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我开了第一家网吧,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1-15 00:34 1

摘要:厂里的风扇跟老头子的喘气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吹出来的风都是滚烫的。

1995年,夏天。

厂里的风扇跟老头子的喘气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吹出来的风都是滚烫的。

我叫陈默,二十四岁,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国营纺织厂里当机修工。

每天的工作,就是听着机器轰鸣,闻着机油和棉絮混合的怪味儿,给那些比我岁数还大的机器“治病”。

扳手拧下去,一手的黑油。

工资不高,饿不死,也发不了财。

日子像那台老风扇,转得有气无力,看得见尽头。

尽头就是我师傅,五十多岁,头发稀疏,每天揣个茶缸,到点就眯着眼打盹,等退休。

我不想活成他那样。

真的,一想到三十年后我也是揣着茶缸等下班的样子,我就一阵哆嗦。

下班后,我喜欢往街上溜达,特别是去新华书店。

不是为了看书,是为了蹭空调。

那天,我在书店的杂志架上,翻到一本叫《电脑报》的东西。

花花绿绿的,上面写着“信息高速公路”。

什么叫信息高速公路?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啃,什么“英特网”,什么“电子邮件”,什么“主页”。

看不懂,但就是觉得,这玩意儿牛逼。

杂志上说,在美国,人们可以坐在家里,通过一个叫“猫”的东西,让电脑连上线,看到全世界的图书馆。

全世界。

这两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口。

我们这小破城市,最大的图书馆,书都快被翻烂了。

我想去看看。

不是去美国,是去看看那条“信息高速公路”。

我打听了很久,才知道市里新开了一家“电脑服务部”,就在最贵的写字楼里。

一个小时三十块。

三十块!我半天的工资。

我咬了咬牙,揣着钱去了。

推开玻璃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里面很安静,坐着几个穿白衬衫的斯文人,对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咔嗒咔嗒地敲。

那就是电脑。

我跟做贼似的,凑到前台。

“你好,我想……上网。”我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心虚。

前台小姐看了我一眼,我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工服。

她没说什么,指了指角落一台机器。

我坐过去,一个技术员过来帮我操作。

他拨了一个号码,然后,我就听见一阵极其刺耳、极其复杂的噪音。

“吱——哇——吱吱——咔啦——”

像是信号不好时的收音机,又像是外星人在说话。

技术员说:“这是‘猫’在拨号,正连接呢。”

我当时觉得,这他妈也太神奇了。

过了漫长的几分钟,屏幕上跳出来一个花里胡哨的页面。

技术员说:“这是雅虎,一个网站。你想看什么,可以在这里搜。”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颤巍巍地敲下了“NBA”。

回车。

屏幕开始一点一点、一行一行地往下加载。

先是文字,然后是模糊的图片。

一张乔丹的图片,加载了足足有五分钟。

当那张穿着红色23号球衣的脸,完完整整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他妈的……是从美国传过来的?

就通过这根电话线?

我坐在那儿,一个小时,什么都没干,就是在不同的网站之间跳来跳去。

看新闻,看体育,甚至找到了一个大学的网站,看到了他们的校园照片。

我感觉自己不是坐在一个冰冷的写字楼里,而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全世界的窗户。

三十块钱花完,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玩意儿,要火。

绝对要火。

我得干这个。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我最好的哥们儿,胖子。

胖子在菜市场卖猪肉,人如其名,敦实可靠。

我们在大排档,就着毛豆和冰啤酒,我把“信息高速公路”吹得天花乱坠。

胖-子啃着毛豆,眯着眼听。

“你的意思是,咱俩也开个那样的店?就摆几台……电脑?”

“对!”我一拍大腿,“就叫网吧!”

“网吧?”胖子咂咂嘴,“这名儿怪怪的。能挣钱吗?一台那玩意儿得多少钱?”

“我打听了,一台最差的486,也得一万多。”

胖子一口啤酒喷了出来。

“一万多?陈默你疯了吧?咱俩把裤子卖了也凑不出一台啊!”

“不止一台,最少得十台。不然开不起来。”我盯着他,眼睛里冒着火。

胖子不说话了,低头猛灌啤酒。

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风险太大了。

我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输不起。

“默子,你那铁饭碗,多少人羡慕。为了这个不着边际的玩意儿,扔了?”

“那不是铁饭碗,那是铁牢笼。”我说,“我不想一辈子待在里面。”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

胖子没说支持,也没说反对。

但我知道,如果我真要干,他肯定会帮我。

这就是兄弟。

辞职报告交上去的时候,车间主任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小陈,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摇摇头,说我想出去闯闯。

主任叹了口气,没再劝。

年轻人嘛,总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爸知道了,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打我。

“你个败家子!铁饭碗给你,你不要,你要去端泥饭碗?!”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踏出这个家门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别认我这个爹!”

我妈在一旁哭,拉着我的手。

“默子,听你爸的吧,咱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

我看着他们,心里又酸又堵。

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

在他们眼里,工厂就是天,稳定就是一切。

可我心里的那团火,浇不灭。

“爸,妈,对不起。”

我跪下来,给他们磕了个头。

然后,我拎着一个破包,离开了家。

身上,只有我这几年攒下的三千多块钱。

离十台电脑,还差得远。

我租了最便宜的民房,一张床,一张桌子,没了。

白天,我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满城转悠,找铺面。

不能太贵,但人流量又不能太小。

最后,我在一所大学的后街,找到一个要转租的铺子。

原来是个小卖部,老板要去外地,急着出手。

位置不错,旁边就是学生宿舍。

租金,一年一万。

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又找胖子借了点,才勉强凑够。

签合同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这一下,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铺子,和我那个不切实际的梦。

钱从哪来?

我把能想到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

人家一听我要开什么“网吧”,都跟看傻子一样看我。

“默子,你是不是被骗了?电脑那玩意儿,金贵得很,谁会花钱去你那玩?”

碰了一鼻子灰。

最后,还是胖子。

他回家,把他妈准备给他娶媳D妇的存折偷了出来。

两万块。

他把存折塞我手里,脸上的肥肉都在抖。

“默子,这是我全部家当了。你要是赔了,我俩就只能去天桥底下说相声了。”

我捏着那本薄薄的存折,感觉有千斤重。

“胖子,谢了。”

“别他妈废话。”胖子锤了我一拳,“啥时候带我发财?”

还差七八万。

我没办法了。

我去找了一个叫“强哥”的人。

强哥是我们这一片放高利贷的,出了名的心黑手狠。

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碰他的钱。

我在一个乌烟瘴气的棋牌室里找到了他。

他光着膀子,一条龙纹身从肩膀盘到手腕。

我说明来意。

强哥吐了个烟圈,斜着眼看我。

“借钱?可以。一分五的利。三个月一还。”

一分五,就是月息百分之十五。

高得吓人。

“还不上的话,怎么办?”我问。

强哥笑了,露出满口黄牙。

他没说话,只是用手,比了个砍的姿势。

我心里一寒。

但我没得选。

“借。”

我签了字,按了手印。

拿到了八万块现金。

那钱,烫手。

拿着这笔用我半条命换来的钱,我和胖子去了省城的电脑城。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电脑。

一排排的,全是那种米白色的铁盒子,和笨重的“大头”显示器。

风扇嗡嗡地响,空气里都是新塑料的味道。

我们俩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销售凑了过来。

“老板,看电脑啊?要什么配置的?486?还是最新的奔腾586?”

我心里盘算着钱。

奔腾太贵了,一台要一万五。

我只能买486。

“486,DX100的,配15寸显示器,要十台。多少钱一台?”

销售眼珠子一转。

“都是熟人价,给您算九千八一台。”

九千八。

十台就是九万八。

我手里只有十万出头。

“太贵了。”我摇头,“八千五。行就行,不行我们去别家看看。”

这是我爸教我的,买东西,先照着一半砍。

虽然我没砍到一半,但气势得做足。

销售“嘿嘿”一笑。

“老板,你这价也太狠了。这样,九千。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得自己往里贴钱了。”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

“八千八,送我们一套网络设备,交换机,网线,水晶头。我们就定了。”

最后,八千九百块一台成交。

送了网络设备。

十台电脑,花掉了八万九。

剩下的钱,付了运费,买了桌子椅子,就所剩无几了。

我们俩,雇了一辆大卡车,把那十个宝贝疙瘩运了回来。

一路上,我心都悬在嗓子眼,生怕磕了碰了。

电脑搬进铺子,我和胖子累得像两条死狗。

但是看着那十台崭新的机器,心里又说不出的激动。

这就是我的军队。

接下来是布线。

我俩谁也没干过。

只能买本书,照着上面画的图,一点点地弄。

压水晶头,是个技术活。

线序不能错。

我俩浪费了一大把水晶头,手指头都快被压钳夹烂了,才勉强成功。

然后是拉电话线。

这年头,装电话都得排队,更别说拉一根能上网的专线。

我提着两条烟,一瓶好酒,天天往电信局跑。

见了领导就点头哈腰,喊“张哥”“李哥”。

磨了半个月,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终于给我批了。

一条16K的专线。

一个月,一千五。

贵得我肉疼。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我给我的网吧起了个名字。

“未来时空”。

俗气,但我觉得特贴切。

开业那天,我特意买了挂鞭炮。

没请人,就我和胖子。

鞭炮噼里啪啦一响,就算是开张了。

门口,我用红纸写了个牌子:

“未来时空网吧,电脑上网,游戏娱乐。每小时5元。”

五块钱一小时。

我算过,这个价,每天每台机器只要有六个小时的客流,我就能回本,还能有赚。

但是。

一整个上午,一个人都没有。

我和胖子坐在门口,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就是没人往里走。

偶尔有人好奇地探头看一眼,然后摇摇头走了。

“他们是不是觉得太贵了?”胖子有点慌。

“不知道。”我也没底。

五块钱,能吃一碗不错的面了。

谁会花这个钱,来玩一个看不懂摸不着的东西?

到了下午,终于来了第一个客人。

是个戴眼镜的大学生,瘦瘦高高的。

他推门进来,问:“这里……可以玩游戏吗?”

“可以可以!”我跟见了亲人一样迎上去,“你想玩什么?”

“有《毁灭战士》吗?”

“有!必须有!”

我给他开了机。

他坐下来,熟练地敲了几个命令。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拿着枪的第一人称视角。

突突突。

血浆四溅。

我跟胖子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么玩?

那大学生一玩就是一下午。

走的时候,付了二十块钱,意犹未尽。

“老板,你这不错。明天我还来。”

这是第一笔收入。

二十块钱。

我捏着那两张热乎乎的票子,激动得想哭。

有门!

第二天,那个大学生果然又来了。

还带来了两个同学。

他们三个,开-了三台机器,联机打《毁灭战士》。

整个网吧里,都是此起彼伏的枪声和他们的叫喊声。

“我操!你后面!”

“打他!打他!”

“啊!我死了!”

他们的动静,吸引了更多路过的人。

渐渐地,开始有人走进来。

有的是好奇,想看看什么是电脑。

有的是想玩游戏。

《红色警戒》、《仙剑奇侠传》、《沙丘》。

这些游戏,像病毒一样,在学生群体里传播开来。

我的网吧,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一个星期后,十台机器,到了晚上,居然能坐满了。

烟雾缭绕,键盘噼啪作响,鼠标哒哒哒,混合着各种游戏的音效和人的叫骂声。

乱,但是充满了活力。

我和胖子忙得脚不沾地。

一会儿是这个人喊:“老板,死机了!”

一会儿是那个人叫:“老板,来瓶可乐!”

我们俩,既是网管,又是服务员,还是修理工。

每天晚上关门,数着抽屉里那一堆零零碎碎的钱,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一百,两百,三百……

钱越来越多。

我看到了希望。

我能活下去了。

但麻烦也跟着来了。

网吧火了,眼红的人就多了。

第一个找上门的,是街对面的游戏厅老板。

叫龙哥。

就是我借钱那个强哥的表弟。

那天下午,龙哥带着四五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一脚踹开门,整个网吧都安静了。

正在打游戏的几个学生,吓得手都停了。

“谁是老板?”龙哥叼着烟,歪着头问。

我从吧台后面站起来。

“我就是。”

“哦?”龙哥上下打量我,“小子,挺有种啊。懂不懂规矩?”

“什么规矩?”

“这条街,是我罩的。你在这开店,拜过山头吗?”

我心里一沉。

该来的还是来了。

“龙哥,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我递上一根烟。

龙哥没接。

他身边一个小黄毛,一把将我手里的烟打掉。

“跟我龙哥装什么蒜?保护费,一个月一千。交了,保你平安。不交……”

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威胁,再明显不过。

一千块。

我一个月累死累活,纯利润也就三四千。

他一张嘴就要拿走四分之一。

我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

“我这小本生意,交不起。”我硬着腔说。

龙哥笑了。

“交不起?”

他走到一台电脑前,那上面一个学生正在玩《红色警戒》。

他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对着显示器,就砸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

显示器屏幕瞬间开花,冒出一股黑烟。

玩游戏那学生吓得跳了起来。

整个网吧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我。

胖子想冲上来,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看着那台报废的显示器,心在滴血。

一台显示器,两千多块。

“现在,交得起了吗?”龙哥把烟灰缸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我盯着他,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我知道,我今天要是怂了,以后就别想在这条街上混了。

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扳手。

就是我以前在厂里用的那把。

沉甸甸的,沾满了洗不掉的机油。

“龙哥,你今天要是再动我一件东西。”

我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举起扳手。

“我就让你躺着出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

龙哥带来的那几个小黄毛,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家伙,居然敢来硬的。

龙哥的脸色也变了。

他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扳手。

“小子,你他妈吓唬谁呢?”

“你可以试试。”

我俩就这么对峙着。

我知道我打不过他们一群人。

但我赌,他不敢把事情闹大。

这里离大学近,真出了事,警察一来,谁都跑不了。

他龙哥再横,也怕穿制服的。

僵持了大概半分钟。

龙哥突然笑了。

“行,有种。”

他朝我点了点手指。

“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带着人,转身走了。

他们一走,我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后背,已经全湿了。

胖子冲过来扶住我。

“默子,你没事吧?你刚才吓死我了!”

我摇摇头,看着那台被砸坏的显示器,一阵心疼。

“没事。今晚,咱俩轮流守夜。”

我知道,这事没完。

果然。

从那天起,麻烦不断。

今天,是网吧门口被泼了红油漆。

明天,是电话线莫名其妙被剪断了。

网一断,客人都跑光了。

我找电信局来修,修好了,过两天又断。

还有小混混,天天坐在我网吧门口,不进来,就那么盯着。

来的客人,都被他们吓跑了。

生意一落千丈。

不到一个星期,网吧里就冷清得能听见苍蝇飞。

胖子急得满嘴起泡。

“默子,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咱们报警吧!”

“报警?”我苦笑,“怎么报?说他们剪我网线?你有证据吗?说他们吓唬客人?他们就坐在那儿,什么也没干,警察来了也管不了。”

这是最恶心人的骚扰。

让你没法做生意,又抓不到他任何把柄。

我晚上睡不着觉,抽屉里那把扳手,就放在枕头底下。

我甚至想过,干脆找人跟他们拼了。

但理智告诉我,不行。

我是来求财的,不是来拼命的。

硬碰硬,我只有死路一条。

我得想别的办法。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网吧里,抽着闷烟。

看着那些黑着屏的电脑,我心里一片茫然。

难道,我的梦,就这么完了?

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个人。

强哥。

龙哥的表哥,借我钱的那个。

解铃还须系铃人。

或许,我可以从他那里找到突破口。

我打听到强哥喜欢去一家高档的洗浴中心。

我揣上身上仅剩的两千块钱,去了。

那地方,金碧辉煌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奢华的地方。

我在大厅里等了两个小时,才看见强哥搂着个女的,醉醺醺地出来。

我赶紧迎上去。

“强哥。”

强哥眯着眼看了我半天,才认出我。

“哦,是你小子。怎么,来还钱了?”

“强哥,钱……还得再宽限几天。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我把龙哥找我麻烦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当然,我没说我跟龙哥动了家伙。

我只说,他天天找人堵我门,让我没法做生意。

“强哥,您看,我这生意做不下去,您的钱,我也还不上了不是?”

我把那两千块钱,塞到他手里。

“这点小意思,给您和嫂子买点水果。”

强哥掂了掂那沓钱,没说话。

他吐了个酒嗝。

“龙子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

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我忐忑不安地回了网吧。

第二天,奇迹发生了。

堵在门口的小混混,不见了。

第三天,电话线也没断。

一个星期过去了,风平浪静。

我知道,是强哥出手了。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龙哥说的,但龙哥确实没再来找我麻烦。

生意,慢慢地恢复了。

甚至比以前更好。

因为我跟龙哥“火拼”的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

在那些大学生眼里,我成了一个“有故事”的老板。

他们觉得我这人有种,够硬气。

来上网的人,反而更多了。

很多人来,不光是为了玩游戏,也是为了看看我这个“传说中”的老板。

我哭笑不得。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解决了龙哥的麻烦,我的网吧终于走上了正轨。

每天从早到晚,十台机器几乎没有空着的时候。

特别是到了周末,门口甚至排起了长队。

“老板,还有机子吗?”

“没了没了,等会儿吧,里面那哥们快下机了。”

我跟胖-子忙得像两只陀螺,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泡面,成了我们的主食。

各种口味的,红烧牛肉,香菇炖鸡,海鲜。

我吃到后来,闻见泡面味就想吐。

但看着抽屉里的钱越来越多,心里是甜的。

第一个月月底,我盘了盘账。

刨去房租、电费、网费,还有给胖子的工资,我净赚了五千多块。

五千多!

是我在厂里,辛辛苦苦干一年才能拿到的死工资。

我拿着那厚厚一沓钱,手都在抖。

我把胖子叫过来,分给他两千。

“拿着,你的分红。”

胖子看着那钱,眼睛都直了。

“默子,这……这也太多了。”

“多什么?这是你应得的。没有你,这网吧也开不起来。”

胖子没再推辞,他嘿嘿地笑着,把钱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默子,跟着你干,带劲!”

我俩当晚,关了店,去大排档,点了最贵的菜。

喝得酩酊大醉。

我俩勾肩搭背,在午夜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唱着跑调的歌。

我感觉,我这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

钱,是个好东西。

它能让你挺直腰杆。

但光有钱还不够。

我发现,来上网的人,需求越来越多样。

一开始,大家都是来玩游戏的。

后来,开始有人问我。

“老板,这玩意儿能聊天吗?”

“聊天?”

“是啊,我听人说,有个叫OICQ的东西,可以在网上跟不认识的人说话。”

OICQ?

我听都没听过。

我赶紧找了个懂行的学生,让他教我。

原来是一个小企鹅图标的软件。

我申请了一个号,给自己起了个网名,叫“追风少年”。

现在想想,真是尬得脚趾抠地。

我试着加了一个陌生人。

对方的网名叫“轻舞飞扬”。

“你好。”我敲了两个字过去。

很快,对方回复了。

是一个“滴滴”的提示音。

“你好呀,你是哪里人?”

我心里一阵狂跳。

太神奇了。

我根本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在哪里。

但我们就可以通过这根网线,毫无障碍地交流。

我立刻把这个O-ICQ,装在了每一台电脑上。

然后,在门口的牌子上,加了一行字。

“OICQ在线聊天,寻找你的网络情缘。”

这一下,彻底引爆了。

来上网的人,有一大半,都是奔着OICQ来的。

特别是那些大学生,精力旺盛,荷尔蒙无处安放。

网吧里,不再是枪炮声和厮杀声。

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滴滴”声。

每个人都对着屏幕,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有的人,聊着聊着,就跟对面的“网友”约好了,在网吧门口见面。

我亲眼见过好几次“见光死”的场面。

网上聊得火热的“小甜甜”,一见面,是个两百斤的壮汉。

那场面,别提多搞笑了。

网吧,从一个游戏厅,变成了一个社交场所。

甚至,成了一个小小的社会。

在这里,我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一个每天都来的中年男人,一上就是八个小时。

他不玩游戏,不聊天。

就是看股票。

红红绿绿的K线图,我看不懂。

但他每天都死死地盯着,时而喜笑颜开,时而捶胸顿足。

还有一个女孩子,总是挑最角落的位置。

她用一个叫“榕树下”的网站,在上面写文章。

一写就是一下午。

安安静静的,跟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有时候会偷偷看她写的东西。

文笔很好,很忧伤。

她说,她在网上,叫“安妮宝贝”。

我的网吧,成了这些人的避风港。

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可能是失意的股民,可能是孤独的文学少女。

但在网络里,他们可以成为任何人。

这或许,就是网络的魅力。

生意越来越好,十台机器,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每天都有人因为等不到机器而抱怨。

我动了扩张的念头。

再加十台机器。

但是,钱又成了问题。

买机器要钱,扩大店面也要钱。

我算了一下,至少还需要十万。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强哥。

还债的日子快到了。

我提着两条好烟,去找他。

这次,不是在棋牌室,也不是在洗浴中心。

是在他的办公室。

一个挂着“强盛投资公司”牌子的地方。

强哥坐在大班椅上,派头十足。

我把第一个月的利息,连本带利,一万多块钱,放在他桌上。

“强哥,您的钱。”

强哥看都没看那钱。

“你那网吧,生意不错啊。”

“托您的福。”我小心翼翼地说。

“我听龙子说,你小子挺能打?”

我心里一惊,赶紧摆手。

“没有没有,都是误会。那天我喝多了,脑子一热……”

强哥笑了。

“行了,别他妈跟我装了。你那点事,我清楚得很。”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小子,我挺欣赏你。有脑子,还够胆。”

他顿了顿,说。

“想不想把生意做大?”

我愣住了。

“强-哥,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我出钱,你出力。我们合伙,把你的网吧,开成全市最大的。”

强哥看着我,眼睛里闪着精光。

“你那十台破486,早该淘汰了。咱们要搞,就搞最好的。奔腾!一百台!搞个两层楼的门面,带空调,带沙发,带水吧!让那些小子,进来了就不想走!”

他描绘的蓝图,让我心跳加速。

一百台奔腾!

那是什么概念?

那得是多大的场面?

但是,我犹豫了。

跟强哥这样的人合伙,无异于与虎谋皮。

钱是他的,到时候,这个网吧,到底听谁的?

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难道要拱手让人?

“怎么?不乐意?”强哥看出了我的犹豫。

“强哥,我……”

“你怕我吞了你?”强哥一针见血。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陈默,我强某人虽然是粗人,但也讲道理。我出钱,占七成股。你出技术,出管理,占三成。赚了钱,按股份分。你还当店长,网吧里里外外,还是你说了算。我只要分红,不参与经营。怎么样?”

七三开。

他七,我三。

听起来,很不公平。

但是,我没得选。

没有他的钱,我寸步难行。

有了他的钱,我能一步登天。

这是一个魔鬼的交易。

我只犹豫了十秒钟。

“干!”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强哥哈哈大笑。

“好!我就喜欢你这股爽快劲儿!”

事情进行得比我想象中快得多。

强哥的能量,超出了我的想象。

三天之内,他就盘下了我隔壁的两家店铺。

打通了,变成了一个近三百平米的大空间。

装修队进场,叮叮当当,不到半个月,一个崭新的“未来时-空网络会所”就出现了。

地毯,软包沙发,中央空调,明亮的灯光。

跟我之前那个小作坊,简直是天壤之别。

然后,强哥直接拉了一卡车的电脑过来。

一百台!

清一色的奔腾133,17寸纯平显示器。

我看到那些机器的时候,腿都软了。

这配置,在1996年的中国,绝对是顶级的。

光这些机器,就花了一百多万。

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钱的力量。

重新开业那天,场面极其盛大。

强哥请了舞狮队,门口摆满了花篮。

道上有名有脸的人物,都来捧场。

龙哥也来了。

他递给我一个大红包,拍着我的肩膀。

“默子,哦不,陈总。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他脸上的表情,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现实。

你有钱,有势,别人就敬你。

你没钱,没势,别人就踩你。

开业优惠,上网费三块钱一小时,充一百送一百。

这个价格,直接击穿了全市所有的电脑房。

开业第一天,一百台机器,座无虚席。

门口排的队,绕了三圈。

那场面,比春运买火车票还夸张。

我雇了十个网管,三班倒。

又雇了几个漂亮的服务员,端茶送水。

我和胖子,终于不用再当全能选手了。

我成了“陈总”。

胖子成了“王经理”。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新装修的办公室里,喝着茶,看着监控屏幕里,人头攒动的火爆场面。

钱,像潮水一样涌进来。

第一个月,纯利润,二十万。

我分到了六万。

我拿着那六万块钱,第一时间,回了家。

我爸妈看到我,愣住了。

我把六万块钱,放在桌子上。

“爸,妈,我回来了。”

我爸看着那堆钱,又看看我。

我穿着新买的名牌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跟几个月前那个穿着油污工服的穷小子,判若两人。

“你……你这钱,哪来的?”我爸的声音在抖。

“我开网吧赚的。”

“赚的?”

“嗯,第一个月的分红。”

我爸不说话了,他拿起一沓钱,一张一张地数。

数了半天,手还在抖。

我妈在一旁,眼圈红了。

“默子,你在外面,没干什么坏事吧?”

“妈,您放心。都是正经生意。”

那天晚上,我爸喝了很多酒。

他没再骂我,也没夸我。

只是一个劲地叹气。

我知道,他的世界观,被我颠覆了。

他信奉了一辈子的“铁饭碗”,被我这个“泥饭碗”,砸得稀碎。

临走时,我爸把我送到门口。

“在外面,自己小心点。”

就这么一句话。

我听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有了钱,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强哥的本金还了。

连本带利,十万块。

我把钱放在他桌上。

“强哥,谢谢您。”

强哥看都没看。

“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现在是合作伙伴。”

他递给我一支烟。

“默子,网吧现在生意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再开几家分店?”

我的心,又一次狂跳起来。

“未来时-空”成了我们这个城市的一个地标。

特别是对年轻人来说。

没去过“未来时-空”上网,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我们的生意,好到爆炸。

但也引来了新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学校。

很多学生,为了来上网,逃课,甚至彻夜不归。

大学的辅导员,中学的班主任,开始频繁地来我这里“抓人”。

他们一来,就跟抓贼似的,在网吧里挨个巡视。

看到自己的学生,连拉带拽地拖出去。

搞得网吧里鸡飞狗跳。

我很烦,但又没办法。

人家是老师,占着理。

我只能在门口贴上告示:“未成年人禁止入内”,“请勿沉迷游戏”。

但没什么用。

那些半大的小子,总有办法混进来。

第二个问题,是同行。

我们的价格和服务,对其他小电脑房,是降维打击。

不到三个月,我们那条街上,倒闭了四五家电脑房。

剩下的,也都是苟延-残喘。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开始有各种各样的举报信,飞向工商、税务、消防、文化局。

说我们偷税漏税。

说我们消防不合格。

说我们传播不健康信息。

三天两头,就有穿制服的来检查。

今天查消防通道,明天查营业执照。

后天,文化局的人来了,说我们的游戏里有暴力内容,要整改。

我被搞得焦头烂额。

幸好,这些事情,都被强哥摆平了。

他在这些部门里,都有人。

一顿饭,几条烟,一个红包,事情就解决了。

我这才明白,强哥那七成股份,拿得不冤。

在中国做生意,光有钱,有头脑,是不够的。

你还得有关系。

强哥就是我的“关系”。

他负责摆平外面的一切,我负责管好里面的一切。

我们俩,合作得天衣无缝。

1997年,香港回归。

那天晚上,我的网吧里,所有机器,都免费开放。

一百多台电脑,屏幕上,全都播放着回归仪式的直播。

当英国国旗降下,五星红旗升起的那一刻。

整个网吧,一百多个年轻人,自发地起立,鼓掌,欢呼。

那一刻,我热血沸腾。

我感觉,我做的,不仅仅是一门生意。

我是在为这些年轻人,提供一个看世界的窗口。

也是在见证一个时代的到来。

一个属于我们的,崭新的时代。

到1998年,我已经开了三家分店。

“未来时-空”成了我们市最大的连锁网吧。

我买了车,买了房。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是我们市第一批私家车。

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大房子,在最高档的小区。

我把我爸妈接了过来。

他们走进那亮堂堂的大房子,摸着真皮沙发,看着五十寸的大彩电,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爸,那个一辈子都在工厂里跟机器打交道的老工人,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局促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他已经彻底接受了我的成功。

虽然他嘴上不说。

但我成了他的骄傲。

每次他跟老同事聚会,都会“不经意”地提起:

“我儿子,陈默,搞那个什么……电脑的,开了好几家店呢。”

那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我不再是那个让他丢脸的败家子了。

我成了“陈总”。

有钱,有名,有社会地位。

出门有人点头哈腰,办事有人抢着帮忙。

我开始参加各种商会,认识了更多所谓的“成功人士”。

银行行长,地产老板,政府官员。

在酒桌上,我们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我学会了说场面话,学会了看人下菜碟,学会了用利益去交换利益。

我变得越来越不像当初那个,在工厂里拧螺丝的愣头青。

我变得越来越像……强哥。

胖子还是老样子。

他当了总店的经理,管着几十号人。

但他还是喜欢穿着大裤衩,趿拉着拖鞋,在网吧里溜达。

看到有人电脑死机了,他还是会亲自过去,一巴掌拍在机箱上。

“重启一下试试!”

这是他从我这里学来的,唯一的修电脑技巧。

他不喜欢穿西装,不喜欢参加那些无聊的酒局。

他说,他闻不惯那些人身上的味儿。

“默子,你现在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有一次,他喝多了,这么对我说。

我心里一颤。

我看着他,这个我最好的兄弟。

他脸上的肥肉,还是那么敦实。

眼神,还是那么清澈。

而我呢?

我每天都在算计,在权衡,在周旋。

我的眼神,是不是也变得跟强哥一样,浑浊而又精明?

我开始感到一丝恐慌。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1999年,千年虫危机。

全世界都在传,到了2000年1月1日零点,所有的电脑都会因为日期识别问题而崩溃。

全球将陷入瘫痪。

一时间,人心惶惶。

我的网吧,也受到了影响。

很多人不敢来上网了,生怕电脑突然爆炸。

生意下滑得很厉害。

强哥找我。

“默子,这个千年虫,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有那么邪乎?”

“理论上,是有风险。但大部分软件公司都出了补丁,问题不大。”我解释道。

“那我们的生意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吧?”

我想了想,说:“强哥,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

“对。别人都害怕,我们不怕。别人都关门,我们开门。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广告。”

我决定,搞一个“跨千年”的通宵活动。

12月31号晚上,所有分店,通宵免费。

我还在报纸上登了广告:

“未来时-空,与您共同见证历史。千年虫?我们不怕!”

这个举动,在当时,是需要巨大勇气的。

因为谁也说不准,零点过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如果电脑真的全部瘫痪,那我这几百万的投资,就全打水漂了。

强哥也有些犹豫。

“默子,玩这么大?万一……”

“没有万一。”我看着他,眼神坚定,“强哥,你信我一次。”

强哥看着我,看了很久。

最后,他一拍桌子。

“好!妈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听你的!”

1999年12月31日,晚上八点。

我所有的网吧,都人满为患。

气氛热烈而又诡异。

大家都在等待那个“审判时刻”的到来。

像是在参加一场盛大的赌博。

我和胖子,还有强哥,坐镇在总店。

我们准备了香槟和啤酒。

离零点还有十分钟。

网吧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游戏和聊天。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电脑桌面,切换到了时间显示。

23:50

23:51

……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空气紧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打鼓一样。

23:59:50

23:59:51

……

十,九,八,七……

所有人,开始跟着屏幕上的秒数,大声倒数。

三!

二!

一!

零点整!

屏幕上的日期,从“1999-12-31”,稳稳地跳到了“2000-01-01”。

电脑没有崩溃。

网络没有中断。

什么都没有发生。

寂静了大概三秒钟。

然后,整个网吧,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牛逼!”

“新年快乐!”

人们互相拥抱,互相祝贺,像是打赢了一场世界大战。

我打开香槟,“砰”的一声,酒沫四溅。

“新年快乐!”我冲着所有人大喊。

那一夜,我们狂欢到了天亮。

“千年虫”事件,让我和我的“未来时-空”,一战封神。

我们成了这个城市的英雄。

我们的勇敢和自信,为我们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声誉。

我的生意,进入了最辉煌的时期。

2000年,我二十九岁。

我拥有了五家大型连锁网吧,三百多台电脑,上百名员工。

我的个人资产,超过了五百万。

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成了我们市,最年轻的千万富翁之一。

我站在我最大的那家分店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

霓虹闪烁,像一条流动的星河。

我想起了五年前,那个在纺织厂里,满身油污,一脸迷茫的自己。

恍如隔世。

我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甚至第二桶,第三桶。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金钱,地位,尊重。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我时常会想起,那个只有十台486的小网吧。

想起我和胖子,挤在吧台后面,吃着泡面,数着那些零碎的钞票。

想起我为了保护我的机器,拿起扳手,跟龙哥对峙的那个下午。

想起我们在午夜的街头,勾肩搭背,唱着跑调的歌。

那些日子,很穷,很累,很危险。

但很真实。

很快乐。

现在,我什么都有了。

但我好像,也失去了一些什么。

那天,我开着我的桑塔纳2000,回到了我以前的纺织厂。

工厂已经倒闭了。

大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

墙上,还留着当年的标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现在看来,无比讽刺。

我看到了我的师傅,那个当年揣着茶缸等退休的老头。

他没有等到退休。

工厂倒了,他提前下岗了。

他在厂门口,摆了个修自行车的摊子。

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

我把车停在远处,看着他。

他很认真地在给一个学生的自行车补胎。

动作很慢,但很仔细。

补好了,收了人家五毛钱。

他把那张五毛钱的纸币,小心地抚平,放进一个铁盒子里。

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我看着他,突然鼻子一酸。

我发动了车子,离开了。

我没有去跟他打招呼。

我怕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觉得刺眼。

也怕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会觉得心酸。

我们都活成了自己选择的样子。

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只是,我们的路,早已不同。

2001年,一款叫《传奇》的游戏,横空出世。

整个中国的网吧,都为之疯狂。

我的网吧,也不例外。

每天,都能听到“屠龙宝刀,点击就送”的咆哮。

还有为了抢一把裁决,一件天魔,在网吧里真人PK的。

生意,比以前更火爆了。

强哥很高兴,他想继续扩张。

他想把“未来时-空”开到省城去,开到全国去。

他跟我谈了新的计划,更大的蓝图。

我看着他兴奋得发光的眼睛,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已经厌倦了这种不断扩张,不断赚钱的生活。

我赚的钱,已经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但我的快乐,却没有随之增加。

我跟强哥说,我想退出了。

强哥愣住了。

“退出?默子,你他妈开什么玩笑?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强哥,我累了。”我说的是实话。

“累了就去休息!去旅游!去玩女人!休息好了回来继续干!”

“不是身体累,是心累。”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强哥,我想把我的股份,卖给你。”

强哥沉默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想从我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我是认真的。

“为什么?”他问。

“没有为什么。只是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我们一起打下这片江山。

最后,强哥同意了。

他用一个我无法拒绝的价格,收购了我手里所有的股份。

签完合同的那一刻,我感觉浑身一轻。

我不再是“陈总”了。

我又变回了陈默。

我把胖子叫到我的办公室。

我给了他一张卡。

“这里面,有三百万。是你这些年,应得的。”

胖子吓了一跳。

“默子,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能要!”

“拿着。”我把卡塞到他手里,“这是你应得的。以后,这网吧,我就不来了。你好自为之。”

胖子看着我,眼圈红了。

“默子,你……你要去哪?”

“不知道。出去走走。”

我离开了那座我亲手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

没有一丝留恋。

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跑。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我只是想离开这个让我成功,也让我迷失的城市。

车开到一半,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

“喂,是……追风少年吗?”

一个怯生生的,很好听的女声。

我愣住了。

追风少年。

这个我早已遗忘在角落里的名字。

“你是……?”

“我是安妮宝贝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以前总是在你网吧角落里写东西的那个。”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

那个安静的,忧伤的文学少女。

“我记得。你好。”

“我……我看到报纸了。说你把网吧卖了。你要走了吗?”

“嗯。”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我出书了。”她突然说,“我的第一本书。我想……送你一本。感谢你,当年没有赶我走。”

我的心,莫名地被触动了一下。

“你在哪?”我问。

半个小时后,我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新华书店门口,见到了她。

她还是老样子,瘦瘦的,安安静-静的。

她递给我一本书。

书名,叫《告别薇安》。

作者署名,就是安妮宝贝。

“谢谢你。”她说。

“不客气。”我说。

我们相对无言。

“你要去哪里?”她问。

“不知道,四处看看。”

她看着我,鼓起勇气说: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笑了。

那是这几年来,我发自内心的,第一个笑容。

“好啊。”

我开着我的桑塔纳2000,载着一个叫安妮宝贝的女孩,驶上了通往未知远方的高速公路。

收音机里,放着朴树的歌。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样。

但我知道,那段属于我的,在1995年开始的,关于网吧和第一桶金的传奇,已经结束了。

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来源:新瓷握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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