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推开门,一股冷风卷着楼道里酸菜味儿灌进来。客厅没开灯,妻子李秀珍坐在小马扎上,身影缩成一团。
引子
那头粉色的小猪崽,是我揣在怀里带回家的。
推开门,一股冷风卷着楼道里酸菜味儿灌进来。客厅没开灯,妻子李秀珍坐在小马扎上,身影缩成一团。
“回来了。”她声音发闷。
我“嗯”了一声,把怀里拱来拱去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那小东西哼哼唧唧,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家。
灯“啪”地一下被拉亮了。刺眼的光线下,李秀珍看清了沙发上的东西,眼睛瞬间瞪圆了。
“王建军,你疯了?!”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小点声,别吓着月月。”我赶紧说,一边脱下沾满车间油污的工服。
“我吓着月月?你弄头猪回来,是想干什么!”她冲过来,指着那头不足十斤的小猪崽,手指都在发抖。
我没说话,走到女儿月月的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一道缝。
八岁的月月躺在床上,盖着两床厚棉被,小脸还是煞白。她的床边放着一个电暖器,开到最大档,烘得空气都有些焦糊味。即使这样,她露在外面的手背上,皮肤依然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像一块冻坏了的萝卜。
这是一种怪病,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免疫系统紊乱引起的末梢血液循环障碍。全身怕冷,皮肤一碰就破,像一层薄薄的豆腐皮,风吹一下都生疼。为了给她治病,家里积蓄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医生说,得保温,绝对的保温。”我转过身,声音沙哑地对秀珍说,“咱家这老房子,四处漏风。暖气片不热,电暖器一天一夜地开,电费都快交不起了。”
“所以你就弄头猪回来?王建军,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过的日子太舒坦了?”秀珍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走到她面前,攥了攥拳头,又松开。我知道她心里苦,我何尝不苦。我是个大男人,在工厂里,钳工组的老师傅,谁不敬我三分?可回到家,看着床上受罪的女儿,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
【内心独白】我不敢看秀珍的眼睛,那里面有失望,有委屈,还有一丝被我这荒唐举动磨灭的希望。我像个在牌桌上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把最后一点尊严押在了一头猪身上。我不知道这事儿对不对,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就这么熬下去。
“我问过乡下的老兽医,”我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猪的体温比人高,恒定在三十九度左右。而且,小猪崽皮肤光滑,不掉毛。让它挨着月月睡,就像个活的暖水袋,比电暖器管用,还不费电。”
秀珍愣住了,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从头到脚地打量我。
“跟……跟猪睡?”她喃喃自语,脸色比月月还白,“建军,咱不能这样,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咱月月以后怎么做人?”
“做人?她得先活着!”我吼了一声,吼完就后悔了。我看到秀珍肩膀猛地一缩,像只受惊的鸟。
屋里死一般地寂静,只剩下那头小猪崽不明所以的哼哼声。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把那头已经被我用沐浴露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猪抱起来,走到月月的房间。
月月被我们的争吵声惊醒了,正睁着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我。
“月月,你看,爸爸给你带了个新朋友。”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小猪崽被放到被子上,它似乎很喜欢这温暖的被窝,亲昵地用它那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月月的手。
月月“啊”地一声缩回手,但随即,她脸上露出一丝好奇。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碰了碰小猪崽温热的脊背。
“爸爸,它好暖和。”月月的声音细若蚊鸣,却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那一晚,我和秀珍谁都没睡。我们就守在月月的床边,看着那头粉色的小猪安安静静地蜷缩在月月的脚边。月月的脸色,似乎真的红润了一点。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会把我们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带向何方,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家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第1章 那通电话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猪崽被月月取名叫“转生”,盼着能带来转机。
我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给转生洗澡。用的是月月同款的婴儿沐浴露,洗完再用柔软的旧毛巾一点点擦干。它很乖,洗澡的时候从不乱动,只是用那双黑豆似的小眼睛瞅着我。
车间的工友们不知道我家里添了这么个新成员。我还是那个王建军,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手里一把锉刀用得比谁都溜。给新来的学徒演示怎么锉一个燕尾槽,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零点零一毫米的误差。
“王师傅,您这手艺,绝了!”小学徒满眼崇拜。
我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手艺再绝,也治不好女儿的病。这双手,能打磨出最精密的零件,却温暖不了女儿冰冷的身体。所谓的匠心,在现实面前,显得那么无力。
【内心独白】我把所有的烦心事都锁在车间的噪音里。机器轰鸣,铁屑飞溅,我就能暂时忘了家里的难。我拼命干活,锉刀在钢板上划过,发出刺耳又踏实的声音。我希望自己也能像这块钢,被锉掉所有软弱和无助,只剩下坚硬的骨头。可一到下班铃响,那股子闹心劲儿就又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秀珍的话越来越少。她白天在一家小饭馆当保洁,晚上回来就默默地做饭,洗衣服,眼神总是躲着我。我们俩像合租的室友,除了关于月月的病情,几乎没有别的交流。
我知道她心里有道坎过不去。谁家好人家的姑娘,能跟一头猪睡在一起?这事儿传出去,我们老王家的脸往哪儿搁。
可奇迹似乎真的发生了。半个月后,月月手上的皮肤没那么紫了,晚上睡觉也安稳了许多,不再因为浑身发冷而哭醒。她甚至会抱着转生,给它讲故事听。那微弱的笑声,是这灰暗的家里唯一的亮光。
这天下午,我正在车间检查一批零件的尺寸,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市里。
“喂,你好。”我走到车间外,点了根烟。
“您好,请问是王建军师傅吗?”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着挺客气。
“是我,你哪位?”
“哦,我是市晚报的记者,我叫小李。我听人说,您为了给女儿治病,想了个特别的法子……”
我的心“咯噔”一下,像被人猛地攥住了。
“你听谁说的?”我打断他,声音冷了下来。
“王师傅您别误会,”小李赶紧解释,“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听一个去您家附近走访的同事说的。我们觉得,您这种伟大的父爱非常感人,想采访一下,报道出去,或许能有更多好心人帮助您和孩子。”
父爱?感人?我捏着手机,感觉像个天大的讽刺。他们不知道,我每天都在邻居们异样的眼光中进出。他们不知道,我每次给猪洗澡时,都感觉自己的尊严正顺着下水道流走。
“没什么好采访的。”我冷冷地说,“我不需要帮助。”
“王师傅,您再考虑一下……”
我直接挂了电话,把剩下的半截烟狠狠地摁在墙上。烟头迸出一点火星,随即熄灭。
【内心独白】记者。这两个字像警报一样在我脑子里响。我最怕的事情还是要来了。我只想关起门来,用我自己的笨办法,悄悄地守护我的女儿。我不要别人的同情,更不要别人的指指点点。家里的这点事,就像一件破了洞的棉袄,自己穿着虽然冷,但总比被外人扯开来展览要强。
晚上回家,我没提这通电话。秀珍在厨房里忙活,饭菜的香气飘出来。她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今天厂里发了奖金?”她把一盘颜色红亮的红烧肉端上桌。
“没,就是……想让你吃点好的。”我看着她,她瘦了,眼角的皱纹也深了。
她没再问,默默地给我盛了碗米饭。
饭桌上,我们俩都没说话。转生在月月房间里哼唧了一声,月月马上小声安抚它:“转生乖,爸爸妈妈在吃饭呢。”
秀珍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吃饭。
我知道,这平静就像暴风雨前的海面。那通电话,是一个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迟早会扩散开来。
我只希望,那一天能来得晚一点。
第2章 邻居的眼神
自从那通电话之后,我心里就像悬着块石头。每天上班都神不守舍,锉刀好几次差点划到手。
楼道里遇见邻居,我总是低着头快步走过。但还是能感觉到那些黏在背后的眼神,像芒刺一样,扎得我生疼。
这天周末,我拎着一桶刚给转生洗完澡的脏水下楼去倒。我们这老小区,下水道不通畅,只能提到楼下。刚走到一楼,就迎面撞上了住对门的张嫂。
张嫂是我们这栋楼的消息集散中心,嘴巴比扩音喇叭还厉害。
“哎哟,建军啊,又给‘宝贝’洗澡呢?”她斜着眼,嘴角撇着,语气阴阳怪气。
我点点头,不想跟她多话,绕开她就要走。
“等等,”她一把拉住我,“建军,不是嫂子说你。你一个大老爷们,天天在家伺候头猪,像什么样子?你看看秀珍,人都瘦脱相了。你就不为你媳妇想想?”
我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张嫂,我们家的事,不用您操心。”我甩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像车间的铁块。
“嘿!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我是为你好!”张嫂嗓门立刻拔高了八度,“谁家正经人跟猪住一个屋?也不怕得猪瘟!我们这一栋楼的人都跟着提心吊胆!”
楼里有几户人家听见动静,开了门探出头来看热闹。
我感觉脸上一阵阵发烫,像是被人当众扇了耳光。手里的塑料桶被我捏得“嘎吱”作响。
“我们家月月,病好点了。”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好点了?”张嫂嗤笑一声,“靠一头猪治病?王建军,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要我说,就该送医院,正经治。没钱就去求人,去借!你这样算什么?自欺欺人!”
我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我想骂人,想把这桶脏水直接泼她脸上。可我不能。我一动手,这事儿就更说不清了。
【内心独白】尊严这东西,就像一件干净的衬衫。平时穿着不觉得什么,可一旦被溅上污点,就浑身难受。张嫂的话,就是那最恶心的污点。我一个靠手艺吃饭的工人,活了半辈子,没求过谁,没欠过谁。现在,在他们眼里,我成了一个不务正业、脑子有问题的笑话。
正在这时,楼道门开了,住三楼的刘师傅提着菜篮子走进来。刘师傅是退休的电工,平时话不多,但人很正派。
他看了看剑拔弩张的我和张嫂,皱了皱眉。
“吵什么呢?一大早的。”
“刘哥你评评理!”张嫂立刻找到了新的听众,“他王建军……”
“行了。”刘师傅打断她,“人家家里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建军不容易,孩子病着,当爹的心里能好受?你少说两句,积点口德。”
张嫂被噎了一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悻悻地“哼”了一声,扭着腰上楼了。
我看着刘师傅,嘴唇动了动,想说句“谢谢”,却没说出口。
刘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建...军啊,别往心里去。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是自己过的。只要孩子好,比什么都强。”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点发热。
提着空桶上楼,推开家门,秀珍正站在门口,显然是听到了楼下的争吵。她的脸色很难看。
“都听见了?”我问。
她没回答,转身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我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站在客厅,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这个家,就像一艘千疮百孔的船,我在船头拼命堵着一个窟窿,船尾又涌进了新的海水。
我走到月月房间门口。门没关严,我看到月月正坐在床上,把一本小人书摊开,一页一页地讲给趴在她身边的转生听。
“……你看,这个是孙悟空,他会七十二变。”她的声音很轻,但充满了认真。
转生打了个哈欠,把脑袋往她腿上蹭了蹭。
月月笑了,她伸出手,轻轻地挠了挠转生的下巴。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她和它的身上,形成一圈温暖的光晕。那一瞬间,她不像个病人,就像任何一个拥有心爱宠物的普通小女孩。
【内心独白】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邻居的白眼,妻子的眼泪,还有我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在女儿的这一点点笑容面前,全都算不上什么。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她能这样无忧无虑地多笑一笑。哪怕,别人都把我当成疯子。
我轻轻地关上门,转身走进厨房。
秀珍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从后面抱住她。她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秀珍,”我说,“再信我一次。等月月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哭声更大了,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进了我的怀里。
第3章 “网红”爸爸
我以为挂了那个记者的电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太天真了。
一个星期后,刘师傅拿着一张报纸,急匆匆地上了楼。
“建军!建军!你快看!”他把一张《市晚报》拍在我的饭桌上,手指哆嗦着指着社会版的头条。
标题是黑体加粗的大字,像烙铁一样烫伤了我的眼睛:
《八岁女孩患怪病,为活命竟与猪“合体”!慈父无奈之举引争议》
下面配了一张照片。是我家那栋破旧的居民楼,拍得灰蒙蒙的。虽然没有拍到我和家人,但任何一个熟悉这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文章写得“声情并茂”,把我塑造成一个走投无路、创造“医学奇迹”的悲情父亲。里面把我跟兽医的对话、跟邻居的争执都添油加醋地写了进去,甚至还杜撰了我半夜抱着猪哭的场景。那个记者小李,显然是在我们小区附近潜伏了好几天,东拼西凑了这么一篇东西。
“这……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我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报纸揉成一团。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刘师傅急道,“这报纸发行量大,这下……全市都知道了!”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就响了。是厂里的工友打来的。
“喂,王哥,报纸上那个人,是不是你啊?”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我的手机像是要被打爆了。有好奇的,有关心的,还有纯粹看热闹的。
秀珍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我铁青的脸和桌上那团报纸,瞬间明白了什么。她一把抢过去,展开,只看了一眼,就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这下全完了……”她喃喃自语,“以后月月还怎么出门,我们还怎么做人……”
我家的门铃也响了。我从猫眼里一看,外面站着几个陌生人,其中一个还扛着摄像机。
“王师傅!开开门!我们是市电视台的!”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家,这个我最后的避风港,现在就像一个被砸开的蜂窝,无数的眼睛和声音嗡嗡地涌进来,要把我们吞噬。
我冲过去,把门反锁,又把插销插上。
“谁也别想进来!”我靠着门,大口喘着气。
【内心独白】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动物,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们说的“父爱”,听起来那么刺耳。他们不关心月月的痛苦,不关心我们的挣扎,他们只想要一个离奇的故事,一个可以作为茶余饭后谈资的噱头。我的家,我的女儿,都成了他们消费的商品。
门外的人还在敲门,手机还在不停地响。我把手机电池抠了出来,世界总算安静了一点。
可这种安静更让人窒息。
我和秀珍相对无言。月月在房间里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小声地问:“爸爸,妈妈,外面怎么了?”
“没事,月月,有只小猫在叫。”我隔着门撒谎,声音干涩。
那天晚上,我们没开灯,没做饭。一家三口,加上一头猪,就这么在黑暗里坐着。窗外,偶尔有闪光灯亮起,是那些不肯离去的记者在偷拍。
“建军,”秀珍忽然开口,声音空洞,“我们离婚吧。”
我心里一颤,像被针扎了一下。
“你带着月月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这房子卖了,钱都给你。就说……就说你跟我没关系了。这样,别人就不会说月月有个跟猪住在一起的妈了。”
“你胡说什么!”我低吼道,“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她惨笑一声,“一家人就活该被人当猴看吗?王建军,我受够了!从你把那头猪抱回来那天起,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我白天在饭店里洗盘子,听人议论报纸上那个‘猪爸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以为关起门来,忍忍就过去了。可你看看现在!你把我们全家都变成了笑话!”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
【内心独白】我错了。我以为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就能保护她们母女。我以为只要月月的病能好,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但我忘了,秀珍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有她的尊严和感受。我用我的固执,绑架了整个家,把她也推到了悬崖边上。我这个丈夫,这个父亲,当得太失败了。
我走过去,想拉她的手,被她一把甩开。
“别碰我!”她站起来,退到墙角,像一只受伤的困兽,“我明天就带月月回娘家。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她说完,就冲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站在黑暗的客厅里,听着门外渐渐稀落的脚步声,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冷。
我这个所谓的“网红爸爸”,在把女儿的病情推向公众视野的同时,也亲手把自己的家,推向了破碎的边缘。
第4章 钱和尊严
第二天,秀珍没有回娘家。
她一大早就起来,眼睛肿得像核桃,默默地熬了粥,然后去上班了。我们之间,比之前更加沉默。
但报纸带来的风波,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有人在网上发起了募捐。我的银行卡号不知道被谁公布了出去,每天都会收到几笔汇款。几十的,几百的,甚至还有一笔五千的。短短几天,卡里就多出了两万多块钱。
这笔钱,对我们这个已经被掏空的家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
可我看着手机短信里那一串串入账提醒,心里却堵得慌。
这天,我正在给转生准备“午餐”——切碎的白菜叶拌玉米糊。手机又响了,是厂里的张主任。
“建军啊,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心里“咯噔”一下。主任找我,肯定不是好事。
到了办公室,张主任让我坐下,给我倒了杯水。
“建军,报纸上的事,我看了。”他叹了口气,“厂里都知道了。大家都很同情你。这不,工会组织了一下,大家伙凑了点钱,不多,三千块,你拿着,给孩子买点营养品。”
他把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
我看着那个信封,手却没有伸过去。
“主任,这钱我不能要。”我低着头说。
“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呢?”张主任有点急了,“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你家里这么困难,就别讲究那些虚的了!”
“主任,”我抬起头,看着他,“我王建军,在厂里干了二十年,没跟谁红过脸,没跟谁低过头。现在,我不想因为这事儿,在厂里抬不起头来。”
我爸从小就教我,人可以穷,但不能没骨气。靠自己双手吃饭,挣来的钱才干净。别人的施舍,拿了,腰杆就软了。
【内心独白】这些钱,就像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里面却掺了沙子。我知道大家是好心,但每一次别人的同情,都像在提醒我:你是个失败者,一个连女儿都养不起的无能父亲。我宁愿去工地搬砖,去码头扛包,也不想靠这种方式活着。这点可怜的自尊,是我最后剩下的东西了。
张主任定定地看了我半天,最后摇了摇头:“你啊……行吧,钱我先给你收着。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来拿。”
我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心里五味杂陈。
晚上回家,秀珍破天荒地没有去厨房,而是坐在沙发上等我。
她把一张银行存折拍在茶几上。
“卡里的钱,我今天下午请假去取出来,存成定期了。一共两万三千六百块。”她看着我,眼神很平静,“这笔钱,我们不能动。”
我愣住了。
“为什么?”
“这是别人看我们可怜给的钱,”她说,“我们不能花得心安理得。等以后,我们有钱了,要一笔一笔还回去。还不回去的,就捐出去。”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我从来没有真正懂过我的妻子。我以为她是被生活压垮了,只在乎柴米油盐和邻居的看法。没想到,在她心里,也守着和我一样的底线。
“可是月月的药……”
“药费我来想办法。”她打断我,“饭店老板娘知道了我们的事,预支了我三个月工资。我晚上再去夜市摆个摊,卖点袜子手套什么的,总能挣点。”
我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干裂的嘴唇,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不行!你身体会垮的!”
“总比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强。”她站起来,准备去做饭,“王建军,钱重要,脸面也重要。我们不能因为穷,就不要脸了。”
【内心独白】秀珍的话,像一记重拳打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也让我清醒了。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在乎尊严,以为她在乎的只是现实。原来,她比我更刚强。她用她的方式,维护着这个家最后的体面。我这个大男人,在她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和自私。
那一晚,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我找到当初那个记者小李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李记者吗?我是王建军。”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变得热情起来:“王师傅!您可算联系我了!怎么样,捐款收到了吧?我跟您说,我们下一期还准备做个深度报道……”
“李记者,”我打断他,“我找你,是想请你再帮我发个声明。”
“声明?什么声明?”
“你告诉所有好心人,钱我们收到了,心意我们领了。但是从今天起,请大家不要再捐款了。我们家的困难,我们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王建军,还养得活我的家。”
挂了电话,我感觉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也许未来的路会更难走,但至少,我们可以挺直腰杆走下去。
第5章 最后的稻草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以前更艰难。
拒绝了捐款后,我和秀珍就像两只上了发条的陀螺,一刻不停地转。我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接些私活,帮人打个家具,修个门窗。秀珍除了饭店的工作,真的在夜市支了个小摊。
我们每天说话的时间不超过十句,见面时眼里都是疲惫。家里的气氛,冷得像冰窖。
唯一的好消息是,转生似乎真的有灵性。在它的“陪伴”下,月月的病情很稳定,甚至可以下床在屋里慢慢走几步了。她的话也多了起来,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跟转生说话。
转生也长得飞快,从刚来时揣在怀里的大小,长到了三十多斤,粉色的皮肤变得黝Et黝的,像个敦实的小伙子。
我以为,只要我们咬牙坚持,日子总会一点点好起来。
但生活,总是在你觉得看到希望时,给你最沉重的一击。
这天我下班回家,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腥臭味。秀珍正蹲在地上,用拖把一遍遍地擦地。月月的房门紧闭着。
“怎么了?”我心里一紧。
秀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转生……拉肚子了。”
我赶紧冲进月月的房间。转生蔫蔫地趴在角落,身下一片狼藉。月月坐在床上,吓得不敢出声。
“别怕,月月,爸爸来处理。”我安慰着女儿,一边动手清理。
我把转生抱到卫生间,给它冲洗。它浑身发烫,无力地哼唧着。
“不行,得送兽医站。”我当机立断。
我和秀珍手忙脚乱地找了个大纸箱,把转生装进去,抬着就往楼下跑。
兽医站的老张检查了一番,摇了摇头:“急性肠胃炎,加上有点发烧。看样子,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转生的食物都是我亲手做的,怎么会不干净?
“老张,能治好吗?”秀珍焦急地问。
“打几针,吃点药,问题不大。”老张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们。它现在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养在卧室里了。猪的肠道菌群跟人不一样,长期这么密切接触,对孩子不好。再说,它现在这个体型,排泄物也多,家里根本处理不过来。”
老张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这是我们最担心,也一直在逃避的问题。转生会长大,它不可能永远做月月的“暖水袋”。
回家的路上,我和秀珍抬着箱子,一路无话。箱子里的转生因为打了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三十多斤的重量,压在手上,更压在心里。
【内心独白】我感觉自己像个走钢丝的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走了那么久,眼看就要到对岸了,脚下的钢丝却突然断了。转生,这个我押上全部尊严换来的希望,现在成了我们家最大的难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前路一片迷茫。
晚上,我们把转生暂时安置在阳台,铺了厚厚的旧衣服。
月月不肯睡,哭着要找转生。
“爸爸,转生是不是不要我了?”她抓着我的衣角,眼泪汪汪。
“没有,月月乖,转生生病了,需要在外面透透气,明天就好了。”我编着谎话,心如刀绞。
好不容易把月月哄睡着,我走到阳台。转生躺在旧衣服堆里,呼吸微弱。我蹲下身,摸了摸它。它似乎感觉到了我,睁开眼看了看,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它不仅仅是一头猪,它是我并肩作战的战友。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月月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冲进去一看,月月正抱着自己的腿在床上打滚。她腿上的皮肤,因为没有了转生的“恒温保暖”,又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青紫色,甚至有几处已经磨破,渗出了血水。
“疼……爸爸,好冷,好疼……”
秀珍抱着女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最后的稻草,终于落了下来,压垮了我们所有的坚持和希望。
我引以为傲的“笨办法”,在现实面前,被证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它不仅没有治好女儿的病,还把我们全家拖进了一个更深的泥潭。
我看着在痛苦中挣扎的女儿,和泣不成声的妻子,感觉自己的人生,彻底失败了。
【内心独白】那一刻,我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王建军啊王建军,你算个什么男人?你自以为是的固执,害了女儿,也毁了你的家。你守着那点可怜的尊严有什么用?它能替女儿疼吗?能换来妻子的一个笑脸吗?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第6章 关上的门和打开的窗
家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月月的病情急剧恶化,我们只能重新把电暖器二十四小时开着,但这治标不治本。她的小腿上,因为皮肤破损,开始感染发炎,整夜整夜地发烧。
秀珍整个人都垮了,不再去夜市摆摊,饭店那边也请了长假。她就守在月月床边,一遍遍地用酒精棉球给女儿擦拭伤口,眼泪流干了,眼神空洞得吓人。
阳台上的转生,病倒是好了,但我们谁也没心思再管它。它似乎也知道自己“失宠”了,每天只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对着屋里哼唧两声,像在叹气。
我彻底放弃了。我不再接私活,下班回来就坐在沙发上抽烟,一根接一根。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妻女的脸,也看不清这个家的未来。
这天晚上,秀珍给月月换药时,月月疼得晕了过去。
秀珍“啊”地尖叫一声,抱着女儿就往外冲:“去医院!王建军,我们去医院!我求求你了!”
我麻木地站起来,跟着她冲下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市人民医院。
急诊室里,灯光惨白。医生检查了月月的伤口,眉头紧锁。
“怎么拖成这样才来?再晚一点,就要败血症了!”医生严厉地斥责我们,“你们这当父母的,怎么当的?”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啊,我怎么当的父亲?
交费,办住院。看着缴费单上一长串的零,我掏遍了所有口袋,才凑够了押金。
月月被送进了病房,打上了点滴。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秀珍再也撑不住了,靠着墙角,无声地痛哭起来。
我走过去,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墙上写满了我的固执,她的委屈,和我们共同的绝望。
“建军,”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死灰般的平静,“等月月出院,我们就把手续办了吧。”
我的心,沉到了底。
“你……想好了?”
“想好了。”她点点头,“我们这样,谁也救不了谁。分开,对大家都好。”
我没有再争辩。我知道,是我亲手把她推到了这一步。
【内心独白】离婚。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那么轻,却又那么重。我们从二十岁认识,一起走过了快二十年。从一无所有到有了这个家,有了月月。我以为我们会这样吵吵闹闹地过一辈子。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我的家,真的要散了。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那个许久没响过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我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北京的号码。
我皱着眉,划开接听。
“喂,请问是王建...军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
“我是。你哪位?”我的语气很冲,我现在没心情跟任何人说话。
“王先生您好,我姓陈,是北京协和医院皮肤科的医生。”
我愣住了。北京?协和医院?
“我……在一个医学论坛上,看到了一个关于您女儿病情的帖子,是你们市晚报那个李记者发的。他对您女儿病情的描述,引起了我的注意。根据他的描述,您女儿的病,很可能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皮肤病,叫做‘大疱性表皮松解症’。”
“什么……什么症?”我完全听不懂。
“您别急,”陈医生很耐心,“简单说,就是皮肤特别脆弱,像蝴蝶的翅膀,一碰就破,所以也叫‘蝴蝶宝贝’。这种病,目前虽然无法根治,但是有办法控制和缓解的。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您能带孩子来北京一趟,我们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和确诊。”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希望?在我觉得全世界都关上了门的时候,一扇窗,就这么突然被打开了。
可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去北京……得……得多少钱?”我声音发颤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检查和初期的治疗费用,您至少要准备……十万块。”
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瞬间压垮了我刚刚燃起的全部希望。
我挂了电话,靠在医院冰冷的墙上,缓缓地蹲了下去。
秀珍走了过来,看着我:“怎么了?”
我把电话的内容跟她说了。
她听完,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淡淡地说:“那又怎么样?我们连去北京的路费都没有。”
是啊,那又怎么样?命运给了你一丝光,却又让你发现,你根本够不着。这比一开始就活在黑暗里,更让人绝望。
“我们把房子卖了!”我突然站起来,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卖了房子,就有钱了!”
“卖房子?”秀珍看着我,像在看一个疯子,“王建军,你清醒一点!这是我们唯一的家了!卖了房子,我们住哪?月月住哪?你让她跟着我们睡大马路吗?”
“总比在这里等死强!”我红着眼睛吼道。
“我不同意!”她也激动起来,“你已经把这个家折腾得够呛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是不是要把我们逼死才甘心!”
我们就在医院的走廊里,当着来来往往的人,歇斯底里地争吵着。把这些日子所有的积怨、恐惧、绝望,都吼向了对方。
最后,我们都累了,吵不动了。
我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忽然觉得,我错了。我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从养猪到卖房,我从来没有真正问过她愿不愿意,能不能承受。
我走过去,第一次,不是想说服她,也不是想争辩。
我只是伸出手,擦掉了她脸上的眼泪。
“秀珍,”我声音沙哑,“对不起。”
她愣住了,看着我,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我。
第7章 开往春天的列车
第二天,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回了趟家,把那个写着“两万三千六百元”的存折拿了出来。然后,我去了厂里,敲开了张主任的办公室。
我把存折放在他桌上。
“主任,这笔钱,我现在需要它。”
然后,我又拿出一张纸,是我连夜写的借条。
“这是我跟厂里打的借条。我想预支我未来五年的工资,再借五万块钱。我会分十年还清,连本带利。”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主任,求您了。这关系到我女儿的命。”
张主任看着我,又看看存折和借条,半天没说话。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最后,他拿起电话,打给了厂长。
我不知道他和厂长说了什么。我只知道,半小时后,厂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没有看我的借条,而是拿出了一份倡议书。
“建军,你的事,就是我们全厂的事。这钱,不用你借。我们再组织一次募捐。这次,不登报,不上电视,就是我们厂里内部,大家伙儿给你凑。能凑多少算多少。”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在厂长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厂长,我……”
“别说了。”厂长拍着我的肩膀,“谁家还没个难处?赶紧回去照顾孩子。钱的事,我们想办法。”
消息很快在厂里传开。我的师傅,我的徒弟,平时跟我关系好的,甚至有过小摩擦的,都来了。一百,两百,五百……一张张带着体温的钞票,塞进了捐款箱。
下班的时候,张主任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交给我。
“一共七万八。加上你那两万多,够了。”
我捧着那个布包,感觉比我锉过的任何一个零件都要重。
我回到家,秀珍正坐在沙发上发呆。我把布包放在她面前,打开。
她看着那一沓沓的钞票,捂住了嘴,说不出话来。
“秀珍,我们去北京。”我说。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是邻居张嫂。她手里拎着一个布袋,眼神躲闪,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建军啊,”她把布袋塞给我,“我听刘师傅说你们要去北京给孩子看病。我……我也没啥钱,这里是五十个土鸡蛋,给你家月月路上吃,补补身子。”
我愣住了。
“还有这个,”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皱巴巴的,“别嫌少,这是我一点心意。”
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对我冷嘲热讽的女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嫂子,这……”
“你别说了!”她摆摆手,脸有点红,“以前是嫂子嘴碎,你别往心里去。快去吧,孩子要紧。”
说完,她转身就跑下了楼。
紧接着,刘师傅也来了,塞给我一千块钱。楼上楼下的邻居,听说了消息,都来了。你一百,我五十,很快又凑了三千多块。
【内心独白】我一直以为,邻居们看不起我,把我当笑话。我错了。人与人之间,或许有误解,有摩擦,但在真正的难处面前,那份埋在心底的善良和情义,比什么都金贵。这份情,比钱重得多。我王建军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我们出发的前一天,我把转生送到了乡下的一个亲戚家。亲戚家有个大院子,答应会好好养着它。
走的时候,转生似乎知道要分开了,追着我们的三轮车跑了很远,不停地叫。我坐在车上,没敢回头。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头猪。它用一种最笨拙的方式,温暖过我的女儿,也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正的父爱——那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而是为了家人,可以放下一切,包括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
我们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是那种最慢的绿皮车,车厢里挤满了人,充满了各种味道。月月靠在秀珍的怀里,因为用了医院开的特效药膏,她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
秀珍把张嫂送的鸡蛋剥了一个,小心地喂给月月。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绝望,而是多了一丝久违的温柔。
她伸出手,握住了我那只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
“建军,”她说,“都会好起来的。”
我反手握紧她。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那些破旧的楼房,灰色的天空,都渐渐远去。前方,是未知的旅程,是高昂的医疗费,是漫长的治疗。
我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月月的病能不能看好。
但我们知道,我们还是一家人。
【内心独白】我看着窗外,天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这趟列车,就像我们的人生,虽然开得慢,虽然拥挤嘈杂,但它一直在往前走。只要我们一家人的手还握在一起,只要心里还有那么点念想,这趟车,就一定是开往春天的。我王建军,只是一个普通的钳工,一个平凡的丈夫和父亲。我能给她们的,只有这双粗糙的手,和一颗想让她们过上好日子的心。这就够了。
来源:梦幻可乐k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