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然后,他开口了,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冰冷、刻薄,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捅进了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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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淬毒的刀
电话那头,陆泽言沉默了两秒。
那两秒,对我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冰冷、刻薄,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捅进了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苏叶,”他嗤笑一声,“要不是因为你,小卉会死?你哪来的脸要我给你过生日?”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碾碎我最后一丝希望的重量。
他甚至没有仔细看屏幕里的我一眼,没有注意到我异常苍白的脸色,没有听出我声音里无法完全掩饰的颤抖和恐惧。
或许他看到了,听到了,但他根本不在乎。
在他心里,我的一切,我的生死,都比不上宋卉的一根头发重要。
说完,他甚至不等我任何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世界,也随着那“嘟”的一声忙音,彻底陷入死寂和黑暗。
我维持着那个拿着手机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即便我可能下一秒就会死在这里,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咎由自取,是活该。
连利用价值都没有。
刀哥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愣了一秒,随即暴怒!
“妈的!贱人!你他妈果然一点用都没有!”他一把抢过手机,面目狰狞地朝我吼道。
下一秒,那根闪烁着恐怖蓝光的电击棒,带着刀哥所有的怒火,再次狠狠戳在了我的身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
我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弹跳了一下,然后重重摔回地面,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彻底吞噬。
最后残存的意识里,是陆泽言那句淬毒的话,和他毫不犹豫挂断电话的冷漠侧脸。
原来,地狱,真的有十八层。
而我,正在最底层,永世不得超生。
第十一章 残破躯壳
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碎片,偶尔上浮,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在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中勉强找回一丝清醒。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被反复电击的皮肤火辣辣地疼,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我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没有。
刀哥和他的手下似乎暂时离开了这个囚室,铁门紧闭,只有头顶那盏昏黄的灯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滋滋的噪音。
陆泽言的话,在我脑海里反复回放,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凌迟着我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
“……你哪来的脸要我给你过生日?”
是啊,我哪来的脸。
在他心里,我早就不配拥有任何东西,包括生命。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空洞。或许就这样死在这里,也是一种解脱。对陆泽言而言,不过是少了一个碍眼的、背负着罪孽的累赘。
可内心深处,那一点点不甘,像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固。
为什么……凭什么……
我甚至开始恨宋卉。恨她为什么选择用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恨她为什么要在死前打那个让我背负永世枷锁的电话,恨她……留下了这样一个我永远无法挣脱的诅咒。
这念头让我自己都感到恐惧和罪恶。
第十二章 筹码转移
铁门再次被推开,脚步声响起。
我闭上眼,连抬起眼皮看看是谁的欲望都没有。无非是又一轮折磨,或者,直接结束这一切。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刀哥的声音带着一种烦躁和算计,在我头顶响起:“妈的,陆泽言那孙子是真不把你当人啊。”
我没有任何反应。
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捏住我的脸颊,迫使我面对他:“看来拿你威胁他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不过……”
他顿了顿,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不在乎你的命,总该在乎点别的吧?比如……钱?或者,他陆大老板的名声?”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听说,”刀哥凑近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烟草和口臭的混合气味,“陆泽言最近在争取城东那个大型开发项目,正是关键时期。要是这个时候,爆出他的女人被绑架虐待,甚至撕票的新闻……你说,他的对手会不会很感兴趣?他的项目还能不能顺利拿下?”
我心脏猛地一缩。
他们不打算直接要赎金了,而是想利用我,去要挟陆泽言商业上的利益,或者,干脆把我当成打击他的工具。
“你们……想怎么样?”我嘶哑地问,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怎么样?”刀哥冷笑,“还得委屈你再多待几天。等我们跟你男人,‘好好谈谈’。”
他站起身,对旁边的人吩咐:“给她点水,别真弄死了。她现在,可是我们重要的‘筹码’了。”
有人粗鲁地掰开我的嘴,灌了几口带着铁锈味的冷水。
水的滋润让我喉咙稍微好受了一点,但心里的寒意却更重了。
我从一个无关紧要的、可以随意折磨羞辱的“附属品”,变成了一个有特定利用价值的“筹码”。处境似乎并没有变好,只是毁灭的方式,可能变得更加复杂和公开。
陆泽言……如果他知道我成了别人对付他的工具,他会更恨我吧?
第十三章 黑暗中的微光
囚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我被随意丢在角落,像一件废弃的物品。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绝望交织,几乎要将我彻底压垮。
我蜷缩起来,手臂抱住膝盖,这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指尖无意中触碰到腰间那个被烟头烫出的疤痕,凹凸不平的触感,瞬间将拉回那个被羞辱和疼痛刻满的夜晚。
陆泽言冰冷的眼神,烟头按下来时皮肉烧焦的细微声响,和他那句“这是利息”……
为什么我还要想着他?
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我内心深处,竟然还可悲地残留着一丝对他的……期待?
期待他突然出现,像拯救公主的骑士一样,把我从这地狱里带走?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用疼痛驱散这荒谬的念头。苏叶,你醒醒吧!他亲口说的,你不配!他恨不得你死!
就在这时,囚室的门下方,那个用来递送食物的小活板,被轻轻敲响了三下。
很轻,很有节奏。
我猛地一惊,警惕地抬起头。
之前送水的时候,并没有这个动静。
活板被从外面推开一条小缝,一小块用透明塑料纸紧紧包裹的东西被塞了进来,然后活板迅速关上。
外面传来看守走远的脚步声。
我犹豫了一下,忍着全身的疼痛,艰难地爬了过去。
捡起那个小包裹,拆开塑料纸,里面是一小块压缩饼干,还有……一小片白色的药片。
是我熟悉的那种抗抑郁药。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这是谁?为什么给我这个?
是同情?是陷阱?还是……
我仔细看了看那塑料纸,内侧似乎用什么东西划了一个极浅的、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一个字母“S”。
S?
是谁名字的缩写?还是什么暗示?
在这绝对的黑暗和绝望中,这一点点未知的善意和神秘,像一丝微光,穿透了厚重的阴霾,照进我死寂的心湖。
我紧紧攥住了那块饼干和药片,仿佛攥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无论这是谁,无论目的是什么,至少在这一刻,让我感觉到,我并非完全被这个世界抛弃。
第十四章 谈判
又过了煎熬的两天。
刀哥再次出现时,脸上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狞笑。
他拿着手机,这次没有开视频,只是按了免提。
“陆老板,别来无恙啊?”刀哥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语气带着假惺惺的熟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传来陆泽言冰冷的声音:“你是谁?苏叶在哪里?”
听到他提起我的名字,我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揪了一下。
“陆老板贵人多忘事。前几天,你女人不是还给你打电话‘庆生’来着?”刀哥嗤笑,“可惜啊,陆老板心硬,不买账。”
“少废话。”陆泽言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直接说,你们想要什么?”
“痛快!”刀哥笑道,“我们兄弟几个,求财而已。五千万,现金。另外,城东那个项目,听说陆老板势在必得?我们老板希望陆老板能……高抬贵手,退出竞争。”
五千万!退出项目竞争!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些人真是狮子大开口!而且,他们果然是想利用我来打击陆泽言的事业!
电话那头,陆泽言沉默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囚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会答应吗?为了我?
不,苏叶,别傻了。他怎么可能为了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果然,陆泽言冷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用一个我根本就不在乎的女人,来威胁我放弃数亿的项目,还要给你们五千万?”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再次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根本就不在乎的女人”这几个字,还是让我痛得无法呼吸。
“陆泽言!”刀哥似乎也没想到他这么干脆,语气变得凶狠,“你他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我现在就剁了她一根手指给你寄过去?!”
“随便。”陆泽言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甚至带着一丝厌烦,“她的死活,与我无关。你们想怎么处理,是你们的事。别再为这种无聊的事打扰我。”
说完,“咔哒”一声,电话被直接挂断。
忙音像最终的丧钟,在我耳边回荡。
刀哥气得脸色铁青,猛地将手机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操!真他妈是个冷血动物!”他暴怒地转身,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那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了。”他一步步朝我走来,从后腰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第十五章 转机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
我看着那把逼近的匕首,瞳孔紧缩,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硬,连后退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结束了吗?死在这个阴暗的囚室里,像一只无人问津的蝼蚁。
陆泽言……到最后,你还是不肯……哪怕施舍一丝一毫的怜悯。
我绝望地闭上眼,等待最终的审判。
“刀哥!等等!”
就在匕首即将落下的瞬间,囚室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手下急匆匆地跑进来,是那个之前给我塞饼干和药片的人!我记得他的身形和声音。
他脸上带着急切:“刚接到老板电话!情况有变!”
刀哥的动作顿住,不耐烦地吼道:“又他妈怎么了?!”
那个手下凑到刀哥耳边,压低声音快速说了几句。
刀哥的脸色变了变,从暴怒转为惊疑,最后阴沉地扫了我一眼,收起了匕首。
“妈的,算你走运!”他啐了一口,“把她看好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动她!”
说完,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带着满腹的疑惑和怒气,快步离开了囚室。
那个报信的手下落在最后,关门之前,目光极快地与我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门再次关上。
我瘫软在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刀哥突然改变了主意?
那个手下……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S”……是他吗?
混乱的思绪充斥着我的大脑。但无论如何,我还活着。在陆泽言彻底抛弃我之后,因为某个未知的原因,我侥幸又多活了一段时间。
这多出来的时间,是恩赐,还是另一种折磨?
第十六章 无声的守护
接下来的几天,囚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看守似乎换了一批人,之前那个凶神恶煞、动不动就对我拳打脚踢的壮汉不见了。现在的看守虽然依旧沉默冷淡,但至少不再刻意折磨我。
食物和水按时送来,虽然粗劣,但分量足够。
而且,每次通过那个小活板递送食物时,我总能感觉到外面的人动作会稍微停顿一下,似乎……在确认什么。
有一次,我甚至在小活板边缘,发现了一小片被悄悄塞进来的、干净的纱布和一小瓶碘伏。
是那个“S”!
他还在!他在用他的方式,尽可能地保护我,减轻我的痛苦。
我用那点碘伏小心地擦拭着身上电击留下的伤口,刺痛感传来,却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
在这片绝望的深渊里,这无声的守护,成了我唯一的光。
我开始仔细观察,试图找出更多关于“S”的线索。他的脚步声似乎比其他人更轻,他递送食物时,手指关节看起来比较纤细,不像其他打手那样粗壮……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甘冒风险帮助我?他和陆泽言,或者和宋卉,有什么关系吗?
无数个疑问在我心中盘旋。
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我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知道真相,才有可能……走出这片地狱。
第十七章 风暴前夕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大约一周后,刀哥再次出现在囚室。这次,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暴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躁和隐隐的不安。
他在囚室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拿出手机看看,信号似乎很不好,他低声咒骂着。
“妈的,外面怎么回事……条子怎么盯得这么紧……”
我蜷缩在角落,心脏猛地一跳。
警察?警察在找他们?是因为我吗?陆泽言……他终于报警了?
不,不可能。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那会是为什么?
刀哥突然停下脚步,阴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最后价值。
“不能再等了。”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对门口的手下吩咐,“去,联系那边,就说货我们可以出手,价格好商量,但要快!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货”?是指我吗?他们要把我“出手”给谁?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离开这里,意味着可能被转移到更隐蔽、更可怕的地方,甚至可能被卖到境外,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那个“S”……他还能保护我吗?
刀哥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尽快脱手,囚室外的动静明显变得频繁和急促起来。我能听到车辆引擎发动的声音,杂物被匆忙收拾的声音,还有压低的、带着紧张的交谈声。
风暴,即将来临。
而我,依旧是风暴中心那片无力自主的落叶。
第十八章 救援与混乱
又过了紧张压抑的一天。
深夜,囚室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
不是往常的脚步声和交谈声,而是某种……沉闷的撞击声,以及短促的、被强行中断的闷哼?
我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似乎有打斗声!很短暂,很快就平息了。
然后,是一片死寂。
发生了什么?内讧?还是……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囚室的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
一道手电筒的光束扫了进来,落在我的脸上,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恐惧地往后缩去。
“苏叶?”一个压低的、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是刀哥,也不是那些看守!
光束移开,一个穿着深色衣服、动作矫健的身影闪了进来。他脸上有些污迹,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锐利明亮。
是那个“S”!是那个给我送药和纱布的人!
他快步走到我身边,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我的情况,低声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外面的人暂时被控制住了,但我们得马上离开,他们可能还有同伙在外面。”
真的是他!他来救我了!
巨大的惊喜和不敢置信冲击着我,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
他动作利落地用匕首割断我手腕上的绳索,然后将我扶起来。长时间的捆绑和虚弱让我的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他一把架住我,半扶半抱地搀着我往外走。
囚室外,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被绑住、堵住嘴的人,正是刀哥和他的几个核心手下!他们瞪大眼睛,愤怒而不甘地看着我们。
“S”没有停留,搀扶着我,快速穿过外面堆满杂物的空间,朝着一个看似是后门的方向移动。
就在我们即将靠近那扇小门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吆喝!
“妈的!有人摸进来了!在后边!”
“别让他们跑了!”
是放风的匪徒回来了!
“S”脸色一变,猛地将我推向门边一个堆放着废弃纸箱的角落:“躲进去!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决绝,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迎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快走——!”
第十九章 尘封的录音
我蜷缩在冰冷恶臭的纸箱堆里,浑身发抖,听着外面传来的激烈打斗声、咒骂声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在为了我拼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停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的脚步声和更加清晰的、带着权威性的呼喝声。
“警察!不许动!”
“双手抱头!蹲下!”
是警察!警察真的来了!
得救了吗?
我颤抖着,不敢动弹。
直到一个温和的女声在纸箱外响起:“里面的人,是苏叶吗?安全了,你可以出来了。”
我这才小心翼翼地扒开一条缝隙。
外面站着的,是穿着制服的警察,地上躺着或蹲着不少被制服的人,包括刀哥。而那个“S”,正被两个警察扶着,他脸上挂了彩,嘴角渗着血,但眼神依旧明亮,正关切地看向我的方向。
获救的巨大冲击和连日来的折磨,让我精神一松,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干净温暖的病床上,手上打着点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一个穿着警服、面容温和的中年女警坐在床边,见我醒来,露出了安抚的笑容。
“苏小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们已经联系了你的家人。”
家人?我哪里还有家人……
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那个……救我的人……”
“你说小林?”女警笑了笑,“他没事,都是皮外伤,在隔壁病房休息。这次多亏了他做内应,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到这个窝点,把你救出来。”
“内应?”我愣住了。
“是啊,他是我们刑警队的卧底警员,林晖。”女警解释道,“我们早就盯上这个绑架团伙了,他们专门针对一些商界人士的家属下手。林晖潜入进去有一段时间了,这次正好碰上你被绑架。”
林晖……不是“S”。原来他是警察。
所以那些默默的帮助,那些关键时刻的援手,都是他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的善意和保护。
我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感激和释然。
“苏小姐,在清理现场和搜查嫌疑人住所时,我们找到了一些物品。”女警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她拿出一个用证物袋装着的、有些老款的MP3播放器,“这个,是在主要嫌疑人刀疤(刀哥)的私人物品里发现的,里面有一段录音,似乎……与三年前的一起坠楼事件有关。我们核实过,坠楼者名叫宋卉。”
宋卉?!录音?!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
女警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轻微的电流噪音后,传来了一个我无比熟悉,却又带着一种陌生虚弱感的女声——是宋卉!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哽咽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绝望:
【……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苏叶就能得到一切?泽言……她明明知道我喜欢泽言……】
【……那天,我听到她跟心理医生的通话了……原来,她也……她也一直在看医生……哈哈……真好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听到了?她怎么听到的?
【……既然大家都这么痛苦……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录音里,宋卉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怨毒,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苏叶,你不是一直觉得愧疚吗?不是想补偿我吗?】
【……好啊……那我就给你一个……永远也赎不清的罪……】
【……我要让你,永远活在害死我的阴影里……让泽言……永远恨你……】
【……其实我知道,当年需要帮助、得抑郁症的人是你……但我不会说……我要让你……永远……活在地狱里……】
“咔嚓——”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外力中断。
病房里,一片死寂。
阳光依旧明媚,窗外传来城市的喧嚣。
而我,坐在病床上,如同被瞬间冻结,血液冰冷,灵魂出窍。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我也受着抑郁的折磨,她知道我的愧疚和不安。
所以她精心选择了在我生日那天,用最惨烈的方式,编织了一个完美的陷阱。用一个无法辩驳的死亡,将我,将陆泽言,牢牢锁在了她用怨恨构筑的地狱里。
三年来的折磨,三年来的痛苦,三年来的生不如死……
竟然,源于一场如此刻骨铭心、处心积虑的……报复。
第二十章 生日之后
一个月后。
我出院了。身上的伤大多愈合,留下一些淡淡的疤痕。心里的伤口,依旧血肉模糊,但至少,我知道了脓疮的根源。
警方根据宋卉的录音和林晖提供的线索,重新调查了三年前的案子,最终确认宋卉是自杀,并厘清了其中的恩怨纠葛。那个绑架团伙也被连根拔起。
陆泽言来找过我一次。
在我临时租住的公寓楼下。他瘦了很多,脸色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曾经不可一世的傲慢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我无法形容也不敢去深究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道歉?解释?还是继续责问?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在他开口之前,轻轻摇了摇头。
“都过去了,陆泽言。”
没有怨恨,没有指责,也没有任何期待。
就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他僵在原地,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晰的痛楚和……慌乱。
我转身,上楼,没有回头。
过去那个爱他如命、因他一句重话就痛彻心扉的苏叶,已经死在了那个阴暗的囚室里,死在了他那句“你哪来的脸”之中,死在了宋卉充满恶意的录音里。
如今活下来的,是一个需要重新学习呼吸,学习走路,学习如何在没有他们的阴影下,继续活下去的、陌生的苏叶。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只是一个普通的,阳光还算温暖的冬日。
我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那个依旧站在原地、显得无比孤寂落寞的身影,看了很久。
然后,我拉上了窗帘,隔绝了所有关于过去的光。
我的二十五岁生日,在一片血腥、绑架和惊天真相中,仓皇落幕。
而我的二十六岁,以及之后的所有岁月……
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一章 沉默的回响
陆泽言没有再出现。
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那日他短暂的露面只激起一圈涟漪,随后便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我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搬离了那个承载了太多痛苦记忆的城市。在一座南方小城租了间带院子的一楼,阳光能毫无阻碍地洒进来。我养了几盆绿萝,看着它们蔫黄的叶子一点点恢复翠绿,抽出新的藤蔓。
身体在缓慢恢复,心理医生每周会通过网络和我聊一次。我不再抗拒谈论过去,只是像解剖标本一样,冷静地分析那些痛楚的成因。医生说这是进步,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在减弱。我知道,我只是把那些情绪埋得更深了,深到连自己都几乎感觉不到。
偶尔,会在深夜惊醒,恍惚间还能闻到囚室里那股霉味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感觉到电流窜过身体的战栗。这时我会打开灯,看着房间里熟悉的摆设,触摸床头那盆绿萝冰凉的叶片,用现实的触感告诉自己:都过去了。
林晖给我发过几次信息,询问我的近况。他调回了原单位,立了功,但字里行间透着一种疲惫。我真诚地感谢他,却刻意保持着距离。他是我那段黑暗历史的一部分,看到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我们都需要在新的轨道上运行,互不打扰,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日子像褪色的旧照片,平淡,缺乏波澜。我找了一份在家翻译的零工,收入微薄,但足够支撑我目前简单的生活。我学着做饭,尽管常常失败;我开始在清晨去附近的公园散步,看老人们打太极,听鸟儿鸣叫。
我努力让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只是不再照镜子,害怕看到镜子里那双过于平静,平静得近乎空洞的眼睛。
第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
初春的一个下午,门铃响了。
我有些诧异,在这里我几乎没有访客。透过猫眼,我看到一个穿着得体、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外。是宋卉的母亲。
心脏猛地一沉。犹豫片刻,我还是打开了门。
“阿姨。”我低声唤道,侧身让她进来。
她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用那双和宋卉有几分相似、此刻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目光里混杂着审视、怨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她最终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走进客厅。
我没有接话,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
她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直,没有碰那杯水。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那几盆长势喜人的绿萝上,半晌,才重新看向我。
“小卉留下的东西,我整理好了。”她从随身的名牌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浅紫色的、带着蕾丝花边的硬壳笔记本,轻轻放在茶几上。笔记本看起来很旧,边角有些磨损。
“这是她的日记。”宋母的声音微微发颤,“最后那段时间的……我一直没勇气看全。最近……才强迫自己看完。”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锐利地钉在我脸上:“里面有关于你的部分。我想,你有权知道。”
我看着那本日记,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活物,指尖冰凉。宋卉的日记?她还想告诉我什么?更多的诅咒和怨恨吗?
“你看完就明白了。”宋母站起身,似乎不愿多待一秒,“苏叶,我恨过你,恨不得你去死。但现在……算了。”
她没再说下去,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僵硬而仓促。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那本浅紫色的日记本。
第二十三章 日记里的真相(上)
我在茶几前坐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阳光从明亮变得柔和。
终于,我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碰那本日记。封面上似乎还残留着宋卉常用的那款香水的淡淡尾调。
翻开第一页,是娟秀熟悉的字迹,记录着一些少女心事,对未来的憧憬,还有……对陆泽言隐秘的爱恋。那时的笔触是轻快的,带着蜜糖般的甜。
我快速向后翻,跳过那些与我无关的岁月,直接找到了三年前,她去世前最后几个月的记录。
【X月X日】 又失眠了。看着天花板,感觉它随时会压下来。医生说我的情况在加重,建议住院。我拒绝了。住院?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疯了?不,我宁愿死。
【X月X日】 今天在咖啡馆,无意中听到苏叶在讲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哭腔。她在预约心理医生……原来,她也在看医生。她也……不快乐?那一刻,我竟然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意。看啊,苏叶,你抢走了泽言,你拥有了我以为的一切,可你并不幸福。
【X月X日】 泽言今天来看我了,带着苏叶。他看她的眼神……是我从未得到过的专注。尽管他努力掩饰,但我能感觉到。苏叶坐在那里,小心翼翼,像个罪人。她为什么总是那副样子?好像亏欠了全世界!她越是这样,我越是想撕碎她那张虚伪的脸!
【X月X日】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子里滋生,越来越清晰。既然活着这么痛苦,既然我们都得不到解脱……那就让我用这残存的生命,做最后一件大事吧。苏叶,你不是愧疚吗?好,我让你愧疚一辈子。泽言,你不是爱她吗?我要你永远恨她。我要我的死,成为横在你们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一道血淋淋的、腐烂发臭的伤口,让你们至死都不得安宁。
日记到这里,字迹开始变得凌乱,用力,仿佛带着刻骨的恨意,划破了纸张。
【X月X日】 我查了苏叶的生日。快了。那天,我会送她一份……终身难忘的“生日礼物”。
第二十四章 日记里的真相(下)
我闭上眼,胸口堵得厉害,几乎无法呼吸。宋卉的恨意,透过这些冰冷的文字,时隔三年,依旧精准地刺中了我。
缓了很久,我才鼓起勇气,翻向最后几页。
【X月X日】(生日前一天) 给苏叶打了个电话,用陌生的号码。她挂了。真好。这通未接来电,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吧?泽言一定会认为,她见死不救。
【X月X日】(生日当天) 天气不好,下雨了。像我的心情。最后一次吃了喜欢的蛋糕,写了遗书。不,不是遗书,是给泽言的“指控信”。我把所有的绝望都归咎于苏叶,我说是她抢走了你,是她的存在让我活不下去。我知道这很卑鄙,但这是我唯一能报复的方式了。
笔迹在这里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接下来的几行字,墨迹有些晕开,仿佛被水滴打湿过,笔触也变得异常沉重,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醒和……悲凉。
【……其实,我知道。我知道抑郁症不是任何人的错。我知道苏叶也许是无辜的,她只是……比我幸运一点点,又比我不幸了太多。我知道我这样做,很恶毒,会毁了她,也可能会毁了你,泽言。】
【但是,我控制不住这满腔的怨恨和绝望。它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让我变得不像自己。】
【对不起。】 【对不起,泽言。】 【对不起……苏叶。】
【永别了。】
日记,到此终结。
最后那几近碎裂的“对不起”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我的眼睛。
我呆呆地坐着,手里的日记本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原来,在恨意的尽头,她也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扭曲,知道这场报复的荒谬与残忍。
那声迟来的“对不起”,轻飘飘地落在三年后这个平静的午后,没有带来任何解脱,反而像一块巨石,投入我刚刚试图平静下来的心湖,掀起了更汹涌、更复杂的巨浪。
我没有哭,只是觉得无比疲惫,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恨意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庞大、更无处着力的虚无。
第二十五章 余震
宋卉的日记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表面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一闭上眼,就是宋卉日记里那些充满怨毒和最终绝望的文字,交替着陆泽言冰冷的脸、囚室里闪烁的电弧光,以及宋母那复杂难言的眼神。
心理医生建议我暂时停止工作,进行更密集的咨询。她说我正在经历创伤记忆被重新激活后的正常反应,需要时间和专业引导去消化这些新的信息。
我听从了建议,却收效甚微。
我知道宋卉最后是清醒的,知道她背负着同样沉重的痛苦,知道那声“对不起”或许是她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忏悔。但这些,都无法抵消过去三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理解和原谅是两回事。
有时我会莫名地愤怒,对宋卉,对陆泽言,也对那个软弱无能、一度将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自己。愤怒之后,又是深不见底的悲哀。我们三个人,被命运的漩涡卷到一起,互相伤害,彼此折磨,最终没有一个人是赢家,全都遍体鳞伤,散落在狼藉的废墟里。
我取消了清晨的散步,不再精心照料那些绿萝。它们又开始显出萎靡的态势。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拉上窗帘,任由时间在窗外流逝。
直到有一天,我照例下楼取快递,在单元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墙边,脚下落了一地的烟蒂。
是陆泽言。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落魄,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昂贵的西装起了褶皱,沾着不明的污渍。他抬头看到我,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饥渴的光芒,又迅速被巨大的忐忑和悔恨覆盖。
“叶子……”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粗糙得像砂纸摩擦。
我停下脚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平静地看着他。心里那片汹涌的海,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奇异地沉寂下来,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宋阿姨……把日记给我看了。”他说,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都知道了……对不起……我……”
他哽住了,后面的话语化作破碎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呜咽。这个曾经在我面前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蜷缩着,哭得浑身颤抖。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他滴落在地上的眼泪。
心中,一片荒芜。
第二十六章 陌路
陆泽言的崩溃持续了很久。
他就那样毫无形象地靠在墙上,哭得不能自已,反复说着“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错了”……
路过的邻居投来好奇或诧异的目光。
我只是安静地站着,等着他耗尽力气。
终于,他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他抬起头,用通红的、充满希冀又带着恐惧的眼睛望着我,像等待最终判决的死囚。
“叶子,”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给我一个机会……求你……让我补偿你……无论你要我做什么……”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试图从这张曾经深爱过的脸上,找回一丝心动,或者哪怕是一点恨意也好。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陆泽言,”我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都结束了。”
他眼中的光,瞬间碎裂,变成彻底的灰败。
“不……不能结束……”他踉跄着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我知道我混蛋!我不是人!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但是别……别说结束……”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惩罚你?”我轻轻重复,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极淡、极凉的弧度,“那有什么意义呢?让你打我?骂你?或者,也找人在废弃工厂里电击你十几个小时?”
他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你受过的苦,我无法感同身受。我受过的罪,你也永远无法弥补。”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们之间,隔着宋卉的一条命,隔着三年生不如死的折磨,隔着太多……无法挽回的东西了。”
“纠缠下去,除了让伤口反复溃烂,让彼此更加难堪,没有任何用处。”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后的话:“你走吧。别再来找我。我们……各自安好吧。”
说完,我不再看他瞬间坍塌的表情,转身,输入单元门密码,走了进去。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他的视线,也隔绝了所有关于过去的喧嚣。
我知道,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第二十七章 微光
那之后,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
发烧,咳嗽,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身体的不适反而让混乱的大脑得到了片刻的安宁。病中,我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见大学时和宋卉一起在图书馆占座,梦见第一次和陆泽言约会时他紧张的样子,也梦见冰冷的电击和宋卉坠楼时决绝的眼神。
醒来时,枕边一片湿冷,但心里那种窒息的沉重感,似乎减轻了一些。
病好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拉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窗帘。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刺得我眯起了眼睛。我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发了很久的呆。
然后,我起身,给那几盆濒死的绿萝浇了水,仔细剪掉了枯黄的叶子。
我重新开始翻译工作,接了一个难度不大的绘本。童真的文字和温暖的插画,像涓涓细流,缓慢地浸润着我干涸的心田。
我依然去看心理医生,不再逃避,而是尝试着去梳理那些盘根错节的痛苦,学着与那个伤痕累累的自己和平共处。
林晖又给我发了一次信息,说他休假,路过我所在的城市,问我是否方便见一面。这次,我没有拒绝。
我们在一家安静的茶馆见了面。他穿着简单的休闲装,比上次见时气色好了很多,眉宇间的疲惫也淡去了。我们像普通朋友一样,聊了聊近况,聊了聊彼此城市的天气和美食。绝口不提那段黑暗的过往。
临走时,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苏叶,你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我笑了笑,没有否认。
“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先好好活着吧。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点点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挺好。”
送走林晖,我独自在茶馆坐了一会儿。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洒在桌面上,暖融融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翻译公司的稿费到账通知。数额不多,却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实实在在的踏实。
我拿起包,走出茶馆,融入了傍晚熙攘的人流。
街道两旁,路灯次第亮起,汇成一条温暖的光河。
我知道,心里的寒冬或许还未完全过去,那些伤痕可能需要用一生去淡化。
但至少,在此刻,我走在这条光河里,脚步虽然缓慢,却异常坚定。
不再回头。
第二十八章 新芽
春天深了,院子里的杂草冒了尖。某个周末的早晨,我戴上手套,开始清理这个小院子。
泥土的气息混着青草香,汗水浸湿了额发。当最后一捧杂草被丢进垃圾桶,露出湿润的褐色土壤时,一种微弱的成就感,像破土的新芽,悄悄探出头来。
我去附近的花市,挑了几株便宜的月季苗,还有一小包太阳花种子。卖花的大婶热情地教我如何松土、施肥。我依言照做,笨拙却认真。
工作渐渐多了起来。我接了一个小型展览的英文资料翻译, deadline 很紧。连续几个晚上,我对着电脑屏幕,逐字斟酌。颈椎发出抗议的酸痛,但看着文档里的字数统计一点点增加,那种掌控自己生活的感觉,冲淡了疲惫。
我不再抗拒社交。楼上的邻居阿姨送来自家腌的咸菜,我道谢收下,隔天烤了并不算成功的饼干回赠。在公园散步时,会和常碰面的遛狗大爷点点头,甚至能逗弄一下他那只欢脱的金毛。
生活像一张被缓缓抚平的纸,上面的折痕还在,但已经不影响书写。
第二十九章 远方的信
初夏时分,我收到一封邮件,来自一个陌生的海外地址。发件人署名是“宋卉的朋友,李薇”。
心脏下意识地一紧。点开邮件,内容很长,语气谨慎而温和。
李薇说,她是宋卉在国外留学时最好的朋友,最近才辗转得知宋卉去世的消息,以及之后发生的种种。她说,宋卉在最后那段时间,曾给她发过一些断断续续的邮件,充满了痛苦和混乱。
【……她说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明知不该,却无法停止。她说她准备做一件可怕的事,一件会让所有人都痛苦的事……我当时远在国外,只当她是病情加重说的胡话,反复劝她去看医生……我没想到……】
李薇在邮件里表达了深深的歉意,为宋卉,也为自己当年的疏忽。【卉卉她……本质不是那样的。是疾病吞噬了她。请相信,在清醒的片刻,她一定后悔了。】
邮件的最后,李薇写道:【无意打扰你的生活,只是觉得,你有权知道,在那些怨恨之外,她也曾深深自责。望你保重,向前看。】
我关掉邮件,走到窗边。院子里的月季,结了几个小小的花苞,在微风里轻轻颤动。
恨意早已消散。此刻,心里涌起的,是一种遥远的、为三个被命运捉弄的年轻人感到的悲哀。为宋卉,为陆泽言,也为自己。
我没有回复这封邮件。有些故事,听到结局就好,无需再续写番外。
第三十章 偶遇
七月,接了一个需要短期出差的工作,为一场行业论坛做现场翻译。地点在邻市。
论坛举办地在一家星级酒店。我穿着久违的正式套装,化了淡妆,走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耳机里传来演讲者的声音,我凝神,流畅地将专业术语转换成中文。
茶歇时,我端着咖啡,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城市景观。
“苏叶?”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回头,看到了林晖。他穿着一身合体的警服常服(后来才知道他那天是来执行安保协调任务),身姿笔挺,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好巧。”我笑了笑。
我们简单聊了几句。他问我工作是否顺利,我说还行。他说他调了岗位,现在工作规律了些。气氛自然,像认识多年的老友。
论坛重启的提示音响起。
“你快去忙吧。”他说。
我点点头,转身走向会场。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地回头。他还站在原地,看着我,目光温和。见我回头,他微微颔首,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那一刻,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春风拂过的湖面,轻轻荡漾了一下。很轻微,却无法忽视。
第三十一章 尝试
出差回来后,我和林晖开始了断断续续的联系。
不密集,更像是默契的分享。他拍到警队里新来的、怕生的警犬幼崽照片发给我;我读到有趣的句子,随手转给他。偶尔,会约着一起吃顿饭,看场电影。
相处是轻松的。他体贴,有分寸感,从不追问我的过去,也从不刻意表露什么。我们聊工作,聊电影,聊各自喜欢的食物,像世间最普通的男女。
我知道他在靠近,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步伐。
而我,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对于“开始”,充满了本能的畏惧。我像一只惊弓之鸟,害怕任何形式的靠近,会再次引来伤害。
一个雨夜,他送我回家。车停在小区门口,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
“苏叶,”他侧过头,车内灯光昏暗,他的眼神却很亮,“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没关系,我可以等。”
我没有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
“我不是他。”他轻声说,语气里没有比较,只有陈述。
雨点敲打着车窗,噼啪作响。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忽然松了一下。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推开车门,“路上小心。”
跑进单元门,回头看去,他的车还停在原地,亮着尾灯,直到我走进电梯才缓缓离开。
那一晚,我失眠了。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一种陌生的、带着些许惶惑的悸动。
第三十二章 和解
我决定回去一趟,处理一些遗留的事情,主要是父母留下的那套老房子。它空了太久,积满了灰尘和回忆。
打开门,熟悉的氣息扑面而來。家具蒙着白布,空气凝滞。我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打扫,清理,将一些不再需要的旧物打包捐掉。
在书房抽屉的最底层,我翻出了一个旧相册。里面有很多陆泽言的照片,还有少数几张,是我、宋卉和他的合影。照片上的我们,都那么年轻,笑得没心没肺。
我一张张地看着,内心出乎意料地平静。那些爱过的、恨过的、怨过的,都成了定格在相纸上的过往云烟。
最后,我将那几张有宋卉的合影抽了出来,用干净的软布轻轻擦拭掉灰尘,然后小心地放回了相册原位。
恨消失了,连带着那些激烈的情绪也一并沉淀下来。我原谅了那个因爱生恨、被疾病折磨的宋卉,也原谅了那个被蒙蔽、施加伤害的陆泽言。
更重要的是,我在试着原谅那个曾经软弱、一度迷失的苏叶。
离开前,我去了一趟墓园。不是宋卉的,是我父母的合葬墓。
我将一束白色的雏菊放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父母温和的笑容。
“爸,妈,”我轻声说,“我可能……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微风拂过,周围的松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声的祝福。
第三十三章 告白
从老家回来后,我约林晖见了面。在我家那个小小的院子里,月季已经开了第一茬花,虽然不够繁茂,但颜色娇艳。
我给他泡了茶,我们坐在院子里的旧藤椅上。
“我回去了一趟。”我说。
他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处理了一些事情,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我看着在花瓣上停留的蝴蝶,慢慢说道,“过去像一道很深的伤口,现在结痂了,疤还在,但已经不疼了。”
我转过头,看向他:“林晖,我可能……还是不太知道怎么去开始一段新的关系。我害怕,也笨拙。”
他放下茶杯,目光沉静而温暖:“我知道。我也没指望能轻易走进你心里。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往前走的时候,旁边有个人。你可以走得很慢,可以随时停下,甚至可以往回看。但只要你需要,我一回头,或者一伸手,我就在那儿。”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山盟海誓。只是这样一段朴实的话,却像一股暖流,缓缓流入我冰封已久的心田。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过了好一会儿,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好。”
阳光透过藤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肩上跳跃,也落进了我的眼底。
第三十四章 日常
和林晖的“开始”,并没有戏剧性的转折,更像是细水长流的自然过渡。
他工作忙,我时间自由。他不值班的晚上,会来我这里,带上他买的菜,有时是他下厨,有时是我。饭菜很简单,味道也称不上多好,但餐桌上总有话说。
我们会一起在院子里给我的花浇水,他会笨手笨脚地帮我修剪月季的残花。周末偶尔会开车去郊外,不去热门景点,只在乡间小路随意走走,看稻田,看远山。
我依然会做噩梦,偶尔情绪会莫名低落。每当这时,他不会过度安慰,只是默默陪着我,或者递给我一杯温水。他的存在,像一棵安静生长的树,提供荫凉,却从不束缚。
我开始在他的鼓励下,接一些更有挑战性的翻译工作。拿到稿费时,会请他吃饭。他总会很给面子地吃很多,然后笑着说:“看来我得更努力才行,不然要被你养活了。”
平淡的日子里,生机一点点复苏。我不再害怕照镜子,镜子里的女人,眼神里虽然还有挥之不去的淡然,但底色不再是荒芜,而是逐渐清晰的平静与坚韧。
第三十五章 生日
十一月七日,再次来临。
这一次,我没有躲藏,没有拉上窗帘。上午,我去了心理医生那里,做了一次常规咨询。中午,林晖请了假过来,我们一起去了一家安静的素菜馆吃饭。
他没有祝我生日快乐,也没有刻意回避这个日子。他只是像往常一样,给我夹菜,和我聊着一些琐碎的话题。
饭后,我们回到我的小院子。阳光正好,他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纸盒。
“不是什么礼物,”他有点不好意思,“路过蛋糕店,看到这个,觉得你会喜欢。”
我打开,是一个很小的榛子巧克力蛋糕,只有巴掌大,上面插着一支简单的数字蜡烛“26”。
“不想点的话,就不点。”他补充道。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蛋糕,心里没有预想中的刺痛或悲伤,只有一种淡淡的、微甜的暖意。
“点上吧。”我说。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那支小小的蜡烛。橘黄色的火苗在午后的微风里轻轻摇曳。
我没有许愿。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簇温暖的光,看了几秒钟,然后,俯身,吹灭了它。
烛烟袅袅升起,散在阳光里。
“尝尝看。”林晖递过小勺子。
我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巧克力的微苦和榛子的香醇在舌尖化开。很甜,但不腻。
原来,生日也可以这样度过。没有狂欢,没有礼物,只是平静地,和一个让你感到安心的人在一起,品尝一小块甜点,告别过去,迎接新生。
第三十六章 新生
年末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新的翻译项目,是一本关于园艺疗法的书。编辑说,看中了我文字里那种“安静的力量”。
我欣然接受。每天花很多时间查阅资料,推敲词句。在翻译到“植物在破土而出的过程中,所承受的黑暗与压力,最终都会成为它向上生长的力量”这句话时,我停下了笔,望向窗外。
院子里的月季在冬日的暖阳下,叶子依旧墨绿。我忽然想起,很久没有想起陆泽言了,连他的样子都有些模糊。那些曾经以为会背负一生的痛苦,不知何时,已被时间冲刷得斑驳浅淡。
林晖的项目书桌上,放着他落在这里的警官证,照片上的他眉眼坚毅。我们计划着春节假期,或许可以去南方温暖的城市短途旅行。
生活铺陈开来,是琐碎而真实的画卷。有工作的烦恼,有生活的琐事,有关心的人,也有对明天的期待。
我知道,心里的冻土已然松动,新的生命正在底下悄然孕育。那些伤痕或许永远无法彻底消失,但它们会像树木的年轮,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记录着过往,也支撑着未来。
我低下头,继续在稿纸上写下工整的字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面上,暖洋洋的。
窗外,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