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坐在一张能陷进去半个身子的皮质沙发上，感觉自己像一块即将被解冻的肉。
HR总监的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像个冰窖。
我坐在一张能陷进去半个身子的皮质沙发上，感觉自己像一块即将被解冻的肉。
对面的王总监，一个发际线和我司股价一样岌岌可危的中年男人，正用一种混合着官方、同情和不耐烦的眼神看着我。
“林蔓，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他的手指在桌上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上点了点，那份文件我眼熟，是我上周五加班到半夜才发出去的“星辉项目”最终报告。
“项目数据出现重大纰漏，给公司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王总，这不可能。”我的声音有点发干，“这份报告我检查了三遍，每一个数据都和张伟反复确认过。”
张伟，我的搭档，也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王总监推了推他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反射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
“张伟说，最终的数据是你独立完成并提交的，他因为家里有急事，提前走了，没来得及复核。”
我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提前走了？
我脑子里瞬间闪回上周五晚上十一点的办公室。
空无一人，只有我的工位亮着灯。
张伟确实是提前走了，八点钟走的。走之前还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像个慈祥的兄长。
“蔓蔓，辛苦了，收个尾就行。数据你最熟，我相信你。”
“回头项目奖金下来，哥给你包个大的。”
现在想来，那笑容里的每一个褶子，都藏着一把准备捅向我后心的刀。
“他撒谎！”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们一直是一起做的，最后的汇总阶段，他说他要去核对前端的原始数据，让我先把报告的框架搭起来。然后他说他那边没问题了，让我把最终数据填进去就行！”
“可是林蔓，”王总监的语气更“官方”了，“所有的流程记录，邮件往来，最终提交人，都是你。白纸黑字。”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杀人诛心的话。
“张伟的工作，一直很出色，他是公司重点培养的对象。”
我懂了。
彻底懂了。
两个员工，一个是被重点培养、即将晋升的“骨干”，一个是勤勤恳懇、但没什么背景的普通职员。
现在出了一个巨大的篓子，需要一个人来背。
选谁？
这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这是一道必答题。
“所以，公司的决定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是在问今天晚饭吃什么。
王总监似乎对我这种“识时务”的态度很满意，身体往后靠了靠。
“根据公司规定，以及这次事故的严重性，我们不得不做出解除劳动合同的决定。”
“当然，公司会按规定给你N+1的补偿。”
他语气里那点可怜的“仁慈”，像是在给一只被碾死的蚂蚁撒上一撮白糖。
我站起身，没再看他，也没再为自己辩解一个字。
没意义了。
“好的，我明白了。”
我走出那间冰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冻透了。
回到工位上，周围的同事们投来各种各g样的目光，有同情，有惋惜，有幸灾乐祸，也有和我一样假装平静的。
张伟不在。
我猜他现在应该在某个地方，庆祝自己又躲过一劫，并且成功地把一块绊脚石踢进了深渊。
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用了三年的龙猫水杯，一盆快被我养死的绿萝，几本专业书，还有一个靠枕。
我把它们一个个装进纸箱。
行政部的女孩小声地对我说：“蔓姐，你的私人物品记得带走，电脑里的个人文件也删一下。”
我点点头，打开电脑。
在删除个人文件之前，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我和张伟的项目协作文件夹。
里面有我们所有的工作记录。
从项目启动开始，每一次的会议纪要，每一次的数据交接，每一次的方案修改。
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张伟和供应商“飞鱼科技”的负责人私聊的截图，对方问他，“张哥，这次的‘技术咨询费’还是老规矩？”
张伟回：“嗯，打我老婆卡上吧，我这边账目最近查得紧。”
我看到他把我的一个原创策划案，改了个名字，发给了另一个项目的负责人，署上了他自己的大名。
我看到他和一个备注为“小宝贝”的聊天记录，时间是上周五晚上九点。
张伟：“亲爱的，等我，马上就到。”
小宝贝：“你老婆不是今晚回来吗？”
张伟：“没事，我说公司加班，那个新来的傻丫头会替我搞定一切的。”
那个傻丫头。
是我。
我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愤怒。
原来他那天不是家里有急事。
他是去和情人约会了。
他一边用我的努力当他偷情的借口，一边心安理得地把一口足以毁掉我职业生涯的黑锅甩给我。
我深吸一口气，把这些东西，连同我们所有的聊天记录，项目文件，操作日志，所有能证明我清白、能证明他肮脏的东西，用最快的速度，加密打包，上传到了我的私人云盘。
做完这一切，我删除了电脑上所有的个人痕g迹。
抱着纸箱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下午四点的太阳，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没有回头。
回到那个二十平米的出租屋，我把箱子往地上一扔，整个人摔进了床上。
我没有哭。
我只是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片因为楼上漏水而晕开的黄渍。
脑子里像有个坏掉的复读机，一遍遍地播放着王总监的话，播放着张伟那张虚伪的笑脸。
手机响了。
是房东。
“小林啊，下个月的房租该交了哦，你记得提前准备好。”
“好的，李姐。”
挂了电话，我打开银行APP。
看着那个四位数的余额，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慌感终于抓住了我。
我被开除了。
在这个一线城市，没有工作，就等于没有饭吃，没有地方住。
我会被这个城市像吐口香糖一样吐出去。
而那个始作俑者，张伟，现在大概正搂着他的“小宝贝”，或者陪着他那个被蒙在鼓里的、贤惠的妻子，享受着他用我的前途换来的安稳生活。
凭什么？
凭什么做错事的人可以安然无恙，甚至步步高升？
凭什么老实干活的人就要被当成垫脚石和牺牲品？
我不服。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了我的笔记本电脑。
愤怒是一种比咖啡因更猛烈的兴奋剂。
那一刻，我脑子无比清晰。
我不要补偿，我不要道歉，我甚至不稀罕那份破工作了。
我要他身败名裂。
我要他拥有的一切，家庭，事业，名声，都化为泡影。
我要他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潭是什么滋味。
张伟最在乎什么？
我想起他挂在嘴边的三样东西：他那份前途无量的工作，他那个当老师、知书达理的老婆，还有他们那个刚上小学的、聪明可爱的儿子。
他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完美丈夫、完美父亲、完美员工的“人设”。
他的朋友圈，一半是加班，一半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老婆的朋友圈更是。
我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一个温婉的女人抱着一个男孩，笑得岁月静好。
她的朋友圈背景，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配文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讽刺。
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开始整理我手上的“弹药”。
那些截图，那些文件，那些聊天记录。
我把它们分门别类。
第一类：【职场黑料】。包括他如何贪污供应商的回扣，如何将我的功劳据为己有，如何欺上瞒下。
我甚至找到了他之前负责的一个项目，也出了类似的数据问题，最后被一个实习生背了锅，那个实习生当天就办了离职。原来，我不是第一个。
第二类：【私德败坏】。他和那个“小宝贝”的露骨聊天记录，约会的时间地点，甚至还有几张他发过去的、打了码但能看出是他办公室背景的自拍。
我还顺藤摸瓜，通过那个“小宝贝”的社交账号，找到了更多东西。她晒过一个名牌包，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购买记录的截图上，付款人的名字缩写，赫然是“Z.W.”。
而购买日期，正是我们项目最忙的时候，他以“为团队争取福利”为名，申请了一笔“公关费用”。
第三类：【谎言与欺骗】。我把他甩锅给我的全过程，用时间线的方式，清晰地罗列了出来。哪天，哪分，哪秒，他说了什么，我做了什么，系统记录了什么。
证据链，完美闭环。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名为“送给张伟先生的大礼包”的文件夹，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按下核按钮的疯子。
我犹豫了吗？
有过一瞬间。
我想到了他老婆，那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人。想到了他那个可爱的儿子。
他们是无辜的。
可是，我呢？
我又何其无辜？
当张伟把我推出去挡枪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我的父母？有没有想过我每个月要还的助学贷款？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的艰难？
他没有。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
别人的死活，与他无关。
那我又何必对他的家人心存怜悯？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他的家庭，是他享受背叛与谎言的“安全区”，那我就把这个安全区，变成审判他的法庭。
我从张伟的老婆，李静的朋友圈里，找到了她的邮箱。
很多老师都会把邮箱作为和家长沟通的渠道之一。
我注册了一个新的、匿名的邮箱账号。
标题，我写的是：【一些关于您先生张伟先生，您可能想要了解的事情】
正文，我写得很克制，很冷静。
“李老师，您好。冒昧打扰，我曾是您先生张伟的同事。之所以给您写这封信，是出于一个普通人的良知。我不忍心看到一位优秀的女性和一位可爱的孩子，一直生活在巨大的谎言里。附件里的一些资料，或许会让您感到不适，但我想，真相远比被蒙蔽的幸福更重要。祝好。”
没有谩骂，没有指责。
我只是一个“揭示真相”的好心人。
然后，我把那个“大礼包”文件夹，作为附件，添加了进去。
鼠标悬停在“发送”按钮上。
我的心脏在狂跳。
我知道，一旦按下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不仅仅是报复，这是一场战争。
我的人生已经被他搞得一团糟，那我就拉着他一起，看看谁能先从泥潭里爬出来。
我想起我抱着纸箱离开公司时，背后那些复杂的眼神。
想起房东催租时冰冷的文字。
想起银行卡里那可怜的余额。
想起张伟那个“傻丫头”的称呼。
去他妈的良知。
去他妈的无辜。
我凭什么要为一个的家庭完整，搭上我自己的未来？
我闭上眼睛，狠狠地按下了鼠标。
“邮件已发送。”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像是一声发令枪响。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关掉电脑，把自己扔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世界瞬间安静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也许李静根本不信，把邮件当成垃圾删掉。
也许她会和张伟大吵一架，然后选择“为了孩子”而原谅他。
也许……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只想睡觉。
睡着了，就不用再面对这个操蛋的世界了。
我睡了很久。
久到被一连串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划开接听，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咆哮，是张伟的声音。
“林蔓！是不是你干的！你这个疯女人！”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扭曲，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掏了掏耳朵。
“张大组长，恭喜高升啊。”我懒洋洋地说，“怎么有空给我这个被开除的‘傻丫头’打电话？”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你把那些东西发给我老婆了？！”
“什么东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装傻。
“林蔓！我警告你，你这是诽谤！是侵犯隐私！我可以告你！”
我笑了。
“告我？好啊。你正好可以跟警察、跟法官、跟你们公司纪委，好好解释一下你那笔‘技术咨询费’是怎么回事，解释一下你和那个‘小宝贝’的聊天记录，再解释一下你是怎么把锅甩给我，自己跑去约会的。”
“你……”电话那头的他，瞬间语塞。
过了几秒钟，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
“蔓蔓，蔓蔓，我们同事一场，你何必做得这么绝？”
“有话好好说，你是不是对公司的处理结果不满意？钱不够？我可以补给你，你开个价。”
哈。
现在想起同事一场了？现在知道用钱解决了？
早干嘛去了？
“张伟，你觉得我缺的是那点钱吗？”
“我缺的是一份清白，一个公道。”
“你把我当傻子一样耍，把我的人生踩在脚下，现在你一句‘同事一场’就想抹平一切？”
“你做梦。”
我一字一句地说。
“你毁了我的工作，我就毁了你的生活。很公平。”
“你这个！”他再次破口大骂。
我没再给他骂第二次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世界清静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果然，没过多久，又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这次，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但又透着一股极力维持的冷静。
“喂，请问是林蔓小姐吗？”
“我是。”
“我是李静，张伟的……妻子。”
我的心猛地一紧。
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老师，您好。”
“邮件我看到了。”她的声音在发抖，“我想跟你见一面，可以吗？”
“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
我沉默了片刻。
“好。”
我们约在一家离她学校不远的咖啡馆。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
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憔셔悴，眼眶红肿，但依旧努力维持着体面。穿着一条素色的连衣裙，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
她面前放着一杯没怎么动的拿铁。
看到我，她站了起来，对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林小姐，谢谢你愿意见我。”
我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窗外车水马龙。
我们两个女人，因为同一个男人，坐在这里，气氛却尴尬得像要凝固。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那些……都是真的吗？”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从我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我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轻轻地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这里面，是我能找到的所有原始文件和记录。”
“包括我在公司内网的所有操作日志，我和张伟的全部聊天记录，以及……那些你已经看过的东西的源文件。”
“真假与否，您可以自己判断。如果您需要，我甚至可以提供一些前同事的联系方式，他们可以从侧面证实一些事情。”
她没有去拿那个U盘，只是低头看着它，像是看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他……他都承认了。”
她轻声说，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昨天晚上，我问他，他一开始还抵赖，说你是因为被开除而怀恨在心，伪造证据报复他。”
“直到我把那个女孩的照片，那个包，还有那些聊天记录甩在他脸上。”
“他才……什么都说了。”
她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默默地把纸巾盒推了过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太虚伪了。
一个女人的世界正在崩塌，而我，就是那个按下爆破按钮的人。
我心里没有快感，只有一种沉重的、复杂的悲哀。
她哭了很久，像是要把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委屈和失望都哭出来。
咖啡馆里的人朝我们这边看来，我能感觉到那些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终于，她慢慢停了下来，用纸巾擦干眼泪，红着眼睛对我说：
“对不起，失态了。”
“没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林小姐，我今天找你，除了想确认事情的真伪，还想……向你道歉。”
我愣住了。
“为我先生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你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一切，真的非常对不起。”
她站起身，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慌忙站起来扶她，“李老师，你别这样，这不关你的事。”
“不，这关我的事。”她摇摇头，坐回位置上，“我是他的妻子，我享受了他用不光彩的手段换来的‘安稳生活’，即使我不知情，我也是受益者。”
“所以，这个歉，我必须道。”
我看着她，这个女人，比我想象中要清醒，也比我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忍不住问。
她惨然一笑。
“还能怎么办？离婚。”
“房子是婚前财产，写的是他爸妈的名字。车子是他婚后买的，存款……呵呵，大概都花在那些‘小宝贝’和‘技术咨询’上了吧。”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孩子。”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把自己和过去的生活割裂开。
“还有，”她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毁了你的职业生涯，也骗了我这么多年。他必须付出代价。”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了她今天找我来的第二个目的。
她不仅仅是来求证和道歉的。
她是来寻找盟友的。
“你手上的那些证据，关于他在公司里的那些事，可以给我一份吗？”她问。
“你想做什么？”
“去他们公司纪委举报。”她斩钉截铁地说，“他不是最在乎这份工作，最在乎他的前途吗？我就让他什么都得不到。”
“一个连家庭都背叛，连同事都陷害的人，不配站在讲台上教育我的儿子，更不配在一家大公司里当什么‘重点培养对象’。”
我看着她眼睛里燃烧的火焰，那是和我心里一样的，被逼到绝境后燃起的复仇之火。
我把那个U盘，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都在里面。”
她收起了U盘，对我再次说了一声“谢谢”。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我说。
我们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夕阳正把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色。
李静对我说：“林小姐，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找工作吧。”我苦笑，“总得活下去。”
她想了想，说：“我有个学生家长，在一家猎头公司做总监，人很不错。我回去把你的情况跟她说一下，看能不能帮你推荐一下。你的能力，不应该被埋没。”
我有些意外，“李老师，你……”
“不用叫我李老师了，叫我李静吧。”她对我笑了笑，那是我们见面后，她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我们现在，算是战友了。”
跟李静分开后，我的心情很复杂。
我本以为我会看到一场妻子对“小三”的愤怒迁怒，或者是一场歇斯底里的哭闹。
但我看到的是一个女性在遭遇背叛后，迅速冷静下来，决定反击的果决和清醒。
她没有把怨气撒在我这个“报信人”身上，反而向我道歉，甚至还想帮我。
这让我对她的敬意，远远超过了那一点点愧疚。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边修改简历，一边在各大招聘网站上投递。
石沉大海。
“因个人原因离职”这个说法，在HR眼里，和“我有问题”几乎是同义词。
更何况，我这个行业圈子不大，张伟被开除的事情，估计已经传开了。
我不知道他们传的版本是什么，但我猜，对我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的银行卡余额，从四位数，变成了三位数。
焦虑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掐住我的喉咙。
就在我快要绝望，准备收拾东西滚回老家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是林蔓小姐吗？我是XX猎头公司的顾问Amy，是李静女士推荐我联系您的。”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上。
“是的，我是。”
“我看了您发给李静女士的简历和作品集，非常出色。正好我们这边有一个客户，是国内一家头部的互联网公司，他们正在招聘高级策划经理，我觉得您的背景非常匹配，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聊一聊？”
机会，就这么来了。
我几乎是语无伦次地答应了面试。
为了准备这场面试，我几乎是把我大学四年和工作这几年的所有知识储备都翻了出来。
我做了详细的行业分析，对那家公司的产品线做了深入的研究，甚至还熬了两个通宵，做了一份模拟的策划案。
我告诉自己，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必须抓住它。
面试那天，我穿上了我最贵的一套职业装，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当我坐在那家公司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看着对面的面试官时，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面试官是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女士，她问的问题，非常专业，也非常犀利。
我把我准备的东西，结合我的理解，一一作答。
我们聊了很久，从行业趋势聊到产品逻辑，从用户心理聊到营销策略。
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回答是满意的。
面试的最后，她合上笔记本，看着我，问了一个我最害怕的问题。
“我看你的简历，上一份工作离职原因写的是个人原因。能具体说一下吗？”
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实话实SA说。
与其遮遮掩掩被人调查出来，不如自己坦白。
“我不是主动离职，我是被开除的。”
我看到面试官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我没有停顿，用最平静、最客观的语气，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简要地叙述了一遍。
我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情绪化的控诉，只是陈述事实。
我说完了，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我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以为她会说“好的，我们了解了，请回去等通知吧”。
但她没有。
她看着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笑了。
“很有意思。”
“你觉得，你在这件事里，做错了什么吗？”她问。
我想了想，说：“我做错了两件事。”
“第一，我太相信我的同事，缺乏职场上的防备心。”
“第二，”我顿了顿，“我不应该在没有穷尽所有正常申诉渠道之前，就选择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去报复。”
“虽然我不后悔。”我补充了一句。
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告诉我这些？你不怕我们因此觉得你是一个‘有风险’的候选人吗？”
“怕。”我坦诚地说，“但我更相信，一家优秀的公司，在评估一个员工时，会更看重她的专业能力和诚实。如果因为这件事而拒绝我，那只能说明，这家公司和我，可能确实不合适。”
“我不想再进入一个只看关系、不问对错的环境里了。”
面试官站了起来，对我伸出手。
“林蔓，欢迎你加入我们。”
“你的专业能力，和你的坦诚，都让我们印象深刻。”
“我们需要的，就是你这样，既有能力，又有种的人。”
我握住她的手，感觉像在做梦。
直到我走出那栋写字楼，被外面的热浪一吹，我才反应过来。
我成功了。
我拿到offer了。
我激动得想在马路边大叫。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李静。
她在微信里回了我一串拥抱的表情。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等你入职了，我请你吃饭，庆祝我们俩都重获新生。”
“我们俩？”
“嗯。”她发来一张截图。
是法院的离婚调解书。
“我自由了。”她说。
我看着那几个字，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而关于张伟的后续，我是从一个还在前公司的旧同事那里听说的。
李静，那个看起来温婉如水的女人，做起事来，却比谁都狠。
她没有去公司大闹，也没有和张伟的家人撕破脸。
她只是把那个存着所有证据的U盘，用匿名的方式，直接寄给了总公司的纪委监察部，和公司最大的几个股东。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了。
总公司立刻成立了调查组，空降下来，把张伟这几年负责的所有项目，翻了个底朝天。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贪污回扣，虚报款项，职场霸凌，打压新人……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他就像一颗长在公司肌体里的，外面光鲜亮셔丽，里面早就烂透了。
最终的处理结果是，张伟被公司开除，并且公司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他贪污的那些钱，被要求全额退赔。
他在这个行业的名声，彻底臭了。
没有一家公司敢要一个有这样“前科”的人。
听说他卖了车，到处借钱，才勉强凑够了要退赔的款项。
他父母来找过李静，求她看在孩子的份上，放张伟一条生路。
李静只说了一句话：“他当初把别人往死路上逼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别人也有父母？”
更绝的是，那个“小宝贝”，在得知张伟失势之后，立刻把他拉黑了，卷着他送的那些包和钱，消失得无影无踪。
据说她还把张伟的微信号推送给了好几个“姐妹”，说“人傻钱多速来”。
张伟的世界，塌得比我还彻底。
我入职新公司的第一天，阳光很好。
我的新工位靠窗，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开阔的蓝天。
同事们很友好，领导很专业，工作氛围紧张但纯粹。
一切都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收到了张伟的一条短信，是用一个新号码发的。
“林蔓，算你狠。我什么都没了，你满意了？”
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的诅咒和谩骂。
我看着那条短信，没有愤怒，也没有快感。
我的心里，一片平静。
我把他拉黑，删除了短信。
然后抬头，继续吃我那份十五块钱的午市套餐。
味道好极了。
生活开始重新走上正轨。
新公司的节奏很快，每天都有新的挑战。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新的知识，努力跟上团队的步伐。
我的直属上司，就是面试我的那位女士，她叫Grace。
她是一个非常严格，但也非常公平的人。
她会因为我方案里的一个错别字而毫不留情地批评我，也会在我做出成绩时，在部门大会上点名表扬我。
在这里，一切都靠能力说话。
没有人关心你的背景，没有人搞拉帮结PAI那一套。
我感觉自己像一株被移植到肥沃土壤里的植物，终于可以自由地舒展枝叶，向着阳光生长。
我和李静成了一周一饭的饭搭子。
她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要好。
她剪了短发，报了瑜伽班，周末还会带着孩子去博物馆和科技馆。
她的朋友圈，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岁月静好”，而是充满了各种鲜活的、生动的日常。
有她做的搞怪的烘焙，有孩子画的涂鸦，有她在瑜伽垫上挥汗如雨的照片。
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有一次吃饭，她对我说：“你知道吗，蔓蔓。离婚后，我爸妈一直劝我，说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让我别那么要强。”
“但我现在觉得，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轻松过。”
“以前，我活在他和他家人期望的‘好妻子’‘好儿媳’的壳子里，每天都在演戏。现在，我终于可以只为自己活了。”
我举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
“敬我们自己。”
她笑了，“敬我们自己。”
偶尔，我还是会从一些旧同事的只言片语中，听到关于张伟的消息。
他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只能去一家小公司打杂，薪水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
他老婆跑了，情人也没了，朋友们也都躲着他。
他爸妈因为他的事，气得住了院。
他整个人都颓了，据说有一次被人看到在路边摊喝得酩酊大醉，抱着电线杆子哭。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人五人六的张组长，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我听到这些消息，心里已经毫无波澜。
他的人生是好是坏，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就像走在路上，不小心踩到一坨狗屎。
我当时很恶心，很愤怒，我把鞋子刷干净了，甚至还回头把那坨狗屎给清理掉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该继续走我的路了。
我总不能天天盯着那个曾经有过狗屎的地方，念念不忘吧？
我的生活里，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我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成功上线了，数据非常好。
在庆功宴上，Grace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最大的一个红包塞给了我。
“林蔓，这是你应得的。”
我拿着那个厚厚的红包，眼眶有点发热。
我终于再次证明了，我不是那个需要别人背书的“傻丫头”。
我的价值，由我自己创造。
半年后，我用我攒下的工资，加上项目奖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更好的一居室。
有独立的厨房和阳台。
我买了一个烤箱，开始学着像李静一样做烘焙。
我还在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
每天下班回家，给自己做一顿简单的晚饭，然后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感觉无比的安心。
我甚至还收养了一只流浪的橘猫。
它很胖，很能吃，但也很粘人。
每天我回家，它都会在门口等我，用它的脑袋蹭我的裤腿。
那一刻，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安稳，平静，并且完全由我自己掌控。
有一天晚上，我加完班回家，在小区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张伟。
他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头发花白，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路灯下，看到我，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光亮，然后又迅速熄灭，变成了某种复杂的、混杂着怨恨和祈求的情绪。
我下意识地想绕开他走。
他却几步冲上来，拦住了我。
“林蔓。”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抱着我的猫包，警惕地看着他。
“有事吗？”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用一种攻击性的语气开口。
“我的人生全被你毁了！工作没了，家也没了！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你满意了吗？你睡得着觉吗？”
我看着他这张因为嫉妒和不甘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很可笑。
“张伟，你搞错了一件事。”
“毁了你人生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是你自己的贪婪，毁了你的前途。”
“是你自己的背叛，毁了你的家庭。”
“我做的，只不过是把这一切，公之于众而已。”
“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一边做着男盗女娼的勾当，一边享受着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的人生？”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戳得他脸色发白，身体摇摇欲坠。
“我……我当初也是没办法！那个项目出了问题，总要有人负责！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不能出事！”他还在为自己辩解。
“所以你就让一个刚进公司没多久、每个月还要还助学贷款的女孩去替你扛？因为她是家里的顶梁柱，她就可以随便出事，是吗？”
我冷笑着反问。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张伟，收起你那套可怜的说辞吧。你不是没办法，你只是自私到了极点。”
“你从来没有为任何人考虑过，除了你自己。”
“所以，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别来找我，也别去打扰李静和孩子。”
“不然，我不保证我那个匿名的邮箱里，会不会再发出几封邮件。比如，寄给你现在公司的老板？”
我晃了晃手机，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他可能才意识到，我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被他随意拿捏的“傻丫头”了。
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没再敢说一句话，转身，像一条丧家之犬，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再也没有一丝涟iac波澜。
我转身，刷卡，走进小区。
橘猫在我的怀里不安分地叫了两声。
我摸了摸它的头。
“没事了，我们回家。”
回到温暖明亮的家里，我给猫倒了猫粮，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吃完面，我接到Grace的电话。
“林蔓，睡了没？”
“还没，Grace，怎么了？”
“有个好消息，我们之前那个项目，拿了集团的年度创新金奖。下周要去总部领奖，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
“真的吗？！”我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你可是这个项目的大功臣。”Grace在电话那头笑了，“好好干，林蔓。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挂了电话，我走到阳台上。
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楼下的城市，灯火辉煌，像一条流光溢彩的银河。
我曾经以为，我会被这条银河吞噬，被它无情地抛弃。
但现在，我站在这里，成了这片光海中的一盏灯。
虽然微弱，但明亮，且坚定。
我拿出手机，点开我和李静的聊天框。
我：【我下周要去总部领奖了。】
李静秒回：【！！！为你骄傲！等你回来给你烤个大蛋糕！】
我笑了笑，打字回复她。
【好。】
想了想，我又加了一句。
【今晚，我好像看到张伟了。】
李静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发来一张照片。
是她和她儿子在海边的合影。
两个人笑得灿烂无比，背后是蓝天碧海，金色的沙滩。
照片下面，她配了一行字。
【别让垃圾，影响你看风景的心情。】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行字，忽然就释然了。
是啊。
人生是一场漫长的旅途。
路上会遇到美丽的风景，也会踩到恶心的狗屎。
重要的是，要学会清理干净，然后继续向前走。
而不是站在原地，跟那坨狗屎纠缠不休。
我把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设置成了我的手机壁纸。
然后，我关掉手机，伸了个懒腰。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会画上精致的妆，穿上得体的衣服，走进那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为了我的未来，为了我想要的生活，继续拼尽全力。
至于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和那些不堪的过往。
就让他们，都留在昨天吧。
来源：云来暮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