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下得跟老天爷瓢泼不用钱似的,砸在头盔上,噼里啪啦,像一万个会计在同时敲打计算器,计算我这个月还剩多少钱。
我叫林未。
意思是,未来未来,未来还没来。
这名字是我那读了半辈子闲书,结果把自己读进医院的老爸给起的。
他说,人得有个盼头。
我的盼头就是,赶紧送完手里这单外卖,在平台扣掉我全勤奖之前。
雨下得跟老天爷瓢泼不用钱似的,砸在头盔上,噼里啪啦,像一万个会计在同时敲打计算器,计算我这个月还剩多少钱。
电动车在水花里冲锋,像一艘英勇但下一秒就要散架的冲锋舟。
绿灯还剩最后三秒。
我一咬牙,电门拧到底。
就在我冲过斑马线的一瞬间,一辆黑得能当镜子的车,从旁边的巷子里,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它甚至没给我一个反应的时间。
“刺啦——”
那声音,比我心碎的声音还难听。
我的小电驴,像一匹被绊倒的野马,车头直接亲上了那辆车的侧脸。
我整个人,以一个极其不优美的姿势,飞了出去,然后重重摔在积水的路面上。
万幸,人没事。
不幸,车有事。
我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检查自己,第一眼就看向那辆车。
那车标,我不认识。
但它长得就很贵。
非常贵。
贵到我感觉我的未来,连同我爸的名字,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撞没了。
完了。
我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循环播放,自带回音。
车门开了。
下来一个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雨幕被那把伞隔开,他站在伞下,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没一点褶皱。皮鞋亮得能映出我此刻惨白如鬼的脸。
他很高,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一股冷气,比这秋天的雨水还冷。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车身上那道惨不忍睹的划痕。
我的小电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歪歪扭扭地靠在那道划痕旁边,车头的塑料壳碎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
我的声音在发抖,雨水和冷汗混在一起,从额角滑下来。
“我赔,我一定赔。”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像在卖自己的器官。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深不见底,像寒潭。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
他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湿透的外卖服,沾着泥水的裤子,还有我那辆已经宣告报废的电瓶车。
“你赔?”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也像这天气一样,没什么温度。
“嗯。”我重重点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赔,我有钱……我会凑钱的。”
我撒谎了。
我全身上下,加上支付宝和微信,所有的钱加起来,不够他这车补个漆。
他没接我的话,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会开车吗?”
我愣住了。
“啊?”
“驾照,有吗?”他问,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
“有……C1的。”我下意识地回答。
“几年了?”
“五年了。”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吃灰。
他沉默了。
雨还在下。
周围的车辆开始按喇叭,我们堵住路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公开处刑的犯人,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他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上车。”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上我的车。”他重复了一遍,然后指了指驾驶座的方向,“你来开。”
我彻底懵了。
这什么发展?
碰瓷的新套路?还是有钱人的世界我无法理解?
“我……我撞了你的车。”我提醒他。
“我知道。”
“我还没赔钱。”
“上车,就当赔了。”他丢下这句话,绕到另一边,自己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我站在原地,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脑子一团浆糊。
路口的喇叭声越来越刺耳。
我看着那扇为我敞开的驾驶座车门,再看看我那辆倒地不起的小电驴。
我的人生,好像也跟这辆小电驴一样,侧翻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走了过去。
坐进那辆车的驾驶座时,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偷。
车里有一股淡淡的皮革混合着某种冷冽木质香的味道,高级得让我手足无措。
方向盘的手感,跟我那小电驴的把手,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我系上安全带,手心全是汗。
“去盛源大厦。”副驾驶的男人说,眼睛看着前方,好像我只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代驾。
我“哦”了一声,笨拙地启动了车子。
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
我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从后视镜里,我偷偷看他。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眉心微蹙,似乎很疲惫。
侧脸的线条很硬朗,鼻梁很高,嘴唇很薄。
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也是个很奇怪的男人。
我把总裁的豪车撞了,他不但没让我赔,还让我做他司机。
这事儿说出去,谁信?
“专心开车。”他突然睁开眼,冷冷地说。
我吓得一哆嗦,赶紧把视线收回来。
一路无话。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像要凝固。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终于,导航提示“盛源大厦”到了。
我把车稳稳地停在地下车库的专属车位上。
“到了。”我小声说。
他“嗯”了一声,解开安全带。
我以为我的使命就此结束,正准备下车继续我灰暗的人生。
“明天早上七点,到这个地址来接我。”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烫金的字,手感很好。
沈渡。
盛源集团,总裁。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感觉有千斤重。
“我……我只是个送外卖的。”我试图解释。
“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了。”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为什么?”我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为什么是我?”
他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睛再次看向我。
这一次,我看清了里面的情绪。
不是冰冷,而是一种……探究。
“我的司机,昨天辞职了。”他说,“他说压力太大。”
“所以呢?”
“你刚才撞了我的车,没有跑。”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眼神很干净。”
我愣住了。
眼神很干净?
这是什么选人标准?
“一个月三万,试用期一个月。五险一金,包三餐。”他开出了条件。
三万?
我感觉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馅饼砸中了脑袋。
我送外卖,拼死拼活,一个月也就七八千。
还要日晒雨淋,跟时间赛跑,跟平台斗智斗勇。
三万,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我爸的医药费,有着落了。
“我那辆电动车……”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明天会有人处理。”他说。
这意味着,我连后路都没有了。
“干不干?”他问,似乎耐心已经耗尽。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英俊但冷漠的脸上,我咽了口唾沫。
“干。”
我说。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我就到了名片上的地址。
一个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的高档小区。
我站在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旁边,感觉自己跟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我穿了自己最体面的一套衣服,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一条牛仔裤。
七点整,沈渡准时出现。
他换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利又迫人。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只丢下两个字:“公司。”
我甚至没来得及说声“早上好”。
新的工作,就这么开始了。
给总裁当司机,听起来很风光。
实际上,枯燥得像在坐牢。
沈渡是个极度自律且沉默寡言的人。
他上车就处理工作,不是看文件就是打电话。
电话内容永远是关于各种我听不懂的合同、数据、项目。
他说话语速很快,逻辑清晰,不带一丝感情。
我就是个开车的工具人,负责把他从A点安全送到B点。
车里的空气,永远是安静的。
安静到我能听到他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有时候,我会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他。
他总是皱着眉,好像有永远解决不完的难题。
我开始好奇,这样的人,会有烦恼吗?
他的人生,是不是就像他这辆车一样,平稳、昂贵,但没有一丝烟火气?
我跟闺蜜小蔓发微信吐槽。
“我感觉我不是在开车,我是在开一辆移动的冰山。”
小蔓回得很快:“三万块一个月,别说冰山,开个活火山你也得忍着!”
“再说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么个极品高富帅,你就不动心?”她发来一个坏笑的表情。
我撇撇嘴。
动心?
我看到他那张冷脸就心颤。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站在云端俯瞰众生的神,我是趴在泥地里挣扎求生的蚂蚁。
神是不会爱上蚂蚁的。
神只会一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
这天下午,沈渡要去参加一个酒会。
我把他送到酒店门口。
他下车前,突然叫住我。
“林未。”
这是他第一次在工作之外的场合叫我的名字。
我有点紧张,“沈总?”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沓现金递给我。
“酒会时间很长,自己去吃点东西。”
我看着那沓红色的钞票,至少有两千块。
“不用了沈总,我带了面包。”我赶紧拒绝。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是他不悦的信号。
“拿着。”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敢再拒绝,只好接过来。
“谢谢沈总。”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
我捏着那笔“饭钱”,心里五味杂陈。
这算是……关心吗?
还是有钱人随手打发下人的习惯?
我把车停在停车场,坐在驾驶座上,啃着我从家里带来的、已经有点干硬的面包。
看着不远处酒店门口,那些穿着华丽晚礼服、端着香槟谈笑风生的人们。
我突然觉得,我和他们的距离,比从这个停车场到月球还远。
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
“是林建国的家属吗?你父亲今天情况有点反复,需要增加一种进口药,你方便过来办一下手续吗?”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进口药,意味着又是一大笔钱。
我挂了电话,看着手里的那两千块钱。
刚才还觉得沉甸甸的,现在只觉得杯水车薪。
我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用力地嚼着,像是在咀嚼我这操蛋的人生。
酒会结束时,已经快午夜了。
沈渡出来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正谄媚地跟他说话。
“沈总,您真是海量啊!下次我们再……”
沈渡没理他,径直朝我走来。
他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我赶紧下车,为他打开后座的车门。
他坐进去,身体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我启动车子,平稳地驶离酒店。
“回家吗,沈总?”我小声问。
他没有回答。
我从后视镜里看他,他似乎睡着了。
眉头依然紧锁着,即使在睡梦中,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车里弥漫着他身上的酒味,混合着他惯用的那款木质香水,形成一种奇怪又有点让人心安的味道。
快到他家小区门口时,他突然开口了。
“不去那儿。”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酒后的慵懒。
我心里一惊,“那……去哪里?”
他沉默了一会儿。
“随便开。”
“啊?”
“往前开,别停。”
我只好听话,开着车,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午夜的城市里乱逛。
高架桥上,城市的灯火在窗外飞速倒退,像一条条流光溢彩的河。
车里很安静。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或许,再有钱的人,也会有不想回家的时候吧。
开着开着,他突然又说了一句。
“你爸……怎么样了?”
我猛地一惊,差点踩了刹车。
他怎么会知道?
我下午接电话的时候,他应该在酒会里。
难道这车里有监听器?
我心里一阵发毛。
“你下午接了电话。”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解释道,“我听到了。”
原来如此。
我松了口气,心里却涌上一股酸涩。
“不太好。”我低声说,“医生说要加药。”
他又沉默了。
车里的气氛,比刚才更加沉重。
过了很久,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需要钱吗?”他问。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我咬着嘴唇,没说话。
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狼狈。
“我不是在施舍你。”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可以当做预支工资,或者,借给你。”
“利息,按银行标准。”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用力眨了眨眼,把泪意憋了回去。
“谢谢你,沈总。”我的声音有点哽咽,“我……我需要。”
“要多少?”
“二十万。”我报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心惊肉跳的数字。
“嗯。”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没了下文。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直到车开回他家楼下,他下车前,才又说了一句。
“明天让陈助理把合同给你。”
陈助理是他的首席助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精明的男人。
“合同?”我不解。
“借款合同。”他说得理所当然,“亲兄弟,明算账。”
我看着他走进单元门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其实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他只是习惯了用最理智、最程序化的方式,去处理所有事情。
包括……善意。
第二天,陈助理果然拿着一份打印好的借款合同来找我。
条款清晰,利率公道,甚至还很人性化地给了我很长的还款期限。
我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手是抖的。
二十万。
这笔钱,不仅救了我爸的命,也把我,和沈渡这个人,更深地捆绑在了一起。
我不再仅仅是他的司机。
我还是他的债务人。
从那天起,我开车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了。
生怕再出一点差错。
沈渡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但偶尔,我会在后视镜里,捕捉到他看向我的目光。
那目光很复杂,我看不懂。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我渐渐习惯了这种工具人的生活。
也渐渐摸清了沈渡的脾气。
他喜欢安静,不喜欢话多的人。
他有轻微的洁癖,车里不能有一点杂物。
他喝咖啡只喝某个特定牌子的手冲,而且必须是恒温75度。
我像一个精密的机器人,严格执行着他的每一个指令。
直到那天。
那天是周末,我以为可以休息。
结果一大早,就接到了沈渡的电话。
“来接我,去西山墓园。”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冷,还带着一丝压抑的疲惫。
我不敢多问,立刻赶了过去。
去墓园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看着窗外,眼神空洞。
车里放着一束白色的雏菊。
我猜,他要去看望一个很重要的人。
到了墓园,他让我等在车里。
我看着他独自一人,捧着花,走进那一片肃穆的碑林。
他的背影,在清晨的薄雾里,显得格外孤单。
他去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眼眶是红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外露的悲伤。
他坐进车里,把头靠在椅背上,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脆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只是默默地递过去一瓶水。
他接过去,拧开,喝了一口。
“谢谢。”他哑着嗓子说。
“沈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如果难过的话,可以说出来。”
说完我就后悔了。
我算什么东西,也配去安慰他?
他却并没有生气。
他只是转过头,看着我,看了很久。
“我母亲。”他说,“今天,是她的忌日。”
我的心,猛地一揪。
“她去世很多年了。”他继续说,像是在对我,又像是在对自己,“因为我。”
“当年,我执意要创业,和家里闹翻了。”
“我爸冻结了我所有的卡,把我赶出家门。”
“是我妈,偷偷把她的积蓄给了我。”
“她说,阿渡,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妈妈支持你。”
“那是我第一次,拿到那么大一笔钱。我拿着钱,创办了盛源。”
“公司刚有起色的时候,她却查出了癌症晚期。”
“我那时候太忙了,忙着开会,忙着应酬,忙着扩大我的商业版图。”
“我总觉得,时间还很多。”
“直到她去世,我都没能好好陪她一天。”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悔恨和痛苦。
我从来没想过,像沈渡这样强大到无懈可击的人,心里会藏着这样深的伤口。
“她一定不希望你这样的。”我轻声说,“她肯定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一点。”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开心?”
“我连怎么开心,都忘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总裁,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神。
他只是一个,弄丢了妈妈,也弄丢了快乐的小孩。
从墓园回来后,我和沈渡的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他话还是很少。
但车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冰冷。
他偶尔会问我一些关于我爸爸病情的事。
我也会壮着胆子,跟他说一些我遇到的趣事。
比如今天送外卖的时候,又遇到了哪个奇葩的客户。
他听着,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柔和了很多。
有一次,我开车送他去机场。
路上堵车堵得一塌糊糊。
眼看就要误机了。
我看着导航上那一片深红色的路段,急得满头大汗。
沈渡倒是很淡定。
“赶不上了。”他说。
“不行!”我脱口而出,“这个会很重要,我听陈助理说了。”
说完,我猛地一打方向盘,从主路拐进了一条我无比熟悉的小巷子。
“你干什么?”沈渡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吓了一跳。
“沈总,坐稳了!”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我送外卖时期练就的绝技——抄近道。
在那些只有电瓶车和三轮车才会走的犄角旮旯里,这辆昂贵的迈巴赫,像一条笨拙但努力的泥鳅,左拐右绕。
沈渡坐在后座,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无奈,再到最后,我似乎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十五分钟后,我们奇迹般地出现在了机场出发口。
距离截止登机,还有十分钟。
“你……”他看着我,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以前送外卖,对这片儿熟。”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林未。”他突然很认真地叫我的名字。
“嗯?”
“你很不错。”
说完,他拉开车门,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一句“你很不错”,比给我三万块工资,还让我开心。
我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我对我的老板,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赶紧给小蔓打电话求救。
“完了完了,小蔓,我好像喜欢上那座冰山了。”
“哟呵?铁树开花了?”小蔓在电话那头调侃我,“正常,那么帅又那么有钱,还是个霸道总裁,哪个女人顶得住?”
“可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烦躁地说。
“世界不同怎么了?爱情可以打破次元壁!”小蔓给我灌鸡汤,“勇敢点,少女!万一他就喜欢你这款接地气的呢?”
我挂了电话,心里更乱了。
沈渡出差那几天,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但又有点……空落落的。
我开始不自觉地想,他现在在干什么?
会议顺利吗?
有没有按时吃饭?
他回来那天,我去机场接他。
看到他从出口走出来的那一刻,我感觉心里那块空了几天的地方,瞬间被填满了。
他看起来更瘦了,也更累了。
上车后,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我从保温杯里,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是我按照他平时的习惯,泡的75度的柠檬水。
他睁开眼,看了看我,接了过去。
“谢谢。”
“不客气。”
车里又恢复了安静。
但这一次,我没有觉得压抑。
反而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希望,这条路可以一直开下去,没有尽头。
然而,平静的日子,很快被打破了。
那天,我送沈渡到公司楼下。
一个穿着张扬,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年轻男人,拦住了我们的车。
他直接走到沈渡那边的车窗,屈起手指,敲了敲。
沈渡皱着眉,降下车窗。
“有事?”他的语气冷得像冰。
“哥,这么久不见,不请我上去喝杯茶?”男人笑嘻嘻地说,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哥?
我心里一惊。
这个人,是沈渡的弟弟?
可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我没空。”沈渡冷冷地拒绝。
“别这么绝情嘛。”男人把手搭在车窗上,探头进来,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他冲我吹了个口哨。
“哟,换司机了?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姐姐。”
“哥,你这品味,可以啊。”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沈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沈彦,把你的手拿开。”他的声音里,带着警告。
叫沈彦的男人,不仅没拿开,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怎么,我碰一下都不行?这么宝贝?”
他说着,手指竟然朝我的脸颊伸了过来。
我吓得往后一缩。
就在那一瞬间,沈渡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沈彦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沈彦的脸都痛得扭曲了。
“我再说一遍,拿开。”沈渡的眼神,像要杀人。
“好好好,我拿开,开个玩笑嘛,哥你至于吗?”沈彦吃痛地甩开他的手。
“滚。”沈渡只说了一个字。
沈彦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他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眼神阴狠地看了沈渡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沈渡,你给我等着。”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沈渡才收回目光。
车里的气压,低得可怕。
“沈总,他……”我忍不住问。
“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沈渡的语气里,充满了厌恶。
我不敢再问了。
豪门恩怨,果然比电视剧里演的还精彩。
从那天起,我感觉沈渡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他开会的次数更多了,回来的时间也更晚了。
好几次,我看到他挂了电话后,疲惫地捏着眉心。
我知道,肯定是那个沈彦,在给他找麻烦。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我只能在他疲惫的时候,为他准备好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水。
在他胃不舒服的时候,默默地在车里备好胃药。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天晚上,应酬结束,沈渡又喝多了。
我扶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公寓楼里走。
他很高,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电梯里,他靠在墙上,低着头,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和淡淡的,让我心安的木质香。
“林未。”他突然叫我。
“嗯?”
“你觉得,我是个很失败的人吗?”
我愣住了。
“怎么会?”我赶紧说,“沈总你很成功,很厉害。”
“是吗?”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守不住她留给我的东西,我甚至……”
他没有说下去。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
我扶着他走出电梯,用他给我的备用钥匙卡,打开了房门。
这是我第一次进他的家。
很大,很空旷,装修是极简的黑白灰风格,跟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气。
我把他扶到沙发上。
“沈总,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转身要去厨房,手腕却突然被他拉住了。
他的力气很大,我一下没站稳,跌坐进沙发里,离他很近。
近到我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和眼下的青色。
他喝醉了,眼神有些迷离,但又好像很清醒。
他就那么看着我,不说话。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林未,你别走。”他哑着嗓子说。
“我不走。”我小声回答。
“你会不会也离开我?”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脆弱。
“不会。”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好像很满意我的回答,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然后,他凑了过来。
冰凉的嘴唇,贴上了我的。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是一个很轻,很浅的吻。
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丝不易察arus的苦涩。
他很快就离开了。
然后,头一歪,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我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肩膀上,是他沉重的脑袋和均匀的呼吸。
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我完了。
我真的完了。
这座冰山,好像,也对我有点意思。
第二天早上,我是在沙发上醒来的。
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沈渡已经不在了。
客厅的餐桌上,放着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字迹龙飞凤舞,跟他的人一样。
“昨晚,抱歉。”
只有四个字。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抱歉?
所以,昨晚那个吻,只是他酒后的一个失误?
他根本不记得,或者,他希望我忘掉?
我捏着那张纸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失落,还是庆幸?
我不知道。
我默默地吃完那份没有味道的三明治,然后像往常一样,开车去公司接他。
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那个冷漠理智的沈总。
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他没提,我也不敢问。
我们之间,又回到了那种熟悉的,尴尬的沉默。
只是这一次,沉默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一看到他,我就会想起那个吻。
想起他靠在我肩膀上,脆弱得像个孩子的样子。
我开始躲着他。
除了开车,尽量不跟他有任何交流。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
车里的气压,一天比一天低。
终于,在一个我把他送到家,准备逃离的时候,他叫住了我。
“林未。”
“沈总,还有事吗?”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在躲我?”
“没有。”我立刻否认。
“看着我。”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只好抬起头。
他的眼睛,深得像要把我吸进去。
“为什么?”他问。
“什么为什么?”我装傻。
“那天晚上的事,你很介意?”他问得很直接。
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我……我没有。”
“撒谎。”他拆穿我,“你的脸都红了。”
我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总,我们……我们不合适。”我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
“哪里不合适?”他步步紧逼。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重复着那句我说过无数遍的话。
“哪个世界?”他反问,“你生活的世界,空气是甜的?我生活的世界,地心引力比较小?”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林未含。”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承认,那天晚上,我是喝多了。”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但是,”他话锋一转,“那个吻,不是失误。”
“我清醒得很。”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得可怕。
“我喜欢你,林未。”
“从你撞了我的车,一脸视死如归地说要赔钱的时候。”
“从你开着我的车,在小巷子里横冲直撞,只为了不让我误机的时候。”
“从你默默记下我所有习惯,在我最累的时候,递给我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水的时候。”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我知道,我习惯了有你在身边。”
“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安心。”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我从来没想过,我这样平凡,这样渺小的一个人,会被他这样放在心上。
“可是……沈彦,还有你的家人,他们不会同意的。”我哽咽着说。
“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他说得斩钉截铁,“我母亲去世后,我就发过誓,我的人生,不会再被任何人左右。”
“林未,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他伸出手,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水。
“我是在通知你。”
“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和期待。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和他在一起之后,生活并没有像偶像剧里那样,立刻变得充满粉红色的泡泡。
我们还是很忙。
他忙着应对沈彦在生意上的各种小动作。
我忙着开车,忙着照顾我爸,忙着学习各种我不懂的商业知识。
是的,沈渡给我请了家教。
他说:“你不能一辈子只当我的司机。”
他说:“你很聪明,只是缺少机会。”
他会抽出时间,亲自检查我的功课。
会因为我一个报表数据弄错,而冷着脸训我半天。
也会在我终于搞懂一个复杂的金融模型后,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微笑。
我们的约会,大多数时候,是在他的书房里。
他处理文件,我看书。
偶尔,他会抬起头看看我,然后我们会相视一笑。
没有甜言蜜语,但那种心意相通的安宁,比什么都珍贵。
小蔓说我被PUA了。
“谈个恋爱还得上课考试,你老板也太会压榨劳动力了吧!”
我却乐在其中。
我不想只做他羽翼下那只被保护的金丝雀。
我想成为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那棵木棉。
沈彦的动作,越来越大。
他联合了几个董事,想在股东大会上,弹劾沈渡。
那段时间,沈渡几乎是以公司为家。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和越来越深的黑眼圈,心疼得不行。
我帮不上什么大忙。
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给他做好饭,送到公司。
然后在他开会的时候,静静地等在外面。
股东大会前一天晚上,沈渡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给他送饭过去的时候,他正在跟陈助理通电话。
“还是没找到张董吗?”
“他关机了。”
“他手里的股份至关重要,必须找到他。”
挂了电话,他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张董,我知道。
是盛源集团的一个老董事,也是沈渡父亲当年的好友,手里握着百分之八的散股。
在现在这种胶着的局势下,他的这百分之八,足以决定胜负。
但他却在这个关键时刻,失联了。
“他肯定是被沈彦藏起来了。”沈渡说。
我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突然想起了什么。
“沈总,”我犹豫着开口,“我……或许知道张董在哪里。”
沈渡猛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
“我以前送外卖的时候,给一个地方送过好几次。那个地方很偏僻,是个私人疗养院。”
“我记得,点餐的人,备注就姓张。”
“而且,我上次去的时候,好像看到过张董的照片,就在疗养院的宣传册上,说是他们的荣誉会员。”
沈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地址!”
我立刻报出了那个我熟得不能再熟的地址。
半小时后,我们出现在了那家隐藏在山林里的疗养院门口。
果然,我们在那里找到了正在“被度假”的张董。
张董看到我们,一脸的惊讶和愧疚。
原来,沈彦以他孙子在国外留学的安全相威胁,逼他来这里“休养”,不许他跟外界联系。
在沈渡的再三保证下,张董终于同意,出席第二天的股东大会。
回去的路上,沈渡一直没说话。
车开到一半,他突然让我停车。
他转过身,从后座来到副驾,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我熟悉的,好闻的味道。
“林未,”他在我耳边,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说,“谢谢你。”
“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我们是自己人,不用说谢谢。”
股东大会,毫无悬念。
沈渡赢了。
沈彦输得一败涂地,被彻底赶出了盛源集团。
尘埃落定那天,沈渡没有开庆功会。
他只是拉着我,回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路口。
“就是这里。”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
“你当时浑身是泥,像只可怜的小猫。”
“但你的眼睛,很亮。”
我笑了。
“你当时也很吓人,像个来索命的阎王。”
他也笑了。
那是我们在一起后,我见他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阳光下,他的笑容,比我见过的所有风景,都好看。
“林未,”他牵起我的手,很认真地看着我,“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再当我的司机了。”
我心里一咯噔。
“为什么?我开得不好吗?”
“不,你开得很好。”他摇摇头,“好到我想让你,开一辈子。”
“但不是开我的车。”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丝绒盒子。
打开。
里面是一枚设计简约,但钻石亮得晃眼的戒指。
“我想让你,来当这辆车,以及我这个人的,女主人。”
“你愿意吗?”
我看着他单膝跪地,仰着头,眼神里是满满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突然想起我爸给我起的名字。
未来未来,未来还没来。
不。
我的未来,已经来了。
他就在我眼前。
我笑着,流着泪,朝他伸出了手。
“我愿意。”
来源:手残党画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