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切成一条条,落在我的办公桌上,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我回来那天,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二。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切成一条条,落在我的办公桌上,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一年了。
整整一年,我没踏进过这间我亲手创立的公司。
那场大病,几乎要了我的命。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我做的唯一正确的决定,就是把公司暂时交给我弟,林伟。
他是我的亲弟弟,名校毕业,聪明,有干劲。
我以为,血浓于水,他会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我把所有的权限、印章、签字权,都交给了他。我说:“小伟,姐相信你。”
他当时握着我的手,眼睛通红,说:“姐,你放心养病,公司有我,家有我。”
现在我病好了,医生说我恢复得像个奇迹。
我想,是时候回来了。
我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
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结果,惊喜变成了惊吓。
公司大门的门禁卡,“滴”的一声,红灯。无效。
我愣住了。
这张卡,是公司成立第一天,我给自己做的001号员工卡。
保安是个我不认识的年轻小伙,他从亭子里探出头,眼神警惕地打量我。
“你好,找谁?”
我有点想笑。
在这栋我租下来的写字楼里,在我自己的公司门口,我被问找谁。
“我叫林静。”我说。
他皱着眉,在访客系统上敲了半天,然后抬头,一脸公事公办的冷漠:“对不起,没有预约。”
“我是这家公司的老板。”我耐着性子解释。
他上上下下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又一个来碰瓷的”。
“我们老板姓林,林总。”他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和炫耀,“林伟,林总。”
我的心,在那一刻,沉了一下。
最后还是前台一个老员工认出了我,惊呼了一声“林总监!”,才把我迎了进去。
那个新来的前台,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被戳穿了的骗子。
我走进办公区。
一切都变了。
我原来喜欢的开放式工位,被改造成了一个个压抑的格子间。
墙上贴的不再是我们的团建照片和奋斗目标,而是一些印刷精美的“狼性文化”标语。
“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明日计!”
“要么拼,要么滚!”
我看着那些冰冷的口号,觉得一阵反胃。
很多都是生面孔,他们埋头在自己的格子里,整个办公室安静得像个坟场,只有敲击键盘的噼啪声。
几个认识我的老员工,看到我,先是惊喜,然后眼神躲闪,欲言又止。
那表情,我太懂了。
是同情,是无奈,是恐惧。
我的办公室,我最喜欢的那间,朝南,有最大落地窗的房间,门牌上写着——总经理:林伟。
我的东西呢?
我那盆养了五年的龟背竹,我从景德镇淘来的茶具,我女儿画的贴在墙上的画……
全都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锃亮的、现代感十足的黑白灰。
一股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推开了门。
林伟正坐在我的位置上,靠在我的老板椅里,翘着二郎腿,跟一个我不认识的、穿着包臀裙的女人谈笑风生。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
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大概零点五秒。
然后,他立刻站起来,脸上堆起一个无比灿烂、无比热情的笑。
“姐!你怎么来了?哎呀,我的天,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他快步走过来,张开双臂,想给我一个拥抱。
我没动,冷冷地看着他。
他的拥抱落了空,尴尬地悬在半空,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转而拉住我的胳膊。
“快,快进来坐。你看你,大病初愈的,跑来公司干嘛,累着了怎么办?”
他的手很热,声音很亲切。
但我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
那个包臀裙女人站起来,好奇地打量我。
“林总,这位是?”
林伟笑得更灿烂了:“这是我姐,公司的创始人,林静。姐,这是咱们新来的行政总监,Cathy。”
Cathy?
我记得我们公司的行政总监是跟了我五年的李姐。
Cathy朝我伸出手,笑容职业又疏离:“林董好,久仰大名。”
林董。
听起来像个挂名的、德高望重但毫无实权的老古董。
我没跟她握手。
我只是看着林伟,一字一句地问:“我的东西呢?”
林伟愣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哈哈:“哦,你说你那些东西啊。我怕落了灰,都给你好好收起来了,放在仓库里,干净着呢!”
“谁让你动我办公室的?”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冷。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林伟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他给Cathy使了个眼色,Cathy立刻知趣地踩着高跟鞋出去了,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姐,你这是干什么呀?刚回来就发这么大火。”
他给我倒了杯水,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你身体刚好,别生气。我是看你那办公室太旧了,帮你重新装修了一下,想着等你回来给你个惊喜。”
惊喜?
我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那我的门禁卡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进不来?”
“哎呀,那个啊,”他一拍脑袋,“前阵子公司系统升级,换了一批新的门禁卡,估计是行政那边漏了你的。我回头就骂他们!太不像话了!”
他把一切都解释得天衣无缝。
每一个理由都那么合情合理。
可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看着他,这个我从小看到大的弟弟。
他穿着高定的西装,手腕上戴着我没见过的名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的眼神,闪烁,游移,就是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他已经不是那个在我生病时,哭着说会撑起这个家的少年了。
他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林总”。
“公司最近怎么样?”我换了个话题,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好,好着呢!姐,你不知道,我谈下了好几个大单子,公司今年的营收,预计能翻一番!”
他一说起这个,立刻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他开始给我画饼,讲他的宏图伟业,讲他要怎么带领公司走向新的辉煌。
在他的描述里,我过去的经营方式,保守、落后、跟不上时代。
而他,才是那个力挽狂澜的救世主。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心里那点仅存的幻想,正在一点点碎裂,变成冰冷的粉末。
他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下来,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和炫耀。
像个考了满分,等着家长表扬的孩子。
“姐,怎么样?我干得还不错吧?”
我放下水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是不错。”我点点头,“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位置还给我?”
林伟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一种坚硬的东西取代。
“姐,你说什么呢?”
他重新坐回那张宽大的老板椅里,身体向后靠,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那是一个防御的姿态。
也是一个宣示主权的姿态。
“公司现在正在上升期,很多项目都是我一手在跟。我这时候放手,对公司不负责任啊。”
“而且,姐,你的身体……”他看着我,满脸“关切”,“医生虽然说你康复了,但这么大的工作强度,你吃得消吗?万一再累倒了怎么办?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说得那么情真意切,那么为我着想。
仿佛我回来,不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是不懂事地给他添乱。
我气得笑了起来。
“林伟,你搞清楚。这家公司,法人是我,大股东是我。你只是我授权的代理人。”
“我让你管,你才能管。我不让你管了,你就得让位。”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戳破了他虚伪的温情。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刚才的伪装。
“姐,话不是这么说的。”
“这一年,是我,是我一个人撑着这家公司!你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是我在外面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是我带着团队通宵加班搞定一个个方案!”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现在病好了,一回来就要摘桃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你为公司付出了很多,没错。但这家公司,是我从一个三人的小作坊,一步步做起来的!你读大学的学费,你出国留学的钱,哪一笔不是从这里出的?”
“林伟,做人要讲良心!”
“良心?”他冷笑一声,“良心值多少钱一斤?”
“姐,时代变了。现在不是讲感情的时候,是讲实力,讲结果。”
“你那一套,已经过时了。公司跟着你,迟早要完蛋。”
“只有在我手上,它才能做大做强!”
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那张和我有着几分相似的脸,此刻却写满了贪婪和欲望。
我忽然觉得很累。
不是身体的累,是心累。
我不想再跟他争吵。
没有意义。
“好。”我说,“我明白了。”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姐,”他突然叫住我,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施舍的意味,“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你还是公司的大股东,每年的分红,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你就安心在家休养,旅旅游,逛逛街,不好吗?”
“何必再来公司,掺和这些烦心事呢?”
他这是,在给我安排“退休”生活。
用我的钱,给我发“养老金”。
我回头,看着他,忽然笑了。
“林伟,你是不是忘了,公司章程里有一条,重大的人事任免,需要超过三分之二的股东同意。”
“我手里有60%的股份。没有我点头,你这个‘林总’,名不正,言不顺。”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耳光。
“你!”
“我给你三天时间。”我打断他,“把我的办公室,我的权限,我的一切,都还给我。”
“三天后,我会召开股东会。”
“到时候,我们会上见。”
说完,我没再看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应该是他把桌上的什么东西给砸了。
走出公司大楼,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痛。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那股郁结的怒气,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我掏出手机,给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律师,周敏,打了个电话。
“敏敏,我回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周敏冷静又担忧的声音:“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我苦笑,“他想把我踢出局。”
“我猜到了。”周敏叹了口气,“你住院后期,他就开始动作了。我提醒过你。”
是的,周敏提醒过我。
她说林伟在稀释我的股权,安插他自己的人,转移公司的核心资产。
可我当时不信。
我总觉得,他是我弟弟,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是我太天真了。
“现在怎么办?”我问她,“直接走法律程序吗?”
“难。”周敏说,“他现在是公司的实际控制人,账目、合同都在他手里。他要是做了手脚,我们很难查出来。”
“而且,打官司时间太长了。等判下来,公司可能都被他掏空了。”
“最关键的是,他是你弟弟。你真的要跟他对簿公堂,让所有人看你们家的笑话吗?”
我沉默了。
是啊,家丑不可外扬。
这也是我最顾忌的。
爸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要是知道我们姐弟俩为了公司闹成这样,怎么受得了。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
“有。”周敏说,“你需要一个让他无法辩驳的、一击致命的证据。”
“一个能证明他主观恶意的证据。”
“比如,一份录音。”
挂了电话,我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风吹过,有点凉。
录音。
去哪里找这样一份录音?
林伟现在对我处处防备,怎么可能在我面前说出心里话。
我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放松警惕,卸下伪装的机会。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王叔。
公司的生产总监,王德海。
他是我爸的老战友,也是看着我和林伟长大的。
公司成立之初,我缺人手,是我爸把他请来帮我的。
他是公司的元老,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
林伟再怎么清洗,也不敢轻易动他。
我拨通了王叔的电话。
“王叔,是我,林静。”
“小静?”王叔的声音听起来很惊喜,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你……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王叔,晚上有空吗?我想请您吃个饭。”
“有空,有空!必须有空!”
我们约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老菜馆。
那是我以前经常带团队去聚餐的地方。
我到的时候,王叔已经在了。
他看起来比一年前老了许多,两鬓的白发更多了,背也有些驼了。
“小静,你可算回来了!”他一见我,就激动地站了起来,眼眶有点红。
“瘦了,瘦了太多了。”他打量着我,心疼地说。
“没事,王叔,都好了。”我笑着让他坐下。
菜是王叔提前点好的,都是我爱吃的。
他给我倒了杯茶,欲言又止。
“王叔,公司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开门见山。
王叔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对不起你啊,小静。”
“你把公司交给我看着,我却……眼睁睁看着小伟把它折腾成这样。”
“这不怪你,王叔。”我说,“他是我亲弟弟,连我都看走眼了,更何况是你。”
“那个小兔崽子!”王叔一拍桌子,气得满脸通红,“他就是个白眼狼!”
“你住院的时候,他刚开始还挺像个人样,兢兢业业的。可后来,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就变了。”
“他换掉了公司的老人,安插自己的亲信。采购的原料,以次充好,价格还比原来高出一大截!这里面的猫腻,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我找他谈过几次,他不听!还说我思想僵化,不懂资本运作!”
“呸!什么资本运作,就是中饱私囊!”
王叔越说越激动,把林伟这一年干的“好事”,一件件都抖了出来。
跟周敏说的一样,甚至更严重。
他不仅在掏空公司,还在用公司的名义,在外面借了不少高利贷,去做什么风险投资。
这简直是在赌博!
拿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去赌他自己的前程!
我的手,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王叔,”我抬起头,看着他,“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你说!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我需要一份录音。”我说,“一份能证明林伟想把我踢出局,独吞公司的录音。”
王叔愣住了。
“这……不好办啊。那小子现在精得跟猴一样,尤其是在你回来之后,他肯定处处防着。”
“我知道。”我点点头,“所以,不能由我出面。”
“我需要一个他信任的,或者说,他认为可以拉拢的人,去套他的话。”
我看着王叔。
王叔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沉默了。
我知道,这很难。
这是在让他去做“卧底”,有风险,也很考验演技。
“王叔,如果您觉得为难,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不为难!”王叔猛地一抬头,眼神坚定,“小静,这公司就像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毁了!”
“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我的计划很简单。
苦肉计。
王叔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跟林伟“摊牌”。
不是以我的名义,而是以他自己的名义。
他要去向林伟“投诚”。
他要告诉林伟,他年纪大了,干不动了,也不想跟着我这个“过时”的老板一条路走到黑。
他要说,他看好林伟的魄力,愿意支持他。
但他有条件。
他要林伟给他一部分干股,保证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以林伟现在的自负和多疑,他一方面需要王叔这样的元老来稳住人心,另一方面,也绝不会轻易相信王叔。
他一定会试探,会盘问。
而在那个过程中,只要王叔引导得好,他很可能就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比如,他早就觉得我不行了。
比如,他认为公司是他的功劳。
比如,他已经做好了把我彻底架空的万全之策。
而这些,就是我需要的。
“风险很大。”我说,“一旦被他发现,你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王叔苦笑了一下:“他现在这个样子,还算什么朋友?”
“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没有去公司。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哪儿也没去。
我在等。
等王叔的消息。
这两天,度日如年。
我一遍遍地想,如果计划失败了怎么办?
我是不是真的要走上法庭,跟我唯一的弟弟撕破脸?
我一遍遍地回忆,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他跟在我屁股后面,喊我“姐姐”。
我把攒下来的零花钱给他买玩具。
他被人欺负了,我冲上去跟人打架。
什么时候,我们变成了现在这样?
是钱吗?是权力吗?
我不知道。
第三天下午,我的手机响了。
是王叔。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小静,”王叔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拿到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瘫在沙发上。
“他……都说了?”
“都说了。”王叔说,“比我们想的,还要不堪。”
“他说你是个女人,眼界太窄,格局太小,早该回家带孩子了。”
“他说公司是你运气好,踩中了风口,换了头猪都能飞起来。”
“他说他已经联系好了新的投资方,准备稀释你的股份,让你彻底出局。等公司上市了,就没你什么事了。”
“他还说……”王叔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心,“他还说,巴不得你那场病,再重点。”
我的眼前,一阵发黑。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喘不过气来。
巴不得我那场病,再重点。
呵呵。
呵呵呵呵。
我笑出了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就是我的好弟弟。
我拿命换来的亲弟弟。
“小静,你没事吧?”王K叔在电话那头担忧地问。
“我没事。”我擦掉眼泪,声音冷得像冰,“王叔,谢谢您。”
“明天上午九点,公司股东会,照常召开。”
“这一次,该做个了断了。”
第二天,我穿上了我最贵的那套职业装。
香奈儿的套装,Jimmy Choo的高跟鞋。
我化了精致的妆,口红是正红色。
我要让他,让所有人看看,我林静,没有倒下。
我不仅回来了,我还要拿回我的一切。
我到公司的时候,差五分钟九点。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左边,是林伟和他安插的几个新股东,都是些我不认识的资本掮客,一个个油头粉面,眼神里透着精明和贪婪。
右边,是跟着我一起创业的几个老股东,他们看到我,都露出了担忧和支持的神情。
王叔坐在他们中间,朝我点了点头。
林伟坐在主位上,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qPCR的惊讶和轻蔑。
他大概以为,我会哭哭啼啼,或者歇斯底里。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这么……光彩照人。
他清了清嗓子,示意会议可以开始了。
“各位股东,早上好。”
“今天召集大家来,主要是讨论一件关于公司未来发展的重要事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带着一丝虚伪的痛心。
“大家都知道,我姐姐,林静女士,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虽然现在已经康复出院,但身体状况,已经不再适合高强度的工作。”
“出于对林静女士身体的关心,也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我提议,免去林静女士在公司的所有职务,让她安心休养。”
“当然,作为公司的创始人和大股东,她的分红权益,我们绝对保证。”
他说完,他那边的人立刻开始附和。
“林总说得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林董还是好好休息吧。”
“公司在林总的带领下,蒸蒸日上,我们相信林总的能力。”
“这是对林董好,也是对公司好,我们支持林总的提议。”
一声声,一句句,像是一场排练好的戏。
我这边的老股东们,个个义愤填膺,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因为林伟的理由,听起来是那么的“无私”,那么的“为人着想”。
林伟很满意这样的效果。
他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姐,你看,大家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就别固执了。”
“现在,我提议,就‘关于免去林静女士公司职务’的议案,进行投票。”
“同意的,请举手。”
他自己,第一个举起了手。
他身边的那些人,也齐刷刷地举起了手。
票数,已经过半了。
他胜券在握。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得意和挑衅。
仿佛在说:你看,没用的,这家公司,现在是我说了算。
我没有看他。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
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在投票之前,我想给大家,听一样东西。”
我拿出手机,连接上会议室的蓝牙音响。
林伟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姐,你别闹了,这是正式的股东会。”他试图阻止我。
我没有理他。
我按下了播放键。
王叔那略带沙哑和讨好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林总,你看,我这把年纪了,也跟不上你姐的思路了。以后,我就跟你干了。”
然后,是林伟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一丝傲慢和不屑的声音。
“王叔,你能想通,我很高兴。我姐那个人,就是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早该回家抱孩子去了。”
当这句话从音响里传出来的时候,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伟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你……你算计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任由录音继续播放。
“这家公司,要不是我,早就完蛋了!她就是运气好,踩在了风口上,换头猪来都能飞起来!”
“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商业奇才?笑话!”
“王叔你放心,跟着我,亏不了你。我已经找好了新的投资方,马上就能把她的股份稀释掉。到时候,她就是个拿分红的闲人,公司跟她再没半点关系。”
“等公司一上市,我就是身价几十亿的董事长!她?她算个屁!”
录音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亢奋,越来越恶毒。
“说实话,我有时候真恨不得她那场病再重点,干脆就别醒过来了。省得现在还回来给我添堵!”
最后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
“砰!”
一个老股东气得猛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林伟的鼻子大骂:“林伟!你这个!你姐白疼你了!”
“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们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
林伟那边的人,也都傻眼了。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尴尬,再到鄙夷。
他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陪一个疯子搞宫斗的。
跟这样一个连亲姐姐都能咒骂的人合作,风险太大了。
林伟彻底慌了。
他冲过来,想抢我的手机。
“关掉!你给我关掉!”他状若疯癫。
王叔和另外几个股东立刻起身,拦在了他面前。
“林伟,你冷静点!”
录音播放完了。
我关掉手机,重新抬起头,环视全场。
“现在,大家还觉得,他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才让我‘休养’的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没有人说话。
林伟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他完了。
“现在,我提议。”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第一,即刻免去林伟在公司的一切职务。”
“第二,成立专项审计小组,彻查林伟任职期间,公司所有的账目往来和合同。”
“第三,我,林静,从今天起,正式回归公司,重新担任总经理一职。”
“各位,有异议吗?”
我看向那些老股东。
他们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
“同意!”
“我们支持林总!”
我看向林伟带来的那些人。
他们犹豫了几秒,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也陆陆续续地举起了手。
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
现在,风向变了。
最后,只剩下林伟一个人,没有举手。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好。”我点点头,“决议通过。”
“林伟,”我看向他,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温度,“从现在开始,你被解雇了。”
“请你,立刻离开我的公司。”
那一天,林伟是怎么离开公司的,我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他走的时候,脸色灰败,步履踉跄,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
那些曾经对他阿谀奉承的新员工,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他。
树倒猢狲散。
这就是人性。
股东会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行政总监李姐,把我的办公室恢复原样。
我的龟背竹,我的茶具,我女儿的画,都回来了。
阳光洒进来,照在熟悉的物件上,一切都那么温暖。
我坐在我自己的老板椅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战斗,才刚刚开始。
审计小组很快就查出了问题。
林伟在任的一年里,通过虚报采购价、签订阴阳合同等方式,侵占公司资金超过五百万。
他还以公司的名义,在外面欠下了近千万的高利贷。
如果我再晚回来一个月,这家公司,就会被他彻底掏空,然后宣布破产。
我看着审计报告,手脚冰凉。
我不敢相信,这是我那个从小品学兼优的弟弟,干出来的事。
周敏建议我直接报警,以职务侵占罪起诉他。
证据确凿,他至少要坐十年牢。
我拿着报告,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夜。
报警吗?
把他送进监狱?
我做不到。
我再恨他,他也是我弟弟,是爸妈的儿子。
我不能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不能让他们后半辈子都活在耻辱里。
第二天,我给爸妈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把林伟叫回家。
一场家庭审判,在所难免。
饭桌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我把那份审计报告,放在了桌子中央。
林伟低着头,一言不发。
爸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妈还一个劲地给他夹菜。
“小伟,你看你,都瘦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我爸比较敏锐,他看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一个个都拉着个脸。”他拿起那份报告。
他越看,脸色越沉。
看到最后,他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把报告狠狠地摔在林伟脸上。
“你这个逆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你姐姐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我妈吓了一跳,也拿过报告看了起来。
她不识字,但那些数字,她看得懂。
她捂着嘴,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小伟……这……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告诉妈,这是他们搞错了……”
林伟还是不说话,头埋得更低了。
“你说话啊!”我爸气得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就要往他身上抽。
我拦住了他。
“爸,别打了。打死他,钱也回不来。”
我妈扑过来,抱着林伟,哭得撕心裂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缺钱,你跟姐姐说,跟我们说啊……你怎么能偷公司的钱呢……”
“我没有偷!”
林伟终于抬起了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怨恨和不甘。
他不是在看我爸妈,他是在看我。
“那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他冲我吼道。
“凭什么公司就是你的?我也是林家的儿子!我为公司付出了那么多,我拿我该拿的,有什么错!”
“你该拿的?”我冷笑,“你该拿的是工资和奖金,不是把公司的钱装进你自己的口袋!”
“那点钱够干什么?买车还是买房?”
“姐,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名有利,什么都有了!我呢?我三十岁了,我一无所有!我开的车是公司的,住的房子是租的!我那些同学朋友,哪个不比我强?”
“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只能活在你的影子里?凭什么我只能当你的‘好弟弟’?”
“我也想当林总!我也想被人前呼后拥!我也想开豪车住豪宅!这有错吗?”
我看着他扭曲的脸,听着他荒唐的逻辑,忽然觉得,一切争辩都没有了意义。
他的心,已经坏了。
被欲望和嫉妒,腐蚀得千疮百孔。
“所以,你就想把我踢出局,独吞公司?”我平静地问。
“是!”他破罐子破摔,“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没错!成王败寇,我只是输了而已!”
“啪!”
我爸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他脸上。
“混账东西!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那天的晚饭,不欢而散。
或者说,从头到尾,就没能吃起来。
林伟被我爸赶出了家门。
我妈哭晕了过去。
家里,一片狼藉。
我把妈安顿好,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窗外的夜色。
心里空荡荡的。
我赢了公司,却输了亲情。
这笔交易,真的划算吗?
后来,我没有报警。
我给了林伟一个选择。
要么,他去自首,我请最好的律师为他辩护,争取减刑。
要么,他把侵占的五百万还回来,再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那辆他新买的保时捷,都用来抵债,偿还公司的高利贷。
然后,他离开这座城市,永远不要再回来。
他选择了后者。
他大概也是怕了。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变卖了,东拼西凑,总算把窟窿补上了大半。
剩下的,我用我自己的钱,填上了。
他走的那天,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后来听我妈说,他去了南方的一个小城市。
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公司,在我手里,慢慢回到了正轨。
我开除了那些林伟带来的“蛀虫”,请回了被他排挤走的老员工。
我废除了那些冰冷的“狼性”标语,重新把大家一起奋斗的照片挂上了墙。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
但又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有时候,开完会,我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会习惯性地看向门口。
仿佛下一秒,那个穿着白衬衫、背着双肩包的少年,就会推门进来,笑着喊我一声“姐”。
然后,他会从包里掏出一份热乎乎的蛋挞,献宝似的递给我。
“姐,我路过你最喜欢的那家店,给你带的。”
可是,门外,什么都没有。
只有寂静的走廊,和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
我拿起手机,翻到那个再也不会拨打的号码。
备注,依然是“弟弟”。
我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重新输入了三个字。
林伟。
从此,我们只是林静和林伟。
再无其他。
来源:新鞋踏暖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