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年,我从部队转业,分配到濒临破产的工厂,一年后厂子扭亏为盈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1-14 08:32 1

摘要: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像个年迈的哮喘病人,拖着疲惫的身子,把我从军营拉回了这座阔别十二年的城市。

1991年,秋。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像个年迈的哮喘病人,拖着疲惫的身子,把我从军营拉回了这座阔别十二年的城市。

车窗外,是陌生的田野和飞速后退的电线杆。

车窗里,倒映着一张年轻却写满茫然的脸。

我叫江河,二十八岁。

十八岁入伍,在祖国最南边的热土上,滚了十年。从一个新兵蛋子,滚成了一个正连级干部。

现在,我转业了。

手里攥着一张转业安置报到证,那张薄薄的纸,像一片抓不住的秋叶,飘飘忽忽地决定了我的下半生。

我提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里面塞着两套洗得发白的军装,一本荣誉证书,还有我爹妈这些年写的信。

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走出火车站,一股混杂着煤烟、油条和人声的燥热空气扑面而来。

城市变了。

高楼拔地而起,街上跑着花花绿绿的出租车,女人们穿着我叫不出名堂的鲜艳裙子,喇叭裤也不再是稀罕物。

一切都和我记忆里的样子,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

我像个外乡人,站在自己的故乡。

市人事局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旧报纸和菊花茶的味道。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科长,指甲缝里塞着黑泥,慢悠悠地翻着我的档案。

“江河同志,部队是个好地方啊,锻炼人。”他喝了口茶,砸吧砸吧嘴。

我笔直地站着,像在部队接受命令一样。

“是,首长。”

他被我这声“首长”叫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摆摆手。

“别,可别这么叫,我就是个办事员。”

他的目光在安置名单上逡巡,像一只觅食的鸡,啄来啄去。

最后,他的手指在一个名字上停了下来。

“红星服装厂,怎么样?”

红星服装厂。

这个名字听起来,响亮,光荣,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红色印记。

我想象中,那应该是一个红旗招展、机器轰鸣、人人脸上洋溢着自豪笑容的地方。

“服从组织安排。”我立正回答,声音洪亮。

科长抬起眼皮,透过老花镜片,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同情,有惋惜,还有一丝“算你倒霉”的看戏心态。

“嗯,不错,有觉悟。”他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红头印章,对着我的报到证,“砰”地一下,盖了下去。

那一声闷响,像法官的惊堂木,敲定了我的命运。

“去吧,厂办的副主任,先干着。”

我拿着那张盖了红章的纸,走出了人事局。

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有点冷。

红星服装厂坐落在城市的西郊,一片老工业区的深处。

我倒了两趟公交车,又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

铁门上,“红星服装厂”五个红色大字,已经斑驳脱落,像几道干涸的血痕。

门卫室里,一个老大爷正戴着耳机,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大门敞开着,仿佛一张失去牙齿的嘴,对谁都无所谓。

我走了进去。

没有机器轰鸣,没有红旗招展。

院子里,水泥地坪裂开一道道口子,野草从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来。

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围在一棵大槐树下下象棋,旁边还有人支着小桌打扑克。

一片……悠闲。

或者说,死气沉沉。

这和我脑海里那个热火朝天的“红星”,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找到了厂长办公室。

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

“进。”

声音懒洋洋的。

我推门进去,一股浓烈的烟味呛得我咳嗽了一声。

一个五十多岁、头发稀疏、肚子滚圆的男人,正靠在藤椅上,手里夹着烟,脚翘在办公桌上。

他就是厂长,王爱国。

“你就是……那个部队转业来的?”他眯着眼打量我,像在审视一件不值钱的货物。

“王厂长您好,我叫江河,前来报到。”我把报到证递过去。

他没接,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桌子。

“放那儿吧。”

我把纸放在一堆文件和空茶叶罐旁边。

“小江是吧?欢迎欢迎。”他嘴上说着欢迎,身子却没动一下,“部队辛苦了,回到地方,就好好歇歇。”

“我不累,王厂长,我想尽快熟悉工作。”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王厂长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说,“不过呢,我们厂情况特殊,不着急,慢慢来。”

他所谓的“特殊情况”,我很快就领教了。

他给我安排的办公室,就在他对面。一间小屋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落了厚厚一层灰。

连个给我倒水的人都没有。

我自己找了抹布,打了水,把办公室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部队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王厂长透过门缝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仿佛在说:傻小子,瞎折腾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成了厂里最闲的人。

王厂长每天的工作,就是喝茶,看报纸,开一些无关痛痒的会。

会上,他永远是那几句开场白:“同志们,我们厂的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

然后就是一片沉默,或者几声敷衍的附和。

我被任命为厂办副主任,听起来是个官,实际上连个兵都没有。

没人给我安排工作,也没人来找我汇报工作。

我像个透明人,在厂里飘荡。

我决定自己去找事做。

我走进了生产车间。

三个巨大的车间,只有一个还在运转。

里面稀稀拉拉坐着几十个工人,大部分是四五十岁的大姐。

她们手里没活儿,有的在打毛衣,有的在嗑瓜子,有的凑在一起说闲话。

缝纫机上盖着防尘布,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一个角落里,几个年轻点的男工,正围着一台破旧的收录机,听着靡靡之音。

看到我这个陌生面孔,他们只是抬了抬眼皮,又继续各干各的。

整个车间,弥漫着一股铁锈、灰尘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我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在部队,我们常说,阵地丢了,人要拿回来。

可这里,阵地还在,人却已经散了。

我找到了车间主任,一个叫老刘的男人,他正躲在办公室里打盹。

“刘主任,车间怎么不开工?”我问。

老刘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江主任啊,开什么工?没订单,仓库里堆的货都发霉了。”

“没订单,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想办法?怎么想?”老刘两手一摊,“布料要钱,电要钱,工人工资要钱。厂里账上连买针的钱都快没了,拿什么想办法?”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下来。

我去了仓库。

仓库保管员,是副厂长李卫东的小舅子。

一个油头粉面的胖子,见我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低头看他的武侠小说。

仓库里堆满了积压的成衣,大多是款式老旧的劳动布工作服。

空气中飘着一股霉味。

我随手拿起一件,布料又厚又硬,做工粗糙。

这种衣服,现在白送都没人要。

在一个角落里,我看到几匹用油布盖着的布料。

我掀开一看,眼睛一亮。

是牛仔布。

质地不错,颜色也正。

“这批布是什么时候进的?”我问那个胖子。

“不知道。”他头也不抬。

“拿一下入库单我看看。”

“找不着了。”

我压着火,走到他面前,一把抽走了他手里的武侠小说。

“同志,我现在是以厂办副主任的身份命令你,把入库单找出来。”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在部队练就的那股杀气,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胖子被我镇住了,愣愣地看着我。

半晌,他才不情不愿地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本子里,翻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单子。

我看到,这批牛仔布是一年前进的货,数量不小。

可为什么,它会一直躺在这里睡大觉?

我拿着单子,去找了副厂长李卫东。

李卫东四十出头,梳着大背头,穿着一身当时很时髦的夹克衫,显得比王厂长精明干练得多。

他的办公室,比王厂长的要干净亮堂。

“小江啊,有什么事?”他笑呵呵地给我倒了杯茶。

“李副厂长,我想问一下仓库里那批牛仔布,为什么一直没用?”

李卫东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哦,你说那批布啊。”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那是个失误。当时想赶时髦,做牛仔裤,结果呢,机器不行,做出来的样品跟麻袋一样,谁要啊?这不就砸手里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合情合理。

但我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样品我能看看吗?”

“早就扔了。”李卫东摆摆手,“小江,你刚来,不了解情况。咱们厂啊,根子都烂了,不是一两批布能救活的。听我一句劝,安安稳稳,拿份工资,别瞎折腾。”

他这是在敲打我。

也是在警告我。

晚上,我躺在厂里分的单身宿舍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想起了在部队的日子。

半夜紧急集合的哨声,训练场上震天的呐喊,战友们汗流浃背的笑脸。

那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生命力。

而这里,像一潭死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难道我的后半生,就要在这潭死水里泡着,直到跟那些老旧的机器一起生锈、腐烂吗?

不。

我江河,在战场上没怂过,在地方上,也绝不能当孬种!

第二天,我起得格外早。

我穿上了我的旧军装,把武装带扎得紧紧的。

早上七点半,我站在了厂区大院的中央。

我从门卫室借来了铜哨,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吹响。

“哔——”

尖锐的哨声,划破了红星厂沉寂的早晨。

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那潭死水。

几个早到的工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哨声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我。

“所有职工,立刻到大院集合!”我大声喊道。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

没人动。

他们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甚至发出了嗤笑。

“这小子谁啊?疯了吧?”

“部队来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呢。”

我没有理会,继续吹着哨子。

上班的工人陆陆续续地走进大门,看到这阵仗,都愣住了,停在原地观望。

人越聚越多,但就是没人听我的命令。

王厂长和李卫东也来了。

王厂长皱着眉头,一脸不悦。

李卫东则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江主任,你这是干什么?”王厂长质问道。

“王厂长,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要整顿劳动纪律!”我回答得铿锵有力。

“胡闹!”王厂长呵斥道,“你以为这里是部队吗?赶紧让大家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我的脸火辣辣的。

我知道,我成了全厂的笑话。

我第一次尝试,以惨败告终。

那天,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整天没出门。

我意识到,我用错了方法。

这里不是军营,那些工人不是我的兵。

命令和纪律,在这里行不通。

我需要找到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他们心门,而不是厂门的钥匙。

傍晚,有人敲我的门。

是车间一个姓陈的老师傅,厂里为数不多的高级技工。

他五十多岁,背有点驼,手上全是老茧和油污。

他没说话,默默地给我递过来一个搪瓷饭盒。

我打开一看,是两个馒头和一盘炒土豆丝。

“陈师傅……”我鼻子有点酸。

“吃吧。”他声音沙哑,“年轻人,别跟自个儿过不去。”

他坐了下来,点上一根劣质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小江主任,我知道你是好心。”他缓缓地说,“可这个厂,病得太重了。”

“当年,我们红星厂,那可是市里的明星企业。做的中山装、青年装,省领导都穿。订单多得做不过来,小伙子想进我们厂,得托好几层关系。”

陈师傅的眼里,闪烁着一丝光芒,那是属于过去的荣光。

“后来呢?后来就变了。市场开放了,外面的衣服花样越来越多,我们的东西还是老一套。领导呢,换了一茬又一茬,一个比一个会说,一个比一个能捞。”

“工人的心,就这么一点点凉了,散了。”

他弹了弹烟灰,看着我。

“你今天这么一搞,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尤其是李卫东。”

“李卫东?”

“嗯。”陈师傅压低了声音,“厂里但凡有点油水的事,都归他管。采购、销售……他就是厂里的地头蛇。你动了仓库,就是动了他的钱袋子。”

我终于明白了。

那批牛仔布,不是不能用,而是李卫东不想用。

积压在仓库里,他可以找机会报损,然后低价倒卖出去,中饱私囊。

如果用来生产,不仅没了他捞钱的机会,还得投入成本,承担风险。

这潭死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陈师傅,那您说,这个厂,还有救吗?”我看着他,满怀希望地问。

陈师傅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把烟头在地上捻灭,站起身。

“救不救得活,看天意。”

“也看人。”他走到门口,又补了一句。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重新点燃了我心里的火苗。

我不能靠命令,那我就靠行动。

第二天,我没再吹哨子。

我换上了一身旧衣服,扛着一把铁锹,走进了那个堆满垃圾和杂草的后院。

后院原本是厂里的花园,后来荒废了,成了垃圾场。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里清理出来。

我一个人,一锹一锹地铲着垃圾,一车一车地往外运。

汗水湿透了我的衣服,手上磨出了血泡。

工人们上班下班,路过这里,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瞧,那个傻主任又在折腾了。”

“放着办公室不坐,跑来当清洁工,图啥呀?”

李卫东的车从我身边开过,他摇下车窗,冲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全是轻蔑。

我没理他们,我只知道,我在做一件对的事。

部队教会我的第二件事,就是身先士卒。

你想让士兵冲锋,你就得第一个跳出战壕。

第三天,我身边多了一个人。

是陈师傅。

他什么也没说,也拿起一把铁锹,默默地干了起来。

第四天,又多了两个人。

是车间里两个刚退伍不久的年轻工人。他们大概是觉得,看着一个老首长在干活,自己站着看,脸上挂不住。

一个星期后,后院里,已经有十几个人在跟我一起干活。

有几个大姐,还给我们送来了热水和馒头。

人心不是石头,是能焐热的。

一个月后,垃圾场变成了一片平整的空地。

我又从外面找来一些砖头,带着大家在空地上砌了几个花坛,还搭了一个篮球架。

那个傍晚,当第一个篮球被投进篮筐时,整个厂区都响起了久违的欢呼声。

工人们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虽然厂子还是那个厂子,没多一分钱订单。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潭死水,开始有了一丝活气。

王厂长把我叫到办公室。

他没骂我,也没表扬我,只是递给我一支烟。

“小江啊,你图啥呢?”他问。

“我想让大家伙儿觉得,这个厂,还是咱们自己的家。”我说。

王厂长沉默了。

他看着窗外那片新平整出来的场地,眼神复杂。

“家?”他喃喃自语,“这个家,快要散了。”

他告诉我,市里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如果年底之前,厂子还不能扭亏为盈,就要被关停并转。

到时候,所有工人,回家待业。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

我终于明白王厂长为什么总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不是不想管,是觉得管不了,只能等着那一天到来。

“王厂长,不能就这么等死!”我激动地说,“我们还有机会!”

“机会?”他苦笑一声,“拿什么机会?钱呢?销路呢?”

“牛仔裤!”我脱口而出,“仓库里那批牛仔布,就是我们的机会!”

王厂长摇了摇头:“试过了,不行。李卫东搞过,做出来的东西根本卖不掉。”

“他不行,不代表我们不行!”我盯着他的眼睛,“厂长,你把这件事交给我。不要厂里一分钱,我自己想办法。如果成了,利润归厂里;如果败了,所有损失我一个人承担!”

我这是在立军令状。

王厂长被我的样子惊住了。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你……你这是何苦呢?”

“因为我穿过军装。军人,不能打败仗。”

也许是我的执着打动了他,也许是他也想在退休前,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最终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但李卫东那边,你自己去摆平。”

我知道,这才是最难的一关。

我直接去找了李卫东。

“李副厂长,我想用仓库那批牛仔布,组织生产。”我开门见山。

李卫东正在修剪他的指甲,闻言,抬起头,笑了。

“江主任,你还没死心呢?”

“请你批准。”

“批准?我凭什么批准?”他放下指甲刀,靠在椅子上,“那批布料是有账的,万一给你搞砸了,这个损失谁来负责?你负得起吗?”

“我刚才跟王厂长汇报过了,所有损失我个人承担。”

“你个人?”李卫东笑得更厉害了,“你一个月工资多少钱?你拿什么承担?”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江,听我一句劝。水太深,你把握不住。别为了出风头,把自己搭进去。”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我知道,谈判是行不通了。

对付这种人,只能用非常手段。

我找到了那两个跟我一起干活的退伍兵,小张和小李。

“两位老战友,想不想干点大事?”

他们眼睛一亮。

当晚,我们三个人,撬开了仓库的锁。

这不是偷。

这是拿回本该属于工厂的东西。

我们连夜把那批牛仔布,转移到了后院一个废弃的小车间里。

第二天,李卫东发现布料不见了,气得跳脚。

他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到我办公室。

“江河!你敢偷东西!我要去公安局告你!”他指着我的鼻子吼道。

我平静地看着他。

“李副厂长,请注意你的用词。我不是偷,是调用生产资料。我已经跟王厂长立了军令状,白纸黑字。你要告我,请便。”

我把那张签了字的军令状拍在桌子上。

李卫东看着那张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知道,王厂长默许了,他就没了发作的理由。

“好,好,江河,你有种!”他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我等着看你怎么死!”

布料有了,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技术和人手。

我找到了陈师傅。

“陈师傅,现在万事俱备,就差您这位东风了。”

陈师傅看着我,叹了口气。

“你这小子,真是个犟驴。”

他没再多说,脱下外套,走进了那个小车间。

“要做牛仔裤,普通的缝纫机不行,针头和线都得换。还有,水洗磨白这道工序,我们没设备,得靠手磨。”

陈师傅是行家,一开口就指出了关键。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陈师傅一头扎进了车间。

我们一起改造机器,调整针脚,研究版型。

我把我从街上买来的几条时髦牛仔裤拆了,一条一条地分析它的结构和剪裁。

我的津贴,我转业时拿到的安家费,全部投了进去。

买特制的针,买高强度的线,买磨砂石。

光有我们两个人不行,还需要人手。

我贴出了一张招聘启事。

不是招工,是招“合伙人”。

“自愿报名,参与牛仔裤试生产项目。项目期间没有工资,但项目成功后,所有利润,优先拿出一部分作为奖金,按劳分配。”

启事贴出去一天,没人报名。

两天,还是没人。

工人们都在观望,他们不相信我能搞出什么名堂。

他们被骗怕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人走进了小车间。

是个女孩,二十出头,梳着两条大辫子,眼睛又大又亮。

她叫林小芹,是车间里出了名的“刺儿头”。

她敢当面顶撞车间主任,也敢在全厂大会上给领导提意见。

“江主任,我报名。”她说话干脆利落。

我有些意外。

“你不怕我这是画大饼?”

“怕。”她坦率地说,“但更怕在这个厂里等死。我今年二十二,我不想二十二岁就看到我五十岁的样子。”

她的话,说到了我心坎里。

林小芹的加入,像一个信号。

陆陆续续地,又有七八个年轻人报了名。

他们都是和林小芹一样,不甘心在这潭死水里沉沦的年轻人。

我们的小团队,就这样成立了。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开工仪式。

我们就在那个破旧的小车间里,开始了我们的战斗。

我负责统筹和后勤,陈师傅负责技术指导,林小芹他们负责生产。

那段时间,我们几乎是吃住都在车间里。

白天,机器嘎吱作响,那是我们与命运抗争的声音。

晚上,我们点着灯,研究版型,讨论工艺。

没有磨白机,我们就用砂纸和磨砂石,一条一条地用手打磨。

每个人的手上,都磨出了茧子和血泡。

但没有一个人叫苦。

因为我们心里,有一团火。

半个月后,第一批一百条牛仔裤,诞生了。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每一条裤子上,都带着我们的汗水和希望。

裤子的版型,是我参考了当时最流行的港版款式设计的,修身,提臀。

磨白的效果,在陈师傅的指导下,做得非常自然,有层次感。

后裤兜上,我用红色的线,绣上了一颗小小的五角星。

这是我们红星厂的标志。

裤子做出来了,可怎么卖出去?

厂里原有的销售渠道,都掌握在李卫东手里,他不可能帮我们。

而且,那些渠道也只对接各地的百货公司,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们这种没名气的小厂产品。

“江主任,要不,咱们去市里的夜市摆个摊吧?”林小芹提议道。

摆地摊?

让一个国营厂的副主任,去夜市摆地摊卖裤子?

这要是传出去,我的脸往哪儿搁?厂里的脸往哪儿搁?

王厂长第一个就不同意。

“胡闹!简直是胡闹!我们红星厂再怎么说也是国营企业,怎么能干那种投机倒把的事情!”他气得拍桌子。

“厂长,现在不是要面子的时候,是要活命的时候!”我争辩道,“面子值几个钱?能给工人发工资吗?”

“再说了,我们是自己生产自己销售,光明正大,不是投机倒把!”

我跟王厂长吵了半天,他最后被我磨得没办法,只能撂下一句“我不管了,你别后悔就行”。

我知道,他这是默许了。

当天晚上,我就用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拉着我们那一百条牛仔裤,带着林小芹和小张,去了市里最热闹的工人路夜市。

我们在一个角落里,铺开一块塑料布,把裤子堆在上面。

我还找了块木板,用红漆写了几个大字:“红星服装厂,精品牛仔裤,结实耐穿!”

夜市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但我们的摊位前,冷冷清清。

偶尔有人过来,拿起裤子看一眼,撇撇嘴就走了。

“什么牌子?没听过。”

“这裤子多少钱一条?”

“三十五。”我报出了我们商量好的价格。

“什么?抢钱啊!人家‘苹果’牌的才卖四十!”

一个小时过去了,一条都没卖出去。

小张有点泄气了:“江主任,看来不行啊,人家不认咱们的货。”

我心里也着急,但我不能表现出来。

我是主心骨,我垮了,队伍就散了。

“别急,再等等。”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卖蛤蟆镜和磁带的摊主,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走了过来。

“哎,哥们儿,新来的?”他斜着眼看我们。

“是啊,大哥,多关照。”我递上一根烟。

他没接,用脚踢了踢我们的裤子。

“在这儿摆摊,交保护费了吗?”

我心里一沉,知道是遇到地头蛇了。

“大哥,我们就是厂里处理点积压货,没挣几个钱。”

“我不管你挣不挣钱,到了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他伸出三根手指,“三百块,一个月。”

三百块!

我们连一块钱都还没挣到。

“大哥,通融一下,我们今天第一天……”

“少废话!”他脸色一沉,“给不起就赶紧滚蛋!”

小张年轻气盛,一下就火了。

“你凭什么收保护费!这是国家的马路!”

“哟呵,还跟我讲国家?”青年冷笑一声,朝身后招了招手。

立马围过来三四个和他一样打扮的混混。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周围的摊主都装作没看见,低头忙自己的事。

林小芹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往我身后躲了躲。

我把小张拉到身后,看着那个带头的青年。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

在部队,我学过擒拿格斗,也见过真刀真枪的场面。

我身上的那股气势,是这些街头混混比不了的。

那青年被我看得有点发毛,但还是硬撑着。

“看什么看?想动手啊?”

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我今天要是从这里走了,明天我还会来。你要是敢动我的东西,或者我的人,我保证,你会后悔。”

我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他旁边的几个混混,被我的气场震慑住了,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带头的青年,脸色变了又变。

他大概是没见过我这种“硬茬”。

僵持了大概一分钟。

他最终还是怂了。

“行,算你狠!”他撂下一句场面话,带着人走了。

危机解除了。

小张一脸崇拜地看着我:“江主任,你太牛了!”

林小芹的眼睛里,也闪着异样的光彩。

我说:“没什么,讲道理而已。”

虽然赶走了混混,但我们的裤子还是卖不出去。

眼看夜市就要散了,我们还是一无所获。

我心里那股劲,也快要泄光了。

难道,我们真的要失败了吗?

就在这时,林小芹突然站了起来。

“我有办法了!”

她从裤子堆里拿起一条我们的牛仔裤,又跑到刚才那个混混的摊位上,不由分说地拿起一条他们卖的所谓“名牌”牛仔裤。

那混混刚想发作,看到是我,又把话咽了回去。

林小芹拿着两条裤子,站到一块空地上,大声喊道:

“大家看一看,瞧一瞧啊!都说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今天就让大家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好货!”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她举起那条“名牌”裤子:“这条裤子,卖四十!听着像名牌,其实就是个贴牌货!不信大家看!”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对着裤子的大腿处,用力一划!

“嘶啦”一声,裤子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然后,她又举起我们的“红星”牛仔裤。

“这条,我们红星厂自己产的,卖三十五!大家再看这条!”

她同样用小刀,使出同样的力气,划了下去。

“呲——”

刀刃在布料上滑过,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但是,裤子完好无损!

只有一道浅浅的白痕。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哎呀,这质量可以啊!”

“真的假的?再划一下我看看!”

林小芹又划了几下,结果都一样。

这一下,不用我们再多说。

“给我来一条!”

“我也要一条!”

人群一下子涌了过来。

刚才还对我们不屑一顾的人们,现在抢着掏钱。

我和小张赶紧收钱,拿货,忙得不亦乐乎。

不到半个小时,一百条牛仔裤,销售一空!

我们三个人,数着手里那一大把零零碎碎的钞票,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三千五百块!

这是我们挣到的第一桶金!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在路边摊,奢侈地点了几个炒菜,要了几瓶啤酒。

我们举起杯,重重地碰在一起。

“为了红星!”

“为了我们自己!”

那一刻,所有的辛苦和委屈,都值了。

第一次的成功,给了我们巨大的信心。

我们连夜赶回厂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留守的陈师傅和其他人。

大家欢呼雀跃,整个小车间像过年一样热闹。

有了第一桶金,我们立刻投入了第二批生产。

这次,我们生产了三百条。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我们改进了工艺,效率更高,质量也更好。

我们还听取了顾客的意见,增加了几种不同的尺码。

第二次去夜市,我们成了明星摊位。

还没等我们摆好,就已经有人等着了。

三百条裤子,一个晚上就卖光了。

我们的“红星”牛仔裤,在夜市里彻底打响了名气。

甚至有一些小商贩,开始主动找我们,想要批量拿货。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也超出了李卫东的预料。

他看着我们每天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看着工人们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和干劲,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知道,他快要控制不住局面了。

他开始在背后使绊子。

他找到供电所,说我们那个小车间是违章用电,有安全隐患,要求拉闸停电。

电一停,我们的机器就成了废铁。

我直接找到了王厂长。

“厂长,李卫东要置我们于死地!你再不管,这个厂就真的完了!”

王厂长也坐不住了。

我们的成功,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亲自出面,去供电所协调,总算保住了我们的电。

李卫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散布谣言,说我们的裤子质量有问题,穿了会得皮肤病。

说我们是拿工人的血汗钱在瞎搞,挣的钱都进了我自己的腰包。

一时间,厂里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连我们小团队内部,都有人开始动摇。

我知道,必须进行一次正面的反击了。

我向王厂长申请,召开一次全厂职工大会。

大会就在那个我们亲手清理出来的篮球场上召开。

全厂三百多名职工,除了请假的,几乎都到了。

王厂长主持会议。

李卫东也坐在主席台上,脸色阴沉。

我拿着一个账本,走上了那个用砖头临时搭建起来的主席台。

我没有说废话,直接打开账本。

“同志们,最近厂里有很多关于我们牛仔裤项目的流言蜚语。今天,我就当着大家的面,把我们的账,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项目启动资金,是我个人的转业安家费和津贴,一共一千二百元,全部用于购买原材料和改造设备,这里是发票。”

“第一次生产一百条,销售额三千五百元。除去我们垫付的成本,利润两千三百元。”

“第二次生产三百条,销售额一万零五百元。除去成本,利润七千多元。”

“所有的钱,一分不少,全在这里!”

我把那个装满了钱的帆布包,放到了桌子上。

“按照我们当初的承诺,利润的百分之三十,作为项目组成员的奖金。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全部上交工厂!”

我把厚厚的一沓钱,交到了王厂长的手里。

王厂长捧着那沓钱,手都在发抖。

他已经不记得,厂里的账上,上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金是什么时候了。

台下的工人们,也都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我们这么短时间,真的挣到了钱。

而且,是实实在在的现金!

“至于有人说,我们挣的钱进了我自己的腰包。”我冷笑一声,看向李卫东。

“我江河,当了十年兵,没学会别的,就学会了清白做人,干净做事!不像有的人,嘴上全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我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李卫东的脸上。

“还有人说,我们的裤子质量有问题。”

我转头对林小芹使了个眼色。

林小芹和一个女工,抬上来一个大水盆。

“我们红星厂的裤子,用的都是真材实料!不褪色,不变形!口说无凭,我们现场试验!”

林小芹把一条牛仔裤扔进水盆里,反复搓洗。

捞出来的时候,盆里的水,还是清的。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谣言不攻自破。

我趁热打铁。

“同志们!事实证明,我们不是不行!是我们以前的路走错了!”

“市场就在那里,钱就在那里,就看我们想不想要,敢不敢去拿!”

“现在,我正式宣布,牛仔裤项目组,扩大招工!我需要更多的兄弟姐妹,加入我们,一起把红星厂,重新做起来!”

“我向大家保证,只要你肯干,就一定有钱拿!多劳多得,上不封顶!”

我的话音刚落,台下就有人喊了起来。

“江主任,我报名!”

“我也报名!”

“算我一个!”

一时间,群情激奋,报名的人络绎不绝。

那潭死水,彻底沸腾了!

李卫东坐在主席台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职工大会后,我们的生产规模迅速扩大。

车间重新启动,机器重新轰鸣。

工人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了。

他们不再是混日子,而是为自己,为这个厂的未来在拼搏。

我们成立了正式的生产部、技术部和销售部。

陈师傅成了技术总监,林小芹成了销售经理。

我们的产品,也不再局限于夜市。

我们开始和市里的一些个体服装店合作,铺设我们自己的销售网络。

我们的“红星”牌牛仔裤,凭借过硬的质量和时髦的款式,很快在本地市场站稳了脚跟。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厂里的账上,资金开始充裕起来。

我们给工人补发了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还第一次发放了奖金。

拿到钱的那天,很多老工人都哭了。

年底,厂里进行财务结算。

我们不仅还清了所有的外债,还实现了盈利。

虽然不多,只有十几万。

但对于一个濒临破产的工厂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奇迹。

市里领导来厂里视察,看到焕然一新的厂区,热火朝天的车间,还有工人们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都震惊了。

王厂长挺直了腰杆,向领导汇报工作的时候,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他再也不是那个等着退休的“太上皇”了。

第二年春天,王厂长光荣退休。

在全厂职工的推荐下,我被正式任命为红星服装厂的厂长。

李卫东,则因为经济问题,被纪委带走调查。

那一天,我站在厂长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篮球场上,一群年轻工人在打球。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一年前,我来到这里,看到的是一片死寂。

一年后,这里充满了希望和生机。

林小芹敲门进来,她现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销售女强人了,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昔日的大辫子也剪成了利落的短发。

“厂长,广东那边的客户又下了个大订单,我们现有的产能快跟不上了,是不是该考虑上新设备了?”

“还有,我们是不是该设计几款女式牛仔裤了?市场需求很大。”

她语速飞快,像一挺小钢炮。

我笑着看着她。

“不急,坐下喝口水,一件一件说。”

我给她倒了杯茶。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突然想起了陈师傅那句话。

救不救得活,看天意,也看人。

是啊,天意如何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只要人心里那股劲还在,那团火还没灭,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我的目光,落在墙上那面“先进集体”的锦旗上。

锦旗的中央,那颗红色的五角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就像我们厂的名字。

红星。

它曾经黯淡,但现在,它又重新亮了起来。

而且,会一直亮下去。

来源:晴朗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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