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忆后被拐卖到山村,15年后,丈夫看电视指着首长说:这是你爸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1-17 13:01 1

摘要:我搓着一大盆衣服,盆里的水混着皂沫和泥灰,浑浊得像村口那条一年到头不清亮的河。

我手上的冻疮又裂开了,紫红色的口子,像一张张怪笑的小嘴。

冷水浸进去,是那种带着麻劲儿的疼。

我搓着一大盆衣服,盆里的水混着皂沫和泥灰,浑浊得像村口那条一年到头不清亮的河。

婆婆蹲在门槛上,嗑着瓜子,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瓜子皮像雪花一样落在她黑棉袄的襟口。

“用点力,那死鬼的领口,黑得能刮下一层油!”

她喊。

我没作声,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骨节摩擦着粗布的工装,发出沙沙的声响。

十五年了。

从我睁开眼,看到这个叫陈家沟的地方开始,我的世界就是这盆洗不完的衣服,这间漏风的土坯房,和这个永远对我横眉竖眼的婆婆。

还有我那个名义上的丈夫,陈桂。

他们说,我是陈桂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五千块。

在十五年前的陈家沟,这是一笔巨款,是他们家砸锅卖铁凑出来的。

所以,我这条命,连同我这个人,都姓陈了。

他们给我取名叫“梅”。

因为捡到我的时候,村口的梅花开得正好。

多讽刺。梅花有傲骨,而我,只有一身洗不掉的土腥味。

我忘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脑子里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偶尔会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高大的教学楼,洒满阳光的湖边,还有满架的书。

但只要一用力去想,头就像要裂开一样疼。

久而久之,我便不敢想了。

“梅!饭好了没!饿死老子了!”

陈桂回来了,一身的汗臭和酒气,把手里的锄头往墙角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我站起身,擦了擦手,默默走进那间被熏得漆黑的厨房。

晚饭是玉米糊糊,一碟黑乎乎的咸菜,还有两个硬得能硌掉牙的窝头。

这是陈桂的专属。我和儿子牛牛,只能喝糊糊。

牛牛今年十四岁了,瘦得像根豆芽菜,看着我的眼神里,总带着一种怯生生的依赖。

他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牵挂。

晚饭时,屋里唯一的电器——那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照常打开了。

新闻联播。

字正腔圆的播音腔,是这个闭塞山村里,唯一能窥见外面世界的窗口。

婆婆和陈桂看得津津有味,嘴里就着咸菜,发出“咂咂”的声响。

我低头给牛牛碗里拨了一点咸菜末,催他快吃。

突然,陈桂“咦”了一声,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他死死盯着电视屏幕,眼睛瞪得像铜铃。

“梅,梅!你快看!快看!”他激动得有些结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屏幕上,一个穿着深色中山装的男人正在发表讲话。他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眼神威严而深邃。

虽然隔着雪花点和扭曲的信号,但那张脸,却像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

头,又开始疼了。

不是那种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沉闷的、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的胀痛。

一些模糊的画面在眼前闪烁。

一张含笑的、年轻许多的同样的脸。

一双温暖的大手,把我高高举过头顶。

“我们的知知,以后要当个大作家。”

知知……

我的心猛地一缩。

“爸……爸……”

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微弱、沙哑的单音。

然后,我就听到了陈桂那句改变了我后半生命运的话。

他指着电视上那个威严的男人,咧开一口黄牙,兴奋地、得意地、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地对我吼道:

“梅!你看!这是你爸!”

我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厨房里玉米糊糊的焦香,婆婆嗑瓜子的声音,牛牛紧张的呼吸,陈桂身上的汗臭……所有的一切都瞬间褪去。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电视上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和陈桂那句荒诞到极点的话。

你爸。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用那种施舍般的、带着贪婪的语气,说出这两个字?

“你说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你爸呀!”陈桂更来劲了,一拍大腿,“我就说你这娘们不像村里的,皮白肉嫩的,原来是个官小姐!乖乖,这下咱们家要发了!”

他眼里的光,不是看亲人的光,是看到金元宝的光。

婆婆也凑了过来,眯着老花眼在屏幕上瞅了半天,然后一巴掌拍在陈桂的后背上。

“你个鳖孙!真的假的?别是看走眼了吧?”

“错不了!”陈桂斩钉截铁,“你看那眉眼,跟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早就觉得她长得像谁,就是想不起来!”

他说着,又扭头来看我,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梅,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他是不是你爸?”

我想?

我拿什么想?

我这十五年的人生,就是一盆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脏水。

我的记忆,就是一个被上了锁的黑匣子。

而现在,他,陈桂,这个买了我十五年青春的男人,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钥匙,想要撬开我的过去,去换取他想要的荣华富贵。

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和愤怒,从我的胃里翻涌上来。

我猛地推开他。

“你疯了!”

力气之大,让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桌角。

“嘿!你个臭娘们!还敢推我?”陈桂脸上挂不住,扬手就要打。

“你打!”我挺直了十五年来从未挺直过的脊梁,死死地瞪着他,“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下,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认这个‘亲’!”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陈桂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愣住了。

婆婆也愣住了。

连牛牛都吓得不敢出声。

他们大概从未见过我这个样子。

十五年来,我一直是个沉默的、顺从的、任劳任怨的“梅”。

他们打我,我忍着。

他们骂我,我听着。

我像一头被磨平了棱角的牲口,只知道埋头干活。

可今天,电视上那个男人的出现,像一把锥子,扎破了我麻木的神经。

我可能不记得我是谁,但我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我不是这样的!我不属于这里!

陈桂的手,终究是没落下来。

他不是怕我,他是怕他那个“发财梦”真的被我这一下给撞碎了。

他悻悻地放下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这婆娘,发什么疯。我这不是为你好,为咱家好吗?”

“为咱牛牛好啊!”他把儿子拉了过来,当做挡箭牌,“你想想,要是你爸真是个大官,牛牛以后就不用在这山沟沟里刨食了!他能去城里上学,当城里人!”

牛牛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怯生生地看着我,小声叫了句:“妈……”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牛牛。

我的儿子。

我可以在这个地狱里忍受一切,唯独看不得他受苦。

他是我唯一的软肋。

陈桂看出了我的动摇,再接再厉。

“梅,你别犟。这是天大的好事!你想想,你跟了我也十五年了,也给咱老陈家生了根,咱们就是一家人。你爸,那不就是我老丈人吗?他能不管咱们?”

老丈人。

我听到这个词,差点笑出声来。

一种荒谬绝伦的笑。

我看着陈桂那张写满算计和贪婪的脸,突然觉得,这十五年,我不是失忆了,我是瞎了。

“陈桂。”我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想都别想。”

“我告诉你,就算他真是我爸,我跟你们陈家,也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做梦!”

说完,我拉着牛牛,转身走进了里屋,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门外,传来婆婆尖利的咒骂和陈桂气急败坏的咆哮。

我充耳不闻。

我抱着牛牛,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牛牛感觉到了我的害怕,用他瘦小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

“妈,你别怕。”

我把他搂得更紧,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不是怕。

我是恨。

我恨这颠倒黑白的十五年。

也恨我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要反抗。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洒满阳光的湖边。

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坐在草地上,膝盖上摊着一本书。

湖边的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知知,在看什么呢?”

女孩回过头,笑得眉眼弯弯。

“爸爸,我在看《简·爱》。”

“哦?”男人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有什么感悟吗?”

女孩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

“我觉得,简·爱很勇敢。她说,‘你以为,因为我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的灵魂跟你的一样,我的心也跟你的完全一样!’”

“我们生而为人,就应该是平等的,自由的。”

梦醒了。

天还没亮,窗外一片漆黑。

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知知。

林知。

我的名字。

我叫林知。

我不是“梅”。

这个认知,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脑海里所有的黑暗角落。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碎片,开始慢慢地拼凑起来。

我是京华大学中文系的学生。

我爸爸是……是……

我记不清他的具体职务,只记得他很忙,但只要有空,就会陪我。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大三那年的暑假,我和同学约好去南方写生。

我们在一个小镇上,喝了当地人递来的一杯茶。

然后……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就是在这个叫陈家沟的地方。

一个满脸褶子的中年妇女,也就是我后来的婆婆,正拿着一条湿毛巾给我擦脸,嘴里念叨着:“五千块,可不能打水漂了。”

原来,我不是被捡来的。

我是被卖来的。

所有的真相,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我蜷缩在被子里,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浸湿了身下那床破旧的棉絮。

原来,我的人生,本该是另一番模样。

我本该在大学里读完我喜欢的书,成为一个作家。

我本该拥有一个爱我的、尊重我的伴侣。

我本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个吃人的山沟里,成了一个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尊严的生育工具。

我不甘心。

我真的不甘心!

天亮了。

我像往常一样起床,做饭,喂猪,洗衣服。

陈桂和婆婆以为我“想通了”,或者说,被昨晚的阵仗吓住了,又变回了那个逆来顺受的“梅”。

他们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陈桂甚至破天荒地,在饭桌上给了我一个窝头。

我接过来,默默地吃着,没有说一个字。

他以为我在服软。

他不知道,我的心里,已经燃起了一把大火。

一把足以烧掉这个牢笼的大火。

我要走。

我必须走。

带着我的儿子,离开这个地命的地方。

但,我不能硬闯。

这个村子,铁板一块。家家户户沾亲带故,外嫁进来的媳D妇,要是敢跑,被抓回来就是一顿往死里的打。

我亲眼见过。

我需要一个计划。

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机会很快就来了。

村里唯一的小学老师,张老师,他的儿子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要去县城办升学宴。

张老师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也是唯一一个拥有手机的人。

一部老旧的、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人机。

因为信号不好,他通常只有去镇上赶集的时候才会开机。

但是,为了儿子的升气学宴,他需要联系镇上的亲戚。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开始偷偷地攒钱。

陈桂偶尔会让我去镇上卖些鸡蛋,每次会给我几毛钱,让我买点针头线脑。

我把这些钱,一分一分地藏在墙角的砖缝里。

我还把我妈留给我的一对银耳钉——这是我身上唯一不属于陈家的东西,当年他们嫌不值钱,才没给我撸下去——也准备好了。

万一钱不够,我就用这个去换。

去镇上的路,有二十里山路。

我必须找一个陈桂和婆婆都放松警惕的时候。

张老师办升学宴的前一天,陈桂去邻村帮人盖房子,说要晚上才回来。

婆婆要去山那边的亲戚家串门。

机会来了。

我跟婆婆说,牛牛有点闹肚子,我想去山里给他采点草药。

婆婆不疑有他,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把牛牛安顿好,告诉他,妈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让他千万不要乱跑,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牛牛懂事地点点头。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把攒下的几块钱和银耳钉揣进怀里,像一个贼一样,溜出了家门。

我不敢走大路,只能从后山绕。

山路崎岖,杂草丛生。我的脚被石头划破了,被荆棘挂伤了,但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我找到了张老师家。

他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他老婆爽朗的笑声。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张老师和他老婆看到我,都愣了一下。

“梅?你咋来了?”

我顾不上客套,开门见山:“张老师,我想借您的手机用一下,打个电话。”

张老师皱起了眉头:“你要打电话给谁?”

“我……我娘家。”我撒了个谎,“好多年没联系了,想报个平安。”

张老师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村里谁不知道,我是被买来的,哪来的娘家?

“梅,你别糊弄我了。你是不是想……”

“张老师!”我打断他,从怀里掏出那几张被汗浸湿的毛票和那对银耳钉,一起塞到他手里。

“求求您了!就让我打一个电话!这钱,这东西,都给您!就当是话费!”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张老师看着手里的东西,又看看我满是祈求的眼睛,叹了口气。

他是个读书人,终究是比村里那些人多了一点良知。

“东西你收回去。”他把耳钉推还给我,“电话可以让你打,但只能打三分钟。”

“谢谢!谢谢张老师!”

我激动得语无伦次。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部老人机,递给我。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电话号码……

那个出现在电视上的男人,他的单位,我该打给谁?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对了,新闻!

新闻里有播报单位!

我努力回忆着,一个名字跳了出来:中央办公厅。

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单位,也不知道该打哪个号码。

情急之下,我按下了114。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甜美的女声传来。

“我……我想查一下,中央办公厅的电话。”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嘶哑。

对面沉默了几秒。

“对不起,女士,这个单位的电话不对外公开。”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那……那怎么办?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人命关天!”我几乎是在哀求。

“女士,您别激动。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或者报警。”

报警?

我怎么报警?

镇上的派出所跟村里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我跑去报警,只会被他们再送回来,然后面临更残酷的对待。

“不,我不报警。”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找人。我找林建军。你告诉他,他的女儿,林知,在西川省,大凉山,陈家沟。”

“十五年了。”

我说完这几句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了。

“女士,您说的这些,我都会记录下来。但是,我无法保证……”

“求求你。”我打断她,“一定要转告到。求求你。”

电话被张老师拿了过去,挂断了。

“三分钟到了。”他说。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张老师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一盆冷水浇得只剩下一点微弱的青烟。

他们会相信吗?

一个来自偏远山村的、语无伦次的电话。

他们会查吗?

茫茫人海,他们怎么查?

我怀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情,往家的方向走。

刚走到村口,就看到陈桂黑着一张脸,站在我家门口。

他身边,还站着我那个刚从亲戚家回来的婆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他们知道了。

“死娘们!你跑哪去了!”陈桂看到我,一个箭步冲上来,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从脸颊蔓延到整个头皮。

我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长本事了啊!还敢偷跑出去打电话!你想干啥?你想跑?!”

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院子里拖。

婆婆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跟在后面,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打!给我往死里打!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留着也是个祸害!”

牛牛从屋里冲出来,抱着陈桂的大腿,哭着喊:“爸!别打我妈!别打我妈!”

陈桂一脚把他踹开。

“滚一边去!你妈要跟着野男人跑了!不要我们了!”

牛牛摔在地上,额头磕破了,鲜血直流。

我看着儿子额上的血,看着他吓得惨白的小脸,心如刀绞。

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让我猛地挣脱了陈桂的钳制。

我冲到墙角,抄起那把陈桂刚扔下的锄头,横在胸前。

“你们谁敢再过来一下试试!”

我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凄厉得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

陈桂和婆婆都被我这副不要命的架势镇住了。

他们大概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我,会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抗。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婆婆气得浑身发抖,“陈桂,你个!还愣着干什么!上去把东西抢过来!”

陈桂看着我手里的锄头,有些忌惮,但更多的是被挑衅的愤怒。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朝我逼近。

“臭娘们,把锄头放下!不然老子今天打断你的腿!”

我握紧了手里的锄头。

冰冷的铁器,给了我一丝力量。

我知道,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没有退路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村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山村里,显得格外突兀。

村里,除了张老师那辆偶尔开出去的拖拉机,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过汽车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和陈桂。

我们不约而同地朝村口望去。

只见几辆黑色的、擦得锃亮的轿车,正缓缓地从狭窄的土路上驶来。

那轿车,是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样式。

打头的那辆车,车牌号是一串我看不懂的字母和数字,但那种气势,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车队在村口停下。

车门打开,下来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

他们个个身姿挺拔,表情严肃,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村民们都从家里探出头来,议论纷纷。

陈桂和婆婆也看傻了眼。

“这……这是啥人啊?”婆婆喃喃道。

陈桂也一脸懵,手里的木棍不知不觉地垂了下去。

那几个黑衣人径直朝我们家走来。

为首的一个,取下墨镜,露出一张冷峻的脸。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然后落在我身后的牛牛身上,最后,定格在我那张又红又肿的脸上。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请问,哪位是陈桂?”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桂吓得一个哆嗦,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就是。”

黑衣人没有再看他,而是侧过身,对着后面那辆车的方向,恭敬地微微躬身。

后车的车门被打开了。

一个身影,从车里走了下来。

还是那身深色的中山装,还是那头花白的头发。

只是,他比电视上看起来,要苍老一些,也疲惫一些。

他站在那里,目光穿过院子里的尘土,穿过围观的人群,穿过这十五年的漫长岁月,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一刻,我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的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是他。

真的是他。

爸爸。

他快步向我走来。

他的步伐有些不稳,像是怕惊扰了一场梦。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伸出一双微微颤抖的手,想要触碰我的脸,却又不敢。

“知知……”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无尽的悲伤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是爸爸……爸爸来晚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那哭声里,有十五年的委屈,有十五年的恐惧,有十五年的绝望,更有此刻,重见天日的无尽心酸。

我像一个迷路了很久很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陈桂和婆婆已经完全吓傻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那个虚无缥缈的“大官爸爸”,竟然真的以这样一种雷霆万钧的方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陈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激灵,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

他搓着手,凑了上来。

“哎呀!老……老丈人!您可算来了!您看这……这都是误会!误会!”

他指着我脸上的巴掌印,强行解释道:“我们两口子闹着玩呢!不是,是我这婆娘,她想您想得厉害,跟我闹脾气呢!”

“对对对!”婆婆也反应过来,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了一起,“亲家,您别见怪!梅……哦不,您女儿,在我们家,那可是享福呢!我们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疼!”

我爸,林建军,缓缓地站起身。

他没有理会陈桂和婆婆的表演。

他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满是泥污的身上,然后,用那双看透了世事沧桑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

“十五年。”

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你们把我女儿,一个重点大学的在校生,囚禁在这里十五年。”

“让她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任你们打骂。”

“现在,你们管我叫‘老丈人’?”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地砸在陈桂的心上。

陈桂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不……不是……老丈人,您听我解释……”

“我不是你老丈人。”林建军打断他,“另外,你涉嫌拐卖、非法拘禁,这些,会有法律来跟你‘解释’。”

他话音刚落,两个黑衣人就上前,一左一右,将陈桂控制住了。

陈桂彻底慌了,开始疯狂地挣扎。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这是我的家!梅是我的老婆!我花了钱的!五千块!”

“老婆?”林建军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你配吗?”

婆婆见儿子被抓,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哎哟!没天理了啊!当官的欺负人了啊!抢我们家媳妇了啊!”

“我们老陈家花了钱的!明媒正娶买回来的!她还给我们生了孙子!你们不能就这么把人带走!”

她一边哭嚎,一边指向躲在我身后的牛牛。

“那是我们老陈家的种!你们不能带走!”

牛牛被这阵仗吓坏了,死死地抓着我的衣服,身体抖个不停。

我爸的目光,落在了牛牛身上。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有心疼,有怜悯,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牛牛,是我和陈桂的儿子。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也是我心里,最深的一根刺。

陈桂似乎也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冲着牛牛大喊:“牛牛!快!叫姥爷!快叫姥爷!让你姥爷放了爸爸!”

牛牛被他吼得一愣,怯生生地看着我爸,又看看我,不知所措。

“他不是你姥爷!”我猛地回头,对着牛牛喊道,“他是我爸爸!是外公!”

然后,我转过身,看着陈桂,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陈桂,你听清楚了。”

“牛牛,是我的儿子。跟你,跟你们陈家,从今天起,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他的名字,不叫陈牛牛。他会跟我姓林。”

“我要带他走。谁也拦不住。”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小小的院子里炸开。

所有人都被我震住了。

陈桂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

“你……你疯了!他是我的种!他身上流着我的血!”

“那又怎么样?”我冷笑一声,“你配当他父亲吗?你给过他什么?是那碗永远也喝不饱的玉米糊糊,还是动辄打骂的拳头?”

“我告诉你,从我被你们买来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没资格为人!”

“你们是罪犯!是人贩子的帮凶!”

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十五年。

今天,我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吼出来!

陈桂被我骂得哑口无言,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婆婆的哭嚎也停了。

我爸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和心疼。

他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知知,说得好。”

然后,他转向那个为首的黑衣人,下达了命令。

“报警。”

“把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控制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过。”

“另外,联系省里的同志,我要亲自过问这个案子。我要查清楚,当年,是谁把我女儿卖到这里来的。从人贩子,到村干部,到每一个知情不报的村民,我要他们,全部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那些原本在看热闹的村民,一个个都吓得缩回了脑袋。

他们知道,天,要变了。

陈桂被带走了。

婆婆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

我牵着牛牛的手,跟着我爸,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

每走一步,我都感觉像是在挣脱一层厚厚的枷锁。

脚下的泥土,变得越来越轻。

身后的土坯房,变得越来越远。

当我坐进车里,柔软的座椅包裹住我的身体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五年的村庄。

它在我的视线里,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再见了。

陈家沟。

再见了。

那个叫“梅”的女人。

我,林知,回来了。

回到城市的感觉,是陌生的。

干净的街道,林立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辆。

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爸的家,在一个安保严格的大院里。

房子很大,很安静。

有专门的阿姨照顾我们的起居。

我洗了十五年来的第一个热水澡。

热水冲刷着我的身体,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女人。

面色蜡黄,皮肤粗糙,双手布满了老茧和裂口。

头发干枯得像一蓬杂草。

眼神里,带着一丝与这个干净明亮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惊恐和茫然。

这,是我吗?

那个曾经在大学校园里念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林知,去哪了?

我换上阿姨给我准备的干净衣服。

丝绸的质感,滑过我粗糙的皮肤,带来一种微弱的刺痛感。

我看着镜子,眼泪又掉了下来。

晚饭很丰盛。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我爸坐在我对面,不停地给我夹菜。

“知知,多吃点,看你瘦的。”

他的眼眶,一直是红的。

牛牛坐在我身边,显得局促不安。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拿着筷子,不知道该先夹哪个。

他偷偷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桌上那盘红烧肉,咽了口口水。

在陈家,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肉。

我夹了一块最大的肉,放进他碗里。

“吃吧,儿子。以后,我们天天都可以吃肉。”

牛牛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他的眼泪就掉进了碗里。

我知道,他不是因为好吃才哭。

他是想起了过去那些挨饿的日子。

这顿饭,我们三个人,吃得都很沉默。

饭后,我爸把我叫进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整面墙的书。

都是我以前爱看的。

我爸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递给我。

相框里,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

“你妈妈。”我爸的声音很轻,“你失踪后的第三年,她就……走了。”

“她一直很自责,觉得是她没照顾好你。临走前,她还握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找到你。”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妈妈……

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都是因为我……

“不怪你,知知。”我爸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该死的是那些。”

他告诉我,当年我失踪后,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去寻找,几乎把整个南方的省份都翻了个底朝天。

但是,人贩子的网络,远比他想象的要狡猾。

他们把我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最后卖到了那个与世隔绝的大凉山深处。

所有的线索,都在那里中断了。

十五年来,他从未放弃过。

每年,他都会亲自去当年我失踪的那个小镇,一待就是好几天。

他总觉得,有一天,我会自己走出来。

“那个114的接线员,是个好同志。”我爸说,“她听出了你电话里的不对劲,没有按常规处理,而是把录音层层上报,最后送到了我一个老部下的手里。”

“他们通过技术手段,锁定了信号来源,就在西川省大凉山区域。”

“我当时就有一种预感,是你。”

“知知,我的知知,终于要回家了。”

他说着,这个在外面威严无比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抱着他,父女俩哭成一团。

我们失去了太多。

一个完整的家,十五年的光阴,还有我那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生活,开始以一种全新的、却也艰难的方式,重新展开。

我爸给我请了最好的医生,调理我的身体,治疗我的心理创伤。

我开始学着重新融入这个社会。

学着用智能手机,学着上网,学着怎么坐地铁。

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像是在学习一门全新的外语。

最难的,是牛牛。

他被改名叫“林念”,思念的念。

我爸给他办了最好的学校,请了最好的家教。

但是,他完全无法适应。

他听不懂老师讲的英语,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数学公式。

在学校里,他因为浓重的乡下口音和格格不入的举止,被同学们嘲笑和孤立。

他开始变得沉默,暴躁。

他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不出来。

他会冲我大吼:“我不要待在这里!这里不是我的家!我要回陈家沟!我要找我爸!”

每当这时,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我知道,陈桂不是个好父亲。

但是,在牛牛十四年的生命里,陈桂是唯一的“父亲”形象。

而陈家沟,是他唯一熟悉的“家”。

我试图跟他解释,告诉他,陈桂是坏人,他犯了罪,所以被警察叔叔抓走了。

“他不是坏人!”牛牛红着眼睛冲我喊,“他是我爸!你为什么要让警察抓他?你是个坏女人!你背叛了我爸!”

“啪!”

我没忍住,给了他一巴掌。

打完,我就后悔了。

牛牛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打我?”

“你竟然为了那个男人打我?”

他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了起来。

我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该怎么办?

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把他从一个火坑里拉了出来,却又好像把他推进了另一个深渊。

那天晚上,我爸和我谈了很久。

他说:“知知,这件事,急不来。”

“念儿心里的结,需要时间,更需要你的爱和耐心去解开。”

“你不能只把他当成一个需要被拯救的受害者,你要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有自己思想和感情的人去尊重。”

我爸的话,点醒了我。

我开始改变我的方式。

我不再强迫他去学习那些他暂时无法理解的知识。

我给他讲我小时候的故事,讲我和他外婆的故事。

我带他去科技馆,去动物园,去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地方。

我给他读《小王子》,读《海底两万里》。

我告诉他,世界很大,除了陈家沟那片小小的山坳,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我不再回避陈桂这个话题。

我平静地告诉牛牛,当年,我是怎么被拐卖到陈家沟的。

我告诉他,我这十五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把我手上那些还没完全褪去的伤疤给他看。

“念儿,妈妈不是要你恨谁。”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真正的‘家’,不是一个用锁链和拳头捆绑起来的地方。”

“真正的‘家’,是充满了爱、尊重和平等的地方。”

“妈妈带你离开,不是背叛,是带你走向一个更光明、更自由的世界。”

牛牛听着,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开始慢慢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不再吵着要回陈家沟了。

他开始试着,去接纳这个全新的世界。

他会主动问我,电脑怎么用。

他会让我教他,怎么读那些英文单词。

虽然,他还是会时常地,一个人发呆。

我知道,他的心里,依然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这道伤口,需要我们用余生,去慢慢地抚平。

陈桂的案子,判了。

数罪并罚,无期徒刑。

婆婆因为包庇和虐待,也判了五年。

当年参与贩卖我的那条线上的所有人,从人贩子头目,到中间人,再到那个给我下药的茶馆老板,全部落网,无一幸免。

村里那些知情不报、甚至在我尝试逃跑时帮忙阻拦的村民,也都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村支书被撤职查办。

整个陈家沟,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整顿。

我爸说,这是为了给我一个公道。

也是为了给所有像我一样,被黑暗吞噬的女性,一个公道。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

没有想象中的大快人心。

心里,反而是一种空落落的平静。

仇恨,结束了。

但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我重新拿起了笔。

我开始写。

写我的故事。

写那十五年,暗无天日的岁月。

写那个叫“梅”的女人,是如何在绝望中,开出了一朵不屈的花。

这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也不是为了控诉。

我只是想记录下来。

记录那段不该被遗忘的黑暗。

也记录那束,最终刺破黑暗的光。

有一天,林念放学回家,看到我正在电脑前打字。

他走过来,默默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

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我。

“妈妈。”

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

“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我转过身,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傻孩子,是妈妈要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陪着妈妈,重新开始。”

窗外,夕阳正红。

金色的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母子身上,温暖而明亮。

我知道,过去的伤痛,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它会像一道疤痕,永远刻在我的生命里。

但是,我已经不再害怕。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回家的路。

而我的身边,有爱我的父亲,和我爱的儿子。

这就够了。

至于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它一定,充满了阳光。

来源:云来暮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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