
他拿起那份报告,轻蔑地瞥了一眼,然后扔回桌上。
“这份东西,说明不了什么。”他冷冷地说,“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找人伪造的?”
“亲家,话不能这么说!”陈伯伯激动地站了起来,“这是有法律效力的!上面盖着钢印呢!”
“那又怎么样?”李静的母亲也开了口,声音尖酸刻薄,“就算孩子不是陈阳的,那也是在你们家出的事!是在你儿子借的房子里发现的!你们就想这么干干净净地脱了干系?没那么容易!”
我总算听明白了。
他们这是不认账,准备耍赖了。
“那你们想怎么样?”我忍不住问。
李静的父亲把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障碍物。
“很简单。陈阳躲起来了,找不到人。但是婚,必须离。我们家李静,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跟着他。财产分割,按照婚内出轨处理,陈阳净身出户。另外,再赔偿我们家李静一百万青春损失费、精神损失费。至于那个孩子……”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李静。
“……既然不是陈阳的,那我们就更管不着了。你们爱送哪儿送哪儿去。”
我被这番无耻的言论气笑了。
“这位叔叔,你是不是搞错了?亲子鉴定证明了孩子跟陈阳无关,就不存在什么‘婚内出轨’。财产分割,要按法律来。至于那一百万,更是敲诈勒索。”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李静的母亲立刻把矛头对准了我。
“妈!”
一直沉默的李静,突然抬起了头,喊了一声。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
她看着她的父母,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然后,她又把目光转向了陈伯伯和王阿姨,最后,落在了我身上。
“别吵了。”她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声音说,“我说。”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她。
“孩子……不是陈阳的。”她一字一句地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话一出,她的父母脸色大变。
“小静!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李静惨笑了一下,“孩子,确实不是他的。”
“那她是谁的?!”王阿姨急切地问。
李静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神里已经是一片死灰。
“孩子,是我表妹的。”
整个客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大反转,震得说不出话来。
李静的表妹?
那……那跟陈阳有什么关系?
跟这整个事件,又有什么关系?
“我表妹,今年才十九岁,还在上大学。”李静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她谈了个男朋友,家里不同意,后来……就有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快五个月了,不能打了。”
“我姨和我姨夫,都是要面子的人,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们在老家就没法做人了。所以,他们就想了个办法。”
“他们让我,把表妹接到我这儿来。对外就说,是来参加我的婚礼。然后,找个地方,让她把孩子偷偷生下来。”
“生下来之后呢?怎么办?”我追问。
“生下来之后,就送走。”李静的眼神空洞,“送到福利院,或者……随便哪个找不到的地方。”
我倒吸一口凉气。
好狠的心。
为了所谓的面子,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所以,你们就看上了我的房子?”我瞬间明白了。
我的房子,够大,够隐蔽,邻里关系也不熟。
我这个房主又不在家。
简直是完美的“秘密产房”。
“是我的主意。”李静低下了头,“我跟陈阳说,我娘家亲戚要来住,他没多想就同意了。他……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以为,表妹只是来参加婚礼的普通亲戚。”
“那他为什么要跑?!”陈伯伯不解地问,“既然孩子不是他的,他心虚什么?!”
“因为我。”李静的眼泪掉了下来,“因为我骗了他。”
“孩子生下来那天,正好是你们办完婚礼的第二天。我们本来计划,当天晚上就送走的。可是,我表妹大出血,送去医院抢救了。孩子没人管,我姨他们又要照顾我表妹,手忙脚乱。”
“我没办法,就只能先把孩子放在你家。我骗陈阳,说孩子是我的。是我……是我以前跟别人生的,一直寄养在亲戚家,现在人家不肯养了,送回来了。”
我目瞪口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求他,让他帮我瞒着,等我把孩子送走。他……他当时都傻了。他问我是不是疯了。我们大吵了一架。”
“然后,你就接到了林然的电话。”李静看着我,“陈阳一听孩子被你发现了,他当时就慌了。他怕你报警,怕事情闹大,他怕所有人都知道,他娶了一个‘带拖油瓶’的女人。他觉得丢人,觉得没面子。”
“所以,他就配合我演戏。假装孩子是他的,假装是他的私生女。他觉得,这样至少比承认老婆有私生女,要好听一点。”
“可是,他没想到,事情会越闹越大。我爸妈知道了,他爸妈也知道了。所有人都逼他。他扛不住了。”
“他跑路前,给我留了张纸条。他说,他受不了了,这个家,他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他说他对我很失望。他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带走了,他说,那是他应得的。”
李静的故事,终于讲完了。
一个由谎言、自私、虚荣和懦弱交织而成的,荒诞又悲凉的故事。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李静的父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大概是觉得颜面尽失。
陈伯-伯和王阿姨,则是满脸的悲愤和心疼。
而我,只觉得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我坚持做了亲子鉴定,这个黑锅,是不是就要让陈家,甚至是我,一直背下去?
“那孩子呢?你表妹呢?”我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我表妹……还在医院。”李静的声音更低了,“孩子……我爸妈的意思,是还是按原计划……”
“不行!”王阿姨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她走到李静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李静!那是一条人命!不是你们家一件可以随便丢掉的垃圾!你们太狠毒了!”
“那能怎么办?!”李静的母亲也站了起来,护在女儿身前,“留着吗?让我外甥女一辈子背着这个污点吗?你们说得轻巧!”
“你们……”
眼看又要吵起来,陈伯伯猛地一拍桌子。
“够了!”
老人积威已久,所有人都被他镇住了。
“这件事,陈阳有错,他懦弱,他没担当,他活该!”陈伯伯指着李静,“你!更有错!你自私,你歹毒!你骗了所有人!我们陈家,容不下你这样的儿媳妇!这个婚,必须离!我们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然后,他转向李静的父母。
“还有你们!为了你们那点可怜的面子,差点毁了两个家,还想遗弃自己的亲外孙女!你们不配当长辈!”
“至于那个孩子……”陈伯伯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通知你表妹的父母,让他们来把孩子领回去。他们要是敢不来,或者敢再动什么歪心思,我……我就亲自报警!告他们遗弃!”
老人的话,掷地有声。
李静和她的父母,面如死灰。
我知道,这件事,到这里,才算是真正地,有了一个结局。
虽然这个结局,一点也不美好。
我没有再待下去。
我站起身,跟陈伯伯和王阿姨道了别,然后离开了那个压抑的房子。
走在外面,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场婚礼,一个谎言,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推倒了两个家庭的平静。
陈阳和李静的婚姻,完了。
我的友情,也没了。
而那个无辜的孩子,念念,她的命运,又将走向何方?
我不知道。
也不想再知道了。
后来,我听说,李静最终还是和陈阳离了婚,她几乎是净身出户。
她的表妹,在父母的压力下,出院后就办理了休学,带着孩子回了老家。
从此,再也没有消息。
陈阳也一直没有回来。
有人说在南方某个城市见过他,在一个工地上打工,人又黑又瘦,完全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我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正轨。
我继续画我的图,改我的稿,偶尔加加班。
那栋房子,也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只是,我再也没有用过那个主卧室。
我把它锁了起来,就像封存一段不愿再提起的记忆。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仿佛还能听到楼上传来婴儿微弱的哭声。
我知道是幻觉。
但我还是会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听很久。
半年后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区号是来自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南方小城。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请问……是林然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很年轻、很怯懦的女孩声音。
“我是。”
“我……我是李静的表妹。”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我叫周念。”她说,“孩子的名字,叫周念。”
念念。
原来,她叫周念。
“我……我听我姐说了所有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给您添了那么大的麻烦……”
“都过去了。”我说。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我不知道我的孩子现在会怎么样。”她泣不成声,“我爸妈……他们本来要把念念送走的……是陈阳的爸爸,给他们打了电话,把他们骂了一顿,还说要是敢送走,就去我们学校举报,去我们老家贴大字报……”
我没想到,陈伯伯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我后来就跟我爸妈摊牌了。我说,如果他们不要念念,那我就跟她一起走。他们……他们最后还是妥协了。”
“那你现在……还好吗?”我问。
“挺好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有了一丝笑意,“我休学了,在我家这边找了个工作,一边上班,一边带念念。虽然很辛苦,但是……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我觉得什么都值了。”
“她……她好吗?”我鬼使神差地问。
“她很好。很健康,也很爱笑。”周念的声音里充满了母性的温柔,“林先生,我……我给您打电话,就是想跟您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不用客气。”我握着电话,心里百感交集,“好好照顾她。”
“嗯,我会的。”
挂了电话,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心里那块被封存的角落,好像照进了一丝阳光。
那个曾经被卷入谎言和自私旋涡中的小生命,最终,还是找到了属于她的港湾。
虽然那个港湾,可能并不富裕,也不够完美。
但至少,那里有爱。
这就够了。
又过了一年。
我的事业有了些起色,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生活忙碌而充实。
陈阳、李静、周念,这些人和事,都已经被我埋在了记忆的深处。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一个来自南方小城的地址。
我拆开来,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相框。
相框里,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笑得露出几颗小米牙的小女孩。
她在阳光下奔跑,手里拿着一个风车。
是念念。
相框背后,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字:
“林然叔叔,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名字,也给了我一次,被爱的机会。”
我拿着那个相框,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
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我突然觉得,那段被搅乱的人生,那段手忙脚乱、身心俱疲的日子,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它让我看清了人性的复杂,友情的脆弱。
也让我,在一个不属于我的故事里,意外地,触碰到了生命最初的、最柔软的温度。
来源:云来暮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