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下午,广播里放着《走进新时代》,厂长老王顶着个地中海,站在高台上,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
1998年,北方的秋天来得又早又猛。
风跟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疼。
我叫李卫东,红星机械厂八级焊工,干了快二十年。
二十年,我以为我这辈子就交代在厂里了。
那天下午,广播里放着《走进新时代》,厂长老王顶着个地中海,站在高台上,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
那张纸,像催命符。
“响应国家号召,深化企业改革,咱们厂,要减员增效……”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耳朵里全是嗡嗡声。
减员增效。
多好听的词儿。
说白了,就是让你滚蛋。
名单念到了我。
李卫东。
我甚至没觉得惊讶,就是麻木。
像被人迎面打了一闷棍,脑子里一片空白,腿有点软。
周围的工友,有的在哭,有的在骂,有的跟我一样,傻站着。
我们这代人,从进厂那天起,就被教育“以厂为家”。
现在,家不要我们了。
我捏着那张“下岗通知书”,纸边都快被我攥烂了。
那不是一张纸,是我的后半辈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厂门口的。
那扇我走了二十年的铁锈大门,今天看,格外刺眼。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佝偻的问号。
我该去哪?
回家?
怎么跟小芳说?
怎么跟六岁的儿子亮亮说?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我掏出一根“大前门”,手抖得厉害,划了好几次火柴才点着。
烟雾呛得我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我他妈的,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
可就是忍不住。
那不是委屈,是绝望。
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窿,四面八方都是寒气,一点光都看不见。
街上人来人往,骑着自行车的,开着桑塔纳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好像都有奔头。
只有我,像个被时代扔掉的垃圾。
我在马路边上,蹲了快一个小时。
抽了半包烟。
直到天黑透了,我才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往家走。
腿跟灌了铅一样。
我们家住在家属楼,五楼。
爬楼梯的时候,我能听到二楼老张家打麻将的声音,三楼小夫妻吵架的声音,四楼电视里《还珠格格》的声音。
人间烟火。
可这些,好像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拧了半天,没拧开。
门从里面开了。
是小芳。
她穿着一件我没见过的连衣裙,化了妆,头发也烫了。
“死哪去了?饭都凉了。”
她的语气,跟外面的风一样,又冷又硬。
我没说话,换了鞋,走进屋。
亮亮在小房间里写作业,听到我回来,跑了出来。
“爸爸!”
他抱住我的腿,仰着小脸看我。
我心里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
我摸了摸他的头,“乖,写作业去。”
亮亮“哦”了一声,又跑回房间。
饭桌上摆着两个菜,一个炒白菜,一个土豆丝。
连点肉末都没有。
我坐下来,拿起筷子,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小芳坐在我对面,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我。
“怎么了?跟死了爹一样。”
我把筷子放下,看着她。
“小芳,我……”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有屁快放。”
我深吸一口气。
“我下岗了。”
三个字,我说得特别轻,却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小芳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先是惊讶,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尖利得刺耳。
“我下岗了。”我又重复了一遍。
“呵。”
她冷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李卫东,你他妈可真有出息啊!”
她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
“别人下岗,都是些没本事的,你一个八级焊工,厂里的技术骨干,你也能下岗?”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人了?”
“还是你他妈的跟哪个小鬼混,被人抓住了把柄?”
她的话,像一把把刀子,往我心窝里捅。
我抬头看着她,这个我爱了快十年的女人,此刻,陌生地让我害怕。
“厂里减员,是按年龄来的,一刀切。”我解释道,声音干涩。
“我不管你什么一刀切两刀切!”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盘子都跳了起来。
“我只知道,别人家男人都在想办法挣钱,你倒好,把铁饭碗给丢了!”
“你让我跟亮亮以后怎么办?喝西北风去吗?”
“李卫东,我真是瞎了眼才跟了你!”
“你就是个!”
。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头上。
我浑身的血,一下子全冲到了脑子里。
我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她毫不示弱地瞪着我,“怎么,我说错了?”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个丧家之犬一样!”
“我跟着你,我图什么?我图你穷?图你没本事?”
“要不是为了亮亮,我早跟你离了!”
离婚。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最后的防线。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就是我的老婆。
在我最难的时候,她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点心疼,只有无尽的谩骂和羞辱。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好,好,好。”
我连说了三个“好”字。
“我是,我没本事。”
“你本事大,你去找有本事的男人去啊!”
我吼了出来。
积压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以为我不敢吗?”小芳也吼了回来,眼睛通红。
“李卫东,你别逼我!”
“我逼你?我他妈怎么逼你了?”
我指着她身上那件新裙子,“这裙子,得一百多吧?我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
“你烫这个头,得五十吧?”
“我下岗了,你倒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呢?”
我的话,好像戳中了她的痛处。
她脸色一白,眼神有些躲闪。
“我花我自己的钱,管你什么事!”
“你自己的钱?你哪来的钱?你不是早就没上班了吗?”我步步紧逼。
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亮亮房间的门开了。
他站在门口,揉着眼睛,带着哭腔。
“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
我和小芳,都僵住了。
我看着儿子那张挂着泪痕的小脸,心疼得像被针扎一样。
我走过去,把他抱起来。
“亮亮不哭,爸爸妈妈没吵架,在……在讨论问题。”
我这个谎撒得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
小芳也冷静了下来,她别过脸,擦了擦眼角。
那晚,我们分房睡的。
我抱着亮亮,在小房间里,一夜没合眼。
亮亮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说梦话。
“爸爸,别走……”
我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的儿子,我的亮亮。
为了他,我也不能倒下。
我告诉自己,李卫东,你是个男人,是个父亲。
天塌下来,你得扛着。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小芳的房间门紧闭着。
我做了早饭,小米粥,煮鸡蛋。
我敲了敲她的门。
“小芳,起来吃饭了。”
里面没动静。
我又敲了敲。
还是没动静。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
没锁。
我推开门。
屋子里,空荡荡的。
衣柜的门开着,她的衣服都不见了。
梳妆台上,她那些瓶瓶罐罐也都不见了。
只留下一张纸。
压在台灯下面。
我走过去,拿起那张纸。
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
“李卫东,我们离婚吧。我受够了这种没盼头的日子。亮亮你先带着,我安顿好了会回来看他。别找我。”
没有落款。
没有日期。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走得干脆,利落。
我捏着那张纸,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离婚。
她真的走了。
跟人跑了。
我不用猜,也知道她跟谁跑了。
我们厂新来的那个副厂长,姓黄,南方人,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
我见过他送小芳回家。
那时候,我还傻乎乎地以为,是顺路。
呵。
顺路。
多可笑。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
天旋地转。
我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事业,没了。
老婆,跑了。
家,散了。
1998年的秋天,我李卫东,一无所有。
只剩下一个六岁的儿子,和一屁股还不清的债。
我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
直到亮亮揉着眼睛走出来。
“爸爸,妈妈呢?”
我看着他天真的眼睛,心如刀割。
我该怎么告诉他?
告诉他,你妈妈不要我们了?
我做不到。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亮亮,妈妈……妈妈出差了,去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来。”
“哦。”亮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妈妈会给亮亮带好吃的吗?”
“会,会的。”
我的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
我怕他看到我眼里的泪。
从那天起,我既当爹,又当妈。
我得活下去。
为了亮亮,我必须活下去。
下岗的头一个月,我像个无头苍蝇。
到处找工作。
人才市场,我去了。
人家一看我这年纪,都四十了,连连摆手。
“老师傅,我们这要的是年轻人,会电脑的。”
电脑?
我连摸都没摸过。
劳务市场,我也去了。
跟一群光着膀子的小伙子挤在一起,等活儿干。
扛水泥,搬砖头。
一天下来,五十块钱。
累得我腰都直不起来。
晚上回到家,看着手上磨出的血泡,我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焊工技术,产生了怀疑。
这年头,技术还有用吗?
钱,才是硬道理。
家里的积蓄,早就被小芳掏空了。
她走的时候,把存折也带走了。
里面有五千多块钱。
那是我们攒了好几年,准备给亮亮上学用的。
她真狠。
为了生活,我开始变卖家里的东西。
缝纫机,卖了。
黑白电视,卖了。
甚至我爸留给我的一套红木家具,我也咬着牙,卖给了收旧货的。
收旧货那小子,一边压价,一边撇着嘴。
“大哥,你这玩意儿现在不值钱了,年轻人都喜欢洋气的。”
我没说话。
心里在滴血。
那是我爸亲手做的。
可我没办法。
亮亮要吃饭,要上学。
我总不能让他跟着我饿死。
钱,一分一分地省。
我每天就吃馒头,喝白开水。
有点肉,都留给亮亮。
亮亮很懂事,他好像知道家里出事了。
有一次,我把碗里唯一一块红烧肉夹给他。
他看了看我,又把肉夹回我碗里。
“爸爸吃,爸爸上班辛苦。”
那一刻,我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没出息地哭了。
我抱着亮亮,哭得像个孩子。
我发誓,我一定要让他过上好日子。
我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
我得想个办法。
一个能挣钱,能养活我们爷俩的办法。
一天晚上,我带着亮亮在街上溜达。
路过一个夜市。
很热闹。
卖衣服的,卖小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我看到一个卖烧饼的摊子,围满了人。
摊主是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男人,满头大汗,但脸上的笑容,是藏不住的。
他那个烤炉,很简陋。
一个大油桶改造的。
火候不均匀,烤出来的烧饼,有的地方焦了,有的地方还是生的。
可即便是这样,生意还是好得不得了。
我站在那,看了很久。
一个念头,像火花一样,在我脑子里闪了一下。
我,李卫东,八级焊工。
跟铁打了半辈子交道。
论做饭,我不在行。
但论做炉子,整个红星厂,没人比我更懂。
我能做一个比他这个好一百倍的炉子。
一个能自动翻面,能均匀受热,能省时省力的烤炉。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我感觉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多少年了,我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一种兴奋,一种渴望,一种想要创造点什么的冲动。
我拉着亮亮,快步往家走。
“亮亮,爸爸想到一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呀?”
“爸爸要造一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烤炉!”
“烤炉是什么?”
“就是能做出最好吃的烧饼的东西!”
“好耶!我要吃烧饼!”
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我心里那团熄灭了很久的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说干就干。
第二天,我就去了废品收购站。
那地方,又脏又乱,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破铜烂铁。
但在我眼里,这地方就是个宝库。
我花了两天时间,在里面翻找。
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化工桶,钢板够厚。
找到了一个旧鼓风机,还能用。
还找到了一些角铁,齿轮,链条。
我把这些宝贝疙瘩,用一辆借来的三轮车,吭哧吭哧地拉回家。
邻居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老李这是疯了吧?捡这些垃圾回来干嘛?”
“听说下岗了,老婆也跑了,估计是受刺激了。”
我不在乎。
你们懂个屁。
这些不是垃圾,是我的希望。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画图纸,计算尺寸,切割,焊接。
我把我在厂里学到的所有本事,都用上了。
那段时间,我像着了魔一样。
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饿了就啃个馒头。
困了就用凉水洗把脸。
亮亮很乖,自己写作业,自己玩,不来打扰我。
他会把他的小板凳搬到门口,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有时候,他会问:“爸爸,你累不累?”
我说:“不累,爸爸在做一件很厉害的事情。”
半个月后。
我的“神器”诞生了。
那是一个半米多高的大家伙,外形有点像个小型的坦克。
上面是烤膛,下面是炭火室。
侧面有一个手摇的把手,连接着里面的齿轮和链条。
只要摇动把手,烤膛里的烤盘,就能自动翻转。
我还设计了一个小小的排烟管,用鼓风机把烟抽走,保证烧饼不会有烟熏味。
看着这个倾注了我全部心血的杰作,我激动得想大喊一声。
李卫东,你还没废!
你的手艺,还没丢!
有了炉子,接下来就是学做烧饼。
我没钱去拜师。
就自己琢磨。
买最便宜的面粉,自己在家和面,发面。
一次次地失败。
要么太硬,要么太软。
要么没味道,要么咸得发苦。
我把做失败的烧饼,都留给自己吃。
好的,给亮亮。
亮亮成了我的第一个“美食评论家”。
“爸爸,今天的比昨天的好吃一点。”
“爸爸,这个有点焦了。”
“爸爸,这个里面可以加点糖吗?”
在他的“指导”下,我的手艺,一天比一天好。
终于有一天,我烤出了一个两面金黄,外酥里嫩,麦香十足的烧饼。
我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好吃!
真的好吃!
我激动地把亮亮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亮亮!我们成功了!”
亮亮也高兴地大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用最后剩下的一点钱,置办了一辆二手三轮车,买了面粉,油,芝麻,还有一些调料。
我把我的“神器”烤炉,稳稳地安在三轮车上。
我的烧饼摊,就要开张了。
我选的地点,是离我们家不远的一个十字路口。
那里人流量大。
早上是上班的工人,中午是附近中学的学生。
第一天出摊,我心里很紧张。
手心里全是汗。
我把三轮车停好,生火,和面。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这是我练习了无数遍的结果。
很快,第一炉烧饼出炉了。
金黄色的烧饼,在烤盘上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我扯着嗓子,学着夜市那些小贩的样子,吆喝起来。
“卖烧饼嘞!刚出炉的烧饼!又香又脆的烧饼!”
我的脸皮,就是在这一次次的吆喝中,变厚的。
一开始,没人理我。
路过的人,只是好奇地看一眼我这个奇怪的烤炉。
我有点心慌。
难道,我的想法是错的?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大爷,停了下来。
“小伙子,你这烧饼怎么卖?”
“大爷,五毛钱一个。”我赶紧说。
“行,给我来一个尝尝。”
我用油纸包好一个热腾腾的烧饼,递给他。
大爷接过,咬了一口。
“咔嚓”一声。
很脆。
大爷眼睛一亮。
“嗯!好吃!”
“外焦里嫩,还不油腻,比老王家那个强多了!”
他三下五除二吃完一个,又说:“再给我来四个,带回家给我孙子吃。”
“好嘞!”
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这是我的第一笔生意!
两块五毛钱!
我把钱攥在手里,感觉比我以前领一个月工资还激动。
有了第一个顾客,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我的烧饼,靠着口碑,慢慢有了名气。
“嘿,听说路口那家新来的烧饼摊,味道不错。”
“是吗?他家那个炉子怪得很。”
“好吃就行,管他炉子什么样。”
我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
和面,发面。
然后骑着三轮车去出摊。
一站就是一天。
晚上收摊回家,还要准备第二天的材料。
累。
真的累。
但心里,是踏实的。
因为我每天都能看到钱。
一块,五块,十块。
从一开始一天挣十几块,到后来,一天能挣四五十块。
这比我以前在厂里上班,挣得还多。
我终于可以给亮亮买肉吃了。
可以给他买他喜欢的玩具汽车了。
有一天收摊,我数着手里那一沓零钱,一共是六十三块五。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下来了。
我李卫东,又活过来了。
靠我自己的手,活过来了。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我生意好了,就挡了别人的路。
那个我最初“偷师”的烧饼摊主,老王,开始找我的麻烦。
他那个摊子,就在我对面。
他看我这边人多,他那边没人,眼红。
一天下午,他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一身酒气。
“小子,你挺牛啊。”他斜着眼看我。
我没理他,继续做我的烧饼。
“我跟你说话呢!你他妈聋了?”他一巴掌拍在我案板上,面粉飞得到处都是。
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有事?”
“有事?事大了!”他指着我的鼻子,“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这条街,是我老王先来的!你懂不懂规矩?”
“你想在这摆摊,可以,每天给我交二十块钱保护费!”
我气笑了。
“保护费?你算哪根葱?”
“哟呵,还挺横?”老王也笑了,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
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小混混。
流里流气的。
“小子,我劝你识相点。”老王说,“不然,我让你这摊子,开不下去。”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
要是以前,在厂里的时候,我可能就怂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现在,我不一样了。
这个摊子,是我和亮亮的命。
谁想砸我的饭碗,我就跟谁拼命。
我放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
“我再说一遍,滚。”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冷。
老王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我这么硬气。
他恼羞成怒。
“妈的,给脸不要脸!”
他一脚就朝我的烤炉踹过来。
我眼睛瞬间就红了。
那是我半个月的心血!
我一把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拧。
“啊!”
老王惨叫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那两个小混-混见状,骂骂咧咧地就冲了上来。
我顺手抄起旁边一根擀面杖。
我虽然不是打架的好手,但在厂里二十年,力气还是有的。
再加上心里憋着一股火。
那股被下岗,被老婆抛弃,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火。
今天,全他妈发泄出来了。
我抡起擀面杖,对着那俩人就砸了过去。
“我操-你妈的!”
我一边砸,一边骂。
我也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下。
只知道,那两个人抱着头,嗷嗷叫。
最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老王也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脚,一瘸一拐地跑了。
临走前,还撂下一句狠话。
“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我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啐了一口。
“我等着!”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烧饼贩子,打起架来这么猛。
我没管他们。
我蹲下来,心疼地检查我的烤炉。
还好,只是被踹了一个小坑,不影响使用。
我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我收摊回家。
亮亮已经睡了。
我看着他熟睡的脸,心里一阵后怕。
如果今天我怂了,那以后,他们就会天天来。
这个摊子,就保不住了。
我和亮亮,就又得回到以前那种日子。
不。
我绝不允许。
我李卫东,可以穷,可以累,但不能没有骨气。
从那天起,再也没人敢来找我的麻烦。
老王的烧饼摊,没过几天,也消失了。
听说,他欠了一屁股赌债,跑路了。
我的生意,越来越好。
我开始琢磨着,怎么能让烧饼更好吃。
亮亮说想吃甜的。
我就用红糖和芝麻做馅,做成了甜烧饼。
有顾客说,光吃烧饼太干。
我就又支起一个锅,熬小米粥,煮茶叶蛋。
烧饼配粥,五毛钱一碗。
卖得特别火。
我的摊子,从一个单纯的烧饼摊,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早餐铺。
每天的收入,也从几十块,变成了一百多块。
我换了一个大点的出租屋。
虽然还是旧楼,但比以前那个,宽敞明亮多了。
我给亮亮买了一张新书桌,一盏新台灯。
看着他在灯下认真写作业的样子,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我开始存钱。
一张,一张,存进一个铁盒子里。
那是我的底气。
是我的未来。
转眼,到了冬天。
99年的春节。
这是我下岗后,过的第一个年。
也是我和亮亮,两个人过的第一个年。
除夕那天,我收了摊,去菜市场,割了二斤肉,买了一条鱼。
还买了一挂鞭炮。
我做了四个菜,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还有一个豆腐汤。
我和亮亮,坐在桌前。
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赵本山和宋丹丹的小品,逗得人哈哈大笑。
亮亮也笑得很开心。
我给他夹了一块鱼肉。
“亮亮,新年快乐。”
“爸爸,新年快乐。”
他看着我,突然问:“爸爸,妈妈今年还不回来吗?”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这一年里,他问过我很多次。
每一次,我都用“妈妈在忙”来搪塞他。
可我知道,这个谎,撑不了多久了。
他长大了,懂事了。
我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我决定,告诉他真相。
“亮亮,爸爸跟你说实话。”
“妈妈……可能不会回来了。”
亮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为什么?”
“因为……因为爸爸以前没本事,挣不到钱,妈妈不喜欢,就走了。”
我说得很艰难。
我不想在儿子心里,留下一个坏妈妈的形象。
我宁愿,让他觉得是我的错。
亮亮低下头,不说话了。
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在哭。
我把他抱进怀里。
“亮亮,是爸爸不好。”
“但是你放心,以后,爸爸会努力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让亮-亮过上好日子。”
“爸爸再也不会让任何人,离开我们了。”
亮亮在我怀里,哭了很久。
哭累了,就睡着了。
我抱着他,看着窗外,偶尔炸响的烟花。
心里,五味杂陈。
小芳,你现在,过得好吗?
你有没有,在某一刻,想起过我们,想起过亮亮?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了。
从你走的那天起,我们,就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过了年,天气转暖。
我的生意,进入了一个瓶颈期。
这条街的客流量,就这么大。
一天挣一百多,已经是极限了。
我想扩大规模。
但是,没地方。
我只是个路边摊,随时可能被城-管赶走。
我需要一个店面。
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店。
我开始留意附近的店铺出租信息。
看了好几家。
要么太贵,要么位置不好。
我铁盒子里存的钱,一共才三千多块。
连个押金都不够。
我有点灰心。
难道,我这辈子,就只能当个路边摊贩了?
就在这时,机会来了。
我摊子旁边,有个小卖部。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准备回老家养老。
他的店,要转让。
那个店面不大,也就十几平米。
但位置,绝佳。
就在十字路口。
我动心了。
我鼓起勇气,去找那老头谈。
“大爷,您这店,转让费多少?”
老头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
五千。
我心里凉了半截。
我还差将近两千。
“大爷,能不能……便宜点?”我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
“小李啊,不是我不帮你。”老头人不错,跟我挺熟。
“我这店,这个位置,五千块,真是良心价了。隔壁老刘家那个,比我这还小呢,去年转了八千。”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可我就是拿不出。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
看着铁盒子里那三千多块钱,我愁得一晚上没睡着。
去哪弄这两千块钱?
借?
我能找谁借?
以前厂里的工友,现在大部分都跟我一样,自身难保。
我不想去麻烦他们。
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我不甘心。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第二天,我照常出摊。
心里装着事,做烧饼都有点心不在焉。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摊前。
是老张。
我以前在厂里的师傅。
他退休好几年了。
“老张师傅,您怎么来了?”我赶紧招呼他。
“我路过,闻着香,就过来了。”老张笑呵呵地说。
“你这小子,可以啊,都当上老板了。”
“什么老板啊,就是混口饭吃。”我苦笑着说。
我给老张拿了个烧饼,一碗粥。
“师傅,你尝尝我的手艺。”
老张吃了一口,点点头。
“不错,有嚼劲,比国营店的好吃。”
我们俩就这么站着,聊了起来。
聊厂里的旧事,聊下岗的工友。
聊着聊着,我就把我的烦心事,跟他说了。
老张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差多少?”
“差两千。”
老张从他那个旧布兜里,掏出一个信封。
信封很厚。
他把信封塞到我手里。
“这里是三千,你先拿着。”
我愣住了。
“师傅,这……这怎么行!这是您的养老钱啊!”
“什么养老钱!我还有退休金呢。”老张把我的手推回去。
“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能就这么被埋没了。”
“这钱,算我投资你的。以后你挣了钱,给我分红就行。”
我拿着那个信封,手在抖。
那不是钱。
那是情义。
是在我最难的时候,拉我一把的情义。
我一个大男人,眼圈又红了。
“师傅……”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老张拍拍我的肩膀。
“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我用力地点点头。
“师傅,您放心!”
拿着老张给的钱,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小卖部的老板。
我把五千块钱,拍在他面前。
“大爷,这店,我要了!”
老头挺惊讶,但还是收了钱。
我们签了合同。
那间十几平米的小店,从今天起,就是我的了。
我给我的店,取了个名字。
叫“李记烧饼”。
简单,直接。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店里重新装修了一下。
墙刷白了,地铺上了新的瓷砖。
我还请人做了一个大招牌。
红底白字,“李记烧饼”,特别显眼。
我的“神器”烤炉,也被我擦得锃亮,摆在了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开业那天,我没搞什么仪式。
就是放了一挂鞭炮。
老张来了,还带了几个以前厂里的老伙计。
他们给我送了个花篮。
上面写着“开业大吉,财源广进”。
我看着那个花篮,看着我的小店,看着我那几个老伙计。
心里,暖洋洋的。
有了店面,就不一样了。
我不用再风吹日晒,也不用担心被城-管赶。
我扩大了经营范围。
除了烧饼和粥,我还增加了豆腐脑,油条,包子。
我每天更忙了。
天不亮就得去店里准备。
一直要忙到晚上八九点才能回家。
但我不觉得累。
我浑身都是劲。
我的生意,比以前摆摊的时候,好了一倍不止。
每天的流水,都能有两三百块。
除去成本,一个月下来,能净赚三四千。
这在1999年,绝对算得上是高收入了。
我很快就还清了老张的钱。
我还多给了他一千,说是分红。
老张不要,硬塞回给我。
“你现在刚起步,用钱的地方多,我不能要。”
“等你以后真发财了,再请我喝酒。”
我没再坚持。
这份情,我记在心里。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我给亮亮报了最好的辅导班。
给他买了新衣服,新书包。
周末,我也会关了店,带他去公园,去动物园。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有一天,他放学回来,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张考卷。
数学,一百分。
语文,九十八分。
班级第一。
我拿着那张考卷,比我自己挣了一万块钱还高兴。
我抱着他,狠狠地亲了一口。
“好小子!真给爸争气!”
“爸,老师说,下周要开家长会。”
“好,爸爸一定去!”
开家长会那天,我特意穿上了我最好的一件衣服。
一件深蓝色的夹克。
那是小芳还在的时候,给我买的。
我把它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
我走进亮亮的教室。
里面坐满了家长。
他们都穿着体面,不是干部,就是知识分子。
我一个卖烧饼的,夹在他们中间,有点格格不-入。
我找到亮亮的位置,坐下来。
桌子上,摆着他的作业本。
字迹工整,干净。
我心里,一阵骄傲。
家长会开始了。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戴着眼镜,很斯文。
她先是总结了一下班级的整体情况。
然后,开始点名表扬。
第一个,就是李亮。
“李亮的家长,是哪位?”
我赶紧站起来。
“老师,我是。”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我有点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李亮爸爸,您好。”老师对我笑了笑。
“我想跟您交流一下,您平时,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李亮这个孩子,非常优秀。不仅学习好,还特别懂事,乐于助人。”
“上次学校组织给贫困山区捐款,他是我们班捐得最多的一个。”
“他说,他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他想帮助那些比他还困难的小朋友。”
老师的话,让我愣住了。
捐款的事,我不知道。
我看着讲台上那个文静的女老师,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家长投来的赞许的目光。
我的脸,有点发烫。
我能怎么教育孩子?
我一个大老粗,我连他作业都辅导不了。
我只是,每天努力地做烧饼,挣钱。
我想让他知道,生活不容易。
但只要肯努力,就一定有希望。
我磕磕巴巴地说:“老师,我……我也没怎么教育他。”
“我就是告诉他,要好好学习,要做个好人。”
我说完,就坐下了。
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我的儿子,他长大了。
他比我想象的,更懂事,更善良。
家长会结束后,我跟亮亮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亮亮,你捐款的事,怎么没跟爸爸说?”
亮亮低下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我怕你骂我。”
“爸爸怎么会骂你呢?你做得对。”我摸了摸他的头。
“但是,你捐了多少钱啊?”
“二十。”
二十块。
那是我差不多半天的利润。
我有点心疼。
但更多的是欣慰。
“以后,再做这种好事,要跟爸爸商量,好吗?”
“嗯。”
“钱不够,爸爸给你。”
亮亮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你真好。”
我笑了。
所有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值了。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2000年。
千禧年。
我的“李记烧饼”,已经成了这条街的明星店铺。
很多人,大老远跑来,就为了吃我一个烧饼。
我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我雇了一个帮工,一个下岗的女工,姓刘,手脚很麻利。
这样,我就能轻松一点,有更多的时间陪亮亮。
我的存款,也越来越多。
铁盒子里,已经装不下了。
我去银行,开了个户头。
看着存折上那一长串的数字,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短短两年。
我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岗工人,变成了一个月入过万的小老板。
我的人生,好像坐上了过山车。
从谷底,冲上了云霄。
我开始考虑,是不是该买个房子了。
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爷俩的家。
我看了好几个新开的楼盘。
最后,我看中了市中心的一个小区。
环境好,学区也好。
就是贵。
一套两居室,要十几万。
我所有的存款加起来,还差一大截。
但我没放弃。
我把买房,当成了我新的目标。
我开始更加努力地工作。
我研究新的品类,推出了牛肉馅饼,猪肉大葱包。
我还跟旁边的商店合作,搞起了外卖。
虽然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外卖平台,就是我或者刘姐,骑着自行车去送。
但生意,出奇的好。
附近的写字楼,很多白领,都成了我的忠实客户。
我的收入,又上了一个台阶。
就在我为了我的房子,拼命奋斗的时候。
一个我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人,出现了。
那天下午,店里不忙。
我坐在门口,抽着烟,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一辆红色的夏利车,停在了我店门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女人。
穿着时髦的套裙,化着精致的妆。
是小芳。
她瘦了,也洋气了。
但眉眼间,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憔悴。
她站在那里,看着我的店,看着我。
眼神很复杂。
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掐灭了烟,站起来。
我们俩,就这么隔着几步的距离,对望着。
谁也没说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李卫东。”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有事?”我的语气,很平淡。
就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她好像被我的冷淡刺了一下,脸色白了白。
“我……我回来看看亮亮。”
“他上学去了,不在。”
“哦。”她局促地捏着衣角。
“你……你现在过得挺好啊。”她的目光,在我的店面上扫了一圈。
“还行,死不了。”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我能……进去坐坐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说话,转身进了店里。
她跟了进来。
刘姐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给她倒了杯水。
“找我到底什么事?直说吧。”
“我……我跟他分了。”她低着头,声音很小。
“他?”我明知故问。
“黄……黄建国。”
就是那个副厂长。
“哦。”我应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他就是个骗子!”她突然抬起头,眼睛红了。
“他当初跟我说,他会跟他老婆离婚,然后娶我。”
“结果,他老婆从老家找来了,把他打了一顿,还把我也骂了一顿。”
“他就是个孬种!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把我赶了出来,一分钱都没给我。”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静静地看着她。
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还有点想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所以呢?你找我,是想让我同情你?”
她愣住了,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李卫东,我们……我们毕竟夫妻一场。”
“夫妻?”我笑了。
“在我下岗,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
“在我为了几块钱,跟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你在哪?”
“在我跟我儿子,连口肉都吃不上的时候,你又在哪?”
“你卷走我家里所有的钱,跟着野男人跑了,现在你跟我说夫妻一场?”
“小芳,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狠狠地扎在她心上。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我知道错了。”她哭着说。
“李卫东,你原谅我吧,我们复婚好不好?”
“为了亮亮,我们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好不好?”
她想来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
“晚了。”
我说。
“从你走的那天起,我们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至于亮亮,他有我这个爹,就够了。”
“你……”她没想到我这么绝情。
“李卫-东!你别给脸不要脸!”她又恢复了以前那副泼妇的样子。
“你以为你现在挣了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
“你别忘了,亮亮也是我儿子!我有权利看他!”
“你要是不同意复婚,我就去法院告你!把亮亮的抚养权抢过来!”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
“随你。”
我扔下两个字,转身进了后厨。
我不想再看到她。
她在店里,又哭又闹了一阵。
见我始终不理她,她也觉得没趣,骂骂咧咧地走了。
她走后,我点了一根烟。
深深地吸了一口。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有愤怒,有解脱,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那段不堪的过去,好像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晚上,亮亮放学回来。
我什么都没跟他说。
我不想让那个女人,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日子,还在继续。
我的生意,越来越好。
我的钱,也越存越多。
半年后,我终于凑够了首付。
我买下了那个我看中的房子。
拿到钥匙的那天,我带着亮亮,去了新家。
一百二十平米的大三居。
宽敞,明亮。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
亮亮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跑来跑去,高兴得像只小鸟。
“爸爸,我们有新家了!我们有新家了!”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城市。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两年前,我还是这个城市里,最卑微,最绝望的一个人。
两年后,我在这里,有了自己的家。
我靠我的双手,挣来了一个全新的未来。
我转过身,抱起亮亮。
“儿子,喜欢这里吗?”
“喜欢!”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看着他,郑重地说道。
“亮亮,你要记住。”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怕。”
“只要我们肯努力,肯坚持,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人,可以被生活打倒,但绝不能被自己打倒。”
亮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可能还不能完全理解我说的这些话。
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我抱着他,看着窗外的夕阳。
金色的阳光,洒在我们父子俩身上。
暖暖的。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的“李记烧饼”,还会开更多的分店。
我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1998年,我失去了一切。
但我也因此,得到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现在,我什么都有了。
有蒸蒸日上的事业,有温暖明亮的新家。
最重要的是,我有一个懂事、善良的儿子。
这就够了。
至于那个叫小芳的女人,她后来又来找过我几次。
无非就是要钱,要复婚。
我一次比一次冷漠。
最后,她大概也知道,从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了。
就再也没出现过。
听说,她又找了个男人。
还是个有钱的。
但过得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
也不关我的事了。
我的生活,早已翻开了新的一页。
上面写满了我和我儿子的故事。
一个关于奋斗,关于希望,关于一个父亲,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为儿子撑起一片天的故事。
来源:风过晨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