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收到那张烫金的红色炸弹时,我正在跟一碗加了双份醋和辣椒的酸辣粉搏斗。
收到那张烫金的红色炸弹时,我正在跟一碗加了双份醋和辣椒的酸辣粉搏斗。
手机“叮”一声,弹出一个电子请柬的链接。
发件人,陈嘉生。
我差点把一口粉喷在屏幕上。
点开,劣质的动态玫瑰花瓣俗气地飘散开,背景音乐是《今天你要嫁给我》。
新郎:陈嘉生。
新娘:徐静。
照片上,陈嘉生穿着笔挺的西装,笑得像个成功人士,手亲密地揽着徐静的腰。
徐静,一身洁白的婚纱,头纱轻垂,笑得温婉贤淑,手上那颗钻戒,闪得我眼睛疼。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嗦粉,但那股酸爽的醋味和火爆的辣味,突然就尝不出来了。
嘴里一片麻木。
胃里像有块石头,沉甸甸地往下坠。
陈嘉生,我的前男友。
徐静,我的……债主。
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
准确地说,是陈嘉生为了追到徐静,让我背上了一笔二十万的网贷,而这笔钱,最终都变成了徐静身上数不清的包和首饰,以及他们现在这场婚礼的绚烂烟花。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徐静就是我的债主。
一个活生生的、即将嫁给我前男友的、花着我的钱的债主。
我划着屏幕,把那张婚纱照放大,仔仔细细地看。
陈嘉生的笑容,还是那么恰到好处,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过的。
我曾经最迷恋这个笑。
现在只觉得,像个假人。
而徐静,哦,徐静,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我关掉请柬,点开我的网贷APP。
页面上,鲜红的“待还总额:187654.32元”刺得我眼睛生疼。
每个月6号,还款日。
像个催命符,准时准点地提醒我,我的人生,是如何被那场自以为是的爱情搞得一团糟。
闺蜜小渔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咋咋呼呼的。
“林未!你看见没?陈嘉生那孙子要结婚了!还给你发请柬?他脸呢?被狗吃了?”
我“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你什么反应啊?嗯一下就完了?不骂他祖宗十八代?”
我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的红油。
“骂有什么用,能让我少还一分钱吗?”
小渔在那头沉默了。
她是最清楚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为了还那笔该死的贷款,我一天打三份工。白天在设计公司当牛做马,晚上接私活画图到半夜,周末还要去咖啡馆当兼职。
我戒掉了奶茶,戒掉了新衣服,戒掉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
我活得像个在城市角落里苟延残喘的蟑螂。
而他,陈嘉生,用我的血汗钱,铺就了他通往富家女的康庄大道。
“那你……去吗?”小渔小心翼翼地问。
“去。”
“啊?你去干嘛?去抢婚啊?还是去砸场子?我跟你说,你要是去砸场子,我肯定给你众筹医药费!”
我被她逗笑了,胸口的郁结之气仿佛散了一点。
“你想多了。”
我说,“我就是去送个祝福。”
“祝福?”小渔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脑子被驴踢了?”
“对啊,送个特别的祝福。”
我看着手机上的还款数字,一字一句地说,“祝他和我的债主,新婚快乐。”
挂了电话,我把剩下的半碗酸辣粉倒进了垃圾桶。
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我打开衣柜,里面清一色的黑白灰,都是为了上班方便耐脏的T恤和牛仔裤。
这可不行。
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怎么能穿得像个奔丧的。
我得去买件战袍。
一件贵到能让他看到就心疼,漂亮到能让新娘自惭形秽的战袍。
我点开银行卡余额,四位数,可怜巴巴的。
下个月的房租,下下个月的还款……
去他妈的。
老娘今天就要奢侈一把。
我在商场里逛了整整一个下午。
最后,我看上了一条红色的吊带长裙。
丝绒质地,像流动的葡萄酒,贴身勾勒出每一寸曲线,裙摆开叉到大腿。
标签上的价格,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5499。
够我还一个月贷款了。
导购小姐笑得职业,“小姐,您穿上真好看,像电影明星。”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那条红裙子,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我。
它让我看起来不像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社畜。
而像个……妖精。
一个准备去索命的妖精。
“包起来。”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刷卡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
走出商场,晚风一吹,我清醒了。
心疼得像被剜了一块肉。
我这是图什么呢?
为了那点可笑的自尊心?
为了让他后悔?
他那样的人,会后悔吗?
不会的。
他只会觉得,我过得很好,那笔钱,我根本不在乎。
我提着那个昂贵的纸袋,茫然地站在街头。
手机又响了,是小渔。
“战袍买得怎么样了?发张照片我看看。”
我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小渔立刻回了个视频电话,屏幕里的她张大了嘴。
“我操!林未!你要去杀人吗?这裙子……也太顶了!”
“顶屁用,花了我五千多,我下个月准备喝西北风了。”
“值!”小渔斩钉截铁,“就得这样!让他看看,没了他你过得有多好!气死他!”
我苦笑,“我过得好不好,我自己知道。”
“装也得装出来啊!”小D说,“你听我的,婚礼那天,化最美的妆,穿最贵的裙子,踩最高的高跟鞋,昂首挺胸地走进去,气场要足!要让他觉得,当初瞎了眼的人是他!”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好像……是挺爽的。
“对了,红包准备好了吗?随多少?”小渔问。
“准备好了。”
“多少?我跟你说,别打肿脸充胖子啊,意思意思就行了,别超过两百。”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走进一家文具店,买了一个最精致、最喜庆的红包。
回到家,我从储钱罐里,倒出了一枚硬币。
一分钱的硬币。
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我把它擦得锃亮,小心翼翼地放进红包里。
然后,我找出一支金色的笔,在红包背面,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行字。
祝你和我的债主,新婚快乐。
写完,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是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
婚礼定在周六,在邻市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我特意请了一天假。
周六一大早,我就开始折腾自己。
我对着美妆视频,化了一个小时的妆。
眼线飞扬,红唇饱满。
我把那条红色的丝绒长裙穿上,踩上一双十厘米的黑色高跟鞋。
镜子里的我,陌生又熟悉。
那股被生活磨掉的、叫做“攻击性”的东西,又回来了。
小渔开车来接我。
她看到我的时候,吹了声口哨。
“可以啊,林未,今天这状态,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我对着她翻了个白眼,“少贫。”
“红包带了吗?”
我拍了拍我的手包。
“那就行,出发!让那对狗男女见识一下,什么叫女王的复仇!”
车开在高速上,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
我的思绪也跟着倒退。
我想起我和陈嘉生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学生。
我们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吃着最便宜的泡面,却觉得那是人间美味。
他会给我画大饼。
他说,“未未,等我将来创业成功了,我一定给你买最大的房子,最贵的钻戒,让你当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我信了。
我毫无保留地信了。
他创业需要启动资金,四处碰壁。
他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抱着我哭。
他说,“未未,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二十万,我的项目就能启动了。”
他说,“我征信不好,贷不了款,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期盼和脆弱。
我心软了。
我用我的身份信息,在好几个网贷平台,凑了二十万给他。
他抱着我,激动得语无伦次。
“未未,你放心,等我公司走上正轨,我第一个月就把钱还你!不,我还你双倍!”
钱转过去之后,他确实忙了起来。
每天早出晚归,说是去见投资人,谈项目。
我体谅他,包揽了所有家务,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直到有一天,我在他换下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电影票根。
两张。
时间是下午。
他说他那天下午在跟一个很重要的客户开会。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
我没问他。
我开始默默地留意。
我发现他越来越爱打扮了,以前从不喷香水的人,现在有了固定的香型。
我发现他手机换了密码,接电话总是避着我。
我发现他朋友圈里,开始出现一些我没见过的、看起来很高档的场合。
而那些朋友圈,都精准地屏蔽了我。
我是通过一个共同好友看到的。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小渔发给我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一个奢侈品店门口拍的。
陈嘉生提着大包小包,身边站着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孩。
那个女孩,就是徐静。
我记得她的脸。
她是陈嘉生大学时期的“白月光”,一个家境优渥的富家女。
我拿着照片去问他。
他一开始还想狡辩。
“就是一个客户,我们谈完事情,顺便帮她提一下东西。”
“客户?”我冷笑,“你跟客户亲密到,用我的二十万贷款,给她买爱马仕?”
他愣住了。
脸上的表情,从慌乱,到震惊,再到恼羞成怒。
“你调查我?”
“陈嘉生,你还要不要脸?”我的声音在发抖,“那二十万,是我用我的未来做抵押,给你借的!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他沉默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
“林未,我们分手吧。”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说,分手。”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跟徐静在一起了。她能给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那我呢?那二十万呢?”我几乎是尖叫着问出来的。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扔在桌上。
“这里面有五万,算是我给你的补偿。剩下的,我会慢慢还你。”
“慢慢还?怎么还?什么时候还?”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愧疚,只有不耐烦。
“林未,你别这么咄咄逼人行不行?我现在刚起步,哪有那么多钱?徐静家里很有实力,我跟她在一起,对我的事业有很大帮助。你能不能懂点事?”
懂事?
我懂事的结果,就是被你骗钱骗感情,然后净身出户?
我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水杯,就朝他泼了过去。
“滚!你给我滚!”
他就那么走了。
带着那张装了五万块钱的卡,和我破碎的心,以及那笔沉重的债务。
从那以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所谓的“慢慢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我,开始了漫长的还债生涯。
车停在酒店门口。
金碧辉煌的大堂,水晶吊灯闪得晃眼。
门口立着巨大的婚纱照海报。
陈嘉生和徐静,笑靥如花。
小渔拍了拍我的肩膀,“深呼吸,林未,拿出你的气场来。”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我挺直了背,昂着头,像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女将军。
门口的迎宾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职业的微笑。
“小姐,请问您是?”
我报上了我的名字。
迎宾在名单上找到了我,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
“林小姐,欢迎光临,里面请。”
我走进宴会厅。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舞台上,巨大的LED屏幕循环播放着他们的婚纱照。
从巴黎到圣托里尼,每一张都透着金钱的味道。
我心里冷笑。
这里面,有多少是我的血汗钱?
我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所有认识我的人,目光都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惊讶,好奇,幸灾乐祸。
我能读懂他们眼神里的每一种情绪。
我无视他们,径直走向礼金台。
负责收礼金的是陈嘉生的一个表妹,以前见过几次。
她看到我,表情有点尴尬。
“未……未姐,你来了。”
“嗯。”我从手包里拿出那个精致的红包,递了过去。
“恭喜。”
表妹接过去,捏了捏,脸上的表情更怪异了。
太薄了。
薄得像一张纸。
她大概以为我没放钱。
我没解释,转身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小渔给我发信息:“怎么样了?战况如何?”
我回她:“刚投放完炸弹,等待引爆。”
没过多久,陈嘉生和徐静出来敬酒了。
陈嘉生换了一身红色的中式礼服,满面春风。
徐静跟在他身边,小鸟依人。
他们一桌一桌地敬过去,说着千篇一律的客套话。
我端起桌上的红酒,轻轻晃了晃。
酒的颜色,跟我裙子的颜色很像。
但味道,差远了。
廉价,涩口。
看来,我那二十万,也不够他们办一场真正顶级的婚礼。
终于,他们走到了我这一桌。
这一桌,坐的都是我们以前的共同朋友。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陈嘉生看到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自然。
“林未,你来了,谢谢。”
他的语气,客套又疏离,仿佛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我没站起来。
我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着他。
“不客气。”
徐静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重点落在了我的红裙子上。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arc察的嫉妒。
但她掩饰得很好。
她挽住陈嘉生的胳膊,对着我举起酒杯,笑得端庄得体。
“林小姐,谢谢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
“我听嘉生提起过你,他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
我差点笑出声。
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没跟她碰。
“徐小姐客气了。”
我说,“我跟陈先生,可不止是好朋友那么简单。”
空气凝固了。
同桌的人,连呼吸都放轻了。
陈嘉生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林未,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我笑得一脸无辜,“我只是想说,我跟陈先生,曾经是快要谈婚论嫁的男女朋友,是为你了,他才抛弃了我。这个关系,用‘好朋友’来形容,是不是太轻描淡写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几桌的人都听清楚。
徐静的脸,白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陈嘉生。
陈嘉生又急又怒,压低了声音。
“林未!你今天是来捣乱的吗?”
“捣乱?”我挑了挑眉,“怎么会呢?我可是来送祝福的。红包我都随了。”
我指了指礼金台的方向。
“不信,你可以去问问。”
陈嘉生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一个以前跟我们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都少说两句。来,嘉生,徐静,我敬你们一杯,祝你们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陈嘉生借着这个台阶,赶紧跟徐静喝了酒,匆匆走向下一桌。
他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徐静跟在他身后,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淬了毒一样。
我回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
游戏,才刚刚开始。
婚礼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
交换戒指,拥吻,倒香槟塔。
司仪在台上声情并茂地讲述着他们“命中注定”的爱情故事。
他说,陈嘉生对徐静一见钟情,苦追多年,终于抱得美人归。
他说,他们的爱情,纯粹又美好,是金钱买不来的真挚。
我坐在下面,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真挚?
用我的贷款去买包包,叫真挚?
小渔又发来信息:“引爆了吗?我怎么没听到响声?”
我回:“别急,火药捻子还长着呢。”
仪式结束,宾客们开始用餐。
我没什么胃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那难喝的红酒。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女人,走到了我身边。
她保养得很好,但眉眼间透着一股精明和刻薄。
从她和徐静有几分相似的五官来看,这应该是徐静的妈妈。
“你就是林未?”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不善。
我抬起头,没说话。
“我是徐静的妈妈。”她自报家门。
“哦,阿姨好。”我敷衍地打了声招呼。
她拉开我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林小姐,我不管你今天来是什么目的,我希望你明白,嘉生现在是我的女婿,我们徐家的女婿。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做人,要懂得向前看。”
这颐指气使的语气,真不愧是母女。
我笑了。
“阿姨,您说得对。人是要向前看。”
我说,“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我那笔还没还完的二十万贷款,变成了什么样漂亮的烟花,让我死心,好向前看。”
徐静妈妈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二十万?”
“阿姨不知道吗?”我故作惊讶,“哦,也对,陈嘉生怎么会告诉你们呢。当初他为了追您女儿,没钱,让我这个当时的女朋友,用自己的名字去网贷了二十万。现在,他跟您女儿喜结连理了,我还在苦哈哈地还贷款呢。”
我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徐静妈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或者说,至少知道一部分。
“你……你这是敲诈!”她气急败坏地说。
“阿姨,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收起笑容,眼神变冷,“我手里有转账记录,有我们当时的聊天记录,还有陈嘉生亲手写的借条。您要不要我现在就发到朋友圈,让大家都欣赏一下,您这位‘人中龙凤’的好女婿,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徐静妈妈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她的手在发抖,指着我,“你……你……”
“我什么?”我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退缩,“我只是个被骗钱骗感情的可怜虫,来讨个说法而已。阿姨,您也是女人,您说,我做得过分吗?”
她大概没见过我这么软硬不吃的。
愣了半天,她站起来,撂下一句狠话。
“你给我等着!”
然后,气冲冲地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好戏,要开场了。
果然,没过几分钟,我就看到徐静妈妈把陈嘉生和徐静叫到了一个角落里。
三个人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
徐静妈妈情绪激动,指手画脚。
徐静的脸色惨白,眼眶都红了。
陈嘉生则是一脸的焦头烂额,不停地解释着,安抚着。
周围的宾客,都若有若无地往那边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场本该喜庆的婚礼,变成了一出闹剧。
我心里,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感。
陈嘉生,你不是最要面子吗?
你不是最想在上流社会立足吗?
我今天,就把你的这张假面,撕得粉碎。
又过了一会儿,礼金台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我看到徐静妈妈拿着一个红包,脸色铁青地走了过去。
她跟收礼金的表妹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那个表妹,就把我给的那个红包,找了出来,递给了她。
徐静妈妈接过红包,捏了捏,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撕开了。
一枚硬币,从里面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随礼,随一分钱?
这是什么操作?
徐静妈妈弯腰,捡起那枚硬币,又拿起那个被撕开的红包。
她看到了我写在背面的那行字。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她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拿着那个红包,冲到了舞台上。
司仪正在暖场,准备开始下一个环节。
徐静妈妈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话筒。
“大家静一静!”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利,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舞台。
陈嘉生和徐静也惊呆了,想上去拦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今天,是我女儿徐静和女婿陈嘉生大喜的日子。”
她举起那个红包,对着台下的宾客。
“但是,有人,非要在这个时候,来给我们添堵!”
她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我。
“林未!你给我站起来!”
我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你随礼一分钱,还在红包上写‘祝你和我的债主新婚快乐’,你是什么意思?!”
她几乎是嘶吼着问出来的。
整个宴会厅,一片哗然。
“债主?什么债主?”
“天哪,这是什么剧情?”
“这个叫林未的,是那个新郎的前女友吧?我刚才就觉得她不对劲。”
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笑了。
我拿起桌上的话筒——这是为了让宾客发言准备的。
“阿姨,您别生气。”
我的声音,清晰又冷静,通过话筒,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两年前,陈嘉生先生,也就是您现在的女婿,以创业为名,让我这个当时的女朋友,帮他借了二十万网贷。”
“然后,他拿着这笔钱,去追求您的女儿,徐静小姐。”
“再然后,他就把我甩了,钱也不还了。”
“这两年,我省吃俭用,拼命工作,就是为了还这笔因他而起的债务。”
“所以,您说,您的女儿,花着我的血汗钱,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爱情,她算不算我的债主?”
“我今天来,随礼一分钱,祝他们新婚快乐,有错吗?”
我的一番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宴会厅里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嘉生的父母,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徐静的亲戚朋友,看陈嘉生的眼神,都变了。
陈嘉生冲上台,想抢徐静妈妈手里的话筒。
“妈!你别说了!这是个误会!”
“误会?”我冷笑,“陈嘉生,借条还在我这儿呢,白纸黑字,你的亲笔签名。要不要我现在展示给大家看看?”
陈嘉生僵住了。
徐静站在一边,浑身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她尖叫道。
“我见不得你们好?”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徐静,你扪心自问,你们的‘好’,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
“是建立在我的痛苦和负债上的!”
“你用着我借来的钱买的名牌包,你住着他用骗我的钱租下的高级公寓,你享受着他为你营造的虚假浪漫,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的背后,是一个女孩被毁掉的人生?”
“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存在,你只是假装不知道!”
“你享受着他对你的殷勤,享受着他为你一掷千金的豪气,你心安理得地当一个掠夺者,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徐静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不停地哭。
陈嘉生彻底慌了。
他跑下台,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林未!你到底想怎么样?!”他低吼道,“钱!钱我不是说会还你吗?你至于在我的婚礼上,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吗?”
“难看?”我甩开他的手,“现在知道难看了?当初你骗我钱,劈腿的时候,怎么没觉得难看?”
“你让我背着二十万的债,自己逍遥快活的时候,怎么没觉得难看?”
“你屏蔽我朋友圈,跟你的富家女炫耀的时候,怎么没觉得难看?”
“陈嘉生,你活该!”
我的声音,一字一句,像钉子一样,钉进他的心里。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恐惧。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那个曾经对他百依百顺,他说什么都信的林未,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舞台上,徐静的妈妈还在声嘶力竭地控诉着。
“大家看看!就是这个女人!心肠歹毒!见不得我女儿幸福!”
台下的宾客,已经分成了两派。
一派在指责我,说我不该来大闹婚礼。
一派在同情我,对着陈嘉生指指点点。
整个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而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陈嘉生的面具,被我亲手撕了下来。
他在徐家的地位,在亲朋好友心中的形象,都将一落千丈。
这就够了。
我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下去。
我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
徐静突然冲了过来,拦在我面前。
她抹了一把眼泪,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不就是二十万吗?我给你!”
她从她的手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甩在我面前。
“密码是嘉生的生日!这里面有三十万!够了吗?!”
她的语气,充满了施舍和侮辱。
“拿着这笔钱,马上从我们面前消失!永远不要再出现!”
我看着地上的那张卡。
觉得无比讽刺。
两年前,我求着他还钱,他百般推脱。
现在,为了息事宁人,为了保住他们的面子,他们倒是爽快了。
我笑了。
我弯下腰,捡起了那张卡。
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我走上舞台,从司仪手里,拿过了话筒。
我对着台下,也对着陈嘉生和徐静,举起了那张卡。
“大家看到了吗?”
“这就是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
“用钱,来堵住我的嘴,来买断我的尊严。”
“他们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有钱,就可以践踏别人的感情,毁掉别人的人生,然后轻飘飘地用一句‘我赔给你’来解决。”
“三十万,听起来很多。”
“但它能买回我这两年吃的苦吗?”
“能买回我那些通宵画图的夜晚吗?”
“能买回我被催债电话骚扰时的恐惧和绝望吗?”
“能买回我被你们偷走的人生吗?”
我看着徐静,一字一句地说。
“这笔钱,我不要。”
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张银行卡,“啪”的一声,掰成了两半。
我把断掉的卡,扔在地上。
“陈嘉生,我告诉你。”
“那二十万,你欠我的,一分都不能少。”
“我会通过法律途径,让你连本带息地还给我。”
“我要让你知道,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不是用钱来收买,而是要让你真真正正地,感到疼!”
说完,我把话筒往台上一放,转身就走。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拦我。
我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出了那个金碧辉煌,却又肮脏不堪的宴会厅。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和那对新人,摇摇欲坠的未来。
走出酒店大门,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我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胸口那块压了我两年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小渔的车,就停在路边。
她看到我出来,立刻冲了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操!林未!你刚才太牛逼了!简直是我的神!”
她在车里,通过我朋友的现场直播,看完了全程。
我被她勒得喘不过气。
“行了行了,快放开,妆都要花了。”
坐上车,我的腿才开始发软。
刚才那股撑着我的劲儿,一下子全泄了。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渔递给我一瓶水。
“爽吗?”
我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
“爽。”
然后,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不是伤心,不是难过。
就是一种……释放。
把积压了两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全都释放了出来。
我哭得像个,妆全花了,眼线和睫毛膏糊了一脸。
小渔没劝我,就静静地递给我纸巾。
等我哭够了,她才开口。
“哭完了?哭完就该干正事了。”
“什么正事?”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声音沙哑地问。
“打官司啊!”小渔说,“你刚才不是在婚礼上放话了吗?要通过法律途径让他还钱。借条、转账记录、聊天记录,证据确凿,告他一个准!”
我愣了一下。
是啊。
我该去告他了。
以前,我总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幻想着他有一天会良心发现,主动把钱还给我。
甚至,幻想着他还对我有一丝情分。
今天,我彻底清醒了。
对付无赖,就得用无赖的办法。
对付不讲情面的人,就只能跟他讲法律。
回到家,我脱掉那条价值五千多的红裙子,小心翼翼地挂好。
然后,我坐在电脑前,开始整理所有的证据。
转账截图,一张一张按时间顺序排好。
微信聊天记录,从他开始借钱,到我催他还钱,再到他拉黑我,全部导出。
还有那张他亲手写的借条,我从一个尘封的盒子里找了出来,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
“借款人:陈嘉生。因个人创业需要,向林未借款人民币贰拾万元整……”
看着这个名字,我只觉得恶心。
我联系了一个律师朋友。
他看了我发的材料,回了我四个字。
“稳赢,告他。”
接下来的日子,我按部就班地生活。
上班,下班,接私活,还贷款。
只是心情,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是绝望,是麻木。
现在,是平静,是充满希望。
法院的传票,很快就寄到了陈嘉生那里。
听说,他收到传票的时候,正在徐静家里,跟他的岳父岳母吃饭。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徐家大概也没想到,我真的会去告他。
他们以为,我大闹一场婚礼,出了气,事情就过去了。
他们太不了解我了。
我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罢休的人。
尤其是,在尊严和公道这件事上。
开庭前,陈嘉生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
我一个都没接。
他又开始发微信。
“林未,算我求你了,撤诉吧。你想要多少钱,我们私了。三十万,不,四十万!行不行?”
“你这样闹下去,对你我都没好处。我的事业刚刚起步,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你就当,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放我一马吧。”
情分?
我看着这两个字,笑出了声。
我回了他一句。
“法庭上见。”
然后,拉黑,删除。
一气呵成。
开庭那天,我特意穿了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
看起来,冷静又专业。
陈嘉生也来了。
几天不见,他憔悴了很多,眼下的乌青比我还重。
他身边的徐静,也摘下了那副温婉的面具,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
法庭上,我把所有证据一一呈上。
陈嘉生请的律师,试图辩称这是我们恋爱期间的“赠与”。
我的律师朋友,直接把那张借条甩了出来。
“请问,有谁家的赠与,是需要打借条的?”
陈嘉生哑口无言。
整个庭审过程,毫无悬念。
最后,法官当庭宣判。
判决陈嘉生在一个月内,偿还我二十万本金,以及这两年产生的全部利息。
总共,二十三万六千七百八十二块五。
走出法院的时候,阳光正好。
我感觉整个人都轻了。
陈嘉生和徐静追了出来。
“林未!”陈嘉生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满意了?”他咬着牙问。
“不。”我摇了摇头,“等你把钱打到我账上,我就满意了。”
徐静冲了上来,指着我骂。
“你这个!你毁了我们!你毁了嘉生的前途!”
“毁了他前途的人,不是我。”我看着她,平静地说,“是你,是你的家人,是你们看中的所谓‘前途’,而不是他这个人。”
“如果你们真的在乎他,就不会在他面临官司的时候,只想着怎么保全自己的面子。”
“如果他真的爱你,就不会拿着骗我的钱,去讨你的欢心。”
“你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现在,不过是交易出现了风险而已。”
我说完,不再看他们,转身离开。
我不想再跟他们多说一句话。
我的世界里,不该再有这两个人的存在。
一个月后,我的银行卡,收到了一笔二十三万多的转账。
看着那个数字,我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只觉得,一切,终于结束了。
我第一时间,还清了所有网贷。
当APP页面显示“已全部结清”的那一刻,我趴在桌子上,哭得稀里哗啦。
这两年的委屈和辛酸,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得到了释放。
我辞掉了咖啡馆的兼职。
给自己放了一个星期的假。
我拿着剩下的钱,去了一趟西藏。
我站在布达拉宫前,看着湛蓝的天空,和虔诚的朝圣者。
心里,一片空明。
我把那条红色的丝绒长裙,挂在了二手网站上。
标价,999。
很快,就有一个女孩拍下了。
她给我留言说:“姐姐,我要穿着它,去参加我前男友的婚礼。”
我笑了,回她:“祝你凯旋。”
生活,还在继续。
我依然要面对画不完的图,和甲方奇葩的要求。
我依然要为了房租和生活费,努力工作。
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不再是一个背着沉重枷锁,在黑暗中前行的人。
我是一个,亲手打碎了枷锁,迎着光,走向未来的人。
那天晚上,小渔约我出去喝酒。
我们在一个路边的小酒馆,点了一堆烧烤。
“来,敬我们重获新生的林未女士!”小渔举起酒杯。
我跟她碰了一下。
“对了,”小渔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我听说,陈嘉生和徐静,好像要离婚了。”
“哦?”我挑了挑眉,没什么兴趣。
“听说啊,自从婚礼那天之后,徐静家里就一直瞧不上陈嘉生,觉得他是个骗子,人品有问题。徐静自己也觉得丢脸,天天跟他吵架。陈嘉生呢,事业也受了影响,本来谈好的几个合作都黄了。两个人现在是相看两相厌。”
“狗咬狗,一嘴毛。”我评价道。
“可不是嘛!”小渔幸灾乐祸,“活该!这就是报应!”
我喝了一口酒,没说话。
报应不报应的,我已经不在乎了。
他们的世界,从此与我无关。
我只知道,我的世界,天亮了。
手机响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对不起。”
是陈嘉生。
我看着那三个字,没有任何感觉。
既不愤怒,也不悲伤。
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我没有回复。
只是默默地,把这个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
然后,我举起酒杯,对小渔说。
“来,再喝一个。”
“为我们美好的未来,干杯。”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像一片星河。
我知道,属于我的那颗星星,正在闪闪发光。
来源:一往无前海浪feoMw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