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由于病情严重,叶紫月被暂时安置在这家综合医院的肿瘤科病房,环境比精神病院好了不少,至少没有冰冷的束缚带和随时会出现的电击仪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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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电视
由于病情严重,叶紫月被暂时安置在这家综合医院的肿瘤科病房,环境比精神病院好了不少,至少没有冰冷的束缚带和随时会出现的电击仪器。
她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的,靠着镇痛泵缓解那无处不在的剧痛。
这天下午,护士进来给她换药后,顺手打开了病房墙壁上的电视机,或许是觉得她一个人太过孤寂。
电视里正播放着本市的新闻频道。
叶紫月对此毫无兴趣,她偏过头,准备继续昏睡。
然而,下一秒,一个熟悉到刻入她骨髓、让她做了三年噩梦的声音,清晰地透过电视喇叭,传遍了整个病房——
“关于我‘被死亡’的谣言,今天我想借此机会,正式向大家澄清一下。”
叶紫月猛地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电视屏幕。
屏幕上,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那张曾经让她愧疚、让她羡慕、最终让她恐惧的脸,正笑得明媚动人,如同三年前一样,甚至更加娇艳。
叶音怜!
是叶音怜!
她没死?!
她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连衣裙,亲昵地挽着林婉清的手臂,对着镜头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三年前只是心情不好,出国散了散心,顺便在国外进修了几年艺术而已。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人在乱传消息,说我想不开跳崖自杀了呢?真是太过分了!”
记者追问:“叶音怜小姐,那这三年您为什么完全不跟家里联系呢?您知不知道您的家人非常伤心?”
叶音怜嘟起嘴,做出一个委屈又撒娇的表情,晃了晃林婉清的手臂:“哎呀,人家当时跟妈妈吵了一架嘛,有点小脾气,就想吓唬她一下,跟她开个玩笑啦!谁知道会闹得这么大……妈妈,对不起嘛,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林婉清站在她身边,脸上洋溢着失而复得的激动和幸福,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这个调皮鬼,以后可不许再这样吓妈妈了!”
母女情深,画面无比温馨感人。
而站在叶音怜另一侧的,是顾辰风。他温柔地看着叶音怜,眼中是失而复得的珍视和宠溺,他对着镜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音怜从小被我们宠爱着长大,性子是有些娇蛮任性,让大家见笑了。这次的事情,也确实是她考虑不周。不过,她回来了就好。”
娇蛮任性?考虑不周?
一个“玩笑”?
叶紫月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眼睛瞪得极大,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足以将人彻底冻结的冰冷和荒谬。
一个玩笑?
就因为她叶音怜的一个“玩笑”,她叶紫月这三年,活生生地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因为她的一個“玩笑”,她背负上“杀人犯”的罪名,被家族抛弃,被未婚夫憎恶,被关进那个吃人的地方,受尽药物和电击的折磨,直到身患绝症,生命走向尽头!
而现在,他们告诉她,这只是一个玩笑?
第十章 对峙
电视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像一把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着叶紫月的神经。
她猛地弓起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一股腥甜无法抑制地涌上喉头。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嘭”地一声大力推开了。
刚刚还在电视屏幕上演绎着母女情深的林婉清和叶音怜,连同那个一脸宠溺的顾辰风,竟然一起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叶音怜一眼就看到了病房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自己,她先是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脸上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她指着电视,语气轻快又带着一丝得意:“妈,辰风哥哥,你们看!我都说了我现在是名人了嘛,刚回来就上电视啦!”
林婉清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也看到了新闻,脸上笑容更深,她搂着叶音怜,目光扫过病床上形销骨立、不住颤抖的叶紫月时,那笑容里便掺杂了毫不掩饰的冷漠和一丝……居高临下的“宽容”。
“叶紫月,你也看到新闻了吧?”林婉清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音怜回来了,她没事!当年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
叶紫月猛地抬起头,枯槁的脸上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她张着嘴,想嘶吼,想质问,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顾辰风走上前几步,他的目光落在叶紫月惨不忍睹的病容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但很快又舒展开,恢复了平静。他看了一眼身边巧笑嫣然的叶音怜,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偏袒:
“紫月,事情弄清楚就好了。音怜她年纪小,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性子是任性了些,这次玩笑是开得太过火,让你受委屈了。”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不过,你毕竟是姐姐,又一向比她懂事,识大体。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音怜她……本质上也不是坏心,你看,她这不是给你留了条活路吗?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给你留了条活路?
别跟她计较?
叶紫月听着这荒谬至极的言论,看着眼前这相亲相爱、仿佛她所遭受的一切都只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的一家人,她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戾和绝望直冲头顶。
“嗬……嗬……”她喉咙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身体痉挛般地颤抖着。
叶音怜似乎这时才注意到叶紫月的惨状,她惊讶地捂住了嘴,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快意和轻蔑,她晃着林婉清的手臂,用一种天真又无辜的语气问道:“妈妈,姐姐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好可怕啊……她是不是生病了?”
林婉清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她就是生了点病。音怜别怕,还是你懂事,受了这么大委屈还知道关心她。”
懂事……
活路……
不计较……
这些词语像魔咒一样在叶紫月脑海里疯狂旋转、撞击。
终于,在那极致的讽刺、怨恨与绝望达到顶点时——
“噗——!”
一大口粘稠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血液,猛地从叶紫月口中喷涌而出,如同泼墨,狠狠地溅洒在身前雪白的床单上。
刺目的红与黑,交织出一副绝望的图画。
第十一章 残喘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血色,耳边是叶音怜故作惊慌的尖叫声,以及林婉清和顾辰风瞬间变得紧张嘈杂的安抚声、脚步声。
“音怜别怕!没事没事!”
“医生!快叫医生!”
“辰风哥哥,姐姐她……她不会有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不关你的事,是她自己身体不行。”
那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模糊而不真切地传来。
叶紫月维持着俯身呕血的姿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牵扯着腹腔内撕裂般的剧痛。那口黑血,仿佛带走了她身体里最后一丝热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从心脏开始,向四肢百骸蔓延。
她能感觉到有人冲了进来,是医生和护士,他们围在她床边,进行着急救,嘈杂而匆忙。
有人试图扶她躺下,有人在给她注射着什么,有人在擦拭她嘴角和床单上的血迹。
但她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也感觉不到希望。
她的眼睛,透过混乱的人群,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相拥着退到病房门口的三个人。
林婉清紧紧护着叶音怜,像是护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心疼,却吝啬于分给她这个垂死之人一丝一毫。
顾辰风站在她们身前,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他的眉头微皱着,看向她的目光里,似乎有那么一丝复杂的、类似于怜悯的情绪,但转瞬即逝,当他侧过头看向叶音怜时,剩下的只有全然的维护和温柔。
而叶音怜,躲在顾辰风的身后,正悄悄地探出半张脸看向她。
四目相对。
叶音怜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在她那张无辜纯洁的脸上,勾起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充满了恶意和胜利意味的弧度。
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吧,叶紫月,就算我“死”了三年,就算你被折磨成这样,最终赢家还是我。你的一切,终究都是我的玩物。
真相是什么,重要吗?
不重要。
在他们眼里,心里,从来就只有叶音怜。
她叶紫月的痛苦,她的绝望,她被践踏的人生和即将消逝的生命,都抵不过叶音怜一句轻飘飘的“玩笑”。
剧烈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如同有无数把钢刀在她体内疯狂搅动。叶紫月眼前一黑,意识终于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活着?为什么没有在那口血喷出之后,就立刻死去?
第十二章 梦境
叶紫月陷入了漫长的昏迷。
或者说,她的身体机能已经濒临崩溃,无法再支撑她保持清醒。
但在那深沉的、由痛苦和药物构筑的黑暗里,她的意识却并不安宁。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二十岁生日那天。
盛大的生日宴,衣香鬓影,流光溢彩。她是众星捧月的叶家千金,穿着最美的礼服,戴着最昂贵的珠宝,接受着所有人的艳羡和祝福。林婉清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对所有的宾客骄傲地介绍:“这是我的女儿,紫月。”顾辰风站在她身边,目光温柔缱绻,在她耳边低声许诺:“紫月,我会永远保护你。”
画面陡然一转。
亲子鉴定报告被狠狠摔在她面前。林婉清歇斯底里地指着她:“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个野种!是你那个恶毒的妈调换了我的孩子!”
叶音怜出现了,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怯生生地站在富丽堂皇的叶家客厅里,像一朵风雨中摇曳的小白花,瞬间赢得了所有人的怜惜。
然后是她被赶出叶家核心的卧室,搬到佣人房旁边的杂物间。
是叶音怜一次次“无意”地打碎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一个廉价的玉坠。
是叶音怜在顾辰风面前,欲语泪先流地暗示她欺负她。
是叶音怜在她试图解释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滚落,然后指着她,泪眼婆娑地说:“姐姐,你为什么推我?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相处……”
信任一点点土崩瓦解。
温情一点点被冰冷取代。
最后,是叶音怜生日宴那天,她穿着旧礼服出现,想要送上祝福,却被叶音怜拉到露台。叶音怜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然后对着追出来的人群,露出一个绝望而凄美的笑容,向后一仰,坠入悬崖下的茫茫大海……
“是她!是叶紫月推了音怜!”
“你这个毒妇!你还我女儿!”
“叶紫月,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
无数只手指着她,无数恶毒的词语如同利箭,将她万箭穿心。
然后,是精神病院冰冷的铁门,是强行灌下的苦涩药片,是电击时撕心裂肺的惨叫,是顾辰风探视时冷漠的眼神,是林婉清宣布她癌症晚期时那句“报应”……
“啊——!”
叶紫月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剧烈的疼痛让她蜷缩成一团,止不住地干呕。
窗外,天已经黑了。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寂静得可怕。
原来,连梦境都不肯放过她。
第十三章 访客II
第二天,叶紫月的高烧稍微退下去一些,但人依旧虚弱得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护士进来给她换药,态度算不上热情,但也还算尽责。
就在护士快要离开时,病房门再次被敲响。
这一次,来的只有顾辰风一个人。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他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感觉怎么样?”他开口,声音比上次探视时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疏离。
叶紫月闭着眼睛,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
她不想看见他,不想听见他的声音。每一次见到他们,都像是在她溃烂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顾辰风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他自顾自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紫月,我知道,这三年……你受了不少苦。”
叶紫月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苦?
这个词太轻了。轻得可笑。
“音怜她……昨天回去后,也很自责。”顾辰风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试图调解的意味,“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只是……只是太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所以才用了那种极端的方式。她本质不坏,你能理解吗?”
理解?
叶紫月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讽刺。
她死死地盯着顾辰风,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理解……她……用一個玩笑……毁了我……一生?”
因为激动,她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顾辰风看着她这副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她,却被叶紫月用尽最后力气挥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有些难看。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顾辰风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紫月,你一向是最懂事、最识大体的。现在音怜回来了,她也知道错了,爸妈都很高兴,叶家不能再经历一次风波了。你就不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放下过去吗?”
懂事?识大体?
又是这两个词!
仿佛她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可以用这两个轻飘飘的词来抹平!
叶紫月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经深爱过、寄托过所有美好幻想的男人,此刻却用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要求她“放下”那沾着血和泪的过去。
她忽然很想笑。
她也确实笑了。
那笑声干涩、嘶哑,如同夜枭的啼鸣,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和凄凉。
“顾辰风……”她笑着,眼泪却从眼角滑落,混浊不堪,“你们……真让我恶心。”
顾辰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霍地站起身,看着床上状若疯癫的叶紫月,眼神里最后一丝复杂也消失了,只剩下全然的冷漠和失望。
“叶紫月,你真是……无可救药。”
他丢下这句话,决绝地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果篮静静地放在柜子上,鲜艳的水果色彩,与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病房,格格不入。
第十四章 微光
顾辰风离开后,叶紫月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恶心?
是啊,她恶心他们,更恶心这个荒唐的世界。
可是,除了恶心,她还能做什么?
她是一个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晚期癌症病人,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假千金”,一个背负着莫须有罪名的“杀人犯”。
她连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力气都没有。
绝望,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锁在这张病床上,等待着死亡的最终降临。
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是周妈。
周妈是叶家的老佣人,也是从小看着叶紫月长大的。当年叶紫月被赶去杂物间,只有周妈会偷偷给她送点吃的,在她发烧没人管的时候,悄悄给她送药。
周妈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她熬了幾個小时的鸡丝粥。
看到叶紫月瘦得脱了形的样子,周妈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叶紫月冰凉的手,未语泪先流:“大小姐……您……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一声久违的、带着真切关心的“大小姐”,让叶紫月早已干涸的眼眶,再次涌上了酸涩。
三年了,这是第一个,为她流泪的人。
“周妈……”她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
周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粥:“大小姐,您吃点东西……我熬了很久的,很烂糊,您好消化……”
温暖的粥滑过喉咙,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
叶紫月顺从地吃着,听着周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家里现在……都围着二小姐转呢……先生和夫人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
“二小姐回来那天,家里大摆宴席,请了好多客人……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就像个公主……”
“顾少爷也一直陪着她,寸步不离的……”
周妈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紫月的脸色,见她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才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大小姐,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是……但是我总觉得,二小姐这次回来,有点……有点不一样了。”
叶紫月抬起眼皮,看向周妈。
周妈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她看起来是挺高兴的,对佣人也还算和气。但是……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她跟夫人说话,提起您……那语气,冷冰冰的,还说……还说‘那是她活该’……”
活该?
叶紫月的心猛地一缩。
周妈握紧了她的手,老泪纵横:“大小姐,我知道您委屈……可是……可是您现在这样……斗不过他们的……您就……就好好养病,别想那么多了……等身子好了……”
等身子好了?
她还有好吗?
叶紫月看着周妈布满皱纹的脸上那真诚的担忧和无力,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微光,又渐渐黯淡了下去。
连唯一关心她的人,都如此无力。
这世上,还有谁能救她?
或许,死亡真的是她唯一的解脱。
第十五章 遗书
周妈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荡起了一圈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沉寂。
然而,那句“那是她活该”,却像魔咒一样,反复在叶紫月脑海里回响。
她活该?
她活该承受这一切吗?
就因为她不是叶家的亲生女儿?就因为她占据了叶音怜二十年的人生?
可那也不是她的错啊!
她也是受害者!
凭什么?凭什么叶音怜一个任性的“玩笑”,就可以轻易毁掉她的一切,然后还能像个胜利者一样回归,享受着所有人的宠爱和愧疚?而她就只能像一块用旧的抹布,被丢弃在这冰冷的病房里,默默等死,还要被扣上“活该”的帽子?
不!
她不甘心!
一股强烈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力气,突然从她枯竭的身体里涌出。
她不能就这样死去!
她不能带着这莫大的冤屈和污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至少……至少要让一些人知道真相!知道她叶紫月,到底承受了什么!
她颤抖着,向护士要来了纸和笔。
护士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给了她。
握着笔,对于现在的叶紫月来说,都是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她的手抖得厉害,字迹歪歪扭扭,如同虫爬。
但她写得很慢,很认真。
她写下了自己是如何被认定逼死叶音怜,如何被送进精神病院,如何遭受非人的折磨,如何患上癌症……以及,叶音怜是如何“死而复生”,轻描淡写地将这一切归为一个“玩笑”,而叶家和顾辰风,又是如何偏袒包庇,要求她“懂事”、“不计较”……
这不是求救信。
这是一封控诉书。
一封用她生命最后力气写下的,血泪交织的遗书。
她写得很长,断断续续,写写停停,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将信纸仔细地折好,放进一个普通的信封里。她没有写收信人的名字。
她该交给谁?
谁能相信她?谁又能为她主持公道?
她茫然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一片悲凉。
最终,她将信封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枕头底下。
也许,会有人发现它。
也许,它最终只会随着她的死亡而被一起丢弃。
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微弱的反抗了。
第十六章 尾声?
遗书写完,叶紫月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再次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并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高烧持续不退,疼痛变本加厉,镇痛泵的效果越来越差。她开始出现长时间的昏厥,偶尔清醒过来,也是意识模糊,连周妈都认不出来了。
医生私下里对护士摇头,暗示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叶家没有再派人来过。仿佛她这个人,已经彻底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了。
只有周妈,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过来,给她擦洗身体,喂她一点流食,尽管她能吃下去的已经越来越少。
这天,叶紫月难得地清醒了片刻。
窗外阳光很好,金灿灿地洒在窗台上,甚至能听到远处街道上传来的、模糊的车流声。
那是生命的声音。
而她,却像一枚即将凋零的枯叶,悬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窗外那方小小的、被窗框分割开的蓝天。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还很小的时候,林婉清带她和叶音怜(那时她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去公园放风筝。风筝线断了,她哭着去追,是林婉清笑着抱住她,说:“傻孩子,别哭了,妈妈再给你买一个更好的。”
她也想起了和顾辰风一起在图书馆看书,他偷偷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睫毛上投下金色的阴影。
那些曾经以为会永远持续的温暖和美好,原来如此短暂,如此不堪一击。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那场身世大白,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叶音怜没有回来,或者,她没有用那种极端的方式“离开”……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所有的温暖,都成了如今刺骨的寒冷。
所有的爱,都化作了刻骨的恨。
她累了。
真的累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刺眼的阳光。
就这样吧。
第十七章 风波
叶紫月并不知道,她那封藏在枕头下的遗书,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般被默默处理掉。
周妈在给她更换枕套时,发现了那封厚厚的信。看着信封上没有任何名字,周妈心中疑惑,犹豫再三,还是偷偷打开看了。
看完信的内容,周妈哭成了泪人。她没想到大小姐在生命最后时刻,竟然承受着这样的冤屈和痛苦!
她一个下人,人微言轻,无法对抗叶家那样的庞然大物。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小姐就这样含恨而终,让真相永远被埋没!
周妈想到了一个人——曾经追求过叶紫月很多年,但被叶紫月以已有未婚夫为由拒绝的学长,秦风。秦风家境虽不及叶家,但也是书香门第,本人如今是一名小有影响力的记者,以敢于揭露社会不公闻名。
周妈辗转找到了秦风的联系方式,将遗书拍照发给了他。
秦风收到邮件,看到里面的内容,震惊不已。他立刻动用自己的人脉和渠道,开始暗中调查叶紫月这三年来的经历,以及叶音怜“死亡”和“复活”的真相。
虽然叶家将消息封锁得很严,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秦风还是通过一些私人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叶家离职的佣人等零碎渠道,拼凑出了一些骇人听闻的事实碎片——叶紫月确实被非法拘禁在精神病院,遭受非人治疗;叶音怜出国期间的消费记录;以及当年悬崖事件的一些疑点……
与此同时,叶家正在为叶音怜举办一场盛大的欢迎舞会,庆祝她的“回归”。
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里,叶音怜如同众星捧月的公主,穿着价值连城的礼服,戴着璀璨的珠宝,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恭维和祝福。林婉清和叶父笑容满面,顾辰风全程陪伴在她身边,呵护备至。
一派和谐美满,仿佛过去三年的阴霾从未存在过。
第十八章 微澜
秦风没有立刻将调查结果公之于众。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引发最大舆论关注的时机。
他先是匿名在一些小众的八卦论坛和社交媒体上,投放了一些模糊的、带有引导性的信息。
“惊爆!豪门秘辛:三年前‘被自杀’的真千金疑似诈死归来,假千金竟背黑锅被逼疯?”
“知情人爆料:某叶姓富豪家族为保真千金,将养女送入精神病院折磨致残!”
这些帖子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大水花,但很快,就有“热心网友”根据帖子里的线索,扒出了叶家,扒出了叶音怜和叶紫月的名字,甚至找到了叶音怜回国后接受采访的视频,以及……一张狗仔偷拍的、叶紫月骨瘦如柴被送入医院的照片。
对比太强烈了!
一个光鲜亮丽,笑语嫣然;一个形销骨立,奄奄一息。
再加上“真假千金”、“诈死”、“精神病院”、“癌症晚期”这些极具冲击力的关键词,舆论的浪潮开始悄然涌动。
开始有媒体记者试图联系叶家求证,但都被叶家强大的公关团队挡了回去,统一口径为“谣言”、“不负责任的猜测”、“会对造谣者追究法律责任”。
叶家内部,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寻常的风向。
“肯定是那个贱人搞的鬼!”叶音怜气得摔碎了一个水晶杯,美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她都快要死了还不安分!她想拖着我们一起下水!”
林婉清脸色也很不好看,她安抚着女儿:“别担心,怜儿,一点小风浪而已,妈妈会处理好的。她翻不起什么大浪。”
顾辰风看着网络上那些逐渐发酵的言论,以及那张偷拍的、叶紫月凄惨无比的照片,眉头紧锁,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愧疚。
他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正在朝着他们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第十九章 终局
网络上的风波,并没有传到叶紫月的耳中。
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的倒计时。
她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仅靠着昂贵的药物和仪器维持着微弱的心跳和呼吸。
医生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周妈日夜守在她的病床前,哭肿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秦风等待的时机到了。一家颇具影响力的网络媒体,决定顶住压力,全文刊登了叶紫月的“遗书”(经过技术处理,隐去了具体人名和医院名称,但保留了核心事实),并配发了他的调查报道,标题触目惊心——《她用生命控诉:一个“玩笑”引发的豪门血案》。
报道一出,瞬间引爆全网!
“遗书”里那字字血泪的控诉,结合调查报告中揭示的精神病院黑幕、叶家对养女的冷酷无情、真千金叶音凉的自私恶毒、以及未婚夫顾辰风的偏袒虚伪……所有的一切,都激起了全民的愤怒和声讨!
#叶紫月 冤屈#、#叶音怜 恶魔#、#叶家 冷血#、#顾辰风 渣男# 等话题迅速霸占热搜榜前列。
叶氏集团的股价开盘即暴跌!
合作方纷纷打电话要求给出解释!
无数记者和愤怒的网民围堵在叶氏集团大楼和叶家别墅外!
叶家乱成了一团。叶父焦头烂额地应对公司和舆论的压力,林婉清又气又急,却束手无策。叶音怜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吓得脸色惨白,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汹涌的恶意和压力。
顾辰风的公司也受到了波及,他个人的声誉一落千丈。
他们试图公关,试图狡辩,但在那封字字泣血的遗书和确凿的证据面前,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而此时,医院里。
监测叶紫月生命体征的仪器,突然发出了刺耳而绵长的警报声——
“滴————————”
屏幕上的心跳曲线,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在漫天舆论的风暴中,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叶紫月,这个被命运无情玩弄、受尽屈辱和折磨的女子,终于停止了呼吸。
她死在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至死,都没有等来一句道歉。
第二十章 余波
叶紫月的死亡,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浇下了一瓢冷水,让原本就汹涌的舆论彻底爆炸!
她的葬礼办得极其低调,几乎可以说是悄无声息。叶家没有出面,只有周妈和闻讯赶来的秦风,为她料理了后事。墓地选在了一个很普通的公墓,小小的墓碑上,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与此相对的,是叶家面临的灭顶之灾。
舆论的压力,股价的持续暴跌,合作方的解约,有关部门对叶氏集团账目及旗下精神病院业务的介入调查……一系列连锁反应,让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豪门世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败。
林婉清在巨大的压力下精神恍惚,一次下楼时不慎摔伤,从此缠绵病榻。
叶音怜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她试图联系顾辰风,却发现对方的号码已经成了空号。顾辰风自身难保,家族生意受到重创,他本人也在一片骂声中,被变相“流放”到了海外分公司,前途尽毁。
据说,叶音怜后来染上了赌瘾,欠下巨额债务,为了躲债,最终不知所踪,下场凄惨。
似乎,恶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一年后的一个雨天。
秦风撑着一把黑伞,独自一人来到叶紫月的墓前。
墓碑前,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色雏菊,在雨中显得格外洁净。
墓园管理员说,偶尔会有一个老妇人来看她。
秦风知道,那是周妈。
他站在墓前,沉默了许久。
他想告诉这个苦命的女子,她的冤屈已经洗刷,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都付出了代价。
可这代价,对于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永远也感受不到了。
风吹过墓园的松柏,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雨,一直下。
冲刷着墓碑,也冲刷着这个城市的一切污浊与悲伤。
仿佛要将所有的罪恶和不幸,都洗刷干净。
可有些伤痕,刻在了生命里,永远无法愈合。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