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能在这个点,凌晨两点,给我打电话的,除了我那个随时可能变身成周扒皮的老板王总,不会有第二个人。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煮一碗顶配版的辛拉面。
加了芝士片,午餐肉,还有一个溏心蛋。
这是我这个月以来,对自己最大方的时刻。
手机在桌上嗡嗡狂震,像一条被电击的鱼。
我没理。
能在这个点,凌晨两点,给我打电话的,除了我那个随时可能变身成周扒皮的老板王总,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最好是服务器被雷劈了。
我慢悠悠地夹起一片烫得刚好的午餐肉,塞进嘴里,幸福感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天灵盖。
手机终于不响了。
世界清净了。
我刚挑起一筷子裹满芝士的面,准备送入口中,那该死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操。
我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溏心蛋都震颤了一下。
划开接听键,我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陈驰!你在哪儿?!”
王总的声音尖利得像能划破玻璃,背景里是嘈杂的人声,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
“在家,睡觉,王总,这几点了我求求你……”
“睡你妈!出大事了!死人了!”
我脑子嗡的一下。
死人?
开什么玩笑。我们一个做游戏的公司,能死什么人?代码过劳死吗?那也该是我先死。
“王总,你喝多了吧?我这儿正……”
“别他妈废话!一个玩家,死在了我们的游戏仓里!”
我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掉进面汤里。
“什么?”
“一个叫‘孤狼’的玩家,在游戏里死亡的同一时间,现实里,心搏骤停!现在新闻都快压不住了!你,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公司!”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我愣在原地,看着面前这碗热气腾腾的辛拉面,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游戏仓,是我们公司主打产品,《幻境》的配套硬件。
一个全沉浸式的虚拟现实设备。
而我,陈驰,就是《幻境》的首席系统架构师。
简单来说,那个世界,是我亲手搭建的。
我用最快的速度套上衣服,冲下楼,钻进一辆网约车。
“师傅,去天启大厦,麻烦快点。”
凌晨的城市像一座钢铁坟墓,路灯拉出长长的、惨淡的光晕。
我的心跳得很快,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我们的神经接入技术是单向的,只读取大脑信号,将其转化为游戏指令。
它没有任何能力,向大脑,向人体,反向输出任何物理层面的信号。
别说导致死亡了,它连让你做个噩梦都费劲。
这是最底层的安全逻辑,是我写下第一行代码时就钉死的铁律。
一定是巧合。
对,就是巧合。
一个心脏病患者,玩游戏太激动,嘎了。然后他的家人为了讹钱,把锅甩给我们。
肯定是这样。
我一遍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像在念一段能辟邪的经。
但那股从脚底板升起的寒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公司灯火通明,亮得像个永不打烊的超市。
一进大门,我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前台围着一圈穿制服的警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张又陌生的味道。
我们公司的员工,一群平时只跟代码和咖啡打交道的宅男宅女,此刻都像受惊的鹌鹑,缩在各自的工位上,脸色煞白。
王总一看见我,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把将我拽了过去。
他那张平时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油汗,头发乱糟糟的,像个刚从赌桌上输光了家产的赌徒。
“陈驰,你可算来了!快,跟警察同志解释一下,我们的设备,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出这种问题!”
他指着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得像鹰的警察。
“李警官,这是我们的技术负责人,陈驰。所有技术问题,你问他,他最清楚!”
李警官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带任何温度。
“陈驰?”
我点了点头,喉咙有点干。
“跟我来一下。”
他转身朝一间空着的会议室走去。
我跟在后面,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押上审判席的犯人。
王总想跟进来,被门口一个年轻警察拦住了。
“不好意思,我们单独了解情况。”
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很低,冷风吹在我脖子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李警官示意我坐下,他自己则在我对面坐定,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姓名,年龄,职务。”
公式化的开场。
“陈驰,28岁,《幻境》首席系统架构师。”
“好,陈驰。”他抬起眼,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我心里所有的慌乱,“你们的那个……游戏仓,能杀人吗?”
问题直白得像一把刀。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警官,这不可能。我用我的职业生涯担保,我们的技术原理决定了,它不具备任何物理伤害能力。”
“原理?”他似乎对这个词很感兴趣,“你说说看。”
“我们的神经接入技术,本质上是一种高精度的脑电波‘读取’设备。它通过传感器捕捉用户大脑皮层的生物电信号,然后通过算法模型,将这些信号‘翻译’成游戏里的动作、指令。比如,你想象自己抬起手,传感器捕捉到这个意图,游戏里的角色就抬起手。”
我尽量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
“整个过程,是单向的。信息只从你的大脑流向机器,机器不会,也无法向你的大脑‘写入’任何东西。”
“也就是说,它不能电你一下,或者给你注射点什么?”
“绝对不能。它甚至没有这个硬件结构。它只是个‘读卡器’,不是‘刻录机’。”我打了个比方。
李警官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头也不抬地问:“那有没有可能,通过画面,或者声音,来刺激玩家?比如说,强光,噪音,导致他心脏病发作?”
“游戏内容我们有严格的审核机制,会规避可能诱发光敏性癫痫等疾病的视觉元素。而且,死者张伟,20岁,大学生,身体健康,没有心脏病史。”
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知道了死者的信息。
大概是在来的路上,无意识地刷到了相关的新闻推送。
李警官的笔停住了。
他再次抬起头,目光比刚才更加锐利。
“你好像对案情很了解。”
我的心猛地一沉。
操,说错话了。
“我……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新闻……”我解释道,声音有些干涩。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那十几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把你们游戏的所有后台数据,尤其是死者‘孤狼’的游戏日志,全部调出来,封存,交给我们。”
他终于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另外,从现在开始,你,以及你们整个核心开发团队,谁也不许离开本市,手机24小时开机,随传随到。”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
从会议室出来,王总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怎么样?怎么说?”
“让交数据,让随传随到。”我言简意赅。
王总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这下全完了……股价要跌停了……”
我没理他。
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不是股价。
我只想知道,张伟,那个叫“孤狼”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如果真的和我的游戏有关,那我的下半辈子,可能就要在无尽的愧疚和官司里度过了。
我径直走向我的工位。
我的团队成员都围了过来,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
“驰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们的设备真的会杀人吗?”
“网上都传疯了,说我们是黑科技夺命……”
“都闭嘴!”
我低吼了一声,世界瞬间安静了。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现在不是慌的时候。小赵,你跟我来。”
小赵,赵宇,我们团队最年轻的程序员,也是最有天赋的一个。脑子活,胆子大。
我把他叫到服务器机房。
巨大的服务器集群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绿色的指示灯在昏暗中闪烁,如同无数窥探的眼睛。
“驰哥,你叫我来这儿干嘛?警察不是要封存数据吗?”小赵有些不解。
“在他们封存之前,我们自己得先看一遍。”我压低声音,“我需要你,把‘孤狼’死亡前后半小时内,所有最原始、最底层的系统日志,给我复制一份出来。记住,要最原始的,没有经过任何格式化处理的。”
小赵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有些犹豫:“驰哥,这……这算不算妨碍司法?”
“算个屁。”我骂了一句,“我们是在自救!你觉得,等警察那帮连代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门外汉,从这堆数据里找出真相,得等到猴年马月?到时候公司早黄了,我们也都得滚蛋回家!”
“而且……”我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代码。代码不会说谎。”
小赵被我说服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驰哥,我干!”
趁着警察还在外面跟法务部门扯皮,小赵手指翻飞,在键盘上敲出一连串复杂的指令。
很快,一份加密的数据包,传到了我的私人云盘里。
做完这一切,我们像做贼一样,悄悄溜出了机房。
回到工位,我装作配合警察工作的样子,心里却像揣着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
折腾到天亮,警察总算带着封存的数据走了。
公司里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末日降临的气息。
王总宣布暂时放假,让大家回家等消息。
所有人都如蒙大赦,匆匆离开。
只有我,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里,关上门,拉上窗帘,打开了电脑。
那碗已经彻底凉透的辛拉面,还摆在桌上,芝士凝固了,溏心蛋的蛋黄也变成了暗淡的黄色。
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它倒进了垃圾桶。
现在,我只想搞清楚一件事。
那个叫“孤狼”的玩家,在我的世界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解压了那个数据包。
屏幕上,瞬间被无数行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数据流刷满。
这些,就是“孤狼”留在《幻境》里的最后痕迹。
我像一个法医,小心翼翼地剖析着这具由0和1构成的“数字尸体”。
时间、坐标、动作指令、环境数据、网络延迟、服务器负载……
一切都正常。
没有任何系统报错,没有任何硬件冲突。
我把时间轴拉到他死亡前的五分钟。
日志显示,当时“孤狼”正在游戏里的“遗忘之都”区域,和一个名叫“夜枭”的玩家进行PK。
这是一场很常规的玩家对战。
刀光剑影,技能释放,血量下降。
一切都符合游戏规则。
我甚至能通过数据,在脑海里复原出当时的战斗场面。
“孤狼”是个剑士,操作犀利,走位风骚。
“夜枭”是个法师,技能诡异,出手狠辣。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
直到最后一刻。
日志显示,“夜枭”释放了一个名为“灵魂虹吸”的技能。
这是一个高阶的暗影系法术,效果是持续抽取目标的生命值,并造成精神干扰效果,在玩家屏幕上产生扭曲、模糊的视觉特效。
这个技能的视觉效果,是我亲自审核通过的。
强度在安全阈值之内,绝对不可能诱发任何生理疾病。
“孤狼”中了这个技能。
他的血条开始迅速下降。
10%……5%……1%……
然后,归零。
游戏角色倒地,化作一团白光,等待复活。
几乎在同一时间,现实世界里,张伟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
一遍,两遍,十遍。
我把那几秒钟的数据,放大到毫秒级别,逐帧分析。
还是没有异常。
一切都完美得像教科书。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我的心底,刚刚升起一丝侥幸。
但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被一行极其微小、夹杂在海量正常数据流里的代码吸引了。
那是一段……非常奇怪的封包。
它不属于《幻境》的任何一个模块。
它的格式很诡异,像一个不速之客,悄无声息地混进了正常的通信协议里。
它出现的时间点,恰好是“灵魂虹吸”击中“孤狼”的那一刹那。
它的大小,只有几KB。
内容,是一串经过高度加密的乱码。
我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
直觉告诉我,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不是巧合。
这是谋杀。
一场……在虚拟世界里执行的,完美的,数字谋杀。
我立刻给小赵打了个电话。
“帮我查一个玩家,ID叫‘夜枭’。”
“驰哥,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了一个鬼。”我说,“我要把这个鬼,从我的代码里揪出来。”
接下来的两天,我几乎没合眼。
饿了就啃面包,渴了就喝凉水。
整个人像一台高速运转的CPU,所有的算力都用来破解那段该死的加密代码。
而小赵那边,也传来了关于“夜枭”的信息。
这个“夜枭”,在《幻境》里是个名人。
或者说,是臭名昭著。
他是个独行侠,技术顶尖,但最出名的,是他总能搞到一些游戏里不存在的“外挂”或者“MOD”。
比如,能让他穿墙的道具,能让他技能无CD的药水。
这些东西,都严重破坏了游戏平衡。
我们官方封禁过他好几次,但他总能换个账号,卷土重来。
像个打不死的蟑螂。
“驰哥,这个‘夜枭’,很可能认识一些黑客,或者他自己就是个黑客。他那些外挂,很多都是通过修改客户端数据实现的。”小赵在电话里说。
修改客户端?
我的心一动。
难道那个神秘的封包,是“夜枭”通过外挂植入的?
“他现在在哪儿?”我问。
“不知道。出事之后,他就再也没上过线,像是人间蒸发了。”
线索断了。
我烦躁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如果找不到“夜枭”,我就无法知道那个封包到底是什么,又是如何绕过我的防火墙,精准地发送给“孤狼”的。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李警官又找上了我。
这次,是在一家咖啡馆。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眶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尸检报告出来了。”他开门见山,“死者死于急性心肌梗死。但是,他的心脏非常健康,没有任何病变的迹象。”
“法医说,这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强行命令他的心脏停止跳动。”
李警官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你上次说的那个,你们的技术无法‘写入’信息,你还确定吗?”
我沉默了。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那个神秘的封包?
说我的系统可能存在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后门?
说一个黑客可能利用这个后门,发明了一种全新的杀人方式?
他会信吗?
他只会觉得我是个疯子,或者是在推卸责任。
“我确定。”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我们的技术,做不到。”
李警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怀疑。
“陈驰,我不管你的技术有多玄乎。现在死了一个人,活生生的人。如果这件事跟你们有关,你最好早点说出来。坦白,总比被我们查出来要好。”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
我坐在原地,手里的咖啡已经凉了。
我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
一边是警察的步步紧逼,一边是王总的疯狂催促,他只想让我赶紧发个公告,把责任撇清。
而我自己,则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行的瞎子,守着一个惊天的秘密,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我不能再等了。
找不到“夜枭”,我就自己去找线索。
我开始在各种游戏论坛、黑客社区里,疯狂地搜索关于《幻境》外挂的信息。
我伪装成一个想买外挂的小白,加了十几个所谓的“卖家”。
这些人,都油滑得像泥鳅。
一谈到核心技术,就含糊其辞,或者干脆把我拉黑。
整整一天,一无所获。
夜深了,我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感觉脑子都快烧干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灰色的头像,忽然闪动了起来。
那是我下午加的一个卖家,一直没理我。
他的ID很奇怪,叫“薛定谔的猫”。
“想买东西?”
他的第一句话,简单直接。
“是,大佬。我想买《幻境》的挂,功能强一点的。”我连忙回复,语气尽量谦卑。
“多强?”
“最好是……能影响到其他玩家的那种。”我试探着问。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那种东西,很贵。而且,不卖给新人。”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戏!
“大佬,钱不是问题。我很有诚意。我只是……在游戏里被人欺负惨了,想报复回来。”我开始胡编乱造。
“报复?”对方似乎笑了一下,“你想怎么报复?让他删号?还是……让他体验一下‘孤狼’的感觉?”
我的瞳孔,瞬间收缩。
他知道!
他知道“孤狼”!
我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大佬……你……你知道内幕?”
“内幕?”对方发来一个嘲讽的表情,“那不是内幕,那是个杰作。”
“‘夜枭’是你的人?”我追问。
“‘夜枭’只是个执行者。一个付了钱,拿到了工具的蠢货而已。”
“工具……”我喃喃自语,“那个加密封包,就是你的‘工具’?”
对方这次沉默了更久。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下线了。
“你不是来买东西的。”他终于回复,“你是谁?”
身份暴露了。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是《幻境》的创造者。”我一字一顿地打出这行字,“现在,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在我的世界里,杀人的。”
“哈哈哈哈……”
对方发来一长串的笑声。
“你的世界?陈驰,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你忘了我了吗?也对,像你这样平步青云的天才,怎么会记得一个被你踩在脚下的失败者。”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被我踩在脚下?失败者?
一个名字,猛地从我记忆的深处跳了出来。
林峰。
那个曾经和我一时瑜亮,却因为一次重大的技术事故而被公司开除的天才程序员。
那次事故,就是因为他,不顾我的反对,执意要在系统底层,加入一个未经测试的“超级权限”模块。
他声称,这个模块可以让系统拥有更高的自由度和可塑性。
而我,则认为那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个随时可能摧毁整个系统的巨大后门。
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
最终,王总选择了我,开除了他。
“林峰?”我试探着打出这个名字。
“看来你还没忘干净。”对方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毒,“没错,是我。”
“那个后门……你当年留下的后门,你没有删除?”
“删除?我为什么要删除?那是我留给自己的钥匙。一把可以随时回到‘我的世界’的钥匙。”
“陈驰,你以为你赢了吗?你用那些平庸、保守、毫无想象力的代码,搭建了一个无聊的笼子。而我,才是那个赋予它‘灵魂’的人!”
我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
疯子。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个封包,到底是什么?”我强忍着怒气问。
“想知道?可以。”林峰的语气充满了戏谑,“来我的世界,我亲自演示给你看。”
“今晚十二点,‘遗忘之都’的最高塔顶。我等你。”
“一个人来。如果你敢带上警察,或者任何人,我保证,会有下一个‘孤狼’出现。”
说完,他的头像就变成了灰色,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我瘫在椅子上,手脚冰凉。
林峰的邀请,就像一个魔鬼的契约。
去,我可能会死。
不去,他可能会杀了更多的人。
我没有选择。
我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
还有两个小时。
我没有报警。
林峰是个技术天才,也是个偏执狂。我毫不怀疑,他有能力监控我的网络,甚至监控我的行踪。
我不能拿更多无辜的人去冒险。
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还有小赵。
我给小赵打了个电话,用最快的语速,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的小赵,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驰哥……这……这是真的吗?林峰他……”
“是真的。”我打断他,“我现在需要你帮忙。你听我说……”
我交代给了小赵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一个需要我们两个人,在线上线下,完美配合的计划。
成败,在此一举。
挂掉电话,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闪烁,像一串虚假的珠宝。
我曾经以为,我创造的那个虚拟世界,是美好的,是安全的,是能带给人快乐的。
但现在我才知道,只要有人心的地方,就有黑暗。
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虚拟。
我穿上外套,拿上车钥匙。
临出门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我的房间。
那个我奋斗了无数个日夜,才换来的安身之所。
今晚,我可能回不来了。
我来到公司楼下的地下车库,找到了那台只在发布会上亮过相的,最高配的“至尊版”游戏仓。
它就静静地停放在那里,像一口精致的棺材。
我打开仓门,躺了进去。
冰冷的机械臂,自动为我戴上神经接入头盔。
眼前一黑。
几秒钟后,无数光点汇聚。
【欢迎来到《幻境》】
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但这一次,我听到的,却像是地狱的召唤。
我睁开眼。
眼前是宏伟的“天空之城”,玩家们熙熙攘攘,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
但我知道,在这片繁华的表象之下,藏着一个致命的病毒。
我调出地图,目标锁定:遗忘之都。
白光一闪,我被传送到了那座被战争和岁月侵蚀的废弃都市。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悲凉的气息。
我抬头望去。
在城市的中心,一座黑色的高塔,像一把利剑,直插云霄。
那就是我的目的地。
我没有丝毫犹豫,朝着高塔,奔跑而去。
一路上,我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我。
那是林峰的眼睛。
在这个被他植入了后门的世界里,他就是神。
我每走一步,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终于,我来到了塔下。
塔门紧闭,上面刻着复杂的魔法符文。
我伸出手,轻轻触碰。
【权限不足】
系统的提示冷冰冰的。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陈驰,欢迎来到我的杰作。”
是林峰。
他通过系统的管理员频道,直接对我说话。
“想上来吗?那就拿出你的本事。这座塔,是我专门为你设计的。每一层,都有一个‘惊喜’。”
话音刚落,巨大的塔门,缓缓打开。
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深吸一口气,迈了进去。
第一层,是迷宫。
无数条岔路,墙壁上闪烁着令人眩晕的光影。
这些光影的闪烁频率,非常诡异。
我立刻明白了。
这是林峰给我的第一个下马威。
他在模拟那个可以诱发生理不适的视觉攻击。
虽然在游戏里,它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但足以给玩家带来极大的精神压力。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光影。
我开始在脑海中,构建这座迷宫的俯瞰图。
我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
虽然林峰修改了它,但最底层的构架逻辑,依然是我写的。
所有的随机生成,都遵循着我设定的算法。
很快,一条正确的路径,在我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睁开眼,不再犹豫,朝着一个方向,坚定地跑去。
十分钟后,我找到了通往第二层的楼梯。
“有点意思。”
林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赞许,和更多的轻蔑。
“热身结束。接下来,该动真格的了。”
第二层,是一个巨大的角斗场。
场地的中央,站着一个全身覆盖着漆黑盔甲的怪物。
它的手中,握着一把燃烧着暗影火焰的巨斧。
【深渊领主 - 强化版】
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游戏里的一个顶级BOSS。
但它眼前这个,体型更大,气势更强。
很显然,林峰用他的“钥匙”,修改了BOSS的数据。
“打败它,你就能上来。”林峰的声音充满了恶意。
我没有武器。
我的账号,是一个没有任何装备的“裸号”。
“别急,我为你准备了礼物。”
随着他的话音,一把普通的铁剑,出现在我脚下。
用一把新手剑,去单挑一个被魔改过的顶级BOSS?
这根本不是考验,这是羞辱。
我握住剑柄。
冰冷的触感,让我稍微冷静了一些。
我不能硬拼。
我必须找到它的弱点。
深渊领主咆哮着朝我冲来,巨大的斧头带着呼啸的风声,当头劈下。
我狼狈地一个翻滚,躲开了攻击。
斧头砸在地上,整个角斗场都为之震颤。
我一边躲闪,一边飞速地分析着它的动作。
攻击模式、技能前摇、移动速度……
这些数据,在我的脑海里,迅速地被拆解,分析,重组。
我发现,林峰虽然强化了它的攻击和血量,但它的AI核心,并没有改变。
它依然遵循着我最初设定的行为逻辑。
在它每次释放完“三连劈”之后,会有一个长达1.5秒的硬直。
那就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开始刻意地引诱它使用“三连劈”。
一次,两次……
在它第三次劈砍落空的瞬间,我动了。
我像一道闪电,冲到它的身后,将手中的铁剑,用尽全力,刺向它盔甲的缝隙。
那是我在设计这个BOSS时,故意留下的一个“彩蛋”。
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绝对的弱点。
“噗嗤!”
铁剑没柄而入。
-9999999
一个天文数字般的伤害,从深渊领主的头顶冒出。
巨大的怪物,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轰然倒地,化作了漫天的数据碎片。
“不可能!”
林峰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和愤怒。
“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弱点?!”
我拔出剑,冷冷地看着上方的黑暗。
“因为这个世界,姓陈,不姓林。”
我一步步走上通往第三层的楼梯。
第三层,空无一物。
只有林峰的虚拟形象,静静地站在中央。
他穿着一身华丽的法师袍,手中握着一根镶嵌着巨大宝石的法杖。
和游戏里的“夜枭”,一模一样。
“我还是小看你了,陈驰。”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不过,到此为止了。”
“你真正的武器,不是BOSS,也不是迷宫。”我说,“是那个加密封包。是那个能杀人的代码。”
“没错。”他毫不掩饰地承认了,“你想知道它是什么吗?”
他举起法杖。
法杖的顶端,亮起一团幽暗的光芒。
“我叫它‘共鸣脉冲’。”
“我研究了人脑的生物电模型,发现了一个特定的频率。一个可以和脑干区域产生‘共鸣’的频率。”
“只要通过神经接入设备,向目标发送一段携带了这个特定频率的信号脉冲,就能瞬间干扰他的自主神经系统。让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所有生命体征,全部紊乱。”
“再加上‘灵魂虹吸’那个技能的视觉特效,作为一种精神催化剂……”
他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疯狂。
“砰!一个完美的,无法被追踪的,心搏骤停。”
“你就是个魔鬼。”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魔鬼?不。”他摇了摇头,“我是神。在这个世界里,我能决定任何人的生死。我才是真正的,造物主!”
“张伟,那个‘孤狼’,他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我怒吼道。
“无冤无仇?”林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怨恨,“他该死。所有沉迷在你这个虚假世界里的人,都该死!”
“我只是想做个实验,证明我的‘杰作’是有效的。而他,恰好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了‘夜枭’的面前。仅此而已。”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在他眼里,一条人命,不过是他实验里的一组数据。
“现在,轮到你了,陈驰。”
他将法杖对准了我。
“为你当年的傲慢和无知,付出代价吧。”
“在你死之前,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一步步,瓦解你创造的这个可悲的世界。”
他手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我知道,那就是“共鸣脉冲”。
一旦被它击中,我就会步上“孤狼”的后尘。
“你以为你赢定了吗,林峰?”
我忽然笑了起来。
林峰愣住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自负了。”我说,“你真以为,这个世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你留下了后门,没错。但你忘了,房子的主人,依然是我。”
就在他举起法杖,准备释放技能的那一刻。
我大喊一声:“小赵,动手!”
我的话音,是通过现实中的麦克风,喊出来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整个世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林峰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那团即将释放的法术光芒,正在迅速地消散。
“你做了什么?!”他惊恐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摊了摊手,“我只是……拔了你的网线。”
在现实世界里。
小赵,按照我的计划,在精确到秒的时间点,执行了一个指令。
一个我预先写好,并交给他保管的最高权限指令。
【T-KILL-SESSION: a7b3c9f1-e8d4-4f2b-8a1d-9c8e0b4a2f6d】
这个指令的目标,不是林峰的游戏账号。
而是他用来连接《幻境》的,那个隐藏的,非法的“后门”会话。
我通过和他交谈,一步步地诱导他,暴露出了他这个后门的数字指纹。
而在他准备对我发动攻击,将所有系统资源都调集起来的那一刻,他的防火墙,是最脆弱的。
小赵的指令,就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断了他和《幻境》服务器之间的所有连接。
林峰,被我关在了我的世界里。
“你……你……”
他惊慌失措地发现,他无法下线,无法使用任何管理员权限,甚至无法移动。
他成了一个被禁锢在原地的,最普通的玩家。
不,连普通玩家都不如。
他成了一个数字囚徒。
“结束了,林峰。”我看着他。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放我出去!”他疯狂地咆哮着。
我没有理他。
我转过身,朝着塔顶走去。
那里,有我设定的,整个游戏的最高权限控制台。
我走到控制台前,伸出手。
屏幕亮起。
【管理员:陈驰,欢迎回来】
我调出了林峰的账号信息,以及他那个“共鸣脉冲”的全部代码。
然后,我按下了“发送”键。
接收方,是李警官的加密邮箱。
做完这一切,我选择了一个选项。
【全服维护 - 立即执行】
整个世界,开始在我面前,一点点地分解,崩塌,化作最原始的0和1。
林峰的身体,也在数据流的冲刷下,逐渐变得透明,扭曲。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你以为你赢了?陈驰!你毁了它!你亲手毁了你的世界!”
“不。”我看着他,平静地说,“我只是在清理垃圾。”
白光吞噬了一切。
我摘下头盔,从游戏仓里坐了起来。
冰冷的空气,让我瞬间回到了现实。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创造了一个世界。
也亲手毁灭了它。
几天后。
林峰被捕。
在他家里的电脑上,警察找到了“共鸣脉冲”的完整代码,以及他准备进行下一次“实验”的名单。
我的那封邮件,成了铁证。
《幻境》的服务器被无限期关停。
公司股价一落千丈,濒临破产。
王总引咎辞职,据说背上了一屁股的债。
整个团队,解散了。
我成了那个“拯救”了无数潜在受害者,却也“杀死”了一款现象级游戏的英雄,或者说,罪人。
我收到了很多其他公司的offer,薪水高得吓人。
但我都拒绝了。
我辞了职,离开了这座我奋斗了多年的城市。
我找了一个靠海的小镇,租了一间能看到海的房子。
我不再碰代码,不再关心什么虚拟现实。
我每天做的,就是散步,看海,或者去码头上,看那些渔民,如何用最古老的方式,和大海搏斗。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老渔民,在修补一张破了的渔网。
他坐在一块礁石上,手指粗糙,但动作却无比的熟练和专注。
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满是皱纹的皮肤,泛着古铜色的光。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那张网,比我创造的任何一个虚拟世界,都要来得真实,和厚重。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大爷,这网,补起来费劲吧?”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费劲?哪有不费劲的活儿。”
“只要是人造的东西,就都会坏。坏了,就得修。”
“修不好呢?”我问。
他愣了一下,然后把补好的网,重新扔回了海里。
“修不好,就换张新的。”
他看着远处的海平面,悠悠地说。
“只要海还在,就不怕没鱼打。”
我看着那片蔚蓝的,无边无际的大海,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被掏空的地方,被什么东西,悄悄地填满了。
我的手机响了。
是小赵打来的。
“驰哥,你在哪儿呢?我跟几个兄弟,准备自己搞个小工作室,做点独立游戏。你……还回来吗?”
我握着电话,听着耳边熟悉的海浪声。
回来吗?
我不知道。
或许有一天,我会回去。
但不是现在。
在创造下一个世界之前,我需要先找回,我自己的那个。
来源:一往无前海浪feoMw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