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公司加班,对着一张改了十七遍的设计图,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原地飞升。
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公司加班,对着一张改了十七遍的设计图,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原地飞升。
手机在桌上嗡嗡地震,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来电显示,“妈”。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接听,顺手开了免提,继续拿鼠标跟甲方那五彩斑斓的黑搏斗。
“然然啊,你什么时候下班?回家一趟,有事跟你说。”
我妈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还带着点压不住的喜气。
我眼皮都没抬,回她:“说吧,电话里说也一样,我这儿走不开。”
“哎呀,电话里说不清,是好事!你弟的身体,复查结果出来了,好得很!医生说跟正常人没区别了!”
我的鼠标顿了一下,在屏幕上留下一个毫无意义的色块。
我说:“哦,那挺好。”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我妈似乎对我这过分冷静的反应有点不满。
“你这孩子,你弟好了你还不高兴啊?这可多亏了你,咱们家的大功臣!”
我扯了扯嘴角,没出声。
大功臣。
这顶高帽子,从我决定给林涛捐肾那天起,就牢牢扣在了我头上。
我妈又说:“你快点回来,一家人好久没整整齐齐吃顿饭了。我让你爸去买菜了,都是你爱吃的。”
“真回不去,明天要交稿,今晚通宵了。”
“工作哪有家里事重要!我跟你说,你必须回来,有大事要商量!”我妈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有点烦了。
“什么大事非得今晚?”
“你弟的终身大事!”她声音陡然拔高,喜气洋洋地宣布,“他跟女朋友商量好了,准备结婚了!”
我愣住了。
林涛,我那个换了我的肾才捡回一条命的弟弟,要结婚了。
这才康复了多久?半年。
半年前,他还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奄奄一息,拉着我的手,哭着说:“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看着他,想起了小时候。
他跟在我屁股后面,一声声地叫“姐姐”。
我妈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捶着我的胳膊:“然然,妈求你了,你就这么一个弟弟啊!”
我爸蹲在墙角,一个劲地抽烟,花白的头发好像又多了几根。
医生说,我是最合适的肾源。
我男朋友陈阳死活不同意,他说:“林然,那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不是一件衣服!给了就没了!”
我当然知道。
可我能怎么办?
那是我弟弟。
我签了字。
手术那天,我跟林涛被推进了不同的手术室。我看着无影灯亮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林涛,你以后得好好活着。
我醒来的时候,腰上那道长长的刀口火烧火燎地疼。
陈阳守在我床边,眼睛熬得通红。
我问他:“林涛呢?”
他说:“手术很成功,他在隔壁病房,你爸妈都守着他呢셔。”
我“哦”了一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我爸妈每天会抽空过来看我十几分钟,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照顾林涛。
我妈总说:“你年轻,身体好,恢复快。你弟不一样,他刚换了肾,正是关键时候,离不了人。”
我理解。
我一直都这么“理解”我爸妈。
从小到大,家里但凡有点好东西,都是林涛的。
他是儿子,是男孩,是命根子。
我是姐姐,就得让着他,就得懂事。
出院那天,陈阳来接我。
我爸妈没来,他们要陪林涛做检查。
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腰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陈阳握住我的手,说:“然然,以后对自己好点。”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半年来,我严格遵照医嘱,不敢熬夜,不敢吃辣,不敢累着。公司体谅我,给我减了大部分工作。
可即便如此,我的精力也大不如前。
以前通宵做方案,第二天还能精神抖擞。现在加个班,就觉得身体被掏空。
阴雨天,那道疤痕就会又疼又痒,像一条蜈蚣在肉里钻。
我时常会想起手术前,医生跟我说的那些后遗症。
他说,捐肾对健康人的长远影响在医学上没有完全定论,但短期内,免疫力下降、易疲劳是肯定的。
他还说,你以后也是只有一个肾的人了,要加倍爱惜自己。
我以为,我用半条命换回来的弟弟,会懂得珍惜。
我以为,我的家人,会看到我的付出。
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
“然然?然然?你在听吗?”我妈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在听。”
“那你赶紧回来啊!你弟和他女朋友都在家等着呢。人家姑娘第一次正式上门,你这个做大姑姐的,怎么能不在?”
我捏了捏眉心。
“行,我知道了,我尽快。”
挂了电话,我看着屏幕上那个五彩斑斓的黑,一个字也改不下去了。
【我弟要结婚了,我妈叫我回家吃饭。】
陈阳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
“你去吗?”他问。
“去啊,不去我妈能把公司给掀了。”我自嘲地笑笑。
“我陪你回去。”
“不用,你来了,我怕我妈又得说你什么。”陈-阳家境普通,我妈一直觉得他配不上我。
“她爱说什么说什么,我还能怕她?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今天这顿饭,八成是鸿门宴。”
陈阳太了解我们家了。
我心里一暖。
“好。”
我跟总监请了假,说家里有急事。
总监人不错,拍拍我的肩膀:“去吧,身体要紧。”
我和陈阳在公司楼下汇合。
他给我拉开车门,看我脸色不好,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就是有点累。”
车开动了,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乱糟糟的。
林涛要结婚,是好事。
可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恐慌?
回到家,门一开,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混合着陌生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我妈正满脸堆笑地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红烧鱼,看见我,又看见我身后的陈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然然回来了,哎,小陈也来了啊。”
那语气,客气又疏离。
“叔叔阿姨好。”陈阳把手里的水果和补品放在鞋柜上,不卑不亢。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我爸,我弟林涛,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孩。
那女孩长得挺漂亮,小鸟依人地挨着林涛,看见我们,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林涛看起来气色确实不错,脸上有了肉,再不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他看见我,站了起来,笑得挺灿烂:“姐,你回来了。”
然后目光落在陈阳身上,那笑容就淡了点。
“陈阳哥。”
我爸站起来,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声:“回来啦,快坐,快坐。”
“来,然然,我给你介绍,”我妈热情地拉过那个女孩,“这是你弟妹,叫小雅。”
然后又对着小雅说:“小雅,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然然姐,你姐为了你哥,可是吃了大苦了。”
我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小雅冲我甜甜一笑:“姐姐好,我听林涛说过,谢谢你救了他。你真是个伟大的姐姐。”
“伟大”这个词,像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扯出一个笑:“别这么说,应该的。”
一家人,除了陈阳,都姓林。
可此刻,我却觉得,只有我和陈阳是外人。
饭桌上,气氛很诡异。
我妈不停地给小雅夹菜,嘘寒问暖,比对我这个亲生女儿还亲。
“小雅,多吃点这个,这个补身体。”
“小雅,工作累不累啊?女孩子不要太辛苦。”
我爸在一旁附和:“对对对,多吃点。”
林涛则专心致志地给小雅剥虾,那叫一个体贴入微。
我和陈阳面前的碗,干干净净。
我没什么胃口,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陈阳倒是神色自若,偶尔给我夹一筷子我面前的青菜。
“然然,多吃点蔬菜。”
我妈的筷子一顿,瞥了陈阳一眼,没说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题终于来了。
我妈清了清嗓子,放下筷子。
“今天叫大家回来,主要是有个事,要一起商量一下。”
她看了一眼林涛和小雅。
“涛涛和小雅呢,也谈了不短时间了,感情稳定,准备把婚事定下来。”
我爸立刻跟上:“好事,好事啊!”
我妈瞪了他一眼,嫌他插话。
“但是呢,这个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小雅的爸妈那边呢,也提了点要求。”
我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人家爸妈说了,别的都不重要,就是得有个婚房。现在哪个姑娘嫁人,不得有个房子啊?不然住哪儿?总不能让小雅跟着我们挤在这老破小里吧?”
我妈说得理直气壮。
我低着头,没接话。
这套房子,六十平,两室一厅,是我爸妈单位分的。
我从小住到大学毕业,后来自己工作赚钱,才搬出去租房住。
林涛一直跟爸妈住在一起。
“小雅家里呢,也能理解咱们家的情况,知道咱们拿不出那么多钱,在市里买新房。”
我妈话锋一转。
“所以人家退了一步,说,新房买不起,那总得有套自己的房子吧?哪怕是旧的呢。”
我抬起头,直视着我妈。
我好像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
“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我们住的这套房子,反正也是老房子了,就干脆过户给涛涛,当他们的婚房。”
“那你们住哪儿?”我问,声音干巴巴的。
“我们?”我妈笑了,“我们去你那儿住啊。”
“我那儿?”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我租的房子,一室一厅,加我自己都嫌挤,他们老两口一来,我睡哪儿?睡阳台吗?
“对啊,”我妈一脸的理所当然,“你那房子虽然是租的,但地段好,也干净。我们俩去住,正好。等你以后跟小陈结婚了,再换个大的嘛。”
她甚至已经开始规划我的未来了。
陈阳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刚要开口,我按住了他的手。
我看着我妈,一字一句地问:“妈,你的意思是,把爸妈这套房子,直接给我弟,然后你们,搬去我租的房子里,跟我挤在一起?”
“什么叫挤啊?一家人,住一起不热闹吗?”我妈不以为然。
“那房产证上,是不是也只写林涛一个人的名字?”我追问。
“那当然了!这是他的婚房,不写他名字写谁名字?”
“那我呢?”我终于问出了口,“我算什么?”
空气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妈的脸色变了,有点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又钻牛角尖!你是姐姐,让着点弟弟怎么了?”
“让?”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把半条命都让给他了,还不够吗?”
“林然!”我爸厉声喝止我,“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大声说话。
为了维护我妈,或者说,为了维护我弟。
小雅坐在那里,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林涛皱着眉,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责备。
“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妈也是为了我好。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要房子干什么?你跟陈阳哥结婚,他不得买房吗?”
好一个“要房子干什么”。
好一个“他不得买房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
“林涛,你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吗?”他梗着脖子,声音也大了起来,“本来就是啊!这房子给我,是理所应当的!我是林家的根!以后爸妈老了,不得我来养?你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
“泼出去的水?”我重复着这五个字,感觉心脏被一把钝刀子来回地割。
“啪!”
陈阳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桌上的碗筷都跟着跳了一下。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林涛,”陈阳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把你刚才的话,对着林然的伤口再说一遍。”
他指着我的后腰。
“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没有你姐,你现在能在哪儿?你有什么资格说她是泼出去的水?”
陈-阳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他是真的心疼我。
林涛被他吼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外人?”陈阳冷笑,“我再外人,也比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亲!”
“你说谁是白眼狼!”林涛也站了起来,两个人剑拔弩张。
“够了!”我妈尖叫一声,站起来指着陈阳,“小陈!你怎么回事?有你这么跟长辈和弟弟说话的吗?我们家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
这是要撕破脸了。
“阿姨,”陈阳看着我妈,眼神里满是失望,“我以前一直很尊敬您,因为您是然然的妈妈。但是今天我发现我错了。您根本不配做她的妈妈!”
“你……”我妈气得嘴唇发白。
“走,然然,我们回家。”陈阳拉起我的手。
我的手冰凉,还在不停地抖。
我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我的家人。
我爸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妈气得直喘粗气。
我弟林涛,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瞪着我,好像我才是那个抢了他东西的恶人。
而他的未婚妻小雅,从头到尾,就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就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亲情。
我跟着陈阳走出家门,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陈阳什么也没说,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没事了,没事了,以后有我呢。”
我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回到我和陈阳租的那个小窝,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陈阳给我倒了杯热水,让我捧在手里。
“别想了,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我看着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说:“陈阳,我是不是很傻?”
“不傻,”他坐在我身边,把我揽进怀里,“你只是太善良了。”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以前总觉得,只要我付出得够多,他们总会看到的。只要我够懂事,他们总会心疼我的。”
“现在我才明白,有些人,你就算把心掏给他,他都会嫌腥。”
陈阳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发。
“这套房子,不能给。”他说,语气很坚定。
“我知道。”
“这不光是一套房子的问题,这是底线问题。今天让了房子,明天他们就能让你把工资卡交出来。人的贪心是无底洞。”
“我知道。”
“这套房子,是你爸妈的婚前财产,按理说,你和你弟一人一半。他们没有权利全部给你弟。”
陈阳是学法律的,虽然没当律师,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懂的。
“就算是你爸妈的,他们赠予给你弟,你也有一半的继承权。更何况,你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能这么对你。”
我苦笑了一下:“跟他们讲道理,有用吗?”
在他们眼里,儿子就是天,女儿就是地。
天经地义。
“没用也得讲。”陈阳说,“林然,你不能再退了。你再退,就掉下悬崖了。”
我握紧了手里的水杯。
他说得对。
我不能再退了。
第二天,我妈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我没接。
她就换我爸的手机打。
我还是没接。
然后,微信开始轰炸。
【林然,你翅膀硬了是吧?连爸妈电话都不接了?】
【你昨天带你那个男朋友回来,是故意给我下马威吗?】
【我告诉你,林涛的婚事要是黄了,我跟你没完!】
【你赶紧给我回个话!房子到底怎么说?】
我看着那些扎眼的文字,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世界清净了。
但是我的心,却怎么也清净不下来。
上班的时候,我总是走神。
总监看我状态不对,把我叫到办公室。
“然然,是不是家里事还没处理好?”
我点点头。
“需要帮忙吗?”
我摇摇头:“谢谢总监,我能处理。”
“行,那你自己调整好。别太累了,你身体跟别人不一样。”
总监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离异,自己带个孩子,她总说,女人啊,任何时候都得靠自己。
我从总监办公室出来,下定了决心。
我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我给一个做律师的大学同学打了个电话,咨询了一下房产继承和赠与的相关法律。
同学很专业,给我分析得明明白白。
这套房子,是我爸单位分的公房,后来房改,我爸妈买了下来,房产证上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这属于他们的夫妻共同财产。
他们有权处置,可以赠与给林涛。
但是,如果他们去世,没有立遗嘱的话,我和林涛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是有同等继承权的。
同学还说:“林然,从法律上讲,你父母现在要把房子给你弟,你很难阻止。但从道德和家庭贡献上讲,他们这么做,非常不公平。”
“我建议你,先跟你父母好好沟通。如果沟通无效,你就要考虑,是不是要通过法律途径,来索要你应得的补偿。”
“比如,你捐肾的行为,虽然是自愿的,但在家庭财产分割中,可以作为你对家庭有重大贡献的依据,要求多分。”
挂了电话,我心里有了底。
我不想走到那一步。
但如果非要走到那一步,我也不怕。
周末,我主动回了家。
陈阳不放心,非要陪我。
这次,我没拒绝。
我需要一个战友。
我们到的时候,家里气氛很压抑。
我妈在厨房里摔摔打打,我爸坐在沙发上抽闷烟。
林涛和他那个叫小雅的女朋友不在。
看见我们,我妈从厨房里冲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妈,你好好说话。”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好好说话?你配吗?为了一个外人,跟你亲妈亲弟拍桌子,你还有脸回来?”她指桑骂槐地瞪着陈阳。
陈阳面不改色:“阿姨,我不是外人,我是林然的男朋友,以后会是她的丈夫。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我妈被噎得说不出话。
我拉着陈阳坐下,开门见山。
“爸,妈,我今天回来,就是想跟你们好好谈谈房子的事。”
我爸摁灭了烟头,抬起头看我。
“那套房子,我不同意全部给林涛。”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我妈炸了。
“你凭什么不同意?那是我们的房子,我们想给谁就给谁!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就凭我是你们的女儿,就凭我身上少了一个肾!”我终于吼了出来。
积压了这么多天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我为这个家付出了什么,你们心里没数吗?林涛能活到今天,是谁给他的命?是我!”
“现在他好了,要结婚了,你们就把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都给他,那我呢?你们有没有想过我?”
“你们让我搬出去租房,你们去跟我挤,说得轻巧!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有没有想过我以后怎么办?”
“我也是你们的孩子啊!为什么你们的眼里就只有他?”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哭腔,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
我妈被我吼得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爸的眼圈红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然然……”他最后只是无力地叫了我一声。
“爸,妈,”我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这套房子,市值大概两百万。我不要多,我只要我应得的那一份。”
“要么,把房子卖了,我们一人一半。你们的养老,我和林涛一人负责一半。”
“要么,房子过户给林涛,让他拿出一百万,给我。从此以后,你们的养老,我不管,全让他负责。”
“你们自己选。”
我说完,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妈的脸色,从红到白,再从白到青,精彩纷呈。
“你……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出你这么个不孝女!为了钱,连亲爹亲妈亲弟弟都不要了!”
她一边哭,一边拍着大腿,声音尖利刺耳。
我爸慌了神,赶紧去扶她:“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好好说?怎么好好说?她都要跟我分家了!要钱不要妈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这些年,她这一招,百试百灵。
只要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就会心软,就会妥协。
但今天,不会了。
我的心,在那天晚上,已经死了。
“妈,你别哭了。”我说,“哭解决不了问题。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我妈看我无动于衷,哭声一顿,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林然,你……你变了。”
“是啊,”我笑了,“我变了。被你们逼的。”
就在这时,门开了。
林涛和小雅回来了。
他们大概是听到了我妈的哭声,一脸惊愕地看着客厅里的情景。
“妈,你怎么了?”林涛赶紧跑过去扶。
小雅跟在他身后,皱着眉,一脸嫌恶地看着我们。
我妈一看到林涛,就像看到了救星,抱住他的胳膊,哭得更凶了。
“儿子啊!你姐要逼死我啊!她要跟你抢房子啊!”
林涛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猛地抬起头,瞪着我。
“林然!你又来闹什么!?”
他直呼我的名字。
连“姐”都懒得叫了。
“我闹?”我反问,“林涛,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到底是谁在闹?”
“你还有脸提良心?”他冷笑,“为了钱,连亲情都不顾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我的良心,在你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已经分了一半给你了!”我针锋相对。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
旁边的小雅终于开口了,声音柔柔弱弱的,话却像刀子。
“姐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救弟弟,是情分,我们全家都感激你。但房子是叔叔阿姨的,他们愿意给谁,是他们的自由。你不能因为你捐了肾,就道德绑架他们吧?”
好一个“道德绑架”。
说得真轻巧。
“小雅是吧?”陈阳站了出来,挡在我面前,“你说话最好过过脑子。什么叫道德绑架?林然捐的不是钱,不是物,是她身体里的一个器官!是能救命的东西!这个恩情,林涛一辈子都还不清!”
“现在,你们拿着林然用半条命换回来的健康,去谈婚论嫁,去要房子,完了还倒打一耙,说林然道德绑架?你们的脸呢?”
陈阳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小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林涛恼羞成怒,指着陈阳:“你给我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说着,他竟然冲上来,要推搡陈阳。
陈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甩。
林涛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茶几上。
他身体刚好,力气哪有陈阳大。
“涛涛!”我妈尖叫着扑过去。
“你敢打我儿子!”她疯了一样冲向陈阳,抬手就要去抓他的脸。
我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她。
“妈!你冷静点!”
场面乱成一团。
我爸在一旁跺着脚,吼着:“别打了!都别打了!像什么样子!”
“林然!你跟你这个野男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们一家人!我今天跟你拼了!”我妈还在我手里挣扎。
“野男人?”我听到这三个字,最后一丝理智也崩断了。
我甩开我妈的手,看着这一屋子我所谓的“亲人”。
我觉得恶心。
“好,好得很。”我点点头,笑了。
“既然你们觉得我是外人,那我就当个彻底的外人。”
我拉起陈阳的手。
“我们走。”
“房子,一百万,一分都不能少。”
“你们不给,我们就法庭上见。”
我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是我妈歇斯底里的咒骂声,和我弟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我一步都没有停。
走出那栋压抑了我三十年的居民楼,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陈阳握紧我的手。
“别怕,我陪你。”
我看着他,眼泪又一次决堤。
我的人生,好像只剩下他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的拉锯战。
我妈每天几十个电话地打,内容翻来覆去就那几句。
要么是骂我不孝,白眼狼。
要么是哭着求我,说她快被我逼死了。
我一概不理。
后来,她开始发动亲戚。
七大姑八大姨轮番上阵,给我做“思想工作”。
“然然啊,你可不能这么糊涂啊!那可是你亲弟弟!”
“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法庭上?多丢人啊!”
“你一个女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以后还不是便宜了外人?”
那个“外人”,指的自然是陈阳。
我烦不胜烦,把他们的电话也全都拉黑了。
林涛也没闲着。
他在家族群里,颠倒黑白,把我塑造成一个为了钱六亲不认的恶毒姐姐。
【我姐说了,我要是不给她一百万,她就去法院告我。】
【我刚做完手术,身体还没好利索,她就这么逼我。】
【我真没想到,我姐是这样的人。】
下面一堆亲戚附和。
【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涛涛你别急,我们帮你评评理!】
我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心如死灰。
没有一个人,为我说一句话。
没有一个人,记得我曾经为他躺在手术台上。
陈阳看不下去,想在群里跟他们理论,被我拦住了。
“没用的。”我说,“他们只想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我退出了那个所谓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群。
彻底断了和他们的联系。
我找了同学,正式委托他,准备起诉。
起诉书的草稿出来那天,我看着上面白纸黑字的诉讼请求,手都在抖。
【请求依法分割家庭共同财产……】
【被告:林建军、刘兰、林涛……】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我爸、我妈、我弟的名字,一起出现在被告席上。
同学说:“林然,你想好了,这起诉书一旦递上去,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我看着窗外,天阴沉沉的,像我的心情。
“我想好了。”
就在我准备递交起诉书的前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爸打来的。
用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然然……”
电话那头,我爸的声音苍老又疲惫。
“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冷。
“你……你真的要去告我们?”
“是。”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然……然然,爸对不起你。”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的心,猛地一揪。
这是我爸,第一次,跟我说对不起。
“从小到大,爸知道,你受委屈了。”
“你妈她……她那个人,就是重男轻女,脑子转不过弯。我也没本事,说不上话,让你跟着受苦了。”
“你捐肾那次,爸其实……其实心里特别难受。那是我的女儿啊,我怎么能不心疼。”
“可我……我没用啊……”
他开始哽咽。
我握着手机,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我等这句话,等了三十年。
“然然,你别去告了,行不行?一家人,闹上法庭,太难看了。”
“爸求你了。”
我的心,像被泡在又酸又涩的苦水里。
“那房子呢?”我哑着嗓子问。
“我……我再跟你妈和你弟商量商量。”
“商量?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冷笑,“爸,你每次都这么说。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一次又一次的牺牲我。
“这次不一样!”他急切地说,“然然,你相信爸一次,最后一次!”
“我怎么信你?”
“你……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如果三天后,你还不满意,你再去告,爸绝无二话。”
我沉默了。
陈阳在一旁听着,对我摇了摇头。
他觉得这是缓兵之计。
我也觉得是。
可是……
那一声“对不起”,那一声“爸心疼你”,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好。”我听见自己说,“我给你三天。”
挂了电话,陈阳叹了口气。
“你啊,就是心太软。”
我靠在他怀里,疲惫地说:“就当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吧。”
如果三天后,他们依然执迷不悟。
那我就彻底死心。
这两天,我过得坐立不安。
我妈和林涛没有再来烦我。
家里安静得可怕。
我不知道我爸是怎么跟他们“商量”的。
我不敢抱太大希望,但又忍不住会有一丝幻想。
也许,我爸这次真的能硬气一回?
也许,我妈和我弟,真的能良心发现?
事实证明,我又天真了。
第三天下午,我爸给我发了条信息。
【然然,晚上回家吃饭吧。】
就这么一句,没头没尾。
我问他:【商量得怎么样了?】
他回:【回来再说。】
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阳说:“我陪你去。”
我说:“好。”
我们再一次,踏进了那个家门。
这一次,迎接我们的,不是争吵,也不是哭闹。
而是一桌丰盛得过分的饭菜。
和我妈那张热情得过分的笑脸。
“然然,小陈,回来啦!快坐快坐!妈今天做了你们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她殷勤地给我们拿拖鞋,拉我们坐下。
我爸坐在一旁,冲我们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林涛和小雅也在。
林涛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小雅倒是冲我们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假。
“来来来,吃饭,吃饭,都饿了吧?”我妈张罗着。
一顿饭,吃得比上次还诡异。
我妈不停地给我和陈阳夹菜,那热情劲儿,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然然,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小陈,你也吃,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我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妈,有话就直说吧。”我放下了筷子。
我妈的动作一僵,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她看了一眼我爸。
我爸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然然,你妈和你弟,他们……他们都想通了。”
“哦?”我挑了挑眉。
“他们知道,之前那么做,对你不公平,伤了你的心。”
我看向我妈和林涛。
我妈眼神躲闪,没看我。
林涛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所以呢?”我问。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爸说。
“什么办法?”
“房子呢,还是过户给涛涛。毕竟他要结婚,这是刚需。”
我心一沉。
就知道会是这样。
“但是,”我爸话锋一转,“我们也不能让你吃亏。”
“我们决定,给你补偿。”
“什么补偿?”
我爸从沙发上拿过一个文件袋,递给我。
“你看看这个。”
我狐疑地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
是一份协议。
《家庭财产分割及赡养协议》。
我快速地浏览着。
协议的大致内容是:
一、父母名下的房产,自愿赠与给儿子林涛。
二、作为补偿,父母将名下所有存款,共计二十万元,全部赠与给女儿林然。
三、女儿林然在获得二十万补偿后,自愿放弃对该房产的一切权利。
四、父母的赡养问题,由儿子林涛和女儿林然共同承担。每月,林然需支付给父母两千元赡养费。
我看着这份协议,气得手都抖了。
二十万?
二十万就想买断我那一百万的份额?
而且,还要我每月支付两千块的赡养费?
这不叫补偿。
这叫打发叫花子!
这叫又想占便宜,又想立牌坊!
“这就是你们商量的结果?”我把协议拍在桌子上,冷冷地看着我爸。
我爸的脸涨得通红。
“然然,你听爸说。这二十万,是你妈存了一辈子的钱,全给你了。”
“而且,我们还给你买了份保险,年金险,等你老了,每个月都能领钱。”他又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保险合同。
我瞥了一眼,投保人是我妈,被保险人是我。
真是可笑。
用我的钱,给我买保险,还当成天大的恩赐。
“所以,你们觉得,这二十万加一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兑现的保险,就能抵那一百万了?”我反问。
“姐,你怎么能这么算账?”林涛终于开口了,语气里满是不满,“那二十万是妈的养老钱!她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对啊,姐姐,”小雅也帮腔,“阿姨已经很有诚意了。再说了,那房子本来就是叔叔阿姨的,他们愿意给谁就给谁。给你二十万,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又是这套说辞。
我懒得跟他们废话。
我只看着我爸。
“爸,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我爸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然然,你就……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行吗?”
“你弟他……他结婚要花钱的地方多。你一个女孩子,负担轻……”
我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什么“对不起”,什么“心疼你”,都是假的。
都是为了让我放弃起诉,为了让我接受这个不平等条约的铺垫。
我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好,好一个‘两全其美’。”
我站起身。
“协议我不会签的。”
“赡养费,我一分都不会少给。但不是因为这份协议,而是因为,他们是我爸妈。”
“房子,既然你们不愿意公平分割,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林然!”我妈尖叫起来,“你非要闹得家破人亡才甘心吗?”
“家?”我看着她,反问,“这个地方,还算我的家吗?”
“从你们决定牺牲我,成全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家了。”
我说完,拉着陈阳,转身就走。
这一次,我爸没有再叫我。
我也没有再回头。
走出那个门,我感觉我整个人都空了。
心里最后那点念想,也彻底断了。
也好。
不破不立。
第二天,我让同学把起诉书递交到了法院。
法院受理了。
传票很快就送到了家里。
我不知道他们收到传票时是什么表情。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我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没有电话,没有微信,没有亲戚的骚扰。
他们好像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了。
开庭那天,天气很好。
我和陈阳,还有我的律师同学,早早地就到了法院。
在法庭门口,我看到了他们。
我爸,我妈,林涛。
小雅没来。
几天不见,他们好像都老了十岁。
我妈的头发白了更多,我爸的背更驼了,林涛的脸上,也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一脸的憔ें悴和怨恨。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仇恨,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死寂的陌生。
就像看着三个不相干的人。
法庭上,律师有条不紊地陈述着我的诉求,提交着证据。
包括我的捐肾手术记录,术后恢复情况,以及对我身体造成的长期影响评估。
对面的律师,是我妈托人找的,一直在强调,房产是父母的,他们有自由处置权,赠与行为合法有效。
法官是个中年女人,很温和,一直在尝试调解。
“原告,被告,你们毕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有什么矛盾,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非要对簿公堂吗?”
我看着对面的三个人,没有说话。
我妈开始哭。
还是老一套。
“法官大人,你给我们评评理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现在为了钱,要告亲爹亲妈啊!我不想活了啊!”
法官皱了皱眉。
“被告,请控制你的情绪。这里是法庭。”
我爸拉着我妈的胳膊,让她坐下。
林涛从头到尾,都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法官问他:“被告林涛,对于你姐姐捐肾救你的事,你怎么看?”
林涛沉默了半晌,开口了。
“我感谢她。”
他说。
“但是,一码归一码。她救我,和我争家产,是两回事。”
“我结婚需要房子,这是事实。她一个女孩子,以后要嫁人,夫家会买房,这也是事实。”
“她现在揪着捐肾这件事不放,就是想多要钱。我觉得,这不公平。”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一片麻木。
我的律师站了起来。
“法官大人,我反对被告用‘争家产’这个词。我的当事人,只是在维护她自己的合法权益。”
“另外,我想请问被告林涛,你所谓的‘一码归一码’,是如何定义的?是不是在你看来,你姐姐捐献的那个肾,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如果可以,你觉得,它值多少钱?”
林涛被问住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是不是在你看来,你康复之后,你姐姐的牺牲就一笔勾销了?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用健康换来的一切,包括本应属于她的那份家庭财产?”
律师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锤子,敲在林涛的心上,也敲在我的心上。
法庭调解失败。
休庭的时候,我爸走了过来。
他站在我面前,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我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那一声叹息,充满了无奈和妥协。
我知道,他这辈子,都硬不起来了。
判决结果,比我预想的要好。
法院考虑到我的特殊情况,以及我对家庭做出的重大贡献,并没有完全支持父母的赠与行为。
判决结果是,房子归林涛所有,但他必须在半年内,支付给我八十万元的经济补偿。
比我要求的一百万少了二十万。
但我已经很满意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公道。
拿到判决书那天,我哭了。
不是伤心,不是难过。
是释放。
我终于,为我自己,讨回了一个公道。
陈阳抱着我,说:“结束了,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
我和那个家,也彻底结束了。
林涛那边,很不服气,叫嚣着要上诉。
但他们的律师告诉他们,上诉改判的可能性不大。
最终,他们还是放弃了。
接下来的半年,是漫长的等待。
我没有去催他们。
我知道,八十万,对他们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为了凑钱,他们最终还是把那套老房子给卖了。
卖了一百八十万。
我不知道林涛和小雅的婚事怎么样了。
没有了婚房,他们的感情,是否还能经得起考验。
我也不想知道。
半年期限的最后一天,我的银行卡里,收到了八十万。
看着那一长串的数字,我没有任何感觉。
我把钱转给了陈阳一部分。
“我们去看房子吧。”我说。
我们用这笔钱,付了首付,在离我们公司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套小小的两居室。
虽然不大,但阳光很好。
那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拿到新房钥匙那天,我和陈阳站在空荡荡的毛坯房里,规划着我们的未来。
这里要做个书柜,那里要放一张柔软的沙发。
阳台上要种满花。
我们笑着,闹着,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然然。”
是我妈的声音。
苍老,沙哑,带着一丝乞求。
“我们……我们现在没地方住了……”
卖了房子,给了我八十万,剩下的钱,大概率是被林涛拿去讨好小雅家了。
所以,他们老两口,被赶了出来。
“你弟弟……他不管我们了……”
我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哦。”我说。
“然然,妈知道错了……你让我们……让我们去你那儿住几天,行不行?”
“我们找到房子就搬走,就几天……”
我拿着手机,走到阳台。
窗外,是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一片繁华。
而我的新家里,陈阳正在哼着歌,测量着窗户的尺寸。
一片岁月静好。
我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
我发高烧,我妈抱着我,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医院跑。
我想起了我爸,偷偷给我塞五块钱,让我去买零食,别告诉弟弟。
我想起了林涛小时候,像个小跟屁虫,奶声奶气地叫我“姐姐”。
那些温暖的,早已被岁月尘封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的眼眶,有点湿润。
但我知道,回不去了。
我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一套房子,一个肾。
隔着的是三十年根深蒂固的不公,是无法弥补的伤害,是再也无法重建的信任。
“妈,”我开口,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住的地方,不方便。”
“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我挂了电话。
然后,拉黑了那个号码。
陈阳走了过来,从身后抱住我。
“谁的电话?”
“一个打错的。”我转过身,对他笑了笑。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来源:意动花为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