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厉聿霆的突然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彻底打破了安然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宁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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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厉聿霆的突然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彻底打破了安然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宁静世界。
那天之后,她变得愈发沉默和警惕。她辞掉了书店的工作,整日待在租住的小屋里,很少出门。她害怕在某个转角,又会看到那个让她恐惧的身影。
然而,厉聿霆并没有立刻再来找她。但这并不意味着放弃,反而像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带着令人不安的压抑。
几天后的傍晚,安然正在准备简单的晚餐,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她的心猛地一紧,手里的勺子差点掉进锅里。
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看到的却不是厉聿霆,而是房东太太,和一个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
她稍稍松了口气,打开了门。
“安小姐,”房东太太脸上带着些为难的神色,指了指旁边的男人,“这位是张律师,他有点事情找你。”
张律师递上一份文件,语气公式化:“安然小姐,您好。您目前租住的这栋房屋的产权,已经被厉聿霆先生全资收购。这是新的租赁合同,以及厉总给您的一份信。”
安然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他竟然买下了这整栋房子?
她颤抖着手接过那份文件和那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纸上,只有一行凌厉霸道的字迹,是厉聿霆的亲笔:
【玩够了,就回来。别让我亲自来请。】
冰冷的威胁,扑面而来。
他要用这种方式,逼她回去。切断她所有的退路,让她无处可逃。
安然捏着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愤怒席卷了她。
他凭什么?凭什么在那样伤害她之后,还要这样阴魂不散地纠缠?凭什么以为他还能掌控她的一切?
房东太太看着安然瞬间惨白的脸色,有些于心不忍,但终究没说什么,叹了口气,跟着张律师离开了。
安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浸湿了手中的信纸,模糊了那行霸道的字迹。
她以为她逃出来了,却原来,她始终没有逃出他的五指山。
她该怎么办?
继续逃吗?天下之大,以厉聿霆的权势,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留下来屈服吗?不!她死也不要再回到那个男人身边!那样的羞辱和痛苦,经历一次就够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她……
第九章
接下来的几天,安然像是生活在一个无形的囚笼里。
她试图重新找房子,但中介一听她的名字,要么直接拒绝,要么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她去镇上的小餐馆找工作,也被各种理由婉拒。
厉聿霆没有露面,但他的影响力无处不在。他用一种更冷酷,更彻底的方式,向她展示了什么叫“无所遁形”。
她甚至不敢再用“安然”这个名字去办理任何业务,因为她不确定,这个名字是否也早已在他的监控之下。
她仿佛成了一座孤岛,被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这种无声的,全方位的压迫,比直接的面对更让人窒息。
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晚上失眠,白天恍惚,时常一个人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流淌的河水。
身体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容易疲惫,胃口很差,偶尔还会出现心悸和气短的情况。她只当是心情郁结所致,并没有太在意。
这天,她强打起精神,想去更远一点的市集买些生活用品。或许离开云镇的范围,情况会好一些。
刚走到镇口,一辆黑色的宾利便悄无声息地滑停在她身边。
车窗降下,露出厉聿霆那张冷峻的脸。
“上车。”他命令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势。
安然脚步一顿,看着车里的男人,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悲愤。
“厉聿霆,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声音沙哑地问,带着浓浓的倦意。
厉聿霆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冷硬所取代:“我说过,玩够了,就该回去了。苏念,我的耐心有限。”
“回去?”安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看着他,眼底是浓重的悲哀和嘲讽,“回哪里去?回到你身边,继续当那个对你过敏,每次被你碰过都要偷偷打针的,见不得光的情人?还是回到林芊芊小姐面前,继续做一个碍眼的,随时可以被你用来‘赔罪’的玩意儿?”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向厉聿霆。
厉聿霆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眸中翻涌着怒意:“苏念!你非要这样伶牙俐齿?”
“我说错了吗?”安然迎着他愤怒的目光,毫不退缩,只是那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厉总,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想再死第二次。”
“死?”厉聿霆嗤笑一声,推开车门下车,一步步逼近她,强大的压迫感让安然忍不住后退,“没有我的允许,你以为你能死得了?”
他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她的瞬间,安然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猛地一黑,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让她瞬间喘不过气来。
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厉聿霆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
入手是一片惊人的冰凉和瘦弱,仿佛他稍微用力,就能将她的骨头捏碎。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甚至有些发紫,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微弱。
“苏念?”他心头莫名一紧,蹙眉唤了她一声。
安然靠在他怀里,意识模糊,只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厉聿霆看着她痛苦的模样,脸色微变,立刻打横将她抱起,沉声对司机喝道:“去医院!”
将她抱上车后座,厉聿霆看着她蜷缩在那里,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心底那股烦躁和莫名的恐慌再次涌了上来。
他并不想把她逼到这一步。
他只是……只是不能容忍她就这么彻底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仅此而已。
他这样告诉自己。
第十章
云镇当地的医院条件有限,做了初步检查后,医生面色凝重地对厉聿霆说:“病人情况不太好,心率失常,血压偏低,初步判断可能是心脏方面的问题,但具体原因我们这里设备有限,查不出来。建议立刻转去市里的大医院进行详细检查。”
心脏问题?
厉聿霆看着病床上昏睡过去,依旧眉头紧蹙,脸色苍白的苏念,心头沉了下去。
他记得,她以前身体虽然弱些,但并没有心脏方面的毛病。
是因为……那次过敏的后遗症?还是……这一个月来的颠沛流离和担惊受怕?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立刻安排直升机,以最快的速度将苏念转到了海城最好的私立医院——济仁医院。
VIP病房里,各种先进的仪器连接在苏念身上,显示着她并不平稳的生命体征。
专家会诊后,得出的结论让厉聿霆的眉头锁得更紧。
“厉总,苏小姐的心脏功能确实出现了一些问题,但并非器质性的病变。更主要的是,她的身体机能整体很差,严重营养不良,贫血,并且伴有重度抑郁和焦虑的倾向。”主治医生斟酌着用词,“这次的心脏不适,很可能是长期精神压力过大,加上近期可能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导致的应激反应。简单说,是……心病。”
心病……
厉聿霆站在病床前,看着那个在白色被单下显得更加孱弱纤细的身影,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这两个字,以及她之前看着他时,那充满绝望和厌恶的眼神。
还有她嘶哑的质问:
“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的命,永远都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意外?”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想再死第二次。”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不,他没错。他给了她最好的物质生活,最后也给了她足够的补偿。是她自己不知好歹,非要选择这样一条路。
可是,看着她此刻了无生气的样子,那些惯常的,用于自我说服的理由,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林芊芊。
“聿霆,你在哪里呀?不是说好晚上一起吃饭的吗?”电话那头,林芊芊的声音娇柔甜美。
厉聿霆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苏念,揉了揉眉心,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疲惫:“芊芊,我这边有点事,今晚不过去了。”
“什么事啊?比陪我还重要吗?”林芊芊半开玩笑半撒娇地问。
厉聿霆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烦躁地发现,自己的思绪,竟然完全被病床上那个女人占据。
她为什么会抑郁?为什么会焦虑?是因为他吗?
还有,她刚才昏倒前,看着他的那个眼神……
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么不舒服?
第十一章
苏念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只是这一次,病房更加豪华,仪器更加精密。
而守在床边的,不再是夏沫,而是那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厉聿霆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似乎在看,但目光却有些游离。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苏念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迅速转为冰冷的戒备和疏离。她偏过头,不想看他。
“感觉怎么样?”厉聿霆放下文件,走到床边,声音比起之前的冷硬,似乎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他固有的高高在上。
苏念闭着眼,不回答。
厉聿霆看着她这副拒绝交流的样子,心头火起,但想到医生的嘱咐,又强行压了下去。
“医生说你身体很虚,需要静养。”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把身体养好。”
安心?
苏念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有他在,她如何能安心?
“厉总,”她终于开口,声音虚弱,却带着刺骨的凉意,“把我困在这里,有意思吗?”
厉聿霆眉头一蹙:“我只是在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苏念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她转过头,直视着他,眼底是浓重的悲愤和嘲讽,“厉聿霆,你把我最后一点容身之所都夺走了,把我逼到昏倒,现在却说为我着想?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给我一间豪华的病房,请最好的医生,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她的质问,像是一记记耳光,扇在厉聿霆的脸上。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苏念,你别不识好歹!”
“我不识好歹?”苏念笑了,笑声苍凉而绝望,“是啊,我确实不识好歹。我不该痴心妄想,不该爱上你,更不该在你把我当成赔罪的工具,差点害死我之后,还妄想着能够逃离!我最大的不识好歹,就是当初……为什么要遇见你!”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血泪的控诉。
吼完之后,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胸口急促起伏,监护仪上的数字开始报警。
厉聿霆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上前想要扶她。
“别碰我!”苏念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挥开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厌恶,仿佛他是什么致命的病毒。
厉聿霆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排斥,一股前所未有的刺痛,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的心脏。
她就……这么讨厌他碰她?
甚至……害怕他?
医生和护士听到警报声匆匆赶来,给苏念用了药,她才慢慢平静下来,重新昏睡过去。
厉聿霆站在床边,看着护士调整点滴,目光死死锁定在苏念即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上。
他忽然想起,过去的三年,每次亲密后,她似乎都会在浴室待很久。他曾经以为那是女人的矜持或者洁癖,现在才明白,她是在处理那一身的过敏红疹。
她一直……在默默地忍受着这种痛苦。
而他,竟然从未真正在意过。
还有那杯酒……
当时林芊芊刚回国,在一些场合被苏念“厉聿霆女伴”的身份弄得有些尴尬,旁人的闲言碎语让她很不开心。他为了让芊芊安心,也为了彻底了断和苏念的关系,才想到了那个“两清”的方式。
他以为,只是一杯酒,让她过敏难受一下,给她一个教训,也算是给芊芊一个交代。他并不知道,会严重到危及生命。
他当时……真的不知道吗?
一个被他刻意忽略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
厉聿霆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看着苏念沉睡中依旧难掩痛苦的脸,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
但骄傲如他,绝不允许自己轻易承认。
他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惶。
第十二章
厉聿霆开始减少出现在医院的时间,但关于苏念的一切,事无巨细,每天都会由高岩汇报给他。
她的身体在精心的调养下,稍微有了一点起色,但精神依旧很差,大多数时候都很沉默,要么看着窗外发呆,要么就是睡觉。拒绝与他派去的心理医生交流。
厉聿霆试图让夏沫来看她,希望好友的陪伴能让她心情好一些。
但夏沫来到病房,看到消瘦憔悴的苏念,心疼得直掉眼泪,对着随后赶来的厉聿霆,更是控制不住地爆发了。
“厉聿霆!你到底还想把念念害成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她之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她差点就死了!现在你把她关在这里,跟坐牢有什么区别?!你放过她行不行?!算我求你了!”夏沫哭喊着,几乎要给他跪下。
厉聿霆脸色铁青,看着病床上因为夏沫的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始终不肯看他的苏念,胸口堵得厉害。
他让高岩强行把情绪失控的夏沫带走了。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厉聿霆走到床边,声音低沉沙哑。
苏念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厉聿霆,”她轻轻开口,语气里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虚无的疲惫,“我们之间,早就该结束了。现在这样互相折磨,还有什么意义?”
“结束?”厉聿霆盯着她,眸色深沉,“我说结束,才能结束。”
又是这样。永远的掌控,永远的不容置疑。
苏念闭上眼,不再说话。仿佛连与他争辩的力气,都已经耗尽。
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一心求去的模样,厉聿霆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愤怒。他宁愿她恨他,骂他,跟他闹,也好过现在这样,彻底将他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床榻与他的胸膛之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带着威胁,也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乞求:
“苏念,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留下来?”
苏念睁开眼,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曾经是她痴恋的全部,如今却只让她感到无边的寒意和排斥。
他身上的雪松味,再次让她胃里翻腾。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除非我死。”
厉聿霆的身体猛地一僵,撑在她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或者伪装。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绝望。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他如坠冰窟。
他猛地直起身,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第一次,在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狼狈的神色。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第十三章
从医院出来,厉聿霆没有回公司,也没有去见林芊芊,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常去的那个私人俱乐部,喝得酩酊大醉。
高岩找到他时,他正靠在沙发上,眼神迷离,手里还攥着一个空酒瓶。
“厉总……”高岩上前,想要扶他。
厉聿霆却一把挥开他,猩红的眼睛瞪着虚空,喃喃自语:
“她说什么……?她说……除非她死……”
“她就……这么恨我?”
高岩看着向来冷酷强势的老板此刻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口气,低声道:“厉总,苏小姐她……或许只是太累了。”
“累?”厉聿霆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悲凉,“跟在我身边,就让她那么累吗?”
高岩沉默不语。有些话,他不能说。
厉聿霆又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越来越强烈的空洞和恐慌。
他想起苏念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她还在上大学,眼神干净得像小鹿,带着小心翼翼的仰慕和欢喜。他会因为她一个羞涩的笑容而心情愉悦,会因为她笨拙的讨好而觉得有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从他习惯了她的顺从和依赖,开始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付出?是从他身边的女伴换来换去,却始终把她固定在“情人”的位置上?还是从……林芊芊要回来的消息传来,他开始刻意疏远她,甚至最后……用那样残忍的方式逼她离开?
他以为他掌控着一切,包括她的感情。
却从未想过,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心里藏着怎样的痛苦和绝望。
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用那样决绝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除非我死”。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比酒精的灼烧更让他难以忍受。
“高岩,”他哑着嗓子开口,“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高岩惊讶地看着他。跟在厉聿霆身边这么多年,他从未听过老板用这种不确定的,甚至带着一丝……悔意的语气说话。
“厉总……”高岩斟酌着词句,“苏小姐她……毕竟跟了您三年。而且那次过敏,确实太危险了……”
厉聿霆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不再说话。
是啊,太危险了。
他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芊芊几句委屈的哭诉,就做出了那样……混账的决定?
他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只是想尽快解决掉这个“麻烦”,好让芊芊安心。
他从没想过,会真的失去她。
直到现在,看着她形销骨立地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说出“除非我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第十四章
厉聿霆开始尝试改变。
他不再强迫苏念,减少了去医院的次数,但每天的关心和营养品却从未间断。他撤回了对“安然”这个名字的所有打压,甚至暗中处理了几个在云镇附近窥探的,可能是林芊芊派去的人。
他试图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弥补些什么。
然而,苏念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她依旧沉默,消瘦,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在一点点枯萎。医生私下告诉厉聿霆,病人的求生欲望很低,这样下去,情况很不乐观。
厉聿霆听了,心里又急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这天,林芊芊终于按捺不住,找到了医院。
她打扮得光鲜亮丽,与病床上苍白憔悴的苏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小姐,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林芊芊将一束昂贵的鲜花放在床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嫉恨。
苏念闭着眼,仿佛没听见。
林芊芊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床边坐下,叹了口气:“唉,你说你这是何苦呢?聿霆他只是一时生气,你乖乖跟他认个错,服个软,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非要闹成这样,让大家都不好看。”
苏念依旧沉默。
林芊芊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火起,语气也冷了几分:“苏念,识时务者为俊杰。聿霆现在对你还有几分耐心,是因为他觉得亏欠你。但你也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厉太太的位置,永远只可能是我林芊芊的。你纠缠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听到“厉太太”三个字,苏念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眼。
林芊芊以为说动了她,继续道:“只要你愿意离开聿霆,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或者,你有什么其他条件,也可以提……”
“说完了吗?”
苏念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而平静,打断了她的话。
林芊芊一愣。
苏念缓缓睁开眼,看向她,那眼神空洞得让人心慌。
“林小姐,”她轻轻地说,“你放心,我对厉太太的位置,没有兴趣。对厉聿霆……也没有任何兴趣了。”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太过肯定,反而让林芊芊有些不确定起来。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林芊芊忍不住问。
苏念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近乎虚无的笑容。
“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深深的迷茫和倦怠。
是啊,为什么还不走?
身体被禁锢在这里,心,也仿佛被困在了一座无形的牢笼里,找不到出口。
或许,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吧。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野草一样,在她荒芜的心底疯狂蔓延。
林芊芊看着她的眼神,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寒意。她不敢再多待,随便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匆匆离开了。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苏念一个人。
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起来。
或许,是时候……彻底结束这一切了。
第十五章
厉聿霆发现苏念不对劲,是在两天后的下午。
他处理完公司的事情,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医院。这段时间,他即使不来,也会通过病房的监控关注着她的情况。但今天下午,监控里的她,异常地安静,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窗外,很久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那种过分的平静,让他心里莫名地不安。
他推开病房门,走到床边。
苏念依旧维持着看着窗外的姿势,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在光里。
“今天感觉怎么样?”厉聿霆放柔了声音问道,试图打破那令人心慌的沉寂。
苏念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她的眼神,很奇怪。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厌恶或者空洞,而是一种……了无牵挂的,彻底的平静。
平静得让人害怕。
“厉聿霆,”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们谈谈吧。”
厉聿霆心头一跳,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好,你想谈什么?”
“放过我吧。”她看着他,眼神澄澈得像秋天的湖水,“也放过你自己。”
厉聿霆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这就是你想谈的?”
“是。”苏念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无波,“这样互相折磨,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想恨你了,恨一个人,太累了。”
她说不恨他了。
厉聿霆本该松一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他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比恨更可怕的,是……不在乎。
“我知道,你或许对我有那么一点愧疚,或者……不甘心。”苏念继续说着,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真的没有必要。我们之间的开始,本来就是个错误。现在,就让这个错误,到此为止吧。”
“错误?”厉聿霆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苏念,在你眼里,我们这三年,就只是一个错误?”
“不然呢?”苏念反问,眼神平静地看着他,“难道在你眼里,我们之间,还有别的可能吗?”
厉聿霆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在他眼里,他们之间,除了金主与情人的关系,还有别的可能吗?
他从未给过她任何承诺,甚至从未正视过她的感情。
现在,她又凭什么,还要对他抱有期待?
“厉聿霆,”苏念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慈悲的怜悯,“你其实,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你对我,只是占有欲和不甘心罢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厉聿霆的心脏,却带来一阵剧烈的抽痛。
“放手吧。让我走。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厉聿霆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伪装或者动摇。
没有。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已经彻底看开,放下了所有。
这种彻底的放下,比恨,比怨,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反驳,想威胁,想用尽一切手段把她留下来。
可是,在对上她那双清澈见底,却毫无波澜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第一次,在这个他自以为完全掌控的女人面前,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猛地转身,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冲出了病房。
他害怕。
害怕从她口中听到更决绝的话。
害怕真的……失去她。
第十六章
厉聿霆一夜未眠。
苏念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和她那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心烦意乱,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巨大的迷茫和不确定。
第二天一早,他顶着宿醉的头痛和满眼的红血丝,正准备去医院,高岩却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厉总,我们查到了一些……关于林小姐的事情。”
厉聿霆蹙眉:“什么事?”
高岩将文件递给他:“是关于上次……苏小姐过敏的那件事。我们查到,当时递给厉总您那杯酒的服务生,在事后账户里多了一笔来自海外的巨额汇款。而汇款的账户……经过层层追踪,最终指向了……林小姐的一位远房表亲。”
厉聿霆接过文件,快速翻阅着,越看,脸色越是阴沉。
文件里清晰地记录了资金流向,以及那个服务生私下与林芊芊助理接触的照片。虽然做得隐蔽,但在厉氏强大的情报网下,还是露出了马脚。
所以,那杯酒,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林芊芊精心设计的局?
她早就知道苏念对芒果过敏,所以故意在那杯酒里掺了芒果汁,借他的手,来除掉苏念这个“障碍”?
而他自己,竟然成了她手中的刀!
一股被欺骗和被利用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冰冷的后怕和……悔恨。
如果……如果苏念当时真的……
他不敢再想下去。
“还有,”高岩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我们安排在云镇附近的人汇报,之前确实有几波不明身份的人在打听苏小姐的下落,其中一波,我们已经确认,是受了林小姐的指使。似乎……是想对苏小姐不利。”
厉聿霆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一直以为,林芊芊只是有些大小姐脾气,有些小心机,但本质是善良的。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恶毒!
而他,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去伤害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苏念!
巨大的悔恨,像海啸一般将他淹没。
他想起苏念躺在急救室里奄奄一息的样子,想起她撕碎支票时冰冷的眼神,想起她一次次求他放过她的绝望……
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他要去见她!立刻!马上!
他要告诉她,他错了!他后悔了!
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第十七章
厉聿霆几乎是飙车到的医院。
他一路冲进VIP病房区,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急切。
他害怕,害怕看到苏念那双平静无波,毫无生气的眼睛。害怕听到她再次说出决绝的话。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她肯给他机会,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他可以放下身段,可以学着去爱她,可以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一切!
只要她……别离开他。
他一把推开病房门。
“苏念!”
病房里,空无一人。
整洁的床铺,仿佛从未有人住过。窗户开着,微风吹动着白色的窗帘,带来一丝凉意。
厉聿霆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人呢?!”他猛地转身,对着闻声赶来的护士和保镖怒吼,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
护士被他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回答:“苏……苏小姐她……今天早上,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
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
她身体那么虚弱,怎么能出院?!
“为什么不拦住她?!为什么不通知我?!”厉聿霆目眦欲裂,一把揪住了保镖的衣领。
保镖吓得魂不附体:“厉……厉总……苏小姐她……她拿着医生开的可以出院的证明,我们……我们不敢强行阻拦……而且,她说了……如果您问起,就让我们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厉聿霆的心脏疯狂跳动,一股不祥的预感紧紧攫住了他。
保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复述道:“苏小姐说……‘青山不再,绿水长流,此生……不复相见’。”
青山不再,绿水长流,此生……不复相见。
厉聿霆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不复……相见?
她就这么……走了?用这样一种方式,彻底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不!不可能!
他像是疯了一样,冲进病房,翻找着任何可能留下线索的东西。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的衣物,洗漱用品,甚至她看过的书,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她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只有床头柜上,放着一枚……戒指。
那是他去年随手送给她的,一款价值不菲的钻石戒指。她当时收到时,眼中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璀璨光芒,珍而重之地戴在手上,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而现在,这枚戒指,被她留了下来。
冰冷,坚硬,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他的愚蠢和自大。
她把她唯一值钱的东西,留还给了他。
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丝联系。
厉聿霆缓缓伸出手,拿起那枚戒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脏,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紧紧攥住那枚戒指,钻石坚硬的棱角深深嵌入他的掌心,刺破了皮肤,渗出血珠,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因为心里的痛,早已超过了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输了。
一败涂地。
他失去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人。
永远地……失去了。
第十八章
苏念再一次消失了。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彻底。
厉聿霆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几乎将整个海城,乃至全国都翻了过来,却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她的踪迹。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没有出入境记录,没有住宿信息,没有使用任何身份证明进行消费。她似乎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等身体稍微好转,便彻底隐入人海。
厉聿霆的性格,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晴不定,暴戾易怒。
他无法接受苏念的离开,更无法接受,她是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将他彻底摒弃在她的生命之外。
他开始疯狂地工作,用高强度的事务来麻痹自己,但每当夜深人静,那个苍白、消瘦、眼神平静却带着致命决绝的身影,就会不受控制地闯入他的脑海,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他搬出了和苏念曾经共同居住过的公寓,那里充满了她的气息,让他窒息。他也疏远了林芊芊,在查清酒会事件的真相后,他直接动用手段,将林芊芊的父亲踢出了一个重要的合作项目,林家损失惨重,林芊芊哭着来找他道歉,却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发现,厉总变了。
他变得更加冷酷,更加不近人情,眼底时常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
偶尔,他会拿出那枚被苏念留下的钻石戒指,一看就是很久很久。眼神复杂,充满了悔恨、痛苦,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思念。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一个月。
寻找苏念的事情,依旧毫无进展。
希望,在一天天的等待和失望中,逐渐变得渺茫。
厉聿霆心中的恐慌和绝望,也日益加剧。
他开始频繁地梦见苏念。梦见她初见他时羞涩的笑容,梦见她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样子,梦见她喝下那杯酒时决绝的眼神,梦见她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地说“除非我死”……
每一次从梦中惊醒,他都浑身冷汗,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寒冷。
他不得不承认,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的漠视,后悔那杯酒,后悔后来的逼迫,后悔……没有早点看清自己的心。
他或许……早就爱上了那个对他过敏,却依旧飞蛾扑火般留在他身边的女人。
只是他的骄傲和自负,蒙蔽了他的双眼。
而现在,醒悟得太迟。
第十九章
就在厉聿霆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高岩带来了一个消息。
一个……让他心脏骤停的消息。
“厉总……我们……找到苏小姐了。”高岩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沉重和迟疑。
厉聿霆猛地从办公桌后站起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急切地问:“在哪里?!她人在哪里?!”
高岩垂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干涩地吐出三个字:
“在……墓园。”
墓……园?
厉聿霆脸上的急切和狂喜,瞬间凝固。他像是没听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墓……园?”
“是……”高岩艰难地开口,“我们的人,在云镇附近一个很偏僻的,叫‘静安’的墓园里,找到了……苏小姐的……墓碑。”
墓碑……
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在了厉聿霆的头上。
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他扶住办公桌,才勉强稳住身形,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不……不可能……”他摇着头,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你骗我!她怎么会……她一定是又在骗我!她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死心!对!一定是这样!”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神狂乱地看着高岩。
高岩不忍地别开眼,将手里紧紧攥着的几张照片,放到了办公桌上。
“这是……我们的人拍回来的……照片。”
厉聿霆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几张照片上。
照片拍得很清晰。一个干净简洁的墓碑,周围打理得很整洁。墓碑上,贴着一张苏念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笑得温婉而宁静,是他从未见过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而墓碑上,刻着几行字:
安然 (苏念) 之墓
生于X年X月X日 —— 卒于X年X月X日
这里长眠着一位对爱情不过敏的姑娘。
“卒于X年X月X日”……正是她离开医院,彻底消失的那一天。
“这里长眠着一位对爱情不过敏的姑娘。”
最后这一行字,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狠狠刺入了厉聿霆的心脏!
轰——!
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轰然倒塌!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所有的感知,都在瞬间离他远去。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上宁静的笑容,盯着那行刺目的字,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
一声绝望到极致,痛苦到极致的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从他胸腔最深处爆发出来,震动了整个办公室。
他一把扫落办公桌上所有的文件、电脑、装饰品……所有的一切!发出巨大的,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
然后,他像是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冲向电梯。
“厉总!厉总!”高岩焦急地跟在后面。
厉聿霆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去那里!立刻去那里!他不相信!他绝不相信!
第二十章
静安墓园。
天色阴沉,细雨绵绵。
厉聿霆的车,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猛地刹停在了墓园门口。
他推开车门,甚至来不及拿伞,就踉跄着冲了进去。高岩撑着伞,紧跟在他身后。
墓园的管理人员似乎早就得到了吩咐,看到他,默默地指了指一个方向。
厉聿霆顺着那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过去。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西装,他却浑然不觉。
终于,在一个安静的角落,他看到了那个……让他魂飞魄散的存在。
崭新的,冰冷的,灰色的墓碑。
墓碑上,苏念那张带着宁静笑容的黑白照片,正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在说:看,我终于,彻底摆脱你了。
厉聿霆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到墓碑前。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尖冰凉,小心翼翼地,触碰上那张冰冷的照片。
照片上的笑容,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墓碑上的那几行字。
尤其是最后那一行——
这里长眠着一位对爱情不过敏的姑娘。
对爱情……不过敏……
原来,她不是对爱情过敏,她只是……对他过敏。
是他,用他的冷漠,他的残忍,他的自以为是,一点一点,扼杀了她所有的爱和希望。是他,让她对这份感情,产生了致命的“过敏反应”,最终……走向了毁灭。
“啊——!!!”
厉聿霆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了泥泞的草地上。他双手死死抱住那块冰冷的墓碑,仿佛想要将它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额头抵着坚硬的石头,发出如同困兽般绝望而痛苦的哀嚎。
泪水,混合着雨水,汹涌而下。
悔恨,如同毒蚁,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错了。
他真的错了。
他以为他掌控一切,却最终,失去了他最不该失去的人。
他用他的方式“爱”她,却最终,成了亲手将她推向死亡的刽子手。
“念念……苏念……回来……求你……回来……”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可是,再也没有人回应他了。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那个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的姑娘,那个对爱情充满憧憬却最终心灰意冷的姑娘,已经永远地,沉睡在了这片冰冷的土地之下。
青山不再,绿水长流。
此生,阴阳两隔,永不复相见。
厉聿霆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斥着疯狂和毁灭一切的绝望。他像是疯了一样,开始用拳头狠狠砸向那块墓碑,仿佛想要将它砸碎,将里面沉睡的人唤醒。
“出来!苏念!你出来!我不准你死!我不准!”
坚硬的石头棱角划破了他的手背,鲜血淋漓,混着雨水,染红了灰色的墓碑和翠绿的草地。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疯狂地捶打着,嘶吼着。
高岩和随后赶来的保镖试图上前拉住他,却被他狠狠甩开。
“滚!都给我滚!”
他的世界,已经随着这块墓碑的立起,彻底崩塌了。
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永无止境的……悔恨。
雨,越下越大。
冲刷着墓碑,冲刷着血迹,却冲刷不掉那刻骨铭心的伤痛,和那无法挽回的……结局。
厉聿霆最终力竭,瘫倒在墓碑前,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蜷缩在冰冷的雨水中,抱着那块墓碑,失声痛哭。
疯癫,而绝望。
他终究,为他的傲慢和残忍,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全文完】——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