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盯着那个数字,一串零,前面跟着个“五”。五万。整整五万块,就这么没了。
引子
那张薄薄的银行对账单,像一片冰,贴在陈婧的手心。
她盯着那个数字,一串零,前面跟着个“五”。五万。整整五万块,就这么没了。
这是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从他们俩的联名账户上取走的。
我们家,除了买房,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大的开销?陈婧的心,像被泡进了冰窟窿里,一寸寸地凉下去。
晚饭时,林卫东像往常一样,端着饭碗,眼睛盯着电视里的新闻。他吃饭吧唧嘴的毛病,二十年了,还是没改。以前陈婧觉得那是过日子的声音,踏实。今天听着,只觉得闹心。
“老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今天家里有什么大事吗?”
林卫东眼皮都没抬,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问你话呢。”陈婧加重了语气。
他这才把视线从电视上挪开,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嚼得咔咔响。“没啥事啊,不都好好的。”
“那我们账上的钱,怎么少了五万?”陈婧把那张对账单,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角。
林卫东夹菜的筷子顿住了。
他看了一眼那张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又扒了一口饭。
“我问你钱呢?”陈婧的声音开始发颤。
“我用了。”他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用了?用哪儿了?”
“有点事。”
“什么事要五万块?你倒是说啊!”陈婧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这钱,是他们俩一分一分攒下来的,准备给女儿当嫁妆,给两边老人应急的。他倒好,招呼不打一声,就给划走了。
林卫东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筷子也拍在旁边,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你问那么多干嘛?我还能拿去干坏事不成?”
他的脸上,是一种被冒犯的倔强。那种表情陈婧太熟悉了,每次她想跟他谈谈心,或者质疑他什么事,他都是这副样子。好像多说一个字,就是对他男子汉尊严的践踏。
【内心独白】我看着他那张又臭又硬的脸,心里头的火苗子,瞬间就变成了燎原大火。二十年了,我以为我们是两块焊在一起的钢板,严丝合缝。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中间早就锈了,只是被日复一日的安稳生活给盖住了。现在一阵风吹过来,那锈迹,就全露出来了。
“林卫东,我们是夫妻。五万块不是五百块,你连个交代都没有?”
“以后你就知道了。”他站起身,端着碗筷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陈婧也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这日子……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林卫(dong)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烦躁,有无奈,还有一丝陈婧看不懂的疲惫。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厨房。
哗哗的水声传来,盖住了电视里的声音,也盖住了陈婧心里那根弦“嘣”地一声断掉的声音。
夜里,陈婧躺在床上,背对着林卫东。她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带着一股淡淡的烟味。他今天破例在阳台抽了三根烟。
结婚二十年,他们从没分过房睡。可今天这中间的距离,感觉比那条冰冷的楚河汉界还要宽。
那五万块,像一根刺,扎进了陈婧的心里。她翻来覆去,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中年男人,事业有点小成,家里老婆成了黄脸婆,外面就有了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可老林……他就是个国营老厂的高级钳工,一个月工资七千块,死工资,能有什么小姑娘看上他?
她又想起前几天,他接了个电话,特意跑到阳台去。她当时还开玩笑,说:“哟,还背着我讲悄悄话呢?”他当时脸一红,含糊地说:“一个老同事,问点技术上的事。”
现在想来,处处都是疑点。
陈婧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她不敢再想下去,怕那个最坏的猜测,会变成现实。
第1章 一地鸡毛
第二天是周六,林卫东一早就起了床。
他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忙活,不一会儿,小米粥的香气就飘了出来。这是他们家的老习惯,周末的早上,他负责做早饭。
陈婧在床上烙饼似的翻了个身,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听着厨房里的动静,心里更不是滋味。他这是干什么?想用一顿早饭就把事情糊弄过去?他以为她陈婧是那么好打发的?
【内心独白】这粥的香味,以前闻着是家的味道,暖心暖胃。今天闻着,却像是一种讽刺。他把我们俩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掏空了,现在又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扮演好丈夫。我这心里啊,堵得跟塞了团湿棉花似的,又沉又闷,喘不过气来。
陈婧磨磨蹭蹭地起了床,洗漱完,走到饭桌前。
小米粥熬得金黄粘稠,旁边还卧着两个漂亮的荷包蛋,几根酱黄瓜切得整整齐齐。
林卫东已经吃完了,正拿着一张砂纸,打磨着一个木头小玩意儿。那是他最近的爱好,用厂里剩下的边角料,做点小东西。
“吃饭吧,粥还热着。”他头也不抬地说。
陈婧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老林,”她又开口了,声音沙哑,“我们谈谈。”
林卫东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抬起头,看着她,“昨天不是谈过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知道钱去哪了。这个要求,过分吗?”
“我说了,有急用。”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你能不能别跟审贼一样审我?这家里,我还是个男人吧?我还能当点家吧?”
“当家?当家就是不声不响把五万块钱拿走?”陈婧的音量也高了起来,“那是我们两个人的钱!是准备给萌萌的!是给我们自己养老的!”
“行了行了!”林卫东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砂纸往桌上一扔,“你非要弄得家里鸡飞狗跳才满意是吧?我不跟你吵!”
他抓起挂在门后的外套,趿拉上鞋,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墙上的挂历都晃了晃。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陈婧急促的呼吸声。桌上的小米粥,还冒着袅袅的热气,可她的心,已经凉透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不是心疼那五万块钱。他们俩都是苦日子里过来的,钱没了可以再挣。她心寒的是林卫东的态度。那种理所当然,那种拒绝沟通的冷漠,像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心。
二十年的夫妻,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她拿起手机,翻到了女儿林萌的微信。她想跟女儿说说,又觉得丢人。家丑不可外扬,她妈从小就这么教她。可这会儿,她觉得心里堵得慌,不找个人说说,她快要憋死了。
正犹豫着,邻居张大妈的嗓门在楼道里响了起来:“小陈,在家吗?你家醋还有没有?借我点儿!”
陈婧赶紧擦了擦眼泪,走过去开了门。
张大妈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大喇叭。她端着个小碗,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哎哟,你这眼睛怎么红得跟兔子似的?跟老林吵架啦?”
“没……没有,沙子进眼睛了。”陈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得了吧,你还跟我装。”张大妈自顾自地走进厨房,熟门熟路地拿起醋瓶子倒醋,“我刚在楼下看见老林了,黑着一张脸,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我就猜你们俩肯定闹别扭了。”
她一边倒醋,一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小陈啊,不是我说你。你们家老林,最近可是有点不对劲啊。”
陈婧的心猛地一揪,“张大妈,你……你看见什么了?”
“前两天晚上,我出来倒垃圾,看见他一个人蹲在楼下的花坛边上抽烟。那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我还跟他打招呼,他跟没听见一样。”张大妈把醋碗放在桌上,一屁股坐了下来,“还有啊,上个礼拜,我看见他跟一个女的在小区门口说话。”
“女的?”陈婧的嗓子眼发干。
“对,一个女的。看着比你年轻,不过也四十出头了。穿得挺……挺朴素的,不像那种妖里妖气的。”张大妈努力回忆着,“两个人也没说啥,老林好像给了她一个信封,那女的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
信封!
陈婧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五万块现金,正好能装一个厚厚的信封。
“张大妈,你看清那女的长什么样了吗?”她抓着张大妈的胳膊,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
“哎哟,你轻点。”张大妈咧了咧嘴,“天都黑了,我哪看得清啊。就觉得那女的,好像在哪儿见过,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张大妈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男人都得看紧点”之类的话,端着醋心满意足地走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陈婧一个人。
张大妈的话,像一把锤子,把她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敲得粉碎。
电话、神秘的女人、信封、消失的五万块……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内心独白】我的天塌了。我一直以为我的家是座结实的砖房,能遮风挡雨。现在我才发现,这房子的地基早就被他偷偷挖空了。我像个傻子一样,还每天乐呵呵地在里面打扫、布置。他看着我忙活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在嘲笑我?
她冲进卧室,拉开衣柜,把林卫东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外扔。她想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一张电影票,一张餐厅发票,什么都好。
可什么都没有。他的衣服,口袋里比他的脸还干净。
陈婧无力地跌坐在衣服堆里,放声大哭。
哭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委屈。
第2章 抽丝剥茧
林卫东摔门出去后,并没有走远。
他就在楼下的花园里,找了个石凳子坐下。初春的早晨,风还有点凉,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刮过一样。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呛得他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
他不是不知道陈婧在怀疑什么。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五万块钱,是给了师父的家属。
他的师父,王海山,是带他入行的恩人。当年他刚进厂,一个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是王师父手把手地教他看图纸,教他使车床,教他怎么用一双手,把一块冰冷的铁疙瘩,磨成精度零点零一毫米的零件。
王师父不仅教他技术,还教他做人。师父常说:“我们做钳工的,手里活儿要细,心里头更要正。一是一,二是二,不能有半点含糊。”
这份恩情,林卫东记了一辈子。
上个星期,他接到师娘的电话,说师父查出了肺癌,晚期,已经住院了。医生说,化疗、靶向药,都是烧钱的窟窿,能撑多久,全看钱能撑多久。
师父一辈子清贫,就一个女儿,还远嫁在外,日子也过得紧巴巴。师娘在电话里哭得泣不成声,说不想放弃,可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
林卫东二话没说,第二天就去银行取了钱。他把家里所有的活期存款都取了出来,凑了五万块,给了师娘。
他不是没想过跟陈婧商量。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一来,他觉得这是自己的事。师父是他的恩人,报恩是他分内的事,不应该把老婆也拖下水。一个大男人,连这点事都担不起来,算什么?
二来,他也怕陈婧不同意。五万块,不是小数目。陈婧是个过日子精打细算的人,一分钱都想掰成两半花。他怕她不理解,怕她埋怨,怕为这事吵架,伤了夫妻感情。
所以他选择了最笨的办法,自己扛。
他以为,等过段时间,他再想办法把钱补上,这事就算过去了。
没想到,陈婧这么快就发现了,反应还这么大。
【内心独白】我就是个笨嘴拙舌的木头疙瘩。心里头想的是一套,做出来的又是一套。我想护着这个家,不想让她跟着。可到头来,反而伤她最深。看着她发红的眼睛,我心里比刀割还难受。可那句解释的话,就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怎么也吐不出来。
一根烟抽完,他又点上一根。
烟雾缭绕中,他想起了二十年前,他跟陈婧刚结婚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住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屋里,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可那时候,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他跟她说厂里的趣事,她跟他说超市里的八卦。两个人挤在一张小桌子前,吃着最简单的饭菜,也觉得是人间美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沉默越来越多?
是他升了高级钳工,每天琢磨图纸和零件,回家累得不想说话?还是她当了超市的小组长,每天应付顾客和下属,也疲于交流?
日子越过越好,房子越换越大,心却好像越离越远了。
林卫东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石凳上,站起身。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得回去,跟陈婧好好说说。就算她会骂他,会怪他,也比现在这样互相猜忌、互相折磨要好。
他刚走到楼道口,就听见自家门里传来隐约的哭声。
是陈婧在哭。
那哭声,像一根细细的针,一下一下扎在他的心尖上。他伸出手,想去推门,可那扇门,此刻却重若千斤。
他退了回来,靠在冰冷的墙上,颓然地蹲了下去。
另一边,陈婧哭了一场,心里反而清醒了许多。
光哭是没用的,她得弄清楚真相。如果林卫东真的背叛了她,她就是哭死,也换不回他的心。
她从衣服堆里爬起来,开始冷静地思考。
张大妈说,那个女人四十出头,穿着朴素。这不像是一般意义上的“小三”。她还说,觉得那个女人眼熟。
眼熟……
陈婧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张张面孔。同事?亲戚?还是……林卫东那边的什么人?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去年厂里搞劳模表彰,家属也可以参加。她去过一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跟林卫东的几个同事家属坐了一桌。
其中,好像就有王师父的爱人,大家都叫她淑芬嫂子。
陈婧努力回忆着淑芬嫂子的长相。好像……就是四十多岁,人很和气,穿得干干净净,但不时髦。
会不会是她?
可林卫东为什么要给她钱?还是五万块这么多?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她的脑海。
王师父!
她记得林卫东提过,王师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有老慢支的毛病。难道是……
陈婧不敢再想下去。她拿起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是打给李姐的。李姐的老公,跟林卫东是一个车间的,也是王师父的徒弟。
电话很快就通了。
“喂,李姐,我陈婧啊。”
“是小陈啊,怎么了?今天休息,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李姐爽朗的笑声传来。
“那个……李姐,我就是想问问,最近厂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陈婧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厂里?没啥事啊,就那样呗。哦,对了,有个事挺让人心里难受的。”
陈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什么事?”
“王师傅,就是你们家老林他师父,查出肺癌了,晚期。哎,多好的人啊,就这么……”李姐叹了口气,“上个礼拜住进中心医院了,听说情况不太好。我们家老张前天还去看了,回来一晚上没睡好。”
中心医院!
陈婧的脑袋“嗡”的一声。林卫东前几天,确实总往中心医院那个方向跑。她当时还以为他是去见什么人。
“那……那王师傅家,现在怎么样?”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能怎么样?他家就一个闺女,嫁得老远。就师娘一个人在医院守着。听说为了凑医药费,师娘都准备把老房子卖了。哎,这年头,生不起病啊。”
挂了电话,陈婧呆呆地站在客厅中央,一动不动。
真相,好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从高空坠落,把她所有的猜测、怀疑、怨恨,都砸得粉碎。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不是背叛,是报恩。
原来他不是冷漠,是笨拙。
他怕她担心,怕她不同意,就一个人扛下了所有。他用他那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去守护着他心里的那份情义。
一股巨大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陈婧。
她想起自己早上的歇斯底里,想起自己对他的那些恶毒揣测,想起自己把他扔在门外的那些衣服……她的脸,烧得火辣辣的。
第3章 无声的午饭
(切换至第三人称视角)
中午十二点,林卫东推开了家门。
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陈婧爱吃的城南那家铺子的酱猪蹄。他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才买到。
他想,不管怎么样,先低个头,服个软。夫妻之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屋子里静悄悄的。
他换了鞋,走到客厅。只见陈婧正蹲在地上,把他早上扔出去的那些衣服,一件一件地叠好,放回衣柜里。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瓷器。
听到开门声,陈婧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林卫东把猪蹄放在饭桌上,搓了搓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我买了你爱吃的猪蹄。”他开口,声音干巴巴的。
陈婧还是没说话。她把最后一件衬衫叠好,放进衣柜,然后站起身,默默地走进厨房。
林卫东跟了过去,倚在厨房门口。
只见陈婧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西红柿,一袋面条。她打开水龙头,默默地洗着西红柿。水流的声音,是此刻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阳光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来,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的头发有些乱了,眼眶还是红的。
林卫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生疼。
他走上前,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陈婧的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西红柿掉进了水槽里,溅起一串水花。
“对不起。”林卫东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不该跟你发火,不该瞒着你。”
陈婧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她的肩膀,开始微微地耸动。
林卫东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她的眼泪。
“别哭了。”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陈婧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次的哭声,不再是早上的绝望和委屈,而是释放,是宣泄,是百感交集。
林卫东紧紧地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衬衫。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他知道,她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跟他过了二十年的女人,其实比他想象中,要懂他得多。
哭了很久,陈婧才渐渐平复下来。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鼻尖通红。
她推开他,转身继续洗西红柿,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出去,我做饭。”
“我来吧。”林卫东说。
“不用。”陈婧的语气,不容置喙。
林卫东只好退出了厨房。
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了切菜的声音,油下锅的刺啦声。
林卫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完全过去。陈婧心里那道坎,还需要时间来抚平。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就端上了桌。
红的西红柿,黄的鸡蛋,绿的葱花,白的面条,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林卫东拿起筷子,挑起一撮面,吹了吹,送进嘴里。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面的软硬恰到好处,汤的酸甜也正正好好。这是他吃了二十年的味道。
他抬起头,看到陈婧也在小口地吃着面,眼泪却一滴一滴地掉进碗里。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地流泪,默默地吃面。
那碗面,仿佛承载了她所有的委,所有的心疼,所有的后怕。
林卫东放下筷子,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她的手很凉。
“婧,”他叫着她的小名,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叫过了,“师父他……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陈婧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医药费是个无底洞。师娘把家里都掏空了。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林卫东的声音也哽咽了,“那五万块,我知道是我们的血汗钱。但是我不能不管。没有师父,就没有我的今天。”
陈婧用力地摇了摇头,她想说什么,却被哭声堵住了喉咙。
“我知道我不对,我不该瞒着你。我就是……我就是个大老粗,不知道怎么说。”林卫东的眼眶也红了,“我怕你不理解,怕你跟我吵。我宁可你怨我,也不想因为这事,伤了我们的感情。”
“你……你这个笨蛋!”陈婧终于哭出了声,她甩开他的手,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胸口,“你就是个笨蛋!大笨蛋!”
她的拳头,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林-卫东任由她打着,心里那块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雨过天晴了。
第4章 尘封的铁盒
周一上班,林卫东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虽然和陈婧之间还有点小小的尴尬,但那种压抑窒息的氛围已经烟消云散。早上出门前,陈婧还特意叮嘱他:“天冷了,把厚外套穿上。”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让林卫东心里暖了一整天。
中午在食堂吃饭,他碰到了同车间的李师傅。
“老林,听说你去看王师傅了?”李师傅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
“嗯,去过了。”
“哎,怎么样了?我听我老婆说,情况很不好。”李师傅叹了口气。
“不太乐观。”林卫东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什么胃口,“医生说,就是拿钱续命。”
“是啊,这病就是个无底洞。”李师傅压低了声音,“我听人说,你……你给师娘拿了笔钱?”
林卫东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这事儿,估计是师娘跟谁说了,一传十,十传百,车间里的人都知道了。
“老林,你够意思!”李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师傅没白疼你。不过,你一下拿那么多钱,嫂子那边……没说啥吧?”
“她……她知道。”林卫东含糊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嘛。”李师傅感慨道,“不像我们家那婆娘,我上次说想凑点钱给师娘送去,她就跟我瞪眼睛,说我们自己日子还过得紧巴巴呢,哪有闲钱管别人。”
林卫东默然。他知道,李师傅家的情况,比自己家还困难。儿子刚结婚,掏空了家底。他能有这份心,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陈婧的那些担心,是多么的小人之心。
他的陈婧,虽然平时爱唠叨,爱计较,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比谁都拎得清。
下午下班,林卫东没直接回家。他拐到菜市场,买了条新鲜的鲈鱼,又买了些陈婧爱吃的蔬菜。
他想,今天他来做饭。
回到家,陈婧还没下班。
林卫东把菜放进厨房,然后走进了卧室。他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个落满了灰尘的铁皮盒子。
这是一个装茶叶的盒子,上面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
他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轻轻打开了盒盖。
里面,没有茶叶,而是一沓沓泛黄的信纸,几张褪色的黑白照片,还有一本红色的,印着“劳动模范”字样的荣誉证书。
这是王师父留给他的东西。
当年王师父退休,把这些他最珍视的东西,交给了他这个最得意的徒弟。师父说:“卫东,这些东西,是我一辈子的念想。你替我收着。以后你要是带徒弟了,也让他看看,让他知道,我们工人,靠的是什么立足。”
林卫东拿起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工装的年轻人,正咧着嘴傻笑,旁边站着一个同样穿着工装的中年人,一脸严肃,但眼神里却满是欣慰。
那个年轻人,就是二十多岁的他。那个中年人,就是正值壮年的王师父。
那时候,他刚跟着师父,拿下了厂里技术比武的第一名。
他又拿起那本荣誉证书。内页上,用毛笔写着“王海山”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他仿佛又看到了师父站在车床前,一丝不苟地打磨零件的样子。师父的手,很粗糙,指甲缝里总是嵌着黑色的油污,但那双手,却能创造出最精密的奇迹。
“精度,是钳工的生命。”师父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林卫东的眼睛,湿润了。
他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回铁盒,关上盖子。
他要把这些,拿给陈婧看。他要让她知道,王师父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不仅仅是他的师父,更是他的引路人,是他职业生涯的灯塔。
这份恩情,比天大。
【内心独白】这个铁盒,我藏了快十年了。连陈婧都不知道。这里面,装着我的青春,我的骄傲,也装着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我以前觉得,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是我和师父之间的牵绊。现在我明白了,夫妻之间,不该有秘密。我的过去,也该是她的一部分。
正想着,门开了,陈婧回来了。
“今天回来得挺早啊。”陈婧看到他,笑了笑,“还买了鱼?准备大显身手啊?”
“嗯。”林卫东也笑了,“今天我做,清蒸鲈鱼。”
他把铁盒拿到客厅的茶几上,“婧,你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陈婧好奇地走过去,“神神秘秘的,什么啊?”
林卫东打开了盒子。
陈婧看着里面的旧信、旧照片,愣住了。
林卫东拿起那张合影,递给她,“你看,这是我刚出师那会儿,跟师父照的。”
陈婧接过照片,仔仔细细地看着。照片上的林卫东,年轻,青涩,笑得一脸灿烂。
“你那时候……真瘦。”她轻声说。
“那时候苦啊,天天跟着师父加班,一个月也吃不上一顿肉。”林卫东笑着回忆,“不过,心里头是热的。”
他把盒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讲给陈婧听。
讲师父怎么为了一个零件的精度,熬了三个通宵;讲师父怎么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塞给他这个半大小子;讲师父怎么在他犯了错,差点被开除的时候,替他扛下了所有责任。
他的声音不高,很平缓,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陈婧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她的目光,从那些泛黄的信纸,落到林卫东的脸上。
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头发里也夹杂了银丝。可这一刻,在讲述着师父的故事时,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她许久未见的光芒。
那是属于一个匠人,对自己技艺和传承的,最纯粹的热爱和敬畏。
陈婧忽然明白了。
林卫东给师父的,不仅仅是五万块钱。
他给的,是一份承诺,一份情义,是一个徒弟对师父最深沉的敬意。
这份情义,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第5章 一碗汤的温度
周末,林萌从大学回家。
一进门,她就感觉家里的气氛有点不对。
以前她回来,爸妈总是抢着跟她说话,一个问她学校的饭菜好不好,一个问她钱够不够花。今天,两个人却异常地安静。
饭桌上,林卫东埋头吃饭,陈婧也只是偶尔给她夹一筷子菜。
“爸,妈,你们俩怎么了?吵架了?”林萌放下筷子,开门见山地问。
陈婧和林卫东对视了一眼。
“没有,你别瞎想。”陈婧说。
“还说没有?你们俩这气氛,都能拍一部谍战片了。”林萌撇了撇嘴,“爸,是不是你又惹我妈生气了?”
林卫东放下碗,叹了口气,“萌萌,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他把王师父生病,以及他拿了五万块钱给师娘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女儿。
林萌听完,沉默了。
她从小就知道,爸爸有个很尊敬的师父。每年过年,爸爸都会带着她,去给师父师娘拜年。王爷爷总是笑呵呵地摸着她的头,给她塞一个大大的红包。
“那……王爷爷现在怎么样了?”她轻声问。
“还在医院。情况不太好。”林卫东说。
“爸,这件事,你做得对。”林萌抬起头,眼神很坚定,“王爷爷对你那么好,我们是应该报答的。”
林卫东和陈婧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女儿会是这个反应。
“可是……那五万块钱,不是准备给我当嫁妆的吗?”陈婧小声说。
“嫁妆哪有救命重要啊?”林萌说,“钱没了可以再挣,情义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我爸要是眼睁睁看着王爷爷家有困难不管,我才看不起他呢。”
她顿了顿,又看向陈婧,“妈,我知道你心疼钱。但是,你想想,我们家现在虽然不富裕,但也不缺这五万块钱活不下去。可对王爷爷家来说,这可能是救命钱。”
陈婧的脸,红了。
被自己的女儿上了一课,她觉得有些羞愧,但更多的是欣慰。
女儿长大了,懂事了。
“那……我们明天,一起去医院看看王爷爷吧。”陈婧提议道。
林卫东和林萌都点了点头。
【内心独白】女儿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狭隘。我只想着我们这个小家,想着那点钱,却忘了人活一辈子,比钱更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老林他笨,他不说,但我应该懂他。夫妻俩,不就是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吗?我连他心里最重的那块地方都没看清,还差点因为这个跟他闹翻天,我真是……糊涂啊。
第二天上午,一家三口提着水果和营养品,来到了中心医院。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王师父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整个人瘦得脱了相,跟林卫东铁盒里照片上那个精神矍铄的中年人,判若两人。
师娘淑芬嫂子坐在一旁,憔ें悴不堪,看到他们来,连忙站了起来。
“卫东,小陈,萌萌,你们怎么来了?”
“师娘,我们来看看师父。”林卫东把东西放下,走到病床前。
王师父似乎听到了声音,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的眼神浑浊,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林卫东。
“卫……卫东……”他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师父,是我。”林卫东俯下身,握住他枯瘦的手。
王师父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是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泪。
陈婧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也跟着掉下了眼泪。
她走到淑芬嫂子身边,拉着她的手,“嫂子,你……你也别太累了,要注意身体。”
“哎,我没事。”淑芬嫂子擦了擦眼角,“就是……拖累你们了。卫东给的那笔钱,我们……”
“嫂子,你千万别这么说。”陈婧打断了她,“老林是师父带出来的,我们做这些,都是应该的。钱的事你别担心,要是不够,我们再想办法。”
淑芬嫂子看着陈婧,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从医院出来,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一家三口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沉重。
回到家,陈婧一言不发地钻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个砂锅出来,放在桌上。
“都别愣着了,喝点汤吧。”
砂锅里,是她炖了一下午的乌鸡汤。汤色金黄,香气扑鼻。
她给林卫东和林萌一人盛了一碗,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这汤,我放了党参和黄芪,补气的。”她说,“医院那种地方,去一趟,感觉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半。喝点汤,补补。”
林卫东端起碗,喝了一口。
汤很烫,暖流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再扩散到四肢百骸。
他看着陈婧,她正低着头,小口地吹着碗里的汤。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她的侧脸,温柔而宁静。
他忽然觉得,这二十年的婚姻,就像这碗汤。
一开始,是滚烫的激情。慢慢地,激情褪去,变成了温热的亲情。中间或许会因为各种事情,让这碗汤变凉,甚至结冰。但只要家里的炉火还在,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去添柴,去加热,这碗汤,就总能重新变得温暖。
而陈婧,就是那个一直守护着炉火的人。
第6章 意外的转机
王师父的病情,并没有因为那五万块钱而出现奇迹。
钱,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但他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衰弱。
半个月后,医生找淑芬嫂子谈话,委婉地表示,已经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了,让她和家人做好心理准备。
淑芬嫂子哭着给林卫东打了电话。
林卫东放下电话,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那天晚上,他跟陈婧商量,想把师父接回家里来,让他走得安详一点。
陈婧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
“接回来吧。”她说,“在医院里冷冰冰的,哪有家里好。剩下的日子,让他舒舒服服地过。”
第二天,他们就去医院办了出院手续,把王师父接到了自己家。
因为家里只有两个卧室,林萌主动提出,她睡客厅的沙发,把她的房间让给王师父和师娘住。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重症病人,所有的生活节奏都被打乱了。
每天,陈婧都要熬不同的汤和粥,想方设法让王师父能吃下去一点。王师父大小便失禁,林卫东就和淑芬嫂子一起,一次次地给他擦洗身体,换洗床单。
那些天,家里总是弥漫着一股中药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林卫东和陈婧都瘦了一圈,但谁也没有一句怨言。
林卫东的车间主任知道这件事后,特意给他批了几天假,让他好好照顾师父。车间的同事们也凑了些钱,托李师傅送了过来。
人情冷暖,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卫东看着那些钱,心里百感交集。他没想到,自己当初一个单纯的报恩举动,会引来这么多善意的回响。
这天,林卫东正在给王师父擦拭身体,无意中发现,师父的后背上,有一块很大的,形状不规则的胎记。
他愣住了。
这个胎记,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猛地想起一件事。厂里新来的那个大学生技术员小张,有一次夏天穿着背心,后背上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胎记。当时大家还开玩笑,说他这胎记长得像中国地图。
小张当时还笑着说,这是他们家祖传的,他爸,他爷爷,都有。
一个荒唐的念头,从林卫东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赶紧找到了淑芬嫂子,问她:“师娘,师父他……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亲人?”
淑芬嫂子愣了一下,随即红了眼眶,“你怎么知道?这事,他从来不跟外人说。”
原来,王师父在很小的时候,因为战乱,跟父母和哥哥走散了。他只记得,他哥哥的后背上,也有一块跟他一样的胎记。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可人海茫茫,哪里有那么容易。
林卫东的心,狂跳起来。
他立刻给小张打了电话,让他马上来自己家一趟,说有急事。
半个小时后,小张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林卫东把他拉到一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
小张也惊呆了。他说,他只知道自己有个叔叔,很小的时候就走丢了,爷爷奶奶到死都在念叨。
林卫东带着小张,走进了王师父的房间。
他让小张脱掉上衣,露出了后背的胎记。
“师父,你看看,你看看他!”林卫东激动地喊道。
病床上的王师父,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听到喊声,他艰难地睁开眼,目光落在了小张的后背上。
那一瞬间,他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了一道亮光。
他的嘴唇哆嗦着,伸出枯瘦的手,想要去触摸那块胎记。
“哥……哥……”
一个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来。
“叔叔!”小张“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谁也没想到,一部只在电视剧里上演的寻亲大戏,竟然在他们身边真实地发生了。
(切换至第三人称视角)
小张的父亲,也就是王师父的亲哥哥,接到电话后,连夜从邻省赶了过来。
当白发苍苍的兄弟俩,时隔六十多年再次相见时,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压抑不住的哭声。
王师父的哥哥,是一家大型民营企业的董事长。他得知弟弟的病情和窘境后,二话不说,立刻联系了省里最好的医院和专家。
第二天,一辆救护车就停在了林卫东家楼下,把王师父接走了。
临走前,王师父的哥哥紧紧握着林卫东和陈婧的手,眼含热泪。
“大兄弟,弟妹,谢谢你们!你们就是我们王家的大恩人!这份恩情,我们一辈子都记得!”
他说,如果不是林卫东把王师父接回家里照顾,如果不是林卫东那么细心,发现了那个胎记,他可能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弟弟了。
看着救护车远去,林卫东和陈婧站在楼下,相视而笑。
虽然照顾师父这些天,他们身心俱疲,但此刻,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喜悦。
【内心独白 - 林卫东】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钳工,有一天能做成这样一件大事。我当初只是想报答师父的恩情,没想过什么回报。可老天爷,却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可能,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看着陈婧脸上的笑容,我忽然觉得,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不是挣了多少钱,也不是当了多大的官,而是在你做一件你认为对的事情时,你最爱的人,能坚定地站在你身边。
几天后,王师父的哥哥,亲自登门拜访。
他不仅还了林卫东那五万块钱,还另外拿出了一个二十万的信封,作为感谢。
林卫东和陈婧,说什么也不肯收。
“大哥,我们照顾师父,是做徒弟和晚辈应该做的,不能要你的钱。”林卫东说得很坚决。
王大哥见他们态度坚决,也不再勉强。但他提出了另一个请求。
他说,他的公司正好在筹建一个新的精密仪器加工车间,缺一个总负责人。他看中了林卫东的技术和人品,想高薪聘请他过去。
“卫东兄弟,我不是在报答你。”王大哥诚恳地说,“我是真的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师父把你教得很好,技术过硬,人品更过硬。我把车间交给你,我放心。”
这个邀请,让林卫东陷入了沉思。
第7章 最好的归宿
林卫东失眠了。
一边,是工作了三十年,有感情,有兄弟,但待遇一般,看不到什么前途的国营老厂。
另一边,是高薪,是总负责人的职位,是更广阔的发展平台,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他拿不定主意。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陈婧和林萌。
“去啊!爸,这还用犹豫吗?”林萌第一个表态,“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技术那么好,窝在那个小厂里太屈才了。去新公司,当总负责人,那才配得上你的手艺!”
陈婧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给林卫东倒了一杯水。
“老林,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她开口道,“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你要是想安安稳稳待在老厂,我也支持你。你要是想出去闯一闯,我也陪着你。反正,我们家现在也不缺钱,你不用有压力,选你心里最想走的那条路就行。”
陈婧的话,让林卫东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选择,他的背后,都有一个温暖的家在支持着他。
【内心独白】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陈婧。她可能不漂亮,也没什么大本事,但她懂我,支持我。年轻的时候,我总想着要出人头地,要让她过上好日子。现在我才明白,一家人在一起,互相理解,互相信任,就是最好的日子。那个所谓的“搞定一个女人”,其实哪有那么多花样。你舍得把她放在心上,她就舍得把一辈子都给你。
最终,林卫东决定接受王大哥的邀请。
他不是为了高薪,也不是为了职位。他是为了他心里那个,做了三十年钳工的梦。
他想建一个国内最好的精密加工车间,带出一批像他师父教他一样的好徒弟,把他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这,或许才是对他师父最好的报答。
一个月后,王师父从省城医院回来了。
虽然癌症无法根治,但在最好的医疗条件下,他的病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人也精神了不少。王大哥在市区最高档的小区,给弟弟买了一套大房子,还请了专业的护工。
林卫东和陈婧去看他的时候,王师父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
“卫东,我这辈子,收了你这么个徒弟,值了!”
林卫东也红了眼眶。
离开老厂的那天,车间里的老师傅、小徒弟,都来送他。主任拍着他的肩膀,说:“老林,常回来看看。”
林卫东挨个跟他们拥抱,心里充满了不舍。
但他知道,他要去一个新的战场了。
故事的结尾,是在半年后。
林卫东负责的新车间,已经初具规模。他每天穿着崭新的蓝色工装,在窗明几净的车间里,指导着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变得比以前爱笑了,话也多了,下班回家,总有说不完的新鲜事跟陈婧分享。
陈婧也辞去了超市的工作,在林卫东的公司里,找了个清闲的文职。每天,两个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那五万块钱,加上王大哥还回来的二十万,他们存了一张定期存单,户主写的是林萌的名字。
一个普通的周日傍晚,夕阳的余晖洒进客厅。
林卫东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块小叶紫檀的木料,细细地雕刻着。他在给陈婧雕一支木簪子。
陈婧在厨房里做饭,锅里炖着莲藕排骨汤,咕嘟咕嘟地冒着香气。
林萌靠在沙发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跟她妈妈聊天。
“妈,我同学都羡慕我,说我爸妈感情好得跟谈恋爱似的。”
陈婧从厨房里探出头,笑着说:“你爸啊,就是个闷葫芦,不过啊,是个实心的闷葫芦。”
林卫东抬起头,看着厨房里那个系着围裙的,自己爱了半辈子的女人,又看了看身边活泼可爱的女儿,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他觉得,这,就是人间最好的光景。
他手里的刻刀,轻轻一划,木簪的雏形,便在温润的木料上,慢慢显现出来。
一如他的生活,在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后,被重新打磨,焕发出了最温润,也最坚实的光泽。
来源:梦幻可乐k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