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还没开口,我妈先忍不住了,抢白道:“陈阳,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一声不吭?你把老的接回家,跟晚晚商量了吗?”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窝在娘家的小床上,抱着我三岁的女儿乐乐。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陈阳”两个字。
我盯着那两个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旁边,我妈探过头来,压低声音:“接吧,听听他怎么说。”
我按了接听,开了免提。
“林晚!你到底什么意思?一声不吭就带着孩子跑回娘家,长本事了是吧?”
陈阳的声音,隔着电波都带着一股燎人的火气。
我还没开口,我妈先忍不住了,抢白道:“陈阳,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一声不吭?你把老的接回家,跟晚晚商量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是更不耐烦的咆哮:“那是我爸!我亲爸!他现在病了,我不养他谁养他?林晚是我老婆,我爸就是她爸,她伺候一下怎么了?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钢针,齐刷刷扎进我心里。
我笑了,是那种气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的冷笑。
“陈阳,”我终于开口,声音出奇地稳定,“你爸不是我爸,我爸已经死了。还有,我不是你请的保姆,我是你老婆,是合作伙伴,不是你的附属品。”
“你……”他似乎被我噎住了。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该任劳任怨,给你当牛做马,伺候你全家老小,还得对你感恩戴德?”
我继续说,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你把咱家当什么了?收容所吗?想塞谁就塞谁进来,问过我的意见吗?尊重过我吗?”
“我告诉你陈阳,这日子你要是觉得还能过,你就去把你爸安顿好。找个专业的护工,或者送去好点的养老院,钱不够我们一起想办法。你想让我当二十四小时免费保姆,伺不候了。”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
世界清净了。
我妈看着我,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我把脸埋进被子里,闷声说:“妈,我累。”
是真的累。
不是身体上的,是心。
心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呼呼漏风的窟窿。
事情要从昨天下午说起。
我正在家赶一个设计稿,客户催得急,我眼睛都快焊在电脑屏幕上了。
女儿乐乐在旁边玩积木,岁月静好。
门锁“咔哒”一声响了。
我以为是陈阳下班回来了,头也没抬地说:“今天这么早?饭还没做呢,你先陪会儿乐乐。”
没人应声。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一回头,整个人都僵住了。
陈阳站在玄关,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的老人。
老人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眼神浑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涎水,茫然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一股混杂着汗味、尿骚味和某种陈腐气息的味道,瞬间钻进我的鼻腔。
是我那个十年没见过几次面的公公。
陈阳一脸理所当然地走进来,把一个破旧的帆布包扔在地上,说:“晚晚,我把爸接过来了。他老家那边没人照顾,以后就跟我们一起住。”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架飞机低空掠过。
“你说什么?”
“我说,我把我爸接过来了。”陈阳重复了一遍,语气轻松得像在说“我买了棵白菜”。
我噌地一下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压着火气问:“陈阳,你什么意思?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他皱起眉,一脸莫名其妙,“他是我爸,我不养他谁养?再说了,你不是天天在家吗?正好可以照顾他。”
我天天在家?
我一个 freelance 设计师,在家办公,就等于天天闲着?
我那些熬夜画图、跟甲方掰扯细节的时间,都被狗吃了吗?
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天天在家?陈阳,我的工作不是工作吗?我挣的钱不是钱吗?你觉得我就是个闲人,可以随时待命伺候你爸?”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伺候?那是咱爸!”他拔高了音量,好像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咱爸?”我冷笑,“我可不敢当。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我爸早没了。”
“林晚你不可理喻!”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老人,他本来就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恐和不安。
他开始小声地、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陈阳立刻转身,换上一副温柔的表情,扶着他说:“爸,别怕,这是你儿媳妇,林晚。这是你孙女,乐乐。”
老人呆呆地看着我,又看看乐乐。
乐乐被他陌生的样子吓到了,躲到我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脑袋。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只觉得心寒。
这个男人,我的丈夫,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我,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女儿,没有考虑过这个家。
在他心里,我或许只是一个功能性的存在。
一个会做饭、会带孩子、现在又可以顺便照顾他爹的,免费的工具人。
那天晚上,我没做饭。
我没那个心情。
陈阳叫了外卖,一份黄焖鸡,一份酸菜鱼,都是他自己爱吃的。
他把饭菜摆在桌上,招呼他爸:“爸,吃饭了。”
公公坐在椅子上,像个木偶,一动不动。
陈阳把筷子塞到他手里,他也不会用,只是拿着筷子在碗里乱戳,米饭撒了一桌子。
陈阳叹了口气,自己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
那场景,如果放在别人家,或许会很感人。
父慈子孝。
可在我眼里,只有无尽的讽刺。
你孝顺,你伟大,那你自己来啊。
你凭什么把这份沉重的、毫无准备的责任,强加在我的身上?
喂完他爸,陈阳自己才开始吃饭。
他狼吞虎咽地扒拉着,一边吃一边说:“我跟你说,我爸现在有点糊涂了,医生说是阿尔茨海默病,就是老年痴呆。有时候记不住事,也认不清人,你多担待点。”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晚上可能会起夜,你睡觉警醒点,听到动静就去看看,别让他摔着了。”
我还是没说话。
“还有,他吃饭得弄得烂一点,软一点,他牙口不好。衣服也要勤换洗,他有时候自己控制不住……”
“陈阳。”我打断他。
“嗯?”
“你是在给我交代工作任务吗?”
他愣住了,筷子停在半空。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说的这些,是你作为儿子应该做的事。你跟我说,是想让我替你做吗?”
他的脸瞬间涨红了:“林晚!我们是一家人!你分那么清楚干什么?我白天要上班挣钱,这个家不要开销吗?你在家,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的?”
我重复着这三个字,感觉自己的婚姻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挣的钱不比你少,陈阳。我只是工作地点在家里。你凭什么认为我的时间就不值钱,我的工作就不重要?”
“我没说不重要!但照顾老人这种事,不都是女人做的吗?”他理直气壮地喊。
就是这句话,让我彻底死了心。
原来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男人就该主外,女人就该主内。
无论我事业上多努力,挣多少钱,在他眼里,我的主业,永远是家庭主妇。
我没再跟他吵。
跟一个活在清朝的人,没什么好吵的。
我默默地收拾了碗筷,走进厨房。
洗碗的时候,我听见客厅里,陈阳在哄他爸睡觉。
“爸,这是你的房间,以后你就睡这儿。想上厕所了就喊我,别自己乱跑啊。”
那个房间,原本是我的书房,也是我的工作室。
里面有我所有的设计设备,还有我没完成的稿子。
现在,它成了公公的卧室。
我的东西,被胡乱堆在客厅的角落里,像一堆垃圾。
我擦干手,走出去,看着那堆东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阳看见我,有点心虚地别开眼:“地方太小,暂时先放这儿,回头再收拾。”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那堆“垃圾”前,蹲下身,开始一件一件地往我的行李箱里装。
我的电脑,我的数位板,我的参考书……
陈阳看我动真格的了,有点慌。
“你干什么?”
“收拾东西。”我说。
“大晚上的你收拾什么?明天再说。”
“等不到明天了。”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站起身,“陈阳,这个家,暂时留给你尽孝吧。我跟我女儿,就不打扰你们父子情深了。”
说完,我走进卧室,三下五除二给乐乐穿好衣服。
乐乐睡得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问:“妈妈,我们去哪儿?”
“我们去外婆家。”我亲了亲她的额头。
陈阳堵在门口,脸色铁青:“林晚,你别太过分!”
“过分?”我看着他,像看一个跳梁小丑,“到底是谁过分?是你,陈阳。是你亲手把我们的家,变成了一个让我喘不过气的地方。”
我推开他,拉着行李箱,抱着乐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我曾经以为会待一辈子的家。
下楼,叫车。
深夜的冷风吹在脸上,我却觉得无比清醒。
到了娘家,我妈被我吓了一跳。
听我把事情说完,她气得直拍大腿:“这个陈阳,简直是混账!他把你当什么了?老妈子吗?”
我抱着我妈,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失望。
对陈阳,对这段婚姻,彻彻底底的失望。
我们结婚五年,从一无所有,到在这个城市里有了一个小小的家。
我以为我们是战友,是伙伴,是可以背靠背抵御生活风雨的亲密爱人。
可到头来,我才发现,他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帮他解决后顾之忧的工具。
他的孝心,需要我来买单。
他的责任,需要我来承担。
凭什么?
……
挂掉陈阳的电话后,我的世界安静了。
但我知道,陈阳的世界,才刚刚开始兵荒马乱。
我妈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银耳羹。
“喝点吧,压压火。”
我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甜糯的口感,稍微抚慰了一下我焦躁的心。
“晚晚,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妈坐到我身边,忧心忡忡地问。
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离婚吗?
这个词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带着一种决绝的、玉石俱焚的悲壮。
可是,乐乐怎么办?
她才三岁,我怎么忍心让她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
可如果不离婚,难道要我妥协,回到那个家里,继续当那个任劳任怨的免费保姆吗?
我做不到。
我的骄傲,我的底线,不允许我这么做。
“妈,我不知道。”我放下碗,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让我先静一静。”
我妈拍拍我的手:“好,别想太多。天塌不下来。有妈在呢。”
有妈在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是啊,我不是孤身一人。
我还有我妈,我还有乐乐。
为了她们,我也要坚强起来。
第二天,陈阳没有再打电话来。
微信上倒是发了好几条信息。
“老婆,我错了,我不该冲你发火。”
“你先消消气,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好好说,行吗?”
“爸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乐乐也想爸爸了吧?”
我看着这些信息,心里毫无波澜。
他还是没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他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哄一哄就好了。
他甚至还想用孩子来绑架我。
我没有回复。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打开从家里带回来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我被中断的工作。
生活不会因为我的婚姻触礁而暂停。
客户还在等我的设计稿,账单也不会因为我心情不好就自动消失。
我必须先稳住自己的阵脚。
我沉浸在工作中,试图用理性的线条和色块,来驱散心里的混乱。
下午,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请问是林晚吗?”一个女人的声音,有点尖锐。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陈阳他姐,陈燕。”
我心里“咯噔”一下。
陈阳的姐姐,我只在结婚的时候见过一面。一个精明而刻薄的女人,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种审视和挑剔。
“哦,大姑姐,有事吗?”我客气地问。
“我听说你回娘家了?”她的语气里带着质问,“林晚,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爸都这样了,你当儿媳妇的,不帮忙照顾,还耍脾气离家出走,有你这么做人的吗?”
我真是气笑了。
这一家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永远都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别人。
“大姑姐,你搞清楚。第一,我不是耍脾气,我是被逼走的。第二,你爸是你爸,也是陈阳的爸,你们是他的亲生子女,照顾他是你们的责任,不是我的。我愿意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本分。”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嫁给了陈阳,就是我们陈家的人!我爸的死活你就不管了?”
“我管不了。”我冷冷地说,“你那么孝顺,你怎么不把他接你家去照顾?哦,我忘了,你家住的是高档小区,嫌弃他脏,嫌弃他丢人,对吧?”
陈阳跟我提过,他本来想让他姐帮忙照顾,结果被陈燕一口回绝。
理由是她工作忙,家里地方小,孩子要高考,容不下个病人。
说白了,就是自私。
现在,她倒有脸来指责我了。
电话那头,陈燕被我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什么!林晚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给我回去!不然……不然我就让你好看!”
“好啊,我等着。”
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生命。
但这件事,也让我更加清醒地认识到,陈家的这摊浑水,我绝对不能再陷进去。
他们一家人,从陈阳到他姐,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自私和双标。
他们把孝顺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却把责任和脏活累活,都理所当然地推给别人。
而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别人”。
傍晚,陈阳又打电话来了。
这次,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
“老婆,你接电话了……”他像是松了口气。
“有事说事。”我语气冰冷。
“我……我今天请了一天假,在家照顾我爸。我快疯了。”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
“他把饭打翻了,糊了一地。我刚拖干净,他又尿裤子了。我给他换裤子,他又不配合,又打又骂。好不容易把他弄干净,他又非要往外跑,说要回家。我把他拉回来,他就坐在地上哭……”
陈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老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一个人根本搞不定。”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心里没有一丝同情,只有一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冷漠。
“你现在知道搞不定了?”我说,“你把他接回来的时候,不是挺英雄的吗?”
“我错了,老婆,我真的错了。”他开始求饶,“我不该不跟你商量就把爸接回来,不该把所有事都推给你。你回来吧,好不好?我们一起想办法。”
“一起想办法?”我反问,“你想出什么办法了?”
他支支吾吾地说:“要不……要不我们请个保姆?”
“请保姆?钱呢?一个月五六千,你出还是我出?请了保姆住哪儿?我们家就那么大点地方。保姆能二十四小时看着吗?出了事谁负责?”
我一连串的问题,把他问得哑口无言。
这些,都是他当初做决定时,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他只凭着一腔热血,或者说,一种廉价的自我感动,就把一个巨大的麻烦,搬回了家。
“那……那你说怎么办?”他把皮球又踢给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跟这个人沟通,比画一整套复杂的图纸还累。
“陈阳,我昨天就跟你说过了。两个选择。第一,送专业的养老机构,有医生有护工,二十四小时看护,对老人好,对我们也负责。第二,你辞职,回家,全心全意,亲自伺候你爸,当你的大孝子。”
“送养老院?那得花多少钱!再说了,传出去多难听,人家会说我们不孝!”他立刻反驳。
看,又是钱,又是面子。
这才是他最在乎的东西。
至于他爸能不能得到好的照顾,至于我的死活,都不在他的首要考虑范围之内。
“那就只剩第二个选择了。”我说。
“让我辞职?你开什么玩笑!我辞职了,房贷谁还?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啊?”
“那你就别怪我。”我一字一句地说,“陈阳,我把话放这儿。你爸的问题不解决,我就不回去。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说完,我再次挂断了电话。
这一次,我知道,我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
接下来,就看他怎么选了。
是选择他那可怜的“孝子”名声,还是选择他的老婆孩子,选择我们这个家。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在想,如果陈阳真的选择了他爸,那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要走到离婚那一步吗?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儿,心如刀割。
我不想让她没有爸爸。
可是,我也不想让她在一个充满怨气和争吵的家庭里长大。
我更不想让她看到她的妈妈,活成一个没有自我、失去尊严的怨妇。
长痛不如短痛。
也许,离开,才是对我们三个人都好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我被我妈叫醒。
“晚晚,快看,陈阳来了。”
我走到窗边,往下一看。
陈阳的车停在楼下。
他靠在车门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脚下已经扔了一地烟头。
他看起来憔ें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
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我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有那么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冷眼旁观的平静。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他没有上楼,只是在楼下等着。
我也没有下楼见他。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他在楼下等,我在楼上看。
像一场无声的博弈。
中午,我妈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没什么胃口,随便扒拉了两口。
我妈叹了口气:“他还在楼下呢。”
“别管他。”我说。
“晚晚,妈知道你委屈。但是,夫妻俩,没有隔夜仇。他要是真心知道错了,你就给他个台阶下吧。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妈是老派人,总觉得劝和不劝分。
我理解她。
但我有我的原则。
“妈,这不是台阶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我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妈,“如果我今天心软了,回去了,那以后呢?以后他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他会觉得,我林晚就是好欺负的,反正闹一闹,最后还是会妥协。”
“我不能开这个头。我要让他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这个家,不是他一个人的,是我们的。任何重大的决定,都必须我们两个人商量着来。他必须学会尊重我。”
我妈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妈明白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妈都支持你。”
得到我妈的支持,我心里最后一点动摇也消失了。
下午,陈阳终于忍不住了,又给我打了电话。
“老婆,我求你了,你下来见我一面,行不行?”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恳求。
“有什么事,电话里说。”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榴莲千层。”
我差点笑出声。
他以为,一块蛋糕,就能把我哄回去吗?
他把我当成三岁小孩了?
“陈阳,我不想见你。除非,你带着解决方案来见我。”
“什么解决方案?”
“我昨天跟你说的,你忘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送养老院……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我斩钉截铁。
“可是……我问了,好一点的养老院,一个月要七八千,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钱的事,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说,“你的工资,我的稿费,加起来一个月也有两万多。房贷五千,乐乐幼儿园两千,日常开销三千,还能剩下一万。拿出七千给你爸住养老院,我们省着点花,够了。”
我把账算得清清楚楚。
这些,他不是不知道。
他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花这个钱。
他宁愿牺牲我的时间、我的事业、我的情绪,来省下这笔钱。
说到底,在他心里,我的价值,还不如那七千块钱。
这个认知,让我觉得无比悲哀。
“还有,”我继续说,“你不是还有个姐姐吗?作为女儿,她也应该承担一部分费用。你们一人一半,一个月也就三千多。我不信你们拿不出来。”
“我姐她……她家条件也不好。”陈阳还在为他姐姐开脱。
“陈阳,别跟我耍心眼了。”我彻底不耐烦了,“你姐家什么条件,我比你清楚。她老公是部门经理,她自己是会计,两个人年收入没有三十万也有二十五万。会拿不出这三千块钱?她就是自私,不想管。你这个当弟弟的,就惯着她,把所有担子都往自己老婆身上压,你可真有出息!”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把他虚伪的面具,一层一层地剥了下来。
他终于不说话了。
电话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我以为他会挂电话,或者再次爆发。
但他没有。
他就那么沉默着,像是在做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许久,他才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声音说:“好……我知道了。我去跟我姐说。”
“不是说,是必须让她出这个钱。陈-阳,这是你们陈家的事,别再把我扯进来。你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办妥了,拿着养老院的合同和缴费单来见我,我们再谈。”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我已经把话说绝了。
没有给他留任何退路。
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如果他能做到,说明他心里还有我,还有这个家,我们之间,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如果他做不到,或者阳奉阴违,那我们之间,也就真的走到头了。
我坐在窗边,看着楼下那个孤独的背影。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忽然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在我宿舍楼下,傻傻地等我。
手里捧着一束玫瑰,笑得像个孩子。
那时候的他,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会把我随口说的一句话放在心上。
会为了给我买一个最新款的数位板,吃一个月的泡面。
那时候的我们,眼里只有彼此,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
可是,生活不是童话。
婚姻也不是。
它是一地鸡毛,是柴米油盐,是数不清的妥协和磨合。
我们走着走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变得理所当然,我变得满腹怨气。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生了病的老人,隔着还不完的房贷,隔着算不清的账单,隔着他那个自私的家庭。
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一次,我不能再退了。
我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陈阳走了。
他没有再上来,也没有再打电话。
我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街角,心里空落落的。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解脱。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陈阳没有联系我,我也乐得清静。
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完成了一个拖了很久的设计项目,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尾款。
钱到账的那一刻,我心里踏实了很多。
女人啊,无论什么时候,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这才是最大的底气。
第三天,我妈去买菜,在小区门口碰到了邻居张阿姨。
张阿姨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大喇叭。
她拉着我妈,神秘兮兮地说:“哎,你知道吗?陈阳家出事了!”
我妈心里一紧,忙问:“出什么事了?”
“昨天晚上,救护车都来了!听说是他爸,半夜起来上厕所,摔了一跤,把腿给摔断了!”
我妈大惊失色,回来就把这事告诉了我。
我当时正在给乐乐喂饭,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公公摔断了腿?
我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会这样?
第二反应是,幸好我不在家。
如果我当时在家,这一跤摔下去,责任算谁的?
陈阳肯定会怪我没照顾好。
他那个姐姐,更是会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我身上。
我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场面。
“晚晚,你看这事……”我妈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的意思。
于情于理,我作为儿媳妇,都应该去医院看一看。
可我不想去。
我不想再跟他们家有任何牵扯。
“妈,我不去。”我摇了摇头,“我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是能替他疼,还是能让他的腿立刻好起来?去了,不过是给他们一个继续道德绑架我的机会罢了。”
我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晚上,陈阳的电话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疲惫,还带着一种压抑的绝望。
“老婆,我爸……他摔断了股骨头,要做手术。”
“嗯,我听说了。”我淡淡地回应。
“手术费要五万。我……我手头没那么多钱。”
我心里冷笑。
他终于还是为了钱来找我了。
“你姐呢?”我问。
“我姐……她给了我一万。”
“才一万?”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就这么一个爸,做手术就拿一万块钱出来?”
“她说她家最近手头也紧,她儿子要报个什么补习班,花了不少钱。”
好一个理由。
儿子的补习班,比亲爹的命还重要。
“那你还差四万,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老婆,你能不能……先借我点?”他终于说出了口,语气里满是羞愧。
“借?”我笑了,“陈阳,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用得着‘借’这个字吗?”
他沉默了。
“我卡里有钱,是我刚收到的稿费,有六万。可以先拿去给你爸做手术。”
电话那头,我能听到他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谢谢你,老婆,真的谢谢你……”
“你先别急着谢我。”我打断他,“陈阳,这笔钱,我可以拿出来。但是,我有条件。”
“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他急切地说。
“第一,这五万块钱的手术费,不能只让我们家出。你姐那一万,太少了。她必须再拿出至少一万五,凑够两万五。你们兄妹俩,一人一半,这很公平。”
“可是她……”
“没有可是!”我语气强硬,“这是我的底线。她要是连这点钱都不愿意出,那你这个姐姐,以后也不用再来往了。你爸有你这么个孝顺儿子,还有我这个‘冤大头’儿媳,也饿不死。”
陈阳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我继续说,“你爸手术做完,出院以后,必须直接送去养老院。我们家,不可能再让他住了。这次是摔断腿,下次呢?万一出了更严重的事,谁来负责?我负不起这个责,你也负不起。”
“我已经联系好了一家,就在我们家附近,环境和设施都很好,一个月七千五。我已经交了定金。”
我把我早就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这两天,我没有闲着。
我咨询了好几家养老机构,实地考察了两家。
我选的这一家,是口碑最好的。
虽然贵,但是专业。
“等你爸出院,我们就签合同。费用,还是那句话,你跟你姐一人一半。如果她不同意,那你就自己想办法。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继续跟你姐姐相亲相爱,然后失去你的老婆和孩子。”
我把所有的牌,都摊在了桌面上。
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能感觉到,陈阳正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
一边,是和他血脉相连,却自私自利的姐姐。
另一边,是我这个虽然强硬,但却是在真心实意为这个家考虑的妻子。
他会怎么选?
“好。”
很久之后,他终于吐出了一个字。
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答应你。”
“我去跟我姐要钱。她要是不给,我就跟她断绝关系。”
“爸出院,就送养老院。费用,我来想办法。”
听到他这么说,我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了一点点。
他总算……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
“陈阳,”我的语气软化了一些,“我不是非要逼你。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是一个小家庭。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生活,有我们的孩子要养。我们可以孝顺,但不能愚孝。更不能为了所谓的‘孝顺’,毁掉我们自己的家。”
“我知道……我知道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老婆,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
一句“对不起”,迟到了太久。
但好在,还不算太晚。
“先给你爸看病吧。”我说,“钱我明天转给你。”
挂了电话,我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场仗,我好像……是赢了。
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一场婚姻,搞得像一场战争。
需要用离家出走、经济制裁、最后通牒这些手段,来换取对方的妥协和尊重。
这样的胜利,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我只是觉得很累,很悲凉。
第二天,我把六万块钱转给了陈阳。
他给我回了条信息:收到了。谢谢。
下午,他给我发来一张截图。
是他和他姐陈燕的聊天记录。
陈阳:姐,爸做手术还差四万,你再拿一万五出来。
陈燕:什么?还要钱?我不是给了一万了吗?我哪还有钱!
陈阳:你别跟我哭穷。我知道你家什么情况。爸是我们两个人的爸,费用一人一半,天经地义。
陈燕:陈阳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质问我吗?你媳妇把你教唆成这样了?连亲姐姐都算计!
陈阳:这跟我媳妇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今天要是不拿钱,以后爸的事,你也别管了。我们家,你也别来了。
接下来,是一笔一万五千元的转账记录。
下面附着陈燕的一句话:算我倒霉!养个爹,跟养个祖宗一样!
我看着那句话,只觉得刺眼。
陈阳紧接着又发来一条语音。
“老婆,钱要到了。我姐那边,以后我不会再让她插手我们家的事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回了一个字:好。
公公的手术很顺利。
陈阳请了几天假,在医院陪护。
我没有去医院,只是每天会打电话问问情况。
陈阳也没有要求我去。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他似乎终于开始明白,什么是他自己的责任。
一周后,公公出院了。
陈阳没有把他接回家,而是直接用救护车,把他送到了我联系好的那家养老院。
他给我发来了养老院的合同照片,还有第一个月的缴费收据。
收据上,缴费人写的是他和陈燕两个人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他才给我打了电话。
“老婆,都办好了。爸已经住进去了,有专门的护工照顾,条件比家里好多了。”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沉默了一下。
“我今晚就回去。”
回去,不代表原谅。
只是,这场仗打完了,我需要回家,去收拾残局。
去看看我们那个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家,还有没有重建的可能。
我带着乐乐回家的时候,陈阳正在拖地。
家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空气里,没有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异味,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的清新味道。
我那间被占用的书房,也恢复了原样。
我的电脑、数位板,都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陈阳看到我,局促地搓着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回来了?”
“嗯。”
乐乐看到他,高兴地扑过去:“爸爸!”
陈阳一把抱起女儿,眼圈红了。
他抱着女儿,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把行李箱放在一边,说:“我去做饭。”
“我来吧!”他立刻说,“你歇着,我来做。”
那天晚上,是陈阳做的饭。
三菜一汤,都是我爱吃的。
吃饭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吃完饭,他抢着洗了碗。
等我把乐乐哄睡着,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他正坐在沙发上等我。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坐。”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我坐了过去。
他把本子推到我面前。
我低头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标题是:家庭责任分工协议(草案)。
下面分条列出了:
一、财务管理:双方收入统一管理,设立共同账户,每月固定存入……用于房贷、育儿、养老及家庭大额支出。
二、家务分工:做饭、洗碗、拖地、洗衣……按周轮值,或根据双方工作强度灵活调整。
三、育儿责任:接送孩子、辅导作业、参加亲子活动……双方共同参与,不得以“工作忙”为由推脱。
四、老人赡养:双方父母的赡养问题,遵循“谁的父母谁主责,伴侣辅助”原则。所有重大决策(如接来同住、大额医疗支出),必须经夫妻双方共同商议,达成一致后方可执行。
……
一条一条,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看着这份堪比商业合同的“协议”,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我这几天想的。”陈阳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真诚和郑重,“老婆,以前是我混蛋,是我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也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总觉得,男人就该在外面打拼,家里的事,就该你来做。我从来没有真正站在你的角度,去体谅你的辛苦,尊重你的付出。”
“这次你走了,我一个人面对我爸,我才真正体会到,你有多不容易。我连一天都撑不下去,而你,却默默地为这个家,撑起了一大片天。”
“这份协议,可能看起来很可笑,把夫妻关系搞得像做生意一样。但是,我想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我不想再用那些虚无缥缈的‘爱’和‘感情’来绑架你。我希望我们之间,能有更清晰的规则,更平等的责任。”
“林晚,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失去这个家。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他说完,定定地看着我。
眼里的红血丝,像一张细密的网。
我拿起那支笔,在协议的最后,添上了一条:
五、沟通机制:每周至少进行一次深度沟通,时长不少于一小时。复盘本周生活,讨论存在的问题,规划下周事宜。吵架可以,但必须在24小时内解决,禁止冷战,禁止离家出走(经双方同意的冷静期除外)。
写完,我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把本子和笔,递给了他。
陈阳愣愣地看着我加上的那一条,然后,他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他拿起笔,颤抖着,在我的名字旁边,签下了他的名字。
陈阳。
林晚。
两个名字,并排在一起。
像两个伤痕累累的士兵,在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役后,决定重归于好,重建家园。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会因为这一纸协议就烟消云散。
被伤害过的信任,需要很长的时间去修复。
被磨损掉的感情,也需要很多的努力去弥补。
我们的未来,依然充满了未知和挑战。
但是,至少在这一刻,我看到了希望。
我看到一个男人,愿意为了挽回他的家庭,放下他那可笑的大男子主义,去反思,去改变。
我看到一段婚姻,在濒临破碎的边缘,找到了一个重新开始的契机。
也许,这就够了。
生活,本就是一场修行。
婚姻,更是。
没有谁能保证一辈子风平浪静。
重要的是,当风暴来临时,我们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问题,去解决问题。
是否还愿意,牵着对方的手,一起去寻找,那条通往未来的,共同的道路。
我伸出手,擦掉了陈阳脸上的眼泪。
“别哭了。”我说,“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爸吧。”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窗外,夜色正浓。
而我们的小家,在经历了这场风暴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丝久违的,温暖的灯光。
来源:安然寻书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