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年,我偷拿家里白面给女知青,被爹打断腿,40年后她回来找我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1-12 11:50 1

摘要:太阳像个挂在天上不肯下山的火盆,把村东头到村西头的土路都烤得发了白。

1973年的夏天,格外的长。

太阳像个挂在天上不肯下山的火盆,把村东头到村西头的土路都烤得发了白。

知了在树上扯着嗓子喊,一声比一声燥。

我叫李和生,那年十七,是家里的老疙瘩,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力气是家里最大的,干活也是最猛的。爹常说,和生是咱老李家顶门立户的梁。

那年头,顶门立户的梁,也得饿肚子。

地里收成不好,家家户户的粮缸都见了底。

一天两顿苞米面糊糊,清得能照出人影。

我年轻,肚子里没油水,饿得抓心挠肝,夜里做梦都是白面馒头。

但我们家有白面。

不多,就一小袋,藏在娘屋里最里面的那个大木箱子底下。

那是给我姐攒的嫁妆。

在我们李家洼,一小袋白面,那就是天大的脸面。

林悦就是那年春天来的。

上海来的知青,白净得像画里的人。

她不像村里其他女娃,黑黢黢,壮实实。

她瘦,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说话声音也细,带着一股我们听不懂的软糯味儿。

村里的小伙子们,背地里都叫她“白面精”。

又白,又精细。

我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她不一样。

她会在我们收工歇气的时候,给我们念报纸。

那些方块字从她嘴里出来,就跟唱歌一样好听。

她会问我,你们这儿晚上能看见银河吗?上海都看不见了。

我指给她看,那条亮晶晶的带子,从天这边,一直挂到天那边。

她就仰着头,看半天,眼睛里像落了星星。

那天,又是大晌午,日头毒得能把人晒化了。

我们在地里锄草,所有人都被晒得蔫头耷脑。

林悦的脸,比地里的棉花秆子还白。

她扶着锄头,晃了两下,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我赶紧跑过去。

“没事吧?”

她摆摆手,嘴唇干得起了皮,声音跟蚊子哼哼一样。

“没事,就是……有点晕。”

我把自己的水囊递给她。

她喝了两口,缓了过来,冲我笑了笑。

那一下,我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她小声说:“要是这时候能吃上一碗肉馅饺子,我肯定立马就有劲儿了。”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像是说了个天大的笑话。

肉馅饺子。

别说肉了,就是白面,那也是过年才能见着的东西。

可她那句话,就像一颗石子,扔进了我心里。

一整天,我脑子里都是那句“肉馅饺子”。

我想到她那张苍白的脸。

我想到她看银河时,眼睛里的光。

晚上,躺在炕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耳边是爹和大哥的鼾声,像拉风箱。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鼓噪。

越来越响。

那袋白面。

我脑子里全是那袋白面。

白的晃眼。

我豁地一下坐了起来。

黑暗里,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干了!

我光着脚,猫一样溜下炕。

娘的房门虚掩着,月光从门缝里漏进来一条。

我爹睡觉死,雷打不醒。

我屏住呼吸,一点点挪到那个大木箱子前。

箱子很沉,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它挪开一条缝。

手伸进去,摸到了。

一个布袋子,沉甸甸的。

我把它抽出来,抱在怀里,感觉像抱着一团火。

我没敢拿多,就解开袋子,用瓢舀了大概五分之一。

用一块破布包好,塞进怀里。

再把大口袋原样放回去,箱子挪回原位。

整个过程,我紧张得汗都把里衣浸透了。

出了门,我一路小跑到村东头的知青点。

狗都没叫一声。

知青点的灯还亮着。

我不敢敲门,就在窗户底下学了两声猫叫。

这是我们之前约好的暗号,有时候我给她捎个烤红薯,就这么叫。

窗户开了条缝,是林悦的脸。

“李和生?”

“嘘。”我把怀里的布包递过去,“这个给你。”

她接过去,打开一看,愣住了。

“这……这是白面?”她的声音都在抖。

“你不是想吃饺子吗?”我压着嗓子说,“快收好,别让人看见。”

她看着我,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吓人。

“和生,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要把面还给我。

“给你就拿着!”我有点急了,“赶紧的,我得回去了。”

她没再推辞,抓着布包的手,指节都发白了。

她看着我,轻轻说了句:“谢谢你,和生。”

就这四个字。

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热了。

值了。

我转身就跑,像个得胜的将军。

回到家,我悄无声息地躺回炕上,一夜无梦。

第二天,灾难就来了。

早上,我娘去开箱子,准备给我姐的嫁妆里添双新鞋。

然后,就是一声尖叫。

“当家的!你快来!面……咱家的面少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爹趿拉着鞋就冲了进去。

我也爬了起来,心里慌得一批。

我看见爹抓起那个面口袋,掂了掂,脸色瞬间就黑得像锅底。

“谁?!”

他一声吼,整个屋子都跟着颤。

“是谁偷了家里的救命粮?!”

娘在一边哭哭啼啼。

两个哥哥和嫂子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爹的眼光像刀子一样,从每个人脸上一一刮过。

最后,落在我脸上。

“和生,”他声音压得很低,很沉,“是你吗?”

我腿肚子都在转筋。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你抬头!”爹又是一声吼。

我一哆嗦,猛地抬起头。

爹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像要吃人。

“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

我咬着牙,不吭声。

我知道,我一认,就完了。

可我就是说不出“不是”那两个字。

爹看着我,忽然笑了。

那笑比哭还难看。

“好,好啊……我李顺才养的好儿子!”

“为了个外人,偷自己家的东西!”

我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下午就有人看见你跟那个上海女娃子眉来眼去的!”

爹气得浑身发抖,抄起炕边的烟袋锅子就朝我扔了过来。

我没躲。

铜制的烟袋锅子,正砸在我额头上。

一道热流淌了下来。

血。

娘尖叫一声,扑过来抱住我。

“当家的!你干啥呀!有话好好说!”

“说?跟他有什么好说的!”爹一把推开我娘,“这个家还轮不到他做主!”

他喘着粗气,在屋里转了两圈,目光落在了门后那根顶门的木杠上。

那是一根结结实实的枣木杠子。

我心里一寒。

“爹!”我大哥喊了一声,想去拦。

“滚开!”

爹一把薅开我大哥,抄起那根木杠,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我今天就打断你这个瘪犊子的腿!看你还怎么往外跑!”

娘死死地抱着我,哭着求他。

“他爹,别啊!他还是个孩子!你会打死他的!”

“孩子?偷家里救命粮的时候,他怎么不想想自己是这个家的孩子!”

爹的眼睛红得吓人。

他举起了木杠。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没想跑,也没想躲。

我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

我甚至能听到木杠划破空气,带着风声,朝我的腿砸下来。

“咔嚓!”

一声脆响。

然后,是无法形容的剧痛。

像是整条腿被烧红的烙铁捅了进去,又搅了两圈。

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是疼醒的。

我躺在炕上,左腿被夹了两块木板,用布条捆着。

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

娘坐在炕边,眼睛肿得像桃子,手里拿着块湿布,给我擦脸上的血。

见我醒了,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儿啊……你咋这么傻啊……”

我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冒烟。

“水……”

娘赶紧给我倒了碗水。

我喝了水,才感觉活过来一点。

屋里很静,爹和哥哥们都下地了。

“爹呢?”我问。

娘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别提他了。”

我没再问。

我知道,爹这次是真下了狠手。

我在炕上躺了足足三个月。

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过,摇着头说,骨头断了,接是接上了,但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

那段时间,爹没跟我说一句话。

他每天早出晚归,吃饭的时候,就把饭碗往炕头一放,扭头就走。

他背影,比以前更驼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恨吗?

有。

他凭什么下这么重的手?

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憋屈。

有一天晚上,我疼得睡不着,听见外屋有动静。

是爹和娘在说话。

娘的声音压得很低:“你下手也太狠了,那是你亲儿子!”

爹沉默了半天,声音沙哑地说:“不狠,他记不住。那袋白面,是你闺女的脸面,是全家冬天可能要靠着换救命粮的东西。他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就敢偷,以后还敢干啥?”

“可他的腿……”

“腿瘸了,总比没了心强。”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

“我宁可他瘸着腿在我跟前晃,也比他学坏了,将来被人戳脊梁骨强。”

说完,我听见爹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一刻,我心里的恨,忽然就散了。

是啊,我爹是粗人,他不懂什么大道理。

他只知道,粮食是命。

家,是根。

我动了家里的根,他就得用最狠的方式,把我掰回来。

林悦来过一次。

就在我被打断腿的第二天。

她提着那个布包,里面是原封不动的白面。

她想进屋,被我娘堵在了门口。

“你走!”我娘的声音又冷又硬,“我们家担不起你这金贵人儿的饺子!你走!”

我听见林悦在门口带着哭腔说:“婶子,我对不起你们,我不知道会这样……”

“你现在知道了,就赶紧走!别再来祸害我们家和生!”

然后就是院门的响声。

她再也没来过。

过了大概半个月,我听村里人说,知青点那个最漂亮的上海女娃子,回城了。

走了。

就这么走了。

一句话也没留下。

我躺在炕上,看着房梁上的蜘蛛网,心里空落落的。

我不知道她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是害怕?是解脱?还是也有一丝愧疚?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为了一句“想吃饺子”,为了一双含着星星的眼睛,搭上了一条腿。

秋天的时候,我能下地了。

左腿比右腿短了一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村里的小孩,跟在我屁股后面,学我走路,喊我“李瘸子”。

我不再是那个能扛起整袋粮食,跑得比风还快的李和生了。

我成了李瘸子。

起初,我愤怒,我把那些小孩追着打。

但他们跑得比我快。

我追不上。

后来,我麻木了。

他们喊,我就当没听见。

我爹看着我一瘸一拐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开始教我一些手艺。

编筐,扎扫帚,后来还托人弄了些工具,让我学木匠。

他说:“腿不行了,就靠手吃饭。”

我没拒绝。

我知道,我这辈子,离不开这片土地,也离不开这个家了。

那袋白面,最后还是给我姐做了嫁妆。

她出嫁那天,哭得稀里哗啦。

她抱着我,说:“和生,是姐对不住你。”

我摇摇头:“不赖你。”

日子就像我们村口那条河,不急不缓地流着。

我二十三岁那年,娶了媳妇。

是邻村的,叫翠兰,不嫌我腿瘸。

她是个实在的女人,话不多,但手脚麻利,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我们生了个儿子,叫石头。

爹在我婚后第三年走的。

临走前,他把我叫到床前。

他已经瘦得脱了相,眼神浑浊。

他抓着我的手,力气小得像一片羽毛。

“和生……爹对不住你……”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爹,都过去了。”

他摇摇头,喘着气说:“那年……爹不是故意下那么重的手……爹是怕……怕你走了歪路……”

“我知道。”我说。

“爹没本事……只能用笨法子……”

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好像有泪光。

“别恨爹……”

“不恨。”我握紧他的手,“从来没恨过。”

爹好像笑了笑,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我爹走了。

我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我靠着木匠手艺,养活了老婆孩子。

我给村里人打家具,桌子,柜子,箱子。

我的手艺越来越好,十里八乡都有人来找我。

大家不再叫我“李瘸子”,开始叫我“李木匠”。

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守着我的小家,守着我的手艺,看着儿子长大,然后慢慢变老。

关于林悦,关于那袋白面,关于那条断了的腿,都成了被锁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偶尔夜深人静,腿上的旧伤隐隐作痛时,我也会想起那个白净得像画一样的姑娘。

我会想,她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还会记得李家洼这个地方吗?

还会记得那个为了她一句戏言,就去偷家里白面的傻小子吗?

但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她对于我,就像天上的月亮。

我看过,动心过,甚至还伸手够了一下。

然后,摔得很惨。

摔醒了。

月亮还是月亮,在天上。

我还是我,在地上,拖着一条瘸腿,闻着尘土和木屑的味道。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从一开始就是。

时间一晃,就是四十年。

四十年,村子变了样。

土路变成了水泥路。

土坯房变成了一排排的砖瓦房,甚至还有两层的小楼。

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

我儿子石头也在城里安了家,一年就春节回来一趟。

翠兰前几年也走了,生病走的。

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

我老了。

头发白了大半,背也驼了,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

腿脚更不利索了,一到阴雨天,那条瘸る腿就又酸又疼。

我也不怎么做木匠活了,眼神和力气都跟不上了。

每天就是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着门口的路,发发呆。

那一天,是2013年的秋天。

天气很好,天蓝得像块玻璃。

我正坐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拿着刻刀,给孙子削一个木头小马。

村口忽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现在村里有车不稀奇,但那声音听起来就不一样。

很稳,很静。

不像村里那些跑运输的货车,轰隆隆的。

一辆黑色的,亮得能照出人影的小轿车,缓缓地开到了我家门口。

车门开了。

下来一个女人。

大概六十岁的样子,头发盘着,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套裙。

虽然脸上也有了皱纹,但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

气质跟我们村里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站在车边,朝我院子里望。

目光有些犹豫,有些探寻。

我眯着眼,看着她。

有点眼熟。

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她朝我走了过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她在我家院门口站定。

“请问……”她开口了,声音很温和,但带着一丝不确定,“您是李和生师傅吗?”

我放下手里的木头马,点了点头。

“我就是。”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惊讶,有打量,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您……还认得我吗?”

我仔细地看着她的脸。

那张脸,和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子,一点点地重合。

眉眼。

鼻子。

嘴唇的轮廓。

我的心,毫无预兆地,猛地一跳。

像是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

四十年的尘土,瞬间被这一下震得烟消云散。

露出了底下那个,白净的,瘦弱的,看着银河眼睛里会发光的影子。

林悦。

是林悦。

我手里的刻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是她。

她老了。

但还是她。

她看我的反应,就知道我认出她了。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和生……”

她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这一声,穿透了四十年的光阴,直接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扶着椅子,慢慢站了起来。

腿,又开始疼了。

不是那种酸疼,是那种尖锐的,撕裂的疼。

就像四十年前,那根枣木杠子砸下来的时候一样。

我看着她。

看着她得体的衣着,保养得当的脸,和身后那辆我叫不出牌子的黑色轿车。

再看看自己。

一身打了补丁的旧衣服,满是老茧和木屑的手,还有这条,一辈子都直不起来的腿。

一股说不清的火气,混着委屈,混着怨恨,从心底里“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四十年了。

她消失了整整四十年。

现在,她回来了。

开着小车,穿着好衣服,像个城里来的贵妇人。

回来干什么?

看我这个瘸子过得有多落魄吗?

“你来干什么?”

我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好像被我的语气刺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我……我回来看看。”

“看看?”我冷笑一声,“看什么?看我这个瘸子还没死?”

我的话很难听。

我知道。

但我控制不住。

四十年的委屈,四十年的不甘,在这一刻,全涌了上来。

她的脸色白了白。

“和生,你别这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笑得更厉害了,“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知道我这四十年是怎么过的吗?”

我指着自己的腿。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那句想吃饺子,我这条腿,瘸了一辈子!”

“你知不知道,我们村里的人,叫了我多少年瘸子!”

“你知不知道,我爹到死,都觉得对不起我!”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吼完,我剧烈地咳嗽起来,扶着桌子,喘不过气。

她站在那里,眼泪顺着脸颊,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她没有辩解,就那么站着,任由我发泄。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

院子里很静,只剩下风吹过槐树叶子的沙沙声。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过来。

“和生,我知道,钱弥补不了什么。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改善一下生活。”

我看着那个信封。

红色的,百元大钞,露出一角。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钱?

她以为我这四十年的痛苦,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

我一把打开她的手。

信封掉在地上,红色的钞票散落一地。

像一摊血。

“我不要你的钱!”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拿走!我李和生再穷,也不要你的施舍!”

“和生!”她急了,蹲下去捡那些钱。

“我不是施舍!我是……我是补偿!”

“补偿?”我看着她蹲在地上的身影,忽然觉得无比的讽刺。

“你拿什么补偿?你拿钱能把我的腿变好吗?你能让我爹活过来,告诉他我没走歪路吗?你能把这四十年还给我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她身上。

她捡钱的动作停住了。

她跪坐在地上,双手捧着那些钱,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她哭了。

不是那种无声的流泪,是嚎啕大哭。

哭得像个孩子。

哭声里,有压抑,有愧疚,有痛苦。

我看着她,心里的那股火,不知怎么的,就慢慢熄了下去。

是啊,我冲她发火又有什么用呢?

她也老了。

她也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这四十年,她就真的过得那么好吗?

我没再说话,就那么站着,看着她哭。

哭了很久,她才慢慢停下来。

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把那些钱重新塞回信封。

她走到我面前,把信封放在院里的石桌上。

“和生,当年的事,是我不对。”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但很平静。

“我那时候太年轻,太自私,也太胆小了。”

“你给我白面那天晚上,我其实很害怕。我不知道你从哪弄来的,但我知道那东西有多金贵。”

“第二天,我听说你被你爹打断了腿,我吓坏了。”

“我拿着面想去还给你家,想去道歉,可是你娘把我赶了出来。”

“她说,让我再也别去祸害你。”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一件很遥远的事。

“没过多久,我家里想办法,把我调回了上海。走得很匆忙,我没来得及跟你告别。”

“回去以后,我不敢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我怕,我真的怕。”

“这件事,就像一块石头,在我心里压了四十年。”

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恳切。

“和生,我不是回来施舍你,也不是回来炫耀什么。”

“我就是想回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找了你很多年。我回过这里几次,但那时候村子变化很大,我打听,他们说你早就搬走了。”

“这次,我是托了很多人,才找到你的。”

她说完,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

“对不起。”

我看着她花白的头发,看着她弯下去的背。

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她也记了四十年。

原来,这块石头,也压了她四十年。

我们两个人,都被那半袋白面,困了一辈子。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起来吧。”

我声音缓和了一些。

她直起身,看着我。

“都过去了。”我说,“你走吧。”

“和生……”她还想说什么。

“走吧。”我摆了摆手,转过身,不想再看她。

我怕再看下去,自己会心软。

我听见她在我身后站了很久。

然后,是一声叹息。

接着是高跟鞋远去的声音,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最后,是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车子开走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石桌上,那个厚厚的信封,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走过去,拿起信封。

很沉。

我把它扔进了屋里的灶膛里。

我李和生,瘸是瘸了,但骨头还是硬的。

我不需要她的补偿。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

她道了歉,我泄了愤。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继续过各自的生活。

没想到,第二天,她又来了。

这次,她没开那辆黑色的轿车。

是走着来的。

她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

里面有肉,有菜,还有一袋……白面。

她站在院门口,有些局促地看着我。

“和生,我……我就是想,给你做顿饭。”

我皱起了眉。

“我说了,我不要你的东西。”

“这不是给你的。”她小声说,“这是……这是给我自己的。”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看我没赶她走,就提着篮子走了进来。

她把东西放在厨房的案板上。

“四十年了,我没再吃过一次饺子。”

她一边择菜,一边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每次看到白面,看到饺子,我就会想起你。”

“想起你那张年轻的,涨得通红的脸。”

“想起你把那包白面塞给我时,紧张又得意的样子。”

“然后,就会想起你那条腿。”

她转过头,看着我。

“和生,这顿饺子,我欠了四十年。今天,我想把它还上。”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也没再说话,就在我那简陋的厨房里,忙活起来。

和面,剁馅,擀皮。

她的动作很娴熟,看得出来,是经常做家务的。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四十年前。

那个时候,我也曾无数次幻想过,她为我洗手作羹汤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这个场景,会以这样的方式,在四十年后实现。

饺子很快就包好了。

一个个,白白胖胖,像元宝。

水开了,饺子下锅。

在锅里翻滚着,冒着热气。

很快,饺子就出锅了。

她盛了两碗,一碗放在我面前,一碗放在她自己面前。

“吃吧。”她说。

我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饺子。

白皮,青菜猪肉馅。

很香。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放进嘴里。

皮薄,馅大。

味道很好。

比我想象中,好吃一百倍。

我吃了一个,又吃一个。

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是为这迟到了四十年的饺子,还是为了我那回不去的青春。

她看着我,也跟着流泪。

我们俩,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人,就这么对着一碗饺子,哭得像个傻子。

那顿饭,我们吃得很慢。

我们聊了很多。

她聊了她回城后的生活。

她结了婚,丈夫是大学教授,对她很好。

她也有个儿子,现在在国外,事业有成。

她退休前,是一家公司的财务总监。

她说,她过得很好。

物质上,什么都不缺。

但心里,总有个窟窿。

那个窟窿,就是我。

我也跟她说了我这四十年的生活。

娶妻,生子,学木匠,养家糊口。

平淡,琐碎,像一碗白开水。

我说得很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她听得很认真,眼泪一直没干过。

“和生,”她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我,“如果……如果当年我没有走,我们……”

她没有说下去。

我替她说了。

“没有如果。”我摇了摇头,“就算你没走,我们也不可能。”

“你是城里来的凤凰,我是乡下的土坷垃。我们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那半袋白面,那条腿,不过是让我提前认清了这个现实而已。”

她沉默了。

是啊,没有如果。

命运的齿轮,在四十年前那个夏天,就已经咬合。

我们谁也挣脱不了。

吃完饭,她坚持要洗碗。

我没跟她争。

我坐在院子里,抽着烟袋,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块压了我四十年的石头,好像,被这顿饺子,给融化了。

恨吗?

不恨了。

怨吗?

也不怨了。

剩下的,只有一声叹息。

叹我们那可笑的青春,叹我们那错位的命运。

她收拾完厨房,走了出来。

“我该走了。”她说。

“嗯。”我点了点头。

她走到院门口,又回过头。

“和生,以后……我还能来看你吗?”

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

“这里,你随时可以来。”我说。

她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眼睛里,又有了四十年前,看银河时的那种光。

她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

我回到屋里,腿上的旧伤,好像也不那么疼了。

第二天,我用她带来的那袋白面,给自己包了一顿饺子。

还是那个味道。

有白面的香,有肉的鲜,还有一丝……淡淡的甜。

从那以后,林悦真的经常来看我。

她不再开那辆黑色的轿车,也不再穿那身得体的套裙。

她就像个普通的邻家大婶,坐着长途汽车,转几趟公交,来到我们这个小山村。

她会给我带来城里的点心,也会给我讲她儿孙的趣事。

她会帮我打扫院子,给我洗衣服,陪我坐在院子里,一聊就是一下午。

村里人开始传闲话。

说我这个老瘸子,走了桃花运,被一个城里来的富婆看上了。

我听了,只是笑笑。

他们不懂。

我和林悦之间,早已经越过了男女之情。

我们更像是两个互相取暖的老人。

用晚年的陪伴,来弥补青春的遗憾。

我们也聊起过我的儿子石头。

林悦说:“石头在城里,你在乡下,总归不方便。不如,你也搬到城里去住?”

她甚至说,她可以帮我在城里买套房子,离她近一些,也好有个照应。

我拒绝了。

“我在这儿住了一辈子,习惯了。”我说,“这儿有我爹娘的坟,有翠兰的坟。我的根,在这儿。”

她看着我,没再劝。

她知道,我这头倔驴,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有一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

我腿疼得厉害,下不了床。

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炕上,感觉自己可能就要这么过去了。

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是林悦。

她满身是雪,脸冻得通红,喘着粗气。

“和生!你怎么样?”

原来,她给我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不放心,就冒着大雪赶了过来。

她给我烧了热水,熬了姜汤,又把我从炕上扶起来,给我按摩那条疼得像要断掉的腿。

她的手很暖。

力道也很合适。

我趴在炕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雪花味和洗发水的香味,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这一辈子,吃过很多苦。

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从那以后,我不再拒绝她的好意。

她给我买的厚棉衣,我穿上了。

她给我寄的特效药,我按时吃。

她让我儿子石头每个月必须给我打生活费,我也没再推辞。

我开始觉得,有人关心,是件好事。

我们的关系,成了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一个乡下瘸腿老木匠,一个城里来的优雅老太太。

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却成了彼此晚年最重要的依靠。

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

为了那半袋白面,瘸了一条腿,到底值不值?

以前,我觉得不值。

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但现在,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给我削苹果的林悦,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人生,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

不过是一饮一啄,一得一失。

我失去了一条健康的腿,却在四十年后,收获了一份迟来的温暖和陪伴。

是亏,还是赚?

谁又说得清呢?

去年,我过七十大寿。

儿子石头回来了,带着媳妇和孙子。

林悦也来了,还带来一个很大的蛋糕。

我们在院子里摆了一桌。

阳光很好,孙子在我怀里闹着,石头和林悦在聊着城里的新鲜事。

我看着他们,听着他们的笑声,心里无比的踏实。

我端起酒杯。

“这杯酒,我敬爹。”

我把酒洒在地上。

“爹,你放心,儿子没走歪路。儿子过得,挺好。”

我又倒上一杯。

“这杯酒,敬我自己。”

我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像一把火。

火烧掉了过去所有的不甘和怨恨。

只剩下,一片温暖的,亮堂的,澄澈的底色。

我看着桌上那个精致的蛋糕,忽然想起了四十多年前,那个瘦弱的,眼睛里有星星的姑娘。

她小声地说:“要是能吃上一碗肉馅饺子,我肯定立马就有劲儿了。”

我笑了。

原来,命运所有的馈赠,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而所有的苦难,也终将在岁月的长河里,开出花来。

来源:纯真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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