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乳母双膝跪伏在那片色泽猩红如血的地毯之上,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恰似那沾雨的梨花,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之态,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可当我的话语如利箭般射出,稳稳落下,她原本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瞬间戛然而止,面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好似全身的血液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
我的嗓音算不上洪亮嘹亮,然而,那简短的话语却似有千钧之力,刹那间让满堂原本洋溢着的欢声笑语瞬间凝固,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摆。
王乳母双膝跪伏在那片色泽猩红如血的地毯之上,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恰似那沾雨的梨花,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之态,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可当我的话语如利箭般射出,稳稳落下,她原本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瞬间戛然而止,面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好似全身的血液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离殆尽。
她呆呆地仰起头,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惶恐——她原本满心以为,我不过是个温婉柔顺、逆来顺受的新妇,又怎会料到,我竟会将她自己求死的那些言辞,原封不动、毫不客气地掷回给她呢?那一刻,她心中定是充满了震惊与疑惑,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境之中。
定北侯楚云歌静静地伫立在我面前,那双往昔总是满含着柔情蜜意与盈盈笑意的眼眸,此刻却凝聚着震惊与难以掩饰的慌乱之色。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似乎在努力消化我刚刚所说的话。
“明月,你……你刚才说什么?”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内容。那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似乎害怕我真的会做出什么让他无法挽回的事情。
我端端正正地端坐在婚床之上,凤冠上的珠饰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摇曳,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此刻的紧张氛围。霞帔上的金线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冷冽而耀眼的光芒,似是在彰显着我的决绝与坚定。
我的指尖缓缓滑过膝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锦帕,那细腻的触感让我内心更加平静。我缓缓抬眼,目光如寒冰般冷冽,轻轻掠过他,最终定格在王氏身上。那目光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与退缩,只有无尽的冷意与决然。
“王乳母方才亲口所言,无论是发卖还是沉塘,她都毫无怨言。”我的声音平稳而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初掌侯府,怎能不顺应一个‘忠义’之人的心愿?”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那笑容中满是对王氏虚伪的不屑。
话音未落,我便提高声调,声音清脆而有力,吩咐道:“来人。”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门扉轻轻开启,两道身影应声而入。是我的陪嫁嬷嬷,她们自护国公府便紧紧跟随在我左右,如同我的左膀右臂。她们面容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历经世事的沉稳与干练,步伐稳健而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上。
她们一左一右,静静地立在我身后,如同两座守护我的山峰,给我带来无尽的安全感。
“夫人。”二人齐声应道,声音整齐而洪亮,在房间里回荡。
“封了她的口,拖去后院荷花池,沉了。”我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就如同在吩咐明日更换一盆新茶一般轻松。然而,我的内心却无比坚定,对于这种虚伪之人,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王乳母终于意识到,我并非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要对她下手。她猛地扑向楚云歌,双手如鹰爪般紧紧抓住他的靴边,指甲深深嵌入那织锦之中,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嘶声哭喊道:“侯爷!救我!奴婢并非真心求死!只是吓唬夫人的!奴婢知错了!求您开恩啊!”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她挣扎着,膝盖在地毯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仿佛一条痛苦的印记。发髻散乱不堪,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口中不断磕头求饶,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的心中此刻充满了悔恨与恐惧,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嚣张跋扈,恐惧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楚云歌脸色大变,如同被雷击中一般,一把将她推开,仿佛推开一个烫手的山芋。他几步上前挡在我面前,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明月!住手!她是乳母,曾哺育我外甥,对侯府有功!你怎能因一时之气便要取她性命!”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焦急与愤怒,似乎在责怪我过于冲动。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
“哦?”我轻笑一声,那笑声清脆而冰冷,凤冠上的流苏随之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声响。“一时之气?”
“侯爷以为,我是因一时之气才如此行事?”我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气中却透露出一丝嘲讽与不屑。
我缓缓站起身,红裙如血河般铺展开来,那鲜艳的红色仿佛是我内心的愤怒在燃烧。
“大婚之夜,你在别院与乳母共饮交杯酒,留我一人独守空房。”我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孤独而凄凉的夜晚,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与愤怒。“那夜,我独自坐在婚房中,望着那燃烧的红烛,心中满是期待与忐忑。可你呢?却与那个奴妇在别院中欢声笑语,将我置于何地?”
“天未亮,你便带人闯入我房中,上演一出‘醉酒误事’的戏码。”我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厌恶。“你以为你那拙劣的表演能骗过我吗?你那眼神中的慌乱与心虚,早已出卖了你。”
“如今我依她所言,成全她的‘清白’,你反倒说我咄咄逼人?”我的声音虽不高,却字字如锋利的刀刃,割开层层虚伪的面纱,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那么,请问侯爷——”我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是真的喝醉了,还是你们本就相约月下,情难自禁?”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愤怒,我渴望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会让我更加痛苦。
楚云歌呼吸一滞,眼神瞬间闪躲,额角竟渗出细密的汗珠,那汗珠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仿佛是他内心慌乱的写照。
他沉默不语,仿佛被我的话语击中了要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可那一瞬的失态,已将所有谎言揭露无遗,让他的虚伪无处遁形。
王氏瘫倒在地,泪水与鼻涕混作一团,糊在脸上,显得格外狼狈。她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仿佛一只被吓破胆的兔子,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她原以为我会哭闹、会摔砸,然后被人劝着忍下这口气——这是世家贵女注定的命运。在她看来,世家贵女就应该逆来顺受,为了家族的荣誉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可她没有想到,我沈明月并非那种软弱可欺之人。
可我没有。我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冷冷地俯视着这场荒诞的闹剧。我的内心充满了坚定与决绝,对于这种虚伪的人和事,我绝不会妥协。
良久,楚云歌才勉强稳住心神,嗓音沙哑道:“明月……我确是醉了……王氏她……只是一时糊涂……你何必如此绝情!”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似乎希望我能放过王氏。
“绝情?”我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冷得让人心生寒意,仿佛冬日里的寒风,能穿透人的骨髓。
“原来,在侯爷眼中,我不过是个心狠手辣、善妒成性的妇人。”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悲哀,没想到在他心中,我竟是这样一个人。
我缓缓摘下凤冠,那金丝缠玉的重冠落在床沿,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仿佛是我内心的一声叹息。
“好。”
“既然侯爷觉得我咄咄逼人,这侯府主母之位,我弃了便是。”我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对于这个虚伪的地方,我已没有丝毫留恋。
楚云歌猛地仰起头,眸中惊怒翻涌,不可置信如潮水般漫上:“沈明月,你清楚自己在讲什么吗!”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愤怒与震惊。
“和离?”
“就为了这等微末之事,你竟要和我和离?!”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与愤怒,似乎无法理解我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端坐在主位之上,目光似冰刃,直直刺向他:“微末之事?”
“定北侯,这门婚事,乃是陛下亲赐的金玉良缘。”我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初陛下赐婚时的场景,那庄重而神圣的时刻,如今却变得如此荒诞。“我,身为护国公沈家的嫡出女儿,自幼研习礼法、诵读诗书,从未有辱家门风范。我沈家世代忠良,家风严谨,我又怎会做出有辱家门之事?”
“大婚当夜,红烛高燃未熄,你便将正妻弃于新房之中,翻墙越院,径直奔向偏厢,与府中一奴妇厮混至天色大亮。”我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与屈辱,那夜的经历如同噩梦一般,时刻萦绕在我心头。“你可还记得,那夜宫中赐下的合卺酒,还端端正正摆在案上,连杯中的酒都未曾饮尽?那合庺酒,本是我们夫妻共饮,象征着我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可你却如此轻易地抛弃了它,也抛弃了我。”
我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字字清晰入耳,如寒霜铺地,砸得楚云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不定。他的脸色如同调色盘一般,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显然是被我的话刺痛了内心。
他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微微张开,似要开口辩解,却又一时无言以对。他大约从未料到,我会如此刚强果决,如此不留丝毫转圜余地。在他的设想里,我沈明月,未来的定北侯夫人,必然会为了家族的荣耀,打落牙齿和血吞,至多私下里处处针对王氏,然后与他维持着表面的夫妻和睦之态。他以为我会像其他世家贵女一样,为了家族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可他大错特错了。
我沈家的人,从不自耗内力。我们只对外亮出锋芒。我们沈家的人,有着自己的骄傲与尊严,绝不会向虚伪与邪恶低头。
“来人。”陪嫁嬷嬷李妈妈立刻上前一步,垂首肃立,静候吩咐。她年过五旬,鬓发已染霜华,却是我母亲亲手调教出来的心腹之人,掌管沈家内务多年,行事老辣且果决。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沉稳与干练,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持我的名帖,回国公府。”我缓缓站起身来,外袍上的孔雀羽线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仿佛是我内心的愤怒在燃烧。“请我大哥,带上府中护卫,即刻前来。”我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就说,定北侯府门风沦丧,秽乱不堪,我沈明月要即刻和离,请他来接我回家。”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期待大哥能带我离开这个虚伪的地方。
话音落下,屋内顿时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害怕打破这紧张的氛围。
“另外,”我转身走向妆台,伸手打开紫檀木匣,从中取出一卷烫金册子,“将我带来的嫁妆单子拿出来,一件一件,给我清点得清清楚楚。”我的眼神中充满了认真与坚定,对于我的嫁妆,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染指。
“金器三百二十件,玉器四十八套,田契十二张,铺面十七处,另有宫中赏赐三十六项……”我翻开册子第一页,指尖轻轻划过墨迹未干的清单,心中涌起一股自豪之情。这些嫁妆,不仅是我沈家的财富,更是我沈家的颜面。
“少一分一毫,我都要问个究竟!”我的声音坚定而决绝,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我的决心。
“是,小姐!”李妈妈接过册子,眼神锐利如鹰,转身便匆匆离去。她的步伐坚定而有力,仿佛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
其余几个陪嫁丫鬟也迅速行动起来,有人去锁库房,有人去唤守夜婆子,动作整齐划一,竟似早已演练过千百遍一般。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忠诚,仿佛在告诉我,她们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支持我。
楚云歌彻底慌了神。他冲上前两步,声音陡然拔高:“站住!”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愤怒,仿佛害怕我会真的离开。
“唰!”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横移而出,正是我身边另一位嬷嬷——赵嬷嬷。她原是军中阵前医官之妻,丈夫战死后被沈家收留,性情刚烈如火,一手短刀使得出神入化,令人闻风丧胆。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冷酷与决绝,仿佛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
此刻她立于门前,灰布衣衫下藏着铁骨铮铮,眼神凌厉如刀:“侯爷,请自重。”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楚云歌脚步一顿,瞳孔微微收缩。他这才猛然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寻常的后宅争执吵闹。这是兵临城下,剑拔弩张。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
王氏瘫在地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她本以为,凭着侯爷平日对她的几分宠溺偏爱,只要演一出苦肉计,装作被正妻欺凌的模样,便可博得同情,甚至借机上位,成为侧室,日后步步高升,享尽荣华。她的心中充满了贪婪与野心,却没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新夫人,根本不屑于和她斗嘴、争宠、耍手段。她要的,是直接掀了这桌酒席,不玩了。她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与悔恨,后悔自己不该如此贪婪与虚伪。
“沈明月!”楚云歌双拳紧握,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般蠕动,“你非要把事情闹得这般不可收拾吗!你这么做,对你我、对沈家和侯府,能有什么好处!”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奈,似乎在责怪我破坏了他的计划。
我缓步走到窗前,伸手推开雕花木窗。夜风扑面而来,吹动我鬓边珠钗,叮当作响,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那哀愁中,既有对这段婚姻的失望,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庭院深处,几盏灯笼还在飘摇不定,那是他们昨夜欢好的痕迹,如今看来却如此刺眼。那刺眼的光芒,仿佛在嘲笑我的愚蠢与天真。
我冷笑一声,声音轻得像风,却重得压人心肺,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处?”
“能让我后半辈子不必与一个虚伪至极的男人和一个不知廉耻的奴妇共处一室,便是天大的好处。”我的心中充满了坚定与决绝,对于这样的生活,我已没有丝毫留恋。
我转过身,眸光如炬,直直地注视着他。
“至于沈家和侯府……”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语气坚定而决绝。
“我沈家的颜面,不是靠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换来的。”
“这尊荣与地位,是倚仗我父亲在北疆那片冰天雪地的雪原之上,断臂杀敌、浴血奋战,是靠我兄长三度冲入敌阵、血染战袍,凭借着一刀一枪,拼尽全力才挣来的。”
“而你——”
我缓缓抬起手,手指直直地指向他,指尖稳稳当当,好似磐石般坚定不移,没有丝毫颤抖。我的内心此刻满是愤怒与不屑,这个定北侯府,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你定北侯府,也配和我沈家谈颜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3
还不到半个时辰,远处街角突然响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好似汹涌的潮水一般,瞬间踏碎了京城深夜那如死水般的寂静。
铁甲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战鼓在耳边擂动,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起来。我站在院中,身上的嫁衣还未卸下,指尖冰凉得如同寒冰,可我的心却早已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这火中满是对定北侯府的愤怒与不甘。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边的寒意彻底吞噬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般破风而来——是我大哥,羽林卫副统领沈凌风。
他身着一身威风凛凛的玄铁重铠,外面披着一件猩红的大氅,肩甲上精心雕刻着护国公府独有的云雷纹,腰间佩剑虽未出鞘,却已隐隐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他身后两队亲兵整齐列阵而入,人人手中都紧握着长戟,目光如锋利的刀刃一般,脚步落地悄然无声,却好似有千钧之力,压得整个侯府都喘不过气来。
“大哥!”
我的声音轻得仿佛被一阵微风就能吹散,可那一声呼唤里,藏着多少委屈与不甘啊,只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那些委屈就像潮水一般,在我心底不断翻涌,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沈凌风大步流星地走来,靴底踩过青砖,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回响。他先是迅速地扫过我身上尚算完整的嫁衣,确认我安然无恙后,眼神才缓缓移向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王氏——她衣衫凌乱不堪,发髻散落得如同乱草一般,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癫狂与情欲,那模样狼狈至极。
再看楚云歌,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额角青筋暴起,好似一条条蚯蚓在蠕动,手中紧攥着半截断掉的玉簪,指节都泛白了,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沈凌风眸光瞬间一冷,眼底瞬间翻涌起滔天的怒焰,那怒焰仿佛要将整个定北侯府都燃烧殆尽。
“好一个定北侯。”他冷笑出声,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利刃划过寒冰,让人不寒而栗,“新婚之夜,竟与乳娘苟且于偏院,连礼都不拜完,也配称世家勋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楚云歌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怒,那眼神仿佛要将沈凌风生吞活剥了一般:“沈凌风!你带兵擅闯侯府,是要造反吗?!你就不怕陛下怪罪下来,让你沈家万劫不复!”
沈凌风终于缓缓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锁定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那弧度中满是不屑。
“造反?你还不配让我动用军令。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今日,我是奉父亲护国公之命,来接回我沈家的女儿。你定北侯府,休想再欺负我沈家之人。”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明月是国公府嫡女,陛下亲赐婚书,皇后亲手为她簪花。你们定北侯府,不敬新娘,辱我沈家,已是罪无可赦!今日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休想善罢甘休!”
话音落下,亲兵齐刷刷抽出佩刀,刀锋映着火光,寒芒四射,那寒芒仿佛要将整个侯府都笼罩其中。
侯府的家丁护院早已吓得缩在墙角,连呼吸都屏住了,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来杀身之祸。
这时,我的陪嫁嬷嬷捧着镶金楠木匣子上前,打开嫁妆名录,声音洪亮清晰地唱道:
“陛下御赐,东海明珠一对,完好无损,这可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
“皇后娘娘所赐,和田暖玉如意一柄,完好如初,这如意寓意吉祥,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国公府陪嫁,前朝大家山水画四幅,完好无缺,每一幅都是价值不菲的艺术珍品!”
“江南织造局贡缎百匹,金丝绣鸾凤呈祥被褥八套,完好无损,这被褥的绣工精湛,堪称一绝!”
每报一项,便有亲兵上前查验封箱,动作利落,井然有序,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
那些曾觊觎我嫁妆的管事婆子们,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箱子被贴上护国公府的封条,心头滴血也不敢吭声,她们的脸上满是懊悔与恐惧,生怕因为这件事而丢了性命。
围观的下人们交头接耳,窃语如潮,那声音虽然低,但却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让人心烦意乱。
“听说了吗?新郎官大婚当晚没进洞房,反倒钻了乳娘的屋子,这传出去可真是丢人现眼啊!”
“嘘——小点声!可别忘了,那位可是当朝副统领的亲妹妹!要是惹恼了沈家,我们可都没有好果子吃!”
王氏早已吓得昏死过去,口水顺着嘴角流下,一头花白的头发沾满了尘土,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两个粗使婆子像拖死猪一样将她拽出院子,她的鞋掉了,脚踝擦过石阶,留下一道血痕,那血痕在青石板上显得格外刺眼。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一丝怜悯,这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他们当初合谋陷害我、逼我签下“无子休书”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沈凌风走到我身边,解下身上那件染着风霜的猩红披风,轻轻裹住我的肩膀。那披风带着他身上的体温,布料尚存余温,带着战场上铁与血的气息,却让我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安全,仿佛有了依靠。
“明月,我们回家。”他说。那声音温柔而坚定,让我心中的委屈瞬间消散了许多。
我点点头,抬脚向前走去。每走一步,我都感觉自己在远离这个充满屈辱的地方。
走过楚云歌面前时,我忽然停下。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内心想法。
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中既有恨意,也有恐惧。那恨意仿佛要将我燃烧殆尽,那恐惧又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他的心。
“沈明月,你会后悔的。”他咬牙切齿,声音嘶哑,那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我微微侧头,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中满是不屑与自信:“后悔的,是你。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必将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迈过高高的门槛,踏入门外等候已久的马车。车帘落下那一刻,我透过缝隙回望——
那曾经象征荣耀与姻缘的喜字,已被风吹落一角,歪斜地挂在门楣上,像一张扭曲哭泣的脸,仿佛在诉说着这场荒唐的婚姻。
从此,我和定北侯府,恩断义绝,再无任何瓜葛。
4
正厅之中,父亲沈威端坐主位,一身素青常服,未着朝冠,也未披铠甲,可那自沙场千军万马中淬炼出的威压,早已深入骨髓,如同一种无形的力量,弥漫在整个正厅之中。仅一个眼神,便让满堂仆从低首屏息,大气都不敢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我跪在青砖之上,双膝微凉,那凉意顺着膝盖传遍全身,但我的声音却平稳如湖面无波:“今日大婚,楚云歌未入洞房,便携外室登门,当众羞辱于我。我当场递上和离书,以全沈家体面。我不能让沈家的名声因为他的恶行而受损。”
话音落下,厅中死寂,连烛火都仿佛凝滞了一瞬,那寂静的氛围让人感到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大哥沈凌风猛地一拳砸向紫檀桌,杯盏震落,碎瓷四溅,那声音在寂静的正厅中格外刺耳。“岂有此理!他楚云歌不过仗着祖荫,竟敢如此践踏我沈家尊严?明日我就上朝参他,求陛下削其爵、夺其权!让他知道得罪我沈家的下场!”他的脸上满是愤怒,那愤怒如同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一切都焚毁。
父亲依旧沉默,目光如刀,缓缓落在我脸上。那目光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让我感到一阵紧张。
“明月,”他终于开口,声如深谷寒泉,那声音低沉而有力,“你想怎么做?”
我抬眸迎视,不闪不避,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父亲,参他一本,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沈凌风怒极反笑:“你竟说这是便宜他?他辱的是你,是沈家,更是皇家赐婚的圣旨!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若不严惩,以后谁还会把皇家放在眼里!”
我轻轻摇头,指尖抚过袖口绣着的银线梅花,那梅花的纹路细腻而精美:“大哥,削爵罢官,不过是换个人执掌定北侯府。百年世家根系盘错,只需隐忍几年,便可东山再起。而我们……却永远背负‘因私怨打压政敌’的骂名。这对我们沈家的声誉会造成极大的损害,我们不能因小失大。”
父亲眼中掠过一丝微光,似暗夜中忽现星火,那星火虽然微弱,但却充满了希望。
我站起身,裙裾拂过冰冷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字一句道:“明日早朝,请父亲手捧先帝御赐丹书铁券,入宫觐见。”
“不是参奏楚云歌。”
“而是——请辞护国公之位。”
“什么?”沈凌风霍然起身,脸色骤变,那脸色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沉得可怕,“你要父亲辞官?这可是先帝亲封、三朝元老才有的殊荣!为了一个楚云歌,值得吗?这丹书铁券是我们沈家的荣耀,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大哥,”我轻声道,“父亲不是真要辞官。”
我转向父亲,声音清冷如雪后初阳:“您要做的,是向陛下请罪。”
“罪名是——教女无方。”
“您要说:臣未能训导幼女,致使其新婚当日遭夫家弃如敝履,皇家赐婚沦为笑谈。臣愧对天恩,愧对先帝托付,自觉无颜立于庙堂,恳请归还铁券,退居乡野。我们要以退为进,让陛下知道我们的决心。”
厅内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那声音在寂静的正厅中格外清晰。他们都被我的计划震惊了,没想到我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我继续道:“此举,将沈家置于‘受辱功臣’与‘主动请罪’之间。既显忠贞,又藏锋芒。我们要让陛下看到我们的忠诚,同时又不让陛下觉得我们在逼迫他。”
“届时,朝中必有大臣跳出来指责您小题大做,甚至言您挟兵权重压皇权。”
“可越是有人这般说,越能凸显楚云歌之狂悖——连国公之女、皇帝亲赐的婚事,他都敢公然践踏,岂非藐视天子?那些为他辩驳之人,无形中成了打陛下脸的帮凶。他们这是在自掘坟墓。”
“而军中宿将、边关将士听闻此事,谁不寒心?谁不愤慨?他们不会替楚家说话,只会问一句:若今日是我女儿,又当如何?他们也会为我们沈家鸣不平。”
我说至此处,声音渐扬,宛如金戈交鸣:“陛下纵然想息事宁人,也不得不顾及军心民心。他必须重罚楚云歌,以安功臣之心,以正皇家之威。这是陛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这一罚,不再是寻常政争,而是由天子亲下诏书,定罪‘蔑视皇婚、秽乱纲常、欺辱功臣之后’。”
“丹书铁券尚在,圣旨已下,百官见证——定北侯府百年清誉,就此崩塌,永世不得翻身!他们将为自己的恶行付出惨痛的代价,再也无法在京城立足。”
最后一字落地,厅中鸦雀无声。那寂静的氛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个人都沉浸在我的计划中,被我的计划所震撼。
烛影晃动,映照着每个人震惊的脸庞。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仿佛不敢相信我能想出如此周密的计划。
良久,父亲缓缓起身,一步步走来。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们的心上。
他粗糙的大手落在我的肩头,力道沉重,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度。那温度仿佛一股暖流,流遍我的全身。
“好。”
“不愧是我沈威的女儿。”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笑容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他转身望向门外夜空,目光如炬,仿佛已看见明日朝堂风云翻涌。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决心,仿佛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我沈家的女儿流的泪,没人能当成雨水抹去。”
“明日,我要让整个京城知道——谁若动我沈家一人,便是撼山。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沈家不是好欺负的。”
次日,庄严肃穆的大庆殿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百官依照各自的品级,整齐肃穆地站立在丹墀之下。他们身着蟒袍玉带,那华丽的服饰在晨光中闪烁着尊贵的光芒,可此刻殿内却鸦雀无声,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紧张与凝重。
皇帝李煜端坐在九龙盘绕的龙椅之上,那龙椅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他微微眯起眼睛,指尖轻轻叩击着扶手,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目光如深邃的渊潭,缓缓扫视着下方的群臣,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洞悉一切。
定北侯楚云歌静静地站立在文武官员的交界之处,他身着一身簇新的朝服,朝服上绣着银线麒麟,那麒麟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衣服上跃出。这身朝服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宛如一棵苍松。然而,那双藏在宽大广袖中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他的内心此刻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紧张、不安、惶恐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一夜未眠,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发生的场景。
昨夜,他的府中灯火通明,那明亮的灯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婢女们低声啜泣,那压抑的哭声仿佛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侍卫们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仿佛在守护着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唯有书房内,时不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那是他愤怒与焦虑的宣泄。他反复地在脑海中推演今日朝堂上的应对之策,心里盘算着,只等沈威出列参奏,便立刻伏地请罪,诚恳地承认自己酒后失德,误触婚仪。他还想着,再请几位老友联名陈情,或许能够换得轻罚。毕竟,谁会因为一个女子未圆房,就对一个世袭的侯爵进行重惩呢?这等所谓的“家事”,一旦传出去,恐怕只会沦为坊间的笑谈罢了。想到这里,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悄悄地抬眼,望向武将前列那位如铁塔般屹立的老将。
护国公沈威身披玄甲,外罩绛纱袍,那威严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他的须发如霜,面容沉静得如同古井里的水,没有一丝波澜。他站姿笔直,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楚云歌看着他,心里暗自揣测:昨夜那封血书、那声怒吼、那摔碎的茶盏,难道真的都只是一场幻梦吗?他心头微微一松,暗自思忖:终究还是一位顾全大局之人啊。
早朝按照惯例正式开启,礼部官员奏报春祭的相关事宜,那声音沉稳而庄重;兵部官员报告北境烽燧安稳的消息,让众人稍稍安心;户部官员陈述粮储丰盈的情况,仿佛在给大家吃下一颗定心丸……诸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眼看着司礼监太监已经捧起玉笏,准备宣“退朝”了。楚云歌紧绷的脊背终于稍稍松弛下来,额角渗出的冷汗早已被晨风悄然吹干,他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从一场紧张的战斗中解脱出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
“哐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
沈威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而出,他的靴底踏在金砖之上,那声音竟似擂鼓一般,震得人心发颤。他手中捧着一只紫檀木盒,那木盒漆面泛着幽幽的光,四角包着金,锁扣处镌刻着先帝御印的纹样,显得格外神秘而庄重。
百官们愕然回首,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沈威,连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与疑惑,不知道沈威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沈威行至丹墀中央,双膝缓缓跪地,重重地叩首!
“砰!”
一声闷响,仿佛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撞得人心发颤。
满殿顿时哗然起来,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谁人不知,护国公沈威乃是三朝元老,他曾跟随先帝血战雁门关,在那激烈的战斗中,他斩下敌酋的首级,高高地悬于马前,那英勇的身姿至今仍被人们传颂。更因为他功勋卓著,被赐予丹书铁券,享有见君不跪,入殿免拜的殊荣。而今,他竟然跪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煜霍然起身,身上的龙袍随风翻飞,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他大声说道:“爱卿快起!何事至此?”那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与疑惑。
沈威却并未起身,反而将紫檀木盒高举过顶,他的声音苍劲有力,如裂云穿石一般:“陛下,臣……有罪!”
盒盖缓缓掀开,一道赤金色光芒骤然迸现,刺得人眼睛生疼。那是一块通体乌黑、边缘镶金的铁券,其上以朱砂书写着三行大字:“子孙世袭,永享富贵;犯法非谋逆,皆可赦免。”
丹书铁券!
有人倒退半步,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有人掩口惊呼,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此物自先帝驾崩后再未现世,如今突然重现朝堂,这意味着什么呢?众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沈威仰首,眼中竟有泪光闪动,那泪光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委屈与无奈。“臣教女无方,致使小女沈昭容,新婚之夜独守空闺,夫婿避而不入,羞辱加身,几欲自尽!圣旨赐婚,天下共知!陛下亲点良缘,本为安抚边疆、联结忠良!然定北侯楚云歌,竟以酒醉为由,弃礼法于不顾,蔑视天恩若草芥!臣身为国公,不能正家,何以治军?何以镇边?今日,臣愿交还丹书铁券,辞去一切官职爵位,请归故里,终老山林!”
话音落下,殿内死寂一片,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目光,如刀锋般齐刷刷地刺向楚云歌。楚云歌只觉得那些目光如同一把把利刃,割得他浑身生疼。他面色惨白如纸,四肢僵冷得仿佛失去了知觉,喉头一阵腥甜,几乎要呕出胆汁来。他心里清楚,这不是普通的参奏,不是简单的弹劾,而是沈威以一生功名、家族荣辱为祭,将他狠狠地钉上了耻辱柱!沈威根本不怕他反击,不怕他狡辩,因为他已用“告老还乡”四个字,把整个朝廷逼到了悬崖边上——你要保我,就得惩他;你要纵他,就得负我!
李煜的脸色早已阴云密布,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他的指尖捏得龙椅扶手咯咯作响,仿佛要将那扶手捏碎一般。他缓缓站起,冕旒轻晃,目光如寒刃一般,仿佛能剜骨削肉。“定北侯。”声音不高,却压得整座大殿喘不过气来。
“护国公所言,是否属实?”
楚云歌双膝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金砖之上,额头狠狠地紧贴地面,冷汗顺着鬓角急速滑落,瞬间浸湿了衣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树叶。大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鸦雀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陛下,臣……臣罪该万死!”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几乎不成完整音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与悔恨,恨自己当初为何如此糊涂。“臣昨夜贪杯多饮了几盏,醉后丧失了德行,才……才做出那等糊涂之事。”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惶恐不安与苦苦哀求,那眼神仿佛在向李煜诉说着自己的无奈与委屈,“臣绝非有意怠慢国公府的千金,更不敢有丝毫冒犯天威之举啊!”他死死地咬住“醉酒”这两个字,妄图以此掩盖那不堪回首、令人作呕的丑恶行径,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李煜能够相信他的谎言。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且有力的脚步声自文官列中缓缓传来。那脚步声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让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投了过去。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承不紧不慢地缓步出班,蟒袍拖曳在地,发出沙沙的声响,玉带随着步伐轻轻作响,仿佛在演奏着一曲独特的乐章。他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一股令人敬畏的凛然正气,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虚伪与谎言,乃是朝中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之言官”。
“陛下,臣有奏本要呈。”刘承的声音洪亮,字字如洪钟般响亮,在大殿里回荡着。
群臣纷纷侧目,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猜测——刘承与护国公沈威向来政见不合,今日他挺身而出,必定是为楚云歌开脱罪责无疑。众人都在心里暗暗揣测着刘承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定北侯虽有失德之行为,然而追究其根源,不过是酒后乱了性,实在是家宅之中的私事罢了。”刘承声音洪亮,字字如洪钟般响亮,仿佛要让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他的观点,“护国公乃国家的栋梁之材,对社稷有着莫大的功劳,岂能因为这等琐碎的家务之事,便动不动就以辞官来要挟陛下?”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般扫过沈威低垂的身影,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依臣之见,此举不但不符合礼法规范,更有挟功劳逼迫君主的嫌疑!”
话音尚未落下,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附和的声音。
“刘御史所言甚是!后宅之事,怎能搅乱朝廷的纲纪?”一名翰林学士振袖而出,义愤填膺,那激昂的神情仿佛要为正义而战。
“护国公劳苦功高,然而也不能倚仗功劳而骄傲自满,凌驾于律法之上啊!”另一名御史紧随其后,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讥讽之意,那语气仿佛在嘲笑沈威的不识时务。
楚云歌听着这些声援之声,心头猛地一松,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救命浮木。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心里暗自庆幸:对!就是这样!只要将此事定性为“家事”,再把沈威塑造成“以退为进”的权臣,皇帝为了制衡朝廷局势,断然不会对他施以重罚。他悄悄地抬眼,望向龙椅上的帝王——那人端坐不动,面容隐藏在蟠龙金柱的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神色。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不知道李煜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而,谁都没有留意到,一直跪伏在地的沈威,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极为淡薄的冷笑。那冷笑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深意,让人不寒而栗。只听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呵呵……后宅小事?”
他慢慢地抬起头,苍老的脸庞上沟壑纵横,那一道道皱纹仿佛记录着他一生的沧桑。一双浑浊的老眼竟泛着泪光,仿佛被人剜去了心口一块肉,那泪光中饱含着痛苦与无奈。“刘御史,各位同僚。”
他环视满殿的衮衮诸公,一字一句,如同刀刻斧凿般清晰:“老夫斗胆请教——”
“若一个人真的醉到人事不省、烂醉如泥的程度,可还有力气起身穿衣?更别说……行房之事?”
此言一出,整座大殿仿佛被人瞬间抽尽了空气。几名方才还慷慨激昂陈词的官员,脸色骤变,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尴尬与惶恐的神情,意识到自己的言论是多么的荒谬。
楚云歌浑身猛地一震,如遭雷击一般。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那句“醉酒”,竟是最为拙劣的谎言。昨夜自己分明神志清醒,甚至还记得她挣扎时腕上银镯叮当作响的清脆声音……那声音仿佛还在他的耳边回荡,刺痛着他的心。而沈威,早已将一切洞悉无遗。此刻,不只是他在接受审问——更是他背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在帝王眼前,被剥开了最后一层遮羞的面纱。
7
沈威的话语戛然而止,仿若一道凌厉惊雷在死寂的大殿轰然炸响,那激荡的余音在雕梁画栋间来回冲撞,许久都未曾消散。
那看似细微如丝的话语,却蕴含着千钧般的磅礴之力,径直刺向楚云歌最为脆弱、最不堪触碰的隐秘之处——他满心惶恐,根本无法辩驳,甚至连辩驳的勇气都丧失殆尽。
几位太医署的老医正,垂首静静地伫立在班列之中,指尖微微颤抖,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酒入肝脾之后,若神志昏乱、意识模糊,又怎可能行事?若能行房事,必然是有知觉的;若有知觉,那便说明是清醒的!
这浅显易懂的道理,莫说三岁小儿,满朝的文武大臣又有谁不明白?
可他们皆不敢言语,唯恐祸从口出,给自己招来无端灾祸。
唯有沈威,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脊背挺直得好似苍松,目光明亮灼灼似炬火,步步紧逼,没有丝毫退让的迹象。
“护国公……”刘承急忙出声,想要阻拦沈威,却被沈威猛地一抬手,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你且仔细听着!”沈威冷笑一声,那声音仿若裂帛般尖锐刺耳,“倘若真醉到人事不知、昏迷不醒的程度,瘫卧在床榻之上尚且不能,又何谈行那云雨之欢?!”
他猛然转身,衣袖如翻飞的云朵,带起一阵凛冽冷风,直直扑向楚云歌的面门。
“你说你醉了?”沈威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屋梁都微微颤动,“那你倒是告诉我——一个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的人,是如何走进别院、解开衣带、与人苟且偷欢的?!”
楚云歌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脸色瞬间由红转青,接着又由青转灰,额角渗出细密如珠的冷汗,顺着鬓边缓缓滑落,在下颌处凝成一滴,而后“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沈威步步紧逼,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仿佛要将天地都焚毁,“只是酒后失德?还是本就存心羞辱他人?!”
刘承见此情形,急忙从班列中出列,拱手作揖道:“护国公息怒!侯爷年少气盛,一时糊涂,误入了歧途,实在并非有意冒犯天恩,还望陛下念在他往日的功勋,宽宥他一二!”
“宽宥?”沈威仰头朝天大笑,那笑声悲怆而苍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哀怨,“新婚之夜,新娘头戴的凤冠霞帔都还未曾焐热,龙凤喜烛都还未曾燃尽,陛下亲赐的嫡妻独自守着空房,泪水浸湿了罗衾——而你口中‘一时糊涂’的定北侯,却在偏院与乳母私会,做出那等禽兽不如之事!”
他猛地跪地,叩首如捣蒜一般,额头重重撞击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而响亮的声音。
“陛下!此非家丑,实乃国耻啊!”
大殿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众人的呼吸声都仿佛被人狠狠掐断。
李煜端坐在龙椅之上,手中紧紧攥着玉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眉峰深深锁起,眸光阴沉得好似深不见底的深渊。
沈威缓缓抬起头,老泪纵横而下,然而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这桩婚事,是何人所赐?”
皇帝低声回应道:“朕。”
“正是如此!”沈威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生疼,“是陛下亲口许下的美好姻缘,是御笔朱批、礼部备案、百官共同见证的皇家赐婚!”
他环视着满殿的群臣,目光如锋利的刀刃:“这可不是寻常的联姻,这是天子酬谢功臣之举,是以公主之礼对待的殊荣!”
“可定北侯又是如何回报的?”
“他在洞房花烛夜,将皇后亲点的新妇弃之不顾,偷偷潜入别院,与一名曾哺乳其幼弟的奴妇行那苟且之事!”
“她不是妾室,不是婢女,是奴仆!是连族谱都不能录入、身份低贱之人!”
“而他,堂堂定北侯,朝廷的栋梁之才,竟在人生最为重要的一夜,选择了这样一个女人——而不是陛下为他精心选定的妻子!”
刘承踉跄着后退一步,嘴唇哆嗦个不停,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不是糊涂!”沈威猛然站起身来,须发皆张,好似愤怒的雄狮,“这是赤裸裸的蔑视!是对皇权的肆意践踏!是对天恩的公然嘲弄!”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天下人——皇帝赏赐的女子,还不如一个奶娘的胸脯能让他觉得香甜!”
“他打的,不是老臣的脸面!”
“他打的,是我女儿沈明月含泪苦守一夜的尊严!”
“他打的,是陛下面前那对燃烧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的龙凤烛所代表的威严!”
“他打的,是整个大周王朝的脸面!”
“此等行径,称之为欺君,又有何不可?!”
“称之为罔上,又有何冤枉?!”
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外忽然有一道惊雷滚滚而过,乌云迅速遮蔽了月亮,风雨即将来临。
楚云歌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煜终于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沙哑冰冷,好似寒铁出鞘一般:
“楚云歌,你,还有何话可说?”
来源:说梦听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