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被师门抛弃,武功尽废,筋脉俱断,扔进万蛇窟等死。就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一阵悠扬的笛声忽然从远处飘来。
我被师门抛弃,武功尽废,筋脉俱断,扔进万蛇窟等死。就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一阵悠扬的笛声忽然从远处飘来。
窟底万千毒蛇忽然交织缠绕,竟在我身下形成一张巨大的“蛇床”,托着我缓缓上升……
1
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我每一寸感知。
冰冷的剑锋精准地挑断了我手腕脚踝处的筋脉,鲜血喷溅在青石板上,开出凄艳的花。
我瘫倒在地,仰头望着那张曾经令我倾慕敬仰的容颜——大师兄楚云轩,青云门首席弟子,我追逐了整整十年的光。
“为什么...”我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每说一个字,断裂的筋脉就抽搐着痛。
我不明白,三日前我们还一同下山除妖,他为我挡下毒蛛一击,我彻夜不眠为他煎药疗伤。
为何转眼间,他就用这般冷漠的眼神看我,亲手废我武功。
楚云轩收剑入鞘,白衣不染纤尘,仿佛方才施以酷刑的人不是他。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沐灵儿,你身怀邪异血脉,非我族类。”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青云门乃名门正派,留你在门派,迟早酿成大祸。”
邪异血脉?我怔住了。
我自五岁被师父带回青云门,修行整整十五年,从未发现自己有什么异常。
“不,大师兄,你一定是弄错了...”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四肢筋脉尽断而无力地瘫软下去。
“我若是邪异,怎会通过入门时的净心镜检验?
又怎可能修炼纯正青云心法十五年而无恙?”
楚云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
他蹲下身,猛地撕开我肩头的衣衫,露出那块自幼就有的暗红色蝶形胎记。
“这是苗疆蛊纹,唯有身负毒脉之人才会显现。”
他的指尖划过我的皮肤,带来的不是往日的温柔,而是刺骨的寒意。
“师父早已察觉你的异常,一直用药压制你的血脉。
可惜近日药效渐弱,你体内的毒脉即将苏醒。”
我如遭雷击。
原来每月师父亲自赐下的“强身丹”,竟是为了压制我?
“即便如此...大师兄,这十五年来,我可曾做过半点危害师门之事?”
我声音哽咽,眼中噙满泪水。
“我可曾伤过一人,可曾起过恶念?”
楚云轩沉默片刻,终于别开视线。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灵儿,要怪就怪你的出身吧。”
他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我的心口。
十五年的师徒情谊,十年的倾心相待,原来都抵不过一句“非我族类”。
这时,周围观望的同门们开始窃窃私语。
“早就觉得她不对劲了,每次毒物见到她都绕道走...”
“听说她小时候被毒蛇咬过,却一点事都没有...”
“果然是怪物...”
那些曾经与我一同修炼、谈笑风生的面孔,此刻都写满了恐惧与厌恶。
没有一人为我求情,没有一人露出不忍。
楚云轩站起身,对两名弟子挥了挥手。
“扔进后山蛇窟,掌门有令,永绝后患。”
我被粗暴地拖起,沿着熟悉的山路向后山而去。
鲜血沿途滴落,经过练武场时,我看到高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的师父,青云门掌门清虚真人。
他静静站在那里,目光与我相遇,却无动于衷。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蛇窟位于后山绝壁之下,深不见底。
从前师兄师姐们常用这里吓唬不听话的弟子。
“再闹就把你扔进蛇窟喂蛇!”
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会被扔进来。
“师妹,别怪我们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不是人。”
推我下去的弟子说道,眼中有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恐惧。
坠落的过程很长,长到足够我回顾这可笑的一生。
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山野,五岁被师父带回青云门,十五年来刻苦修炼,只为不辜负师恩。
我敬爱师父如父,倾慕大师兄如天人,将青云门当作自己的家...
原来,我所以为的一切,都是假的。
重重摔在窟底,剧痛让我几乎昏厥。
四周弥漫着浓郁的腥气,黑暗中无数双幽绿的眼睛亮起,嘶嘶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筋脉尽断,武功全废,置身万蛇巢穴,还有什么生路可言?
第一条蛇滑上我的手臂,冰凉黏腻的触感让我浑身战栗。
我闭上眼,等待毒牙刺入皮肤的痛楚。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那蛇只是绕着我的手臂游走,然后温顺地伏在一旁。
更多蛇类聚集过来,它们非但没有攻击我,反而像是好奇般在我身边游走。
有几条甚至小心地避开我的伤口,仿佛知道那会带来疼痛。
这是怎么回事?
我艰难地抬起还能稍微动弹的右手,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顺势爬上我的指尖,非但没有咬我,反而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手指。
黑暗中,我感觉到断裂的筋脉处有一种奇异的麻痒。
那些蛇靠近我的伤口,吐出的信子碰触到流血的地方,随后奇迹发生了!
流血渐渐止住,疼痛也在慢慢减轻。
难道大师兄说的是真的?
我真的是个“怪物”?
一个连毒蛇都不愿伤害的怪物?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月光被遮挡。
我听到窟顶传来师兄们的声音。
“应该死透了吧?这么多毒蛇,大罗金仙也难活命。”
“放心,筋脉都挑断了,就算没被蛇咬死,也活不了多久。”
“可惜了,灵儿师妹其实人不错...”
“嘘!别乱说!她是怪物,掌门亲口说的!死了干净!”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留下我独自在黑暗的蛇窟中。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但我心底却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
既然我没死,既然老天留我这条命,我总要问个明白!
为何十五年的师徒情谊,换来的却是如此绝情?
何为正,何为邪?
难道只因我身负异脉,就活该被如此对待吗?
蛇群似乎感知到我的情绪,缓缓聚拢在我身边,用冰凉的身体为我保暖。
在这可怕的蛇窟中,我竟然感到了一丝奇异的安心。
2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我失去了日夜更替的概念。
蛇窟中偶尔有水滴从岩壁渗下,我勉强移动还能稍稍动弹的右手,接些水珠润湿干裂的嘴唇。
体内的变化越来越明显。
原本断裂的筋脉处不再剧痛,而是被一种奇异的麻痒取代,仿佛有什么在内部重新连接、生长。
更奇怪的是,我的视力在昏暗中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清远处蛇鳞上的纹路。
蛇群始终没有伤害我。
它们环绕在我周围,时而有用信子轻触我的伤口,每当这时,那种麻痒感就会加强几分。
我甚至开始能模糊地感知到它们的情绪,好奇,亲近,还有一种莫名的敬畏。
这太荒谬了。
我一个将死之人,竟觉得自己能懂蛇的感受?
不知又过了多久,虚弱再次袭来。
饥渴交加,我感到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或许师兄们是对的,我终究会死在这里,不过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就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一阵悠扬的笛声忽然从远处飘来。
那曲调古老而神秘,似山间流水,又如夜风低吟。
原本安静盘踞的蛇群突然躁动起来。
但它们并非恐慌,而是如同听到召唤般齐齐仰首,朝向笛声传来的方向。
我勉强抬起头,看到窟顶月光下,一个修长的身影立于崖边。
因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能辨认出那人身着一袭紫衣,银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笛声忽转高昂,如银瓶炸裂,金戈铁马。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窟底万千毒蛇忽然交织缠绕,竟在我身下形成一张巨大的“蛇床”,托着我缓缓上升!
这景象骇人而壮观,无数色彩斑斓的毒蛇彼此缠绕,组成活生生的升降之梯,平稳地将我托向窟顶。
若在从前,我定会吓得魂飞魄散,但此刻,我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那吹笛人的模样。
那是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
剑眉斜飞入鬓,眸色深紫,在月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彩。
他着一身苗疆风格的紫衣,银饰精致繁复,垂下的银链随夜风轻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间一道暗红色的纹印,似火焰又似毒蛇,为他平添几分邪气。
蛇床将我稳稳托到窟顶平地,而后蛇群有序散开,却并未远离。
而是围绕在我与那紫衣男子周围,如同朝拜君王。
男子收起骨笛,蹲下身来仔细端详我。
当他目光落在我裸露的肩头时,突然凝住了。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触我那蝶形胎记。
“果然如此...”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百毒不侵的天生毒脉,那些蠢货竟将明珠当砾石。”
他的手指移至我的额间,轻轻一点。忽
然间,一种灼热感从我额心扩散开来,仿佛有什么封印被解开了。
“看看你自己。”男子不知从哪取出一面银镜,递到我面前。
镜中的我苍白虚弱,但额心处却浮现出一个与他相似的暗红色纹印,只是形状更似展翅蝴蝶,在月光下隐隐发光。
“这是...什么?”我声音沙哑地问。
“这是毒脉觉醒的印记。”
男子收回银镜,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青云门那些伪君子用药物压制你这么多年,真是暴殄天物。”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探查筋脉情况,俊美的脸上浮现怒色。
“筋脉尽断,好狠的手段!若非毒脉自行护主,你早已命丧黄泉。”
“你...是谁?”我艰难地问。
“凌暮渊,苗疆万毒教圣子。”
他简洁地回答,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倒出几枚幽蓝色的药丸。
“吞下,能缓解你的痛苦。”
我犹豫了一下。
师门刚以“邪异血脉”为由几乎将我置于死地,此刻这个明显并非正道的男子又要我服下来路不明的药物...
凌暮渊似是看穿我的疑虑,轻笑一声:“若我要害你,何必大费周章救你?
万蛇窟底,任由你自生自灭岂不省事?”
他说得有理。我如今这般模样,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于是张口吞下他递来的药丸。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流遍四肢百骸,顿时减轻了许多痛苦。
“你为何救我?”我问。
“感应到同类的气息。”
“万毒教世代相传,毒脉觉醒时天地异动,万毒朝拜。
三日前我教圣物‘万毒鼎’突然震动不已,指向青云山方向,我便知有同族觉醒。
日夜兼程赶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语气中有一丝真切的懊悔,让我莫名心动。
十五年来,师门中从未有人为我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同类?可我从小在青云门长大...”
“你额间毒纹,肩头蛊印,皆是苗疆圣族标志。”
凌暮渊打断我,“若我猜得不错,你应是我教失踪多年的圣女之后。”
圣女之后?我愣住了。
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
凌暮渊不再多言,一把将我抱起。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挣扎:“放开我!”
“别动。”他语气不容置疑。
“你筋脉虽在自行愈合,但仍需教中秘法治疗。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个废人?”
这句话戳中了我的痛处。我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
他的怀抱出乎意料地安稳,身上有淡淡的草药清香,与师门中人的檀香气息截然不同。
凌暮渊吹响骨笛,蛇群再次汇聚成桥,助我们轻松越过险峻的山崖。
我回头望了一眼越来越远的青云门,心中百感交集。
那里曾是我的家,我付出了全部忠诚与情感的地方,却也是将我推入地狱的所在。
而此刻抱着我的这个陌生男子,明明属于我从小被教导要警惕的“邪道”,却给了我一线生机。
何为正,何为邪?
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凌暮渊似乎感知到我的情绪,低头看我一眼,紫眸在月光下深不可测。
“沐灵儿,世人惯将不解之事称为邪异。
但从今往后,万毒教就是你的家。
那些伤你、负你之人,终将付出代价。”
他的话语如同宣誓,在夜风中久久回荡。
我闭上眼,任由疲惫和药效将我带入黑暗。
3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身下是柔软如云的锦褥,帐幔是深紫色的丝绸,绣着繁复的银色纹样——蛇、蝶、蜘蛛,还有许多我不认识的奇异毒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异香,似百花又似草药,闻之令人心神宁静。
我尝试移动身体,惊喜地发现四肢已经能够轻微活动。
断裂的筋脉处不再剧痛,只有愈合时的麻痒感。
“你醒了。”凌暮渊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他换了一身暗紫长袍,银饰精简许多,正坐在桌前研磨药材。
“这里是...”我轻声问,声音仍有些沙哑。
“万毒教总坛,我的私人药庐。”他端着一碗墨绿色的药汁走来。
“喝了它,能加速筋脉愈合。”
这次我没有犹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药汁苦涩中带着奇异的回甘,流入胃中后化为暖流,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
“我睡了多久?”我问。
“三天。”凌暮渊在床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腕探查脉象。
“恢复得比预期要快,不愧是百年难遇的毒脉。”
他指尖温热,接触让我有些不自在,但并未挣脱。
毕竟,他是我此刻唯一的依靠。
“你之前说...我是什么圣女之后?”我试探着问。
凌暮渊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卷古朴的羊皮卷展开。
上面绘着一位额有蝶纹、肩带蛊印的女子,周围万毒朝拜,与我的胎记惊人相似。
“这是我教第十九代圣女,蓝蝶仙子。”
凌暮渊指着画卷,“二十年前,正邪大战,圣女为护教中圣物,独自引开正道追兵,从此下落不明。
据说她当时已怀有身孕。”
我心中一震:“你是说...”
“时间、特征都对得上。”凌暮渊收起画卷。
“若我猜得不错,你应是蓝蝶仙子之女。
青云门清虚那老道当年参与那场围剿,定是他发现了你的身份,将你带回青云门,用药压制你的毒脉。”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在我耳边。
那个我敬如父亲的师父,竟是害我与生母分离的仇人?
“不可能...”我本能地抗拒这个事实。
“师父他...虽然负我,但不会...”
“不会什么?”凌暮渊冷笑。
“不会隐瞒你的身世?不会用药压制你的天赋?
不会在你毒脉即将觉醒时狠下杀手?”
每一个问句都像一记重锤,击碎我自欺欺人的防御。
是啊,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那个我全心全意信任了十五年的人,亲自下令挑断我的筋脉,将我扔进蛇窟等死。
还有什么比他更狠?
泪水无声滑落,不是为清虚,而是为那个傻傻相信了十五年的自己。
凌暮渊沉默片刻,递过一方丝帕:“泪水是弱者逃避现实的方式。
而你,沐灵儿,生来就不该是弱者。”
他的话如刀般锋利,却奇异地止住了我的眼泪。
“为什么帮我?”我抬起泪眼看他。
“即使我是什么圣女之后,对你又有什么价值?”
凌暮渊的紫眸深邃如渊:“万毒教以毒为尊,以实力为圣。
圣女一脉世代传承最强毒脉,是教中精神象征。
自蓝蝶仙子失踪,教中群龙无首,日渐式微。
我虽为圣子,但终究缺少正统血脉。”
他伸手轻触我额间毒纹,目光灼灼:“你的归来,将是万毒教重振的希望。”
原来如此。我有利用价值,所以他救我。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反而让我安心,至少这比虚无缥缈的善意更真实。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接受凌暮渊的治疗。
过程痛苦异常,远超当初筋脉被挑之痛。
每天需浸泡在毒液与草药混合的药浴中,让百毒通过皮肤渗入体内,刺激毒脉彻底苏醒。
每次浸泡都如万蚁啃噬,痛痒难当。
而后凌暮渊会用银针刺穴,引导毒脉之力重塑筋脉。
最可怕的是蛊术接脉。
那日,凌暮渊将一种名为“续骨蛊”的金色蛊虫放在我手腕断裂处。
蛊虫钻入皮肉时,我几乎痛晕过去。
“忍住。”凌暮渊紧紧握住我的另一只手,声音罕见地带着紧张。
“续骨蛊正在连接你的筋脉,此时若昏厥,前功尽弃。”
我咬紧牙关,冷汗浸透衣衫,直到嘴唇被咬出血来。
突然,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丹田涌出,流遍全身。
那力量所到之处,剧痛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畅感。
我下意识抬手,惊喜地发现原本无力垂落的手腕竟能活动了!
“毒脉苏醒了。”凌暮渊长舒一口气,眼中带着赞赏。
“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随着治疗深入,我身体的变化越来越明显。
肤色越发白皙,双眸在情绪波动时会泛起隐隐碧色,额间毒纹也越来越清晰。
更神奇的是,我开始能感知到周围毒物的存在,甚至能与它们进行简单沟通。
一天夜晚,凌暮渊带我来到教中圣坛——万毒窟。
这里比青云山的蛇窟大了数倍,无数毒物在其中栖息。
“今夜是最后一关。”凌暮渊神情严肃。
“你要独自进入窟中,与万毒共鸣。
若能安然归来,你的筋脉便能彻底痊愈,毒脉也将完全觉醒。”
我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走向窟口。
“沐灵儿。”凌暮渊突然叫住我。
“万毒窟危险异常,即使对于毒脉也不例外。你若害怕...”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打断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转身步入黑暗的窟中,无数毒眼在暗中亮起。
但我不再恐惧,反而感到一种归家般的安宁。
毒蛇自我脚边游过,毒蝎让开道路,蜘蛛收起网罗。
它们不是惧怕我,而是敬畏。
仿佛我是它们的君王,它们的圣女。
在窟的最深处,我看到一具倚墙而坐的白骨。
白骨手腕上戴着一个银镯,上面刻着展翅蓝蝶,与凌暮渊给我看的画卷中一模一样。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不是我的记忆,而是血脉中的传承记忆。
我看见母亲——蓝蝶仙子,为护圣物独自引开追兵,身负重伤躲入青云山。
她本有机会逃脱,却因临产在即力竭被擒。
清虚道长没有当场杀她,而是囚禁她,逼问圣物下落。
母亲在囚禁中生下我,用最后的力量将我送出虎口,自己却...
清虚发现失踪的婴儿后,一路追踪,最终在荒野中找到五岁的我。
他认出我身上的蛊纹,知我是圣女之女,于是将我带回青云门。
不是出于仁慈,而是为了研究毒脉之秘,同时用药压制我的天赋,防止我觉醒。
十五年来,他每月给我服的“强身丹”,实则是压制毒脉的毒药!
而那些药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失效,我的毒脉即将觉醒,他怕控制不住我,才下令灭口。
所有的善意都是伪装,所有的关怀都是算计。
我被骗了整整十五年!
悲愤中,我仰天长啸。
周身碧光大盛,万毒齐齐俯首,如同朝拜君王的臣子。
毒脉,彻底觉醒。
当我走出万毒窟时,天已黎明。
凌暮渊仍在窟外等候,晨光中他的身影挺拔如松。
看到我的瞬间,他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艳。
我知道自己变了,不仅是额间完全显现的毒纹,还有从内而外散发的气质。
“现在你明白了。”
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
我点头,碧眸中再无迷茫:“我乃蓝蝶仙子之女,万毒教圣女。
此身份,此血脉,不再是负累,而是我的荣耀。”
凌暮渊单膝跪地,右手抚胸:“万毒教圣子凌暮渊,恭迎圣女归来。”
朝阳从他身后升起,金光万丈。
我望着这个将我從深渊中托起的男子,心中升起一个坚定的念头:
那些欺我、负我、害我之人,必将付出代价。
而以毒为尊的万毒教,将是我重获新生的起点。
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4
万毒教总坛位于苗疆深处,被毒瘴与蛊阵环绕,外人难以寻得。
我在这里度过了身心重塑的三个月。
凌暮渊不仅治愈了我的伤,更亲自指导我掌控与生俱来的毒脉之力。
“毒非邪恶,乃天地造化之一端。”
凌暮渊执起我的手,引导我将内力凝于指尖。
一缕碧色烟丝自我指尖逸出,在空中化作翩翩蝶影。
“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万毒教尊崇自然法则,不强求,不压抑,与万物共生。”
在他的指导下,我进步神速。
原本需要刻意催动的毒息,渐渐如呼吸般自然。
我能感知方圆十里内的毒物动静,能与虫蛇低语,可化毒为药,亦可化药为毒。
但每夜入睡,我仍会梦见青云山。
不是怀念,而是不甘。
那些被欺骗、被背叛的画面如影随形,而最让我牵挂的,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一枚苗银铃铛。
自我有记忆起,它就系在我腕上,清虚却说那是路边捡到的破铃铛,差点将它丢弃。
是我苦苦哀求,才得以保留。
“我必须回青云门一趟。”那日训练结束后,我对凌暮渊说。
他皱眉:“风险太大。清虚既下杀手,定料到你若不死必会报复。”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我抬起手腕,那里现在空无一物。
“我母亲留给我的铃铛,还藏在住处。那是她留给我的唯一信物。”
凌暮渊沉默片刻,忽然伸手自我耳后一拂,竟变出一枚银铃来。
与我记忆中的那枚极其相似,铃身雕刻着蝴蝶与蛇的纹样。
“圣女信物本有一对。”他将铃铛放入我掌心。
“一曰‘蛊铃’,可御万毒;一曰‘心铃’,可护心神。
你母亲当年只带走了心铃。”
我握紧铃铛,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温和力量。
“既然如此,我更应该取回另一枚。那是我母亲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凌暮渊凝视我良久,终于轻叹一声:“好,我陪你同去。”
三日后,我们抵达青云山脚下。
我换上一身苗疆风格的紫衣,额间毒纹未加掩饰。
既然他们视我为邪异,我便不再伪装。
守山弟子见到我时,如同见鬼般骇然:“沐、沐灵儿?你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我轻笑,眸中碧光流转。
“可惜,阎王不敢收我。”
那弟子连滚带爬地去通报了。
不多时,钟声急促响起,这是有强敌来犯的警示。
曾经,我也与其他弟子一同闻钟集结,共御外敌。
如今,我却成了那个“外敌”。
凌暮渊欲与我同上山,我却阻止了他。
“这是我和青云门的恩怨,让我自己解决。若有危险,你再出手不迟。”
他微微颔首,隐入林中:“我就在附近。”
我独自踏上熟悉的石阶,一步步走向那个我曾视为家的地方。
沿途遇到的弟子无不色变,有的惊慌后退,有的拔剑相向,却无一人敢真正上前。
广场上,以楚云轩为首的数十名弟子已严阵以待。
多日不见,他依旧白衣胜雪,俊朗出尘,只是看我的眼神比当初更加冰冷。
“沐灵儿,你果然堕入魔道。”
他目光扫过我额间毒纹,眼中尽是厌恶。
“当日一念之仁,留你全尸,竟酿成今日之患。”
“一念之仁?”我几乎笑出眼泪。
“楚云轩,挑断筋脉、抛入蛇窟,在你看来竟是一念之仁?”
众弟子哗然。
显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我被处置的细节,只当我受罚而死。
楚云轩面色微沉:“妖女休要胡言乱语!
你身负邪脉,伪装多年,意图祸乱师门。
师父慈悲,才赐你全尸。”
好一个颠倒黑白。
十五年来,我竟不知这位光风霁月的大师兄,有如此虚伪的一面。
“既然如此,今日我便坐实这‘妖女’之名。”
我步步向前,周身毒息缭绕。
“我只要回我的东西,取回便走。”
“青云门岂容你来去自如!”
楚云轩厉喝一声,长剑出鞘。
“诸位师弟听令,结剑阵!今日必将这妖女斩于剑下!”
曾经与我朝夕相处的同门们纷纷拔剑,剑光如林,指向我心口。
那一刻,心寒胜过恐惧。
“大师兄,”一个年轻弟子犹豫着开口。
“灵儿师姐她...或许有什么苦衷...”
“住口!”楚云轩怒斥,“你也要被她蛊惑吗?
看看她的眼睛,那还是人吗?”
那弟子噤声低头,不敢再看我。
剑阵已成,剑气如网,向我压来。
这是我曾苦练多年的青云剑阵,如今却用来对付我。
我闭上眼,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的毒息。
青云山的草木、虫蚁、甚至地脉中,都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自然之力。
而我的毒脉,正是与这一切共鸣的桥梁。
“楚云轩,”我缓缓睁眼,碧眸如渊。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邪魔,可至今,我可曾伤过一人?”
剑阵稍滞,众弟子面面相觑。
的确,自上山以来,我只防御,未还击。
楚云轩脸色铁青:“妖女诡计多端,休要被她迷惑!变阵!”
剑气再起,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我轻叹一声,终于抬起手:“是你们逼我的。”
5
剑气临身的刹那,我袖中自动飞出一群碧色毒蝶。
那是我平日以毒息凝练的小东西,本无意伤人,此刻却感知到危机,自行护主。
毒蝶与剑气相撞,发出嗤嗤声响。
令人震惊的是,无坚不摧的青云剑气竟在毒蝶面前节节败退,如春雪遇阳般消融。
楚云轩面色大变,厉喝一声,亲自执剑攻来。
他这一剑凝聚了十成功力,剑光如虹,正是青云绝学“长虹贯日”。
昔日我见他练此剑时,曾暗暗倾心于那绝世风姿。
而今,这绝世一剑正朝我心口刺来。
或许是生死关头,或许是毒脉完全觉醒,时间在我眼中忽然变得极慢。
我能看清剑尖震颤的弧度,能感知剑气流动的方向,甚至能察觉到楚云轩内力运转的一处滞涩。
那是他多年前除妖时留下的旧伤,除我之外无人知晓。
曾经,我为他精心调制药剂,治那旧伤。
如今...
我轻轻抬手,指尖碧光凝聚,不偏不倚点向那处真气滞涩之所。
“噗——”楚云轩的剑气突然溃散,他整个人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苦修多年的青云内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大师兄!”众弟子惊呼上前,却发现一旦靠近,自身内力也会被莫名化去。
楚云轩单膝跪地,面色惨白如纸:“你...你废了我武功?”
我也愣住了。
我只是本能地点向他真气最薄弱处,想阻止他的杀招,却没料到毒脉之力如此霸道,竟直接化去了他十年功力。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魔。
“不是我...”我下意识地辩解,却戛然而止。
说什么呢?说我不是故意的?说我只是自卫?
楚云轩艰难抬头,眼中尽是怨毒:“妖女...你究竟练了什么邪功...”
“邪功?”清冷的声音自空中传来。
凌暮渊如紫蝶般翩然落下,站在我身侧,环视全场。
“尔等凡夫,连她万分之一的资质都不及,也配妄论邪正?”
他执起我的手,向众人展示我指尖未散的碧光。
“此乃天生毒脉,百毒不侵,万毒臣服。
你们青云门囚禁圣女,压制其天赋十五年,如今反诬她为邪魔?
真是天大的笑话!”
“圣女?”众弟子哗然。
楚云轩强撑着重伤之身站起:“胡言乱语!沐灵儿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凌暮渊冷笑打断。
“清虚老道没告诉你们,她的母亲是谁吗?
二十年前正邪大战,你们尊敬的掌门亲自参与围剿苗疆圣女,夺其幼女,隐瞒身份,用药压制其天赋十五年!
如今毒脉觉醒,又怕事情败露,杀人灭口!
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做派?”
一石激起千层浪。
弟子们面面相觑,显然无法消化这惊人的信息。
“不可能!师父他...”一个弟子脱口而出,却又噎住。
或许他也想起了那些关于我身世的疑点,那些每月亲自赐下的“强身丹”,那些我被禁止接触的毒物相关典籍...
楚云轩眼神闪烁,虽然依旧强作镇定,但我看出他动摇了。
他显然知道些什么。
“我的铃铛在哪里?”我盯着他,“我母亲留给我的那枚银铃。”
楚云轩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凌暮渊失去耐心,指尖轻弹,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粉末飘向楚云轩。
他顿时面色痛苦地蜷缩起来。
“蛊心粉的滋味不好受吧?”凌暮渊语气淡漠。
“说出来,给你解药。”
楚云轩冷汗涔涔,终于咬牙道:“在...在师父的密室...机关在书房画像后面...”
我转身直奔曾经居住了十五年的院落,无人再敢阻拦。
熟悉的房间弥漫着淡淡檀香,一切布置如旧,仿佛我只是出门历练归来。
多么讽刺,他们轻易地抹杀我的存在,却保留着这个虚假的纪念地。
按照楚云轩所说,我移开墙上的山水画,果然发现后面有个暗格。
暗格中不仅放着那枚记忆中的苗银铃铛,还有一卷密封的信笺。
我颤抖着手拿起铃铛。
时隔多年,它依旧银亮如新,铃身雕刻的蝴蝶纹样与凌暮渊给我的那只正好配对。
双铃相碰,发出清越声响,奇异地共鸣着。
正当我要查看那卷信笺时,外面突然传来凌暮渊的警示:“小心!”
6
凌厉的掌风自身后袭来,我本能地侧身闪避。
回头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楚云轩!
他面色狰狞,完全不见平日温雅模样,手中长剑直刺我心口。
“把铃铛留下!”他嘶吼着,剑势狠辣无比。
我急忙闪躲,双铃在手中发出急促声响。
奇怪的是,铃声似乎扰乱了楚云轩的心神,他的剑招出现瞬间凝滞。
就在这刹那,窗口突然射进一枚淬毒飞镖,直取凌暮渊后心!
显然,楚云轩只是诱饵,真正的杀招是针对凌暮渊的。
“小心暗器!”我惊呼示警。
凌暮渊正与几名突然现身的老辈长老缠斗,闻声回防已来不及。
电光石火间,我几乎本能地扑向他身后。
嗤的一声,毒镖深深没入我的肩头。
剧痛瞬间蔓延,但我顾不得许多,反手将双铃重重相击。
清脆的铃声中,一股无形波动扩散开来,所有攻击者都动作一滞,面露痛苦。
凌暮渊趁机揽住我,紫眸中闪过我从未见过的惊怒:“你...”
他不再恋战,袖中飞出大片毒雾阻敌,抱起我纵身跃出窗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青云山深处。
待到安全地带,他急忙检查我的伤口。
那镖上的剧毒已让我半身麻痹,伤口处黑血直流。
“傻瓜,那毒镖没那么容易伤到我。”
凌暮渊声音紧绷,快速点了我几处穴道阻毒蔓延。
“何必为我挡这一下?”
我虚弱地笑笑:“下意识就...呃...”
剧痛让我说不下去。
这毒极其霸道,连我的毒脉都无法立刻化解。
凌暮渊面色凝重:“是青云门的‘绝脉散’,专门针对内力高深之人。
毒脉正在与之对抗,但需要时间。”
他毫不犹豫地低头吸出毒血,一口口黑血被他吐在地上,草木瞬间枯焦。
“不行...你也会中毒...”我想阻止他,却无力动弹。
“别动。”他按住我,继续吸毒,直到血液转为鲜红。
而后他划破自己手腕,将血滴入我口中:“我的血中有本命蛊,可助你尽快化解余毒。”
我震惊地看着他。
苗疆蛊师视本命蛊如命,轻易不会动用,更别说以血饲人。
服下他的血后,一股暖流果然在体内化开,与毒脉之力共同驱散余毒。
麻痹感渐渐消退,但虚弱感依旧。
凌暮渊简单包扎了自己的手腕,而后打横抱起我:“得找个安全的地方为你疗伤。”
他带我深入一处隐蔽山洞,细心安置好后,又在洞口布下蛊阵防止追踪。
那一夜,我因余毒反复发烧,时冷时热。
朦胧中,感觉到一直有双微凉的手在为我擦拭额头,有温柔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我体内,压制毒性。
次晨醒来时,发现凌暮渊仍守在我身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你好些了?”他伸手探我额温,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我点点头,注意到他手腕上匆匆包扎的布条渗出血迹:“你的伤...”
“无碍。”他轻描淡写,递过水囊。
“倒是你,毒脉虽强,但终究初成,不可再如此冒险。”
洞外晨光熹微,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我忽然发现,这位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苗疆圣子,其实有双极其温柔的眼睛。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忍不住问,“只是因为我是圣女吗?”
凌暮渊动作微顿,紫眸深不见底:“起初是的。但现在...”
他轻轻拂开我额前碎发,指尖温暖,“或许是因为,你让我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他告诉我,他也并非生于苗疆,而是幼时因天赋异禀被带回万毒教。
也曾经历过排斥与误解,也曾被迫改变自己适应新环境。
“但你比我坚强得多。”他凝视着我。
“经历了那样的背叛,依然保持着本心。”
洞外忽然下起雨来,雨声淅沥,衬得洞内格外宁静。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过去,关于未来,关于正与邪的界限。
我发现他并非表面上那么冷漠,而是有着深刻的见解和隐藏的温柔。
三日后,我余毒清尽,我们启程返回苗疆。
途中经过一处险峻峡谷时,突然地动山摇,落石滚滚而下,竟是地震!
一块巨石当头砸落,凌暮渊为护我,后背被尖锐石棱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我急忙为他止血,却发现他血流不止,面色迅速苍白。
“石上有毒...”他气息微弱,“克制蛊术...”
我毫不犹豫地再次割开手腕,将毒血滴入他口中:“我的血可解百毒,或许有用。”
果然,服下我的血后,他的伤口渐渐止住流血,面色也恢复了些。
但这次换我因失血过多而眩晕。
凌暮渊强行起身,不顾自己重伤,坚持背着我走出峡谷。
他的后背鲜血淋漓,每一步却走得极稳。
伏在他宽厚的背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我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这个看似冷漠的男子,一次又一次地救我护我,甚至不惜自伤。
回到万毒教后,我悉心照料他养伤。
换药时,看到他后背那道为我而受的狰狞伤口,我的心阵阵抽痛。
“下次不要再这样冒险了。”我轻声说,手指不自觉抚上伤疤边缘。
凌暮渊转身握住我的手,紫眸深邃如夜:“那你呢?为何一次次为我挡毒挡险?”
我语塞,脸颊发热。
是啊,从何时起,我对他的关切已经超出了感激与盟友之情?
他轻轻抬起我的脸,目光温柔而专注:“灵儿,在我眼里,你不仅是圣女,更是...”
他的话未说完,但眼中情意已明。
我的心跳如擂鼓,第一次没有避开他的注视。
洞外月光如水,洞内情愫暗生。
两个被世人畏惧的“毒物”,在此刻找到了彼此的理解与温暖。
7
回到万毒教的第十日,凌暮渊带我前往教中禁地——圣女宫。
这里自母亲失踪后便一直封闭,唯有历代圣女可入。
宫门开启的刹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并非实际的气味,而是一种血脉中的共鸣,引领我走向内室梳妆台。
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银匣,匣上蝴蝶锁扣与我手中的双铃纹样一致。
当我将双铃同时按入锁扣,银匣应声而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本手札,封面上是与我相似的笔迹写着“蓝蝶手札”。
凌暮渊悄然退出,留我独处。
我颤抖着翻开第一页,母亲清雅的字迹映入眼帘:
“吾儿亲启:若你读到这些文字,说明母亲已不在人世,而你终于回归本族。
莫悲,莫恨,因你之存在,已是上天予我最大恩赐...”
透过泪光,我一字字读下去。
手札记载了母亲作为万毒教圣女的使命与荣光,也记录了她与一位中原侠客的短暂情缘——那竟是我的父亲。
然而这段感情以悲剧告终,父亲因无法接受母亲的身份而离去,那时母亲已怀有我。
“清虚道长率众来袭时,我本可逃脱,但孕吐反应使我暴露行踪。
被擒后,我假意屈服,央求他们留你性命。
清虚察觉你身负毒脉,竟生出险恶心思——欲将你养大,待毒脉完全成熟后取你毒心炼丹,以求突破修为桎梏...”
我看到这里,浑身冰冷。
原来十五年的养育之恩,竟是养猪待宰!
手札最后一页,墨迹凌乱,显然是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写就:
“他们今日要剖腹取子,我以最后蛊力将你送出...吾儿,母亲不能再护你了。
记住,毒非恶,心方为根本。
你之血脉乃天赐,勿以之为耻...
若有朝一日得自由,望你以毒医人,正世间偏见...”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页角有深色污渍,似是血泪滴落。
“啊——”我再也抑制不住,仰天悲啸。
周身碧光暴涨,毒息不受控制地四溢,室内器物纷纷腐蚀融化。
凌暮渊闻声冲入,见状急忙上前想稳住我的心神:“灵儿,冷静!”
但我已无法自控。
悲愤与痛苦如火山喷发,母亲被害的画面在脑中不断闪现。
她被清虚囚禁,被逼问圣物下落,为了保护未出世的我忍辱负重,最后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我送出虎口...
而那个我喊了十五年师父的人,那个手把手教我练剑、在我生病时守候床前、在我修行突破时欣慰微笑的人,竟从一开始就计划着如何取我性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我跪倒在地,泪水模糊视线。
额间毒纹灼热异常,体内力量疯狂奔涌。
凌暮渊不顾毒息侵蚀,强行将我拥入怀中:“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在他的怀抱中,我终于放声痛哭。
为母亲悲惨的结局,为自己被欺骗的十五年,为那些虚伪的善意和残酷的真相。
哭着哭着,我发现自己的视野逐渐变化——一切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能看见空气中毒息流动的轨迹。
抬手拭泪时,我惊见自己的发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霜华,几缕碧色在其中若隐若现。
凌暮渊也注意到了我的变化,他轻轻托起我一缕白发,眼中既有担忧也有惊叹。
“毒脉彻底觉醒...灵儿,你现在的力量已远超寻常圣女。”
我看向镜中,镜中人眸转深碧,发染霜华,额间毒纹如活物般流转,与记忆中母亲画像上的模样越发相似。
悲愤渐渐沉淀,转化为冰冷的决心。
我轻轻推开凌暮渊,站起身。
体内力量已平稳下来,如浩瀚海洋,深不可测。
“清虚欠我母亲的,欠我的,该偿还了。”
我的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惊讶,“但不是现在。母亲希望我以毒医人,正世间偏见。
在那之前,我不愿让仇恨完全吞噬自己。”
凌暮渊凝视我良久,缓缓单膝跪地:“无论圣女作何决定,凌暮渊誓死相随。”
我扶起他,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谢谢你,凌暮渊。
没有你,我早已死在那个蛇窟中,永远不知道真相。”
双手交握的瞬间,双铃轻轻共鸣,仿佛母亲在天之灵的祝福。
8
三日后,万毒教举行盛大典礼,正式迎回失踪二十年的圣女血脉。
我身着母亲曾经穿过的圣女礼服,银饰叮当,紫衣曳地。
凌暮渊走在我身侧,圣子袍服上的蛇纹与我衣上的蝶纹相映成趣。
祭坛周围,万毒教众匍匐跪拜,各种毒物温顺地盘踞在信徒身边,形成一幅外人看来毛骨悚然、于我们却无比自然的画面。
凌暮渊将圣冠戴在我头上,朗声宣告。
“恭迎圣女归来!天道循环,圣脉不绝!万毒归一,众生平等!”
“恭迎圣女归来!”万众齐呼,声震山谷。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祭坛四周突然射出无数弩箭,箭尖淬着克制毒功的药物。
几乎同时,一群黑衣人与青云门弟子从四面八方涌出,为首的正是清虚道长和面色苍白的楚云轩!
“妖女!果然在此聚集邪徒,图谋不轨!”
清虚义正词严,仿佛仍是那个德高望重的正道领袖。
“今日老夫便要替天行道,铲除你这祸害!”
教徒们迅速结阵御敌,但来袭者显然有备而来,撒出的药粉让许多毒物不敢靠近。
凌暮渊立即护在我身前,却被我轻轻推开。
“这一战,让我自己来。”
我平静地说,步向祭坛最高处。
清虚冷笑:“沐灵儿,你以为觉醒毒脉就能与整个正道为敌吗?
今日老夫便让你知道,邪终究不能胜正!”
我俯视着他虚伪的嘴脸,心中再无波澜,只有淡淡的悲哀。
“清虚,事到如今,你还要伪装吗?
为了我这一颗‘毒心’,你真是费尽心机。”
清虚面色微变,显然没料到我已经知晓真相。
但他很快恢复镇定:“妖女胡言乱语!诸位同道,随我诛杀此獠!”
大战爆发。
万毒教徒与来袭者混战成一团,毒雾与剑气交织,蛊虫与暗器齐飞。
我立于祭坛之上,双铃轻摇。
铃声所到之处,教众精神振奋,敌人则心神不宁。
清虚与楚云轩双双攻来,剑势凌厉,显然欲速战速决。
我翩然闪避,衣袂飞扬间毒蝶纷飞,化解一道道致命攻击。
“灵儿,回头是岸!”楚云轩咬牙道。
“只要你肯回头,师父答应留你性命!”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可笑又可悲。
“大师兄,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他留我性命,不过是为了养着我的毒心罢了。”
楚云轩眼神闪烁,手中剑势稍缓。
清虚见状怒喝:“云轩,休被妖女蛊惑!她已非你认识的沐灵儿了!”
就在这时,几名黑衣人突然向祭坛四周投掷火把,火焰瞬间蔓延开来。
更可怕的是,火焰中掺杂了特制药物,形成毒烟,不少教徒吸入后纷纷倒地。
凌暮渊为保护几个年幼的教徒,被迫吸入毒烟,单膝跪地,面色痛苦。
清虚看准时机,一剑直取我心口:“妖女,纳命来!”
眼看剑尖将至,我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毒脉最深处。
母亲,请赐予我力量...
当我再次睁眼时,眸中碧光大盛,白发无风自动。
我张开双臂,感受到整座山脉的毒息都在回应我的召唤。
“万毒听令,”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战场,“化阵!”
霎时间,地动山摇!
无数毒蛇从四面八方涌来,交织成巨大的蛇阵,护住所有教徒。
空中飞虫聚集成云,扑向来袭者。
更令人震惊的是,我周身毒息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碧色凤凰,仰天长鸣!
毒凰展翅,毒焰滔天!
所到之处,敌人的武器腐蚀断裂,内力消散无形!
清虚大惊失色:“不可能!这是...毒脉化形!
历代圣女都未达到的境界!”
毒凰俯冲而下,绕清虚和楚云轩一周。
两人惨叫一声,功力尽散,瘫软在地。
我缓缓走下祭坛,所过之处,敌人纷纷跪地战栗,再无战意。
站在废功的清虚面前,我俯视着他惊恐的脸:“我不杀你,不是仁慈,而是因为死亡太便宜你了。
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看,你所以为的‘邪魔外道’,将如何以毒医人,拯救世人。”
转身面对全场,我声音清越:“今日来袭者,废其武功,逐出苗疆!
传我令:万毒教从此立教宗旨更易——以毒攻毒,以医济世!”
败军被逐后,万毒教众重新跪拜,眼中不再是恐惧,而是由衷的敬畏与希望。
凌暮渊走到我身边,轻声道:“你做到了,灵儿。你超越了历代圣女。”
我望着远方青山,轻声道:“这只是开始。”
9
大战过后,万毒教开始了变革。
我兑现对母亲的承诺,创立“毒医一脉”,将教中擅长医药的教徒集中起来,研究以毒攻毒的疗法。
我们对外开放义诊,起初外人畏惧不敢前来,直到几个被其他医师判定无救的病患在这里奇迹般康复,风声才渐渐传开。
一月后,已是寻常老人模样的清虚被发现在青云山下小镇中乞讨为生。
有弟子问我是否要追究,我摇头作罢。
对他而言,失去修为和地位,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楚云轩则不知所踪。
据说他功力尽失后悄然离去,有人说见他往塞外方向去了。
我但愿他是去寻找新生,而非沉溺于过去。
苗疆在我的治理下日渐繁荣。
我们与周边部落通商往来,用草药和毒液交换粮食布匹。
曾经的“邪教”印象渐渐被“神医圣教”所取代。
这日,凌暮渊邀我共登圣女峰。
夕阳西下,苗疆大地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还记得你刚来时说的话吗?”凌暮渊忽然问。
“你说你不愿只做圣女。”
我点头:“我要以毒医人,正天下偏见。
如今,这条路才刚刚开始。”
他转身面对我,执起我的手,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那么,请允许我永远守护在你身边,不仅作为圣子,更是作为...”
他顿了顿,耳根微微泛红:“作为你的夫君。”
我怔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我早已习惯他在身边,依赖他的支持与陪伴。
但从未细想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
“凌暮渊,我...”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他轻轻按住我的唇:“不必立刻回答。
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会永远守护你,守护这片你爱的土地。”
看着他真挚的紫眸,我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
从蛇窟初遇,到青云山并肩,再到苗疆共治,这个人一直在我身边,知我,懂我,支持我的一切决定。
我反握住他的手,微笑问道:“苗疆圣子向圣女求婚,难道没有像样的信物吗?”
凌暮渊眼睛一亮,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银盒。
打开后,里面是一对缠绕的银镯,一镯刻蛇,一镯刻蝶,相绕相生,完美契合。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他轻声说,“她说要给我未来的妻子。”
我任由他为我把蝶镯戴上,尺寸刚好。
然后我拿起蛇镯,为他戴上。
“以毒为媒,以心为聘,”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凌暮渊,我愿意。”
他欣喜若狂,将我拥入怀中。
在那个拥抱中,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幸福。
三日后,我们在大祭坛举行婚礼。
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万毒教众和苗疆百姓的真诚祝福。
婚礼进行到一半,突然有教徒来报:山外来了大批求医者,其中多有疑难杂症。
众长老面露难色,今日毕竟是圣女大婚之日。
我却笑着起身,摘下沉重头饰:“病痛不等人,婚礼从简就好。”
凌暮渊也起身相随:“圣子岂能让圣女独往?”
我们相视一笑,携手前往义诊堂。
那一日,我们在一片药香中完成了特殊的婚礼。
我为病患诊脉施针,凌暮渊在一旁抓药调剂,配合无间。
当最后一位患者感激离去时,夕阳已西下。
“这或许是最不像婚礼的婚礼了。”我调侃道。
凌暮渊却执起我的手,目光温柔:“不,这是最像我们的婚礼。以医开始,以爱相守。”
台下,万民叩首,蛇群温顺盘绕。
而我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归属——不是复仇,不是力量,而是爱与责任。
多年后,当“毒医圣教”名扬天下,当苗疆成为世人朝圣的医毒圣地,我常常站在圣女峰上,俯瞰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
凌暮渊总是静静站在我身边,一如既往。
有时我们会谈起过去,谈起那些伤害与背叛。
但那些已经如同远山的雾,模糊而不再伤痛。
“后悔吗?”有一次他问我,“后悔没有报复得更彻底?”
我摇头,握住他的手:“母亲说得对,毒非恶,心方为根本。
若我沉溺仇恨,与清虚何异?”
他微笑不语,只是将我的手握得更紧。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如同那对蛇蝶双镯,永不分离。
南疆的风温暖湿润,带来远方的歌声与药香。
这里是我的家,我的归宿,我永远守护的地方。
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来源:糖果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