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年我下放牛棚,认识一个哑巴,平反后我才知他是装的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1-18 00:09 1

摘要:是牲口的骚臭,人的汗臭,绝望的霉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一股脑儿搅和在一起,糊在你脸上,钻进你每个毛孔。

那股味儿,我记一辈子。

不是单纯的牛粪味,也不是烂草垛的酸味。

它是一种混合体。

是牲口的骚臭,人的汗臭,绝望的霉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一股脑儿搅和在一起,糊在你脸上,钻进你每个毛孔。

这就是我的“新家”。

71年,秋天,我,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因为我那当教授的爹写了几篇“有问题”的文章,被一纸文书,从北京发配到了这个叫“王家坳”的鬼地方。

罪名?“反动学术权威”的狗崽子。

接待我的是村里的小队长,王二麻子。

一张脸坑坑洼洼,跟月球表面似的,看谁都像欠他八百吊钱。

他斜着眼,吐了口浓痰,用黑乎乎的指甲指着村头那间破牛棚。

“以后,你就住这儿。”

“跟牛作伴,好好改造,洗心革面。”

我捏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我没说话。

说什么呢?跟他说我爸是冤枉的?跟他说我只是个读了几年书的学生?

没用。

在那个年代,道理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箱子的一个轮子在路上就颠掉了,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每响一声,都像在嘲笑我的狼狈。

牛棚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股浓烈的、能把人熏个跟头的味儿,瞬间就把我包围了。

里面黑黢黢的,只有几道光从墙壁的豁口里射进来,在空中照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我看见了牛。

两头老黄牛,眼神温顺又麻木,慢悠悠地嚼着草。

然后,我看见了他。

在牛棚最角落的草堆上,坐着一个人。

他缩着身子,很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布褂子。

头发很长,乱糟糟的,像一蓬枯草。

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脸。

王二麻子在我身后“嘿”了一声,带着十足的恶意。

“这儿还有个伴儿,是个哑巴。”

“也是个牛鬼蛇神,成分不好,具体啥事儿没人知道,反正送来的时候就不会说话了。”

“你们俩,正好凑一对儿。”

他砰地一声关上门,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光明和嘈杂的世界,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我站在原地,眼睛一时适应不了黑暗。

那个角落里的人,从头到尾,没动一下,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像个石雕。

我心里一阵发凉。

这就是我未来要一起生活的人?一个哑巴?

我把行李箱拖到离他最远的另一个角落,那儿的草垛相对还算干净。

我不想理他。

我谁都不想理。

我只想一个人待着,舔舐我的伤口。

晚上,送饭的是王二麻子的小舅子,一个叫“猴子”的瘦高个。

两个黑乎乎、硬得能当砖头使的窝窝头,一碗看不见米粒的稀汤,扔在一个破豁口的碗里。

猴子把碗“哐”地一声放在地上,像是喂狗。

“吃吧。”

我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得胃里像有把刀在搅。

我拿起一个窝窝头,狠狠咬了一口。

硌牙。

还带着一股子陈年霉味。

我差点吐出来,但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

我得活下去。

我瞥了一眼角落,那个哑巴也动了。

他默默地走过来,拿起另一个窝窝头和那碗汤,又默默地走回他的草堆。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只有衣服摩擦草垛的“沙沙”声。

他就那么坐着,小口小口地啃着窝窝頭,再喝一口汤。

动作很慢,甚至,带着点说不出的……斯文?

我一定是饿昏头了。

一个牛棚里的哑巴,哪来的斯文。

夜里,冷。

北方的秋夜,风跟刀子似的,从墙壁的每个缝隙里钻进来。

我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套在身上,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牛棚里的牛偶尔“哞”一声,声音悠长,显得这里更加空旷和凄凉。

我听见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是那个哑巴。

他似乎也冻得不轻。

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戚。

管他是不是哑巴,现在,这间破牛棚里,我们是唯一的同类。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机械的重复。

天不亮就起床,跟着村里人下地干活。

我是个学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拿起锄头的手都在抖。

王二麻子就跟在我屁股后面,变着法儿地骂。

“没用的东西!”

“读书读傻了吧?连个地都不会刨!”

“你爹那种货色,能教出什么好玩意儿!”

村里其他人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里有同情,有麻木,但更多的是疏离。

没人敢跟我走近。

那个哑巴,也一样干活。

但他干的是牛棚的活,清理牛粪,铡草,喂牛。

他干活很利索,一把大扫帚在他手里,使得像是练过武功。

他从来不看我,也不看任何人。

他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一次,我实在累得不行,扶着锄头柄直喘粗气,眼前阵阵发黑。

王二麻子一脚踹在我腿肚子上。

“装死呢?”

我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手掌被地上的石子划破了,鲜血直流。

我趴在地上,屈辱和疼痛一起涌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但我忍住了。

我不能哭。

哭了,就是认输。

就在这时,我看见那个哑巴挑着两大桶牛粪,从我身边走过。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他的视线,似乎在我流血的手上停留了一秒。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挑着担子走远了。

晚上,我缩在草堆里,手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我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个哑"巴朝我走了过来。

我警惕地看着他。

黑暗中,他蹲在我面前,递过来一个东西。

我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清了。

是一片洗干净的、宽大的植物叶子,上面还带着点湿气。

叶子中间,搗烂了一小撮绿色的草药。

我愣住了。

他指了指我的手,又指了指那片叶子。

意思是,让我敷上。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草药,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想害我。

但在那双浑浊却平静的眼睛注视下,我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他没多停留,转身又回到了他的角落。

我把那草药敷在伤口上,冰冰凉涼的,疼痛感竟然真的缓解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伤口已经不那么红肿了。

我看着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我开始偷偷观察他。

他年纪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但头发已经花白。

脸上的皱纹很深,像刀刻上去的。

但他的手,很稳。

无论是铡草,还是编草绳,都透着一股子精准和力量。

他不像个普通的农民。

农民的手,因为常年干粗活,会有关节粗大、变形的问题。

他的手虽然粗糙,但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还有他的眼睛。

大多数时候,他的眼神是放空的,麻木的。

但偶尔,在他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比如看着夕阳,或者看着牛棚顶上那个小小的天窗时,他的眼睛里会流露出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那是一种极深的、化不开的忧郁,还夹杂着一丝……锐利。

就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

有一次批斗会,全村人都要参加。

我和哑巴自然也被押着,跪在戏台的最前面。

胸前挂着牌子。

我的牌子上写着:“反动学术权威的狗崽子”。

他的牌子上只写了两个字:“坏分子”。

王二麻子在台上唾沫横飞,列举着我的“罪状”。

无非就是我爹写了什么,我看了什么“禁书”。

下面的人跟着喊口号。

“打倒XXX!”

声音震天。

我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

不是羞愧,是愤怒。

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被一群人围观。

突然,一个半大的孩子,从人群里冲出来,捡起一块泥巴,朝我扔了过来。

泥巴砸在我脸上,又脏又臭。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泥块、小石子,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

我咬着牙,浑身都在抖。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我前面。

是那个哑巴。

他张开双臂,用他那瘦弱的身体,把我护在身后。

泥块和石子,全都砸在了他的背上。

他一声不吭。

像一座山。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王二麻子在台上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你个哑巴!找死啊!给我滚开!”

哑巴没动。

他就那么站着,背对着我,面对着所有的人。

王二馬子气急败坏,从台上跳下来,一脚踹在哑巴的腰上。

哑巴闷哼一声,踉跄了一下,但还是没倒下。

他又踹了一脚。

哑巴的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我疯了。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站起来,一把推开王二麻子。

“不准打他!”我吼道。

全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

这个平时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狗崽子”,居然敢反抗?

王二麻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反了!反了你了!”

他挥起拳头就要朝我脸上打。

拳头在半空中停住了。

哑巴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这才发现,哑巴的力气大得惊人。

王二麻子一米八的个子,壮得像头牛,手腕被他捏住,竟然动弹不得,脸都憋红了。

“你……你个哑巴……放手!”王二麻子又惊又怒。

哑巴没放。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二麻子。

那不是我平时看到的麻木和空洞。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杀气的眼神。

就像狼。

王二麻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竟然有点慫了。

周围的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镇住了。

僵持了几秒钟,哑巴缓缓地松开了手。

王二麻子像是得了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后了好几步。

他指着我们俩,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批斗会,就这么不了了之。

回到牛棚,我看着他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心里堵得难受。

我从我的破箱子里,翻出一小瓶红花油。

这是我妈偷偷塞给我的,我一直没舍得用。

我走到他面前,把瓶子递给他。

他看了我一眼,没接。

“你转过去,”我说,“我帮你擦。”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地转过了身,脱掉了那件破褂子。

他的背,瘦得能看见一根根肋骨。

新伤旧伤,縱橫交錯,像一张恐怖的地图。

我的手有点抖。

我把红花油倒在手心,搓热了,轻轻地按在他的伤处。

他身体猛地一僵。

“很疼?”我问。

他摇了摇头。

那是我第一次,和他有这么近的接触。

我能感觉到他皮膚下紧绷的肌肉,和他极力压抑的呼吸。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轻声问。

他没有回答。

“你……一直都不会说话吗?”

他还是沉默。

我叹了口气,不再问了。

擦完药,我把衣服递给他。

“谢谢你。”我说。

他穿衣服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摇头是“不客气”的意思,还是别的什么。

从那天起,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们不再是两个活在各自孤岛上的人。

虽然他还是不说话,但我会主动跟他说很多话。

我说我北京的家,说我爸的书房,说长安街的自行车洪流,说学校里的白杨树。

他总是静静地听着。

有时候,他会用一些简单的手势回应我。

我指着天上的月亮,跟他说苏东坡的词。

他会伸出手指,在地上画一个圆。

我知道,他听懂了。

冬天来了。

牛棚四处漏风,比冰窖还冷。

我和他 huddled together,靠着牛身上散发的热气取暖。

我们把所有的干草都堆在一起,弄成一个大通铺。

夜里,我常常被冻醒。

有一次,我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把什么东西盖在了我身上。

我睁开眼,发现是他把他那件唯一的、稍微厚实一点的破棉袄,盖在了我的身上。

他自己只穿着单薄的褂子,蜷缩在一旁,冻得嘴唇发紫。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我把棉袄推回去。

他不要。

我们俩就在那儿推来推去。

最后,我没办法,把棉袄撕成了两半。

“一人一半,谁也别争。”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了一丝笑意。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笑。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我看清了。

那笑容,很温暖。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过去。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

我帮他认一些他不认识的草药,他教我怎么辨别风向,怎么看天气。

他会用树枝在地上画画,画山,画鸟,画一些我看不懂的符号。

我发现他懂的特别多。

他懂农活,懂草药,甚至懂一些基本的物理原理。

有一次牛棚的门闩坏了,他三下五除二,用一小截木头和一个楔子,就做成了一个新的,比原来的还好用。

我越来越好奇。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真的是个哑巴吗?

我试探过他。

有一次,我故意在他背后大喊一声。

他毫无反应。

我又在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把一个铜盆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好像,真的又聋又哑。

可是,一个又聋又啞的人,怎么会有那样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76年,伟人逝世的消息传来时,整个王家坳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那天晚上,我看见哑巴一个人坐在牛棚门口,望着北京的方向。

他坐了很久很久。

月光洒在他身上,把他拉成一个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我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我以为我听错了。

但那声音,确实是从他那个方向传来的。

我心里一动。

但我没敢过去问。

我怕打破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

我怕我的猜疑,会把他推得更远。

很快,更大的风暴来了。

“四人帮”倒台了。

消息像春雷一样,炸响在沉寂的大地上。

村里的大喇叭,一天到晚都在播放中央的文件。

气氛一天天在变。

王二麻子最近见了我,不再骂骂咧咧,甚至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心里燃起了希望。

我开始写申诉材料,一封一封地往县里、市里寄。

我相信,我爸的问题很快就能澄清。

我也能回家了。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哑巴。

他听完,只是点了点头。

脸上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等我平反了,”我抓住他的手,认真地说,“我一定想办法帮你。”

“你不是坏人,我知道。”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他抽回手,走到草堆旁,从最底下掏出一个油纸包。

包得很仔细,一层又一层。

打开来,里面是一块小小的、雕刻好的木头。

雕的是一只鹰。

翅膀张开,眼神锐利,栩栩如生。

他把木雕塞到我手里。

我愣住了。

“给我的?”

他点点头。

我鼻子一酸。

这是他身上,唯一看起来值钱的东西。

也许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我不能要。”我推回去。

他却很固执,把我的手合上,紧紧握住。

然后,他指了指鹰,又指了指天空。

我明白了。

他希望我像鹰一样,展翅高飞,重获自由。

我紧紧地攥着那只木鹰,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老哥……”我哽咽着,第一次这么称呼他,“你多保重。”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是我记忆中,他对我最亲昵的动作。

终于,我的平反通知下来了。

一张盖着红彤彤大印的公文。

我自由了。

村里派了一辆拖拉机送我去县城。

临走前,我去找他告别。

牛棚里,他正在喂牛。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沉默,那么瘦弱。

“我走了。”我说。

他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看着我。

“我回北京后,会马上找人打听你的事,一定把你弄出去。”

他点点头。

“你……保重。”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我转身要走。

“等等。”

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那声音,有点沙哑,有点陌生,但清晰无比。

我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是他。

是那个哑巴。

他正看着我,嘴唇微微动着。

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

“你……你……”我指着他,舌頭都打结了。

他看着我震惊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又复杂的笑容。

“小陈,”他说,声音因为太久没说话而显得有些干涩,但字正腔圆,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路上小心。”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静止了。

牛棚里的牛还在慢悠悠地嚼草。

空气中的尘埃还在飞舞。

一切都没有变。

但一切都变了。

他会说话。

他一直都会说话。

我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看着他。

震惊,愤怒,疑惑,委屈……各种情绪在我胸中翻江倒hǎi。

我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我跟一个“哑巴”掏心掏肺了五年,结果他是个演员?

他把我当什么了?观众吗?

“你……”我的声音都在抖,“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de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歉意。

“对不起。”他低声说,“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那是什么?”我 casi 吼出来,“是觉得耍我很好玩吗?”

他沉默了。

牛棚外的拖拉机“突突突”地响起来,催促着我。

王二麻子在外面喊:“走了!车不等人!”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要装哑巴?

但时间不等人。

我最终什么也没问。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牛棚。

我怕我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坐上拖拉机,王家坳的土路越来越远,牛棚的影子越来越小。

我的心里,却一点都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

只有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愤怒和茫然。

那只木雕的鹰,被我紧紧地攥在手心,几乎要嵌进肉里。

回到北京,恍如隔世。

父母早已平反,搬回了原来的家。

看到我回来,他们抱着我,老泪纵横。

我瘦了,黑了,也沉默了许多。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重新适应城市的生活。

我重新回到大学,完成了中断的学业。

毕业后,我进了国家一家部委工作。

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但我心里,始终有一个结。

那个牛棚,那个“哑巴”,那句“路上小心”。

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试图打听过他的消息。

我托人去王家坳问过。

得到的消息是,在我走后没多久,他也被人接走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谁。

他就那么神秘地来,又神秘地消失了。

我甚至怀疑,那五年的经历,是不是我的一场梦。

但手心里那只木鹰的触感,是那么真实。

我把它放在我的书桌上,抬头就能看见。

它时时刻刻提醒我,那段岁月,那个人,是真实存在过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的愤怒慢慢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疑惑。

在那个黑白颠倒的年代,一个人,要有多大的毅力和智慧,才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又聋又哑的“坏分子”,在牛棚里蛰伏那么多年?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在躲避什么?

他帮我,是出于同情,还是一种策略?

这些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

转眼,十年过去了。

80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

我也从一个青涩的科员,成长为一个处级干部。

因为工作关系,我经常需要接触一些高级别的专家和领导。

有一次,我陪同部里的领导,去参加一个关于国家重点科研项目的论证会。

会议的级别很高,与会的都是国内顶尖的科学家和相关领域的负责人。

我坐在后排,负责做会议记录。

会议开始,主持人介绍与会的首席专家。

“下面,我们欢迎我们项目的总工程师,顾衍,顾老,为我们介绍项目情况。”

掌声响起。

一个身影从主席台中央站了起来。

他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

穿着一身合体的中山装,身板挺得笔直。

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温和而睿智。

他走到发言席前,扶了扶话筒。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

当他的目光和我相遇时,我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他。

是他!

虽然容貌变了很多,虽然气质天差地别。

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麻木、空洞,却在某个瞬间会透出狼一样锐利的眼睛。

就是他!牛棚里的那个“哑巴”!

顾衍……原来他叫顾衍。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血液冲上头顶。

我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都向我看来。

我赶紧低下头,假装捡笔,掩饰我的失态。

我的脑子乱极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总工程师?顾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钟,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迅速恢复了平静。

他开始做报告。

他的声音,沉稳、清晰、富有逻辑。

和十年前在牛棚里那句沙哑的“路上小心”,已经完全不同。

但他说话的语调,那种不疾不徐的节奏感,我认得。

那一个小时的报告,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满脑子都是牛棚里的草垛,地上的窝窝头,和他雕刻的那只木鹰。

会议结束后,有一个茶歇。

我端着一杯茶,站在角落里,心乱如麻。

我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和他相认。

相认了,说什么?

质问他当年的欺骗?还是感谢他当年的照顾?

好像都不合适。

我们现在的身份,太悬殊了。

他是一个国家级项目的总工程师,是人人尊敬的“顾老”。

而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干部。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工作人员走到我身边。

“是陈处长吗?”

“啊,是我。”

“顾老请您过去一下。”

我心里一紧。

他还是要见我。

我跟着工作人员,穿过人群,走到了一个休息室门口。

工作人员帮我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带上门退了出去。

休息室里,只有顾衍一个人。

他摘下了眼镜,正在用一块绒布慢慢擦拭着。

“坐吧。”他说。

我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离他很远。

他放下眼镜,给我倒了一杯水。

“小陈,”他看着我,叫的还是当年的称呼,“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也……我也没想到,顾老。”我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沧桑。

“还叫我顾老?当年在牛棚,你可是叫我‘老哥’的。”

我脸上一热。

“当年……我不知道……”

“我知道。”他打断了我,“是我的不对,瞒了你那么久。”

他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

“有些事,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解释一下。”

“我洗耳恭听。”我坐直了身体。

“你当年,是不是很恨我?”他问。

我沉默了。

我该怎么回答?

说恨?好像又没有那么强烈。

说不恨?那当年的委屈和被愚弄的感觉又算什么?

“我只是……不明白。”我选择了最真实的答案。

他点点头,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

“你还记得你父亲是因为什么进去的吗?”他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因为……他写了一些关于古代水利工程的文章,里面的一些观点,被认为是‘影射现实,含沙射影’。”

“没错,”顾衍的眼神变得深邃,“你父亲是个正直的学者。但他不知道,他研究的那些东西,碰到了一个当时正在秘密进行的、关系到国家命脉的国防工程。”

我愣住了。

“那个工程,代号‘713’,”顾衍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就是那个工程的技术总负责人。”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60年代末,国际形势紧张。我们接到任务,要在西北的戈壁深处,建造一个极其复杂的地下防御工事。工程难度极大,涉及到水文、地质、物理等多个领域。我是学核物理出身的,但也被抽调过去,负责总体设计。”

“工程是最高机密。但当时,内部的斗争已经开始白热化。我们这些搞技术的,成了首当其冲的目标。很多人被审查,被隔离。项目一度停滞。”

“我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我手里掌握着整个‘713’工程的核心数据和图纸。这些东西,一旦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或者因为我‘出事’而中断,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能出事。但我也知道,我躲不过去。”

“所以,我只能选择一条最危险,也最安全的的路。”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金蝉脱壳,人间蒸发。”

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利用一次去外地勘探的机会,制造了一场‘意外’。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尸骨无存。然后,我换了个身份,一个成分不好、有点历史问题的‘坏分子’,被‘发配’到了王家坳。”

“为什么是王家坳?”

“因为那里足够偏僻,足够落后,足够没人关注。也因为……那里离‘713’工程的某个秘密通讯中继站,足够近。”

“至于装聋作哑……”他苦笑了一下,“那是最好的保护色。一个没有威胁的、边缘化的、被遗忘的人,才最不容易引起注意。在那个年代,说多错多,只有死人和哑巴,才不会犯错误。”

我全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懂那么多东西,为什么会有那样一双不属于农民的眼睛,为什么会有那样惊人的力量和沉稳。

他不是在演戏。

他是在用生命,下一盘大棋。

“那你……为什么帮我?”我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你不怕暴露吗?”

他沉默了片刻。

“一开始,我确实对你很警惕。一个从北京来的大学生,太扎眼了。”

“但我观察了你很久。你虽然年轻,有點少爷脾气,但你骨子里,和你父亲一样,是善良的,正直的。”

“你会在批斗会上,为一个‘哑巴’挺身而出。”

“你会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把唯一的棉袄分我一半。”

“你会在自己前途未卜的时候,还想着要‘捞’我出去。”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温暖的东西。

“小陈,在那个冰冷的地方,你给了我一丝人性的温度。我帮你,一开始或许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我觉得你不会出卖我。但后来……是真心的。”

“我们是同一类人,只是你比我年轻,比我幸运。”

我的眼眶湿润了。

原来,在我把他当成唯一的同类时,他也把我当成了黑暗中的一道光。

我们两个被时代抛弃的人,在那个冰冷的牛棚里,互相取暖,彼此支撑。

“那……你又是怎么……?”

“‘四人帮’倒台后,形势明朗了。我通过那个秘密中继站,和组织取得了联系。确认安全后,上面派人把我接了回去。”

“‘713’工程,因为耽误了几年,需要立刻重启。我销假归队,一直忙到现在。”

他指了指窗外。

“我们现在脚下的这片土地,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我们国家,不再需要有人用装聋作哑的方式来保护它的命脉。”

休息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我们两人悠长的呼吸声。

我心里的那个结,那个盘桓了十年的结,终于解开了。

没有欺骗,没有愚弄。

只有一个知识分子,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用一种极端的方式,践行着他的责任和信仰。

他承受的痛苦和压力,是我无法想象的。

相比之下,我那点个人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然后,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顾老,”我抬起头,诚恳地说,“谢谢您。”

谢谢您,当年的照顾。

谢谢您,让我看到了一个真正的脊梁。

他扶起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就像很多年前,在牛棚里一样。

“都过去了。”他说,“以后,叫我顾大哥吧。”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顾大哥。”

那天之后,我和顾大哥成了忘年交。

我会偶尔去他家看他。

他家里很简单,除了书,还是书。

他的老伴,在当年那场风波中,因为受不了打击,很早就去世了。他一直没有再娶,也没有子女。

我们经常一聊就是一下午。

聊当年的牛棚,聊这些年的变化,聊国家的未来。

他从不跟我聊他工作的具体内容,那是纪律。

但我知道,他和他那一代人,用自己的血肉和智慧,为我们今天的生活,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有一次,我去他家,看到他的书桌上,也放着一个木雕。

是一头牛。

埋着头,奋力拉着犁,姿态倔强。

雕工和我那只鹰,如出一辙。

“这也是您当年刻的?”我问。

他拿起那头木牛,摩挲着,眼神悠远。

“是啊。”

“刻那只鹰,是送给你,希望你高飞。”

“刻这头牛,是留给我自己。”

“提醒我,无论飞得多高,都不能忘了,我们的根,在哪片土地上。”

“也不能忘了,那些和我们一样,默默耕耘,甚至牺牲了的人。”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他眼中那片深沉的海, suddenly明白了。

他不是哑巴。

他只是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刻进了木头里,融进了岁月里,奉献给了这片他深爱着的土地。

他才是那个时代,真正的声音。

来源:风过晨为邻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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