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林诺,一个靠卖设计稿为生的“自由职业者”,说白了就是个家里蹲。
我叫林诺,一个靠卖设计稿为生的“自由职业者”,说白了就是个家里蹲。
客户的最新一版修改意见发过来的时候,我正盯着屏幕上那个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后又被要求“再大气一点”的logo。
“大气”是个什么鬼?
是想让这个logo长出翅膀飞出屏幕,还是给它配上《新闻联播》的开场曲?
我把鼠标一摔。
真的,受够了。
胸口堵得像塞了一团沾了水的棉花,又湿又重,喘不过气。
我需要一点绿色的东西,活的,能喘气的,不是屏幕上这堆RGB值构成的垃圾。
我冲到阳台。
阳台很小,堆着一些废纸箱和一瓶喝了一半就忘了的矿泉水。
角落里,那盆快被我养死的绿萝,叶子黄得像秋天的银杏,软趴趴地耷拉着,一副随时准备告别人世的样子。
是我一个月前心血来潮,号称要“净化空气,拥抱自然”时买的。
结果呢?
我连自己都养不好,还想养活一盆植物。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上来了。
我指着那盆绿萝,压着嗓子吼:“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死就死个痛快!别在这半死不活地恶心我!”
吼完,我自己都愣住了。
跟一盆植物发火,我真是疯了。
就在我准备转身回屋,继续跟那个“大气”的logo死磕时,一个微弱、细小的声音,像蚊子哼哼,在我脑子里响了起来。
【渴……】
我猛地回头。
阳台上除了我,就是那盆奄奄一息的绿萝。
风吹过,塑料袋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幻觉。
绝对是加班太久出现的幻觉。
我揉了揉太阳穴,准备回去。
【水……水里那个味道……好重……】
那个声音又来了!
这次清晰了一点,带着一种委屈巴巴的哭腔。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死死地盯着那盆绿萝。
声音……是从它那里来的?
我试探着,用极小的声音问:“……是你在说话?”
【叶子……都黄了……】
它没有直接回答我,但这个抱怨,无疑是最好的回答。
我,林诺,二十七岁,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好像……突然能听懂植物说话了。
这个认知让我大脑宕机了整整三分钟。
我掐了自己一把,疼。
不是做梦。
我颤颤巍巍地拿起那个放了不知道多久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浇到绿萝的土里。
【啊……舒服……】
一声满足的叹息在我脑中响起,像三伏天喝了一口冰汽水。
【但是……你下次能不能别用自来水直接浇?里面的氯味儿……呛得慌……最好能放一天再用……】
它还在提要求。
我看着它依旧蜡黄的叶子,突然觉得没那么生气了。
反而有点想笑。
原来这家伙不是不想活,是我这个当“妈”的太不称职。
那天下午,我没有再管那个“大气”的logo。
我把客户的微信调成了免打扰。
我上网查“如何正确养护绿萝”,把阳台的废纸箱全扔了,用抹布把积了灰的栏杆擦得锃亮。
我还接了一大盆自来水,放在阳台上,准备晾一天再用。
绿萝在我脑子里哼哼唧唧。
【晒……有点太晒了……能不能往里挪挪……】
【那个纸箱子压到我根了……终于走了……】
【明天……明天还喝这个水吗?】
它像个话痨的孩子,不断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而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烦。
我把绿rola搬到散光的地方,听着它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心里那团湿棉花,好像被阳光晒干了一点点。
第二天,我用晾好的水给绿萝浇透。
它的声音明显欢快了许多。
【好喝!这个好喝!】
我看着它稍微挺立了一点的叶子,一种奇异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比改了二十遍稿终于过审还要快乐。
或许,我不只是需要一点绿色。
我是需要一点回应。
哪怕这种回应,来自一盆快要被我养死的绿萝。
我的“疯狂”计划,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既然能跟一盆绿萝交流,那是不是也能跟别的植物交流?
我的小阳台,是不是可以不只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在我心里滋长。
我揣着这个惊天秘密,第二天就冲进了花卉市场。
那感觉,就像一个拿着翻译器闯进了异世界的人。
一进市场大棚,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差点被吵晕过去。
成千上万个声音在我脑子里炸开。
【渴死我了!老板今天怎么还不浇水!】——这是一排蔫头耷脑的矮牵牛。
【别挤我!你个死胖子!叶子都伸到我这边来了!】——两盆互相争抢地盘的龟背竹在吵架。
【我好美……我真是全世界最美的花……】——一株开得正盛的粉色月季在孤芳自赏。
【买我!买我!我超好养活的!】——一堆多肉植物在用集体意念对我进行精神攻击。
太吵了。
真的太吵了。
我捂着头,感觉自己像个信号接收站,被迫接收了方圆百里所有植物的“心声”。
这些心声,大多是些简单的生理需求和本能情绪。
饿了,渴了,挤了,晒了,或者单纯地“我好美”。
简单,直白,甚至有点蠢萌。
我在一片嘈杂中,努力分辨着。
最后,我被角落里一个微弱的声音吸引了。
【好想……开花啊……可是没有力气……】
我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一盆瘦弱的茉莉。
它的叶子有些发黄,枝条细得像铁丝,上面光秃秃的,一个花苞都没有。
标价牌上写着“特价处理”。
我鬼使神差地把它抱了起来。
【咦?有人要带我走了吗?】
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和一丝期待。
“嗯,我带你走。” 我在心里回答。
【太好了!你有好喝的水吗?】
“有。”
那天,我不仅带走了茉莉,还带走了一盆被其他薄荷挤得没地方长的皱叶薄荷,一株因为徒长(长得太高太细)而被嫌弃的迷迭香,还有几盆在“买我买我”大合唱里声音最微弱的多肉。
我小小的电瓶车后座,塞得满满当当。
回家的路上,我的脑子里热闹非凡。
【风好大!我的叶子要被吹掉了!】——茉莉在尖叫。
【这个味道……是汽车尾气吗?好难闻!】——薄荷在抱怨。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迷迭香好像还挺享受。
我一边骑车,一边忍不住笑出声。
路边等红灯的大爷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管他呢。
我的世界,从今天起,不一样了。
回到家,我把阳台彻底清理干净。
那个小小的空间,成了我的“植物急救中心”。
我给它们换上疏松透气的新土,用晾好的水浇灌,按照它们各自的“要求”,摆在合适的位置。
【啊,新家!土好松软!】
【这水真甜!】
【阳光刚刚好,暖洋洋的……】
一声声满足的叹息,是我收到的最好的赞美。
我的绿萝,作为“元老”,开始用它那有点过来人的口气,跟新来的“邻居们”搭话。
【喂,新来的,别怕,主人人很好的,就是有点笨,以前老拿自来水直接浇我。】
那株高傲的月季可能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刺头”。
我把它从花市请回来,给了它最大最好的花盆,配了最贵的营养土。
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
【这土不行,太黏了,透气性不好,我的根要呼吸不过来了。】
【喂,浇水!没看到我的土都干了吗?你想渴死我吗?】
【有虫子!有蚜虫!在吸我的汁液!你这个两脚兽是瞎了吗?快来处理一下!】
它的声音尖锐又刻薄,像个被宠坏了的公主。
我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哄它,给它换土,按时浇水,手动捉虫。
后来发现,我越是顺着它,它越是得寸进尺。
有一次,我工作不顺,心情烦躁,它又在我脑子里尖叫:“阳光!阳光被那片云挡住了!快让它走开!”
我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你叫什么叫!我还想让甲方闭嘴呢!我做得到吗?”我冲着它吼。
月季被我吼得一愣。
【你……你居然敢吼我?】它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吼你怎么了?再挑三拣四,就把你种到楼下花坛里去,让你跟那些野草作伴!”我恶狠狠地威胁。
月季沉默了。
一整个下午,它都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我心里还有点忐忑,是不是话说重了,把它给“骂自闭”了。
结果到了傍晚,它弱弱地来了一句:
【那个……土好像是干了……】
语气里,竟然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植物也吃这一套。
从那以后,我跟月季的相处模式就变成了“相爱相杀”。
它依然高傲,但不再无理取闹。
我依然会怼它,但也会在每个清晨,第一个去看它有没有长出新的花苞。
而那盆瘦弱的茉莉,是最大的惊喜。
在我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它终于攒够了力气,在一个清晨,悄悄地绽放了第一朵花。
那香味,清雅又悠长,钻进鼻子里,仿佛能把心里所有的烦躁都抚平。
【我开花了……我真的开花了!】
它在我脑海里激动地欢呼,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喜悦。
我凑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真棒。”我在心里对它说。
【是你棒才对!谢谢你!】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比签下任何一份合同,都更有成就感。
我的阳台,一天天变得拥挤而热闹。
薄荷和迷迭香因为“谁的味道更好闻”而日常斗嘴。
多肉们每天都在讨论“今天太阳好不好,要不要多晒一会儿”。
绿萝的藤蔓已经爬满了半个墙壁,它现在是阳台植物圈的“老大哥”,时不时会用过来人的口吻教训新来的植物。
我成了这个小小世界的主宰,也是唯一的倾听者。
我了解它们每一个的脾气和喜好。
我知道月季喜欢微酸的土壤,茉莉需要充足的磷钾肥,多肉最怕浇水太多烂了根。
我每天的生活,被这些琐碎又具体的事情填满。
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不是看手机,而是去阳台跟我的“孩子们”问好。
【早上好!】
【今天水甜吗?】
【我长新叶子啦!】
嘈杂的问候声,成了我一天最好的开始。
我开始研究各种肥料的区别,学习如何配土,甚至会为了抢一包稀有的进口泥炭,定好闹钟半夜起来下单。
我的客户发现,我回消息的速度变慢了。
“林老师,在忙吗?”
“嗯,在给花换盆。”
对方可能会觉得这是我的托词,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真的。
比起在电脑前跟一个虚无缥乙的“大气”较劲,我更愿意把时间花在这些有生命、有回应的小家伙身上。
我的手,因为经常摆弄泥土,指甲缝里总是黑黑的,皮肤也变得粗糙。
但这双手,却让我觉得无比踏实。
阳台变得越来越漂亮。
春天,茉莉和月季争相开放,香气能飘满整个屋子。
夏天,薄荷和迷迭香疯长,我摘下几片叶子泡水,就是一杯最清凉的夏日特饮。
秋天,绿萝和龟背竹的叶子愈发油亮,展现出勃勃生机。
冬天,我给它们做好保暖措施,多肉们在阳光下呈现出果冻般的色彩。
我开始在朋友圈晒我的阳台。
没有分组,没有文案,就是简单地拍下那些花草。
一开始,只是几个朋友点赞。
后来,点赞的人越来越多。
连那个曾经让我抓狂的甲方,都在下面留了言:“林老师,你家阳台也太好看了吧!好治愈啊!”
我看着这条评论,笑了。
是啊,治愈。
它们不仅治愈了我,也治愈了看到它们的人。
这个小小的阳台,成了我对抗操蛋生活的堡垒。
当我被工作搞得焦头烂额时,我就去阳台坐一会儿。
听听月季的毒舌吐槽,闻闻茉莉的清甜花香,摸摸多肉肥厚的叶片。
【那个两脚兽又在叹气了。】
【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不,是给他一点香味闻闻!】
植物们的“窃窃私语”,总能让我把那些烦心事抛在脑后。
我发现,自从能和植物交流,我的世界好像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人类世界的喧嚣、复杂和言不由衷。
另一半,是植物世界的安静、纯粹和直截了当。
我越来越喜欢后一个世界。
但麻烦,总是在你最不想它来的时候,敲响你的门。
而我的麻烦,姓王。
王阿姨住在我家楼下。
一个退休了的、精力旺盛、热衷于小区里一切大小事务的“监督员”。
我们楼的垃圾分类,邻居的夫妻吵架,谁家孩子考试没考好,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当然,也包括我那个日益“过分”的阳台。
第一次正面交锋,是因为浇水。
那天早上,我给我的宝贝们浇完水,心满意足地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没过多久,门铃被按得震天响。
我打开门,王阿姨一张“阶级斗争脸”就怼了上来。
“小林!你家阳台是不是漏水了?水都滴到我家窗台上了!我刚晒的被子!”
她嗓门极大,我感觉整层楼都能听见。
我赶紧道歉:“对不起啊王阿姨,可能是我刚才浇花浇多了,水从花盆底漏下去了。”
“浇花?”王阿姨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向我身后的阳台,“你看看你那阳台,搞得跟植物园一样!又是土又是水的,多招虫子!”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脑子里就响起了月季公主愤怒的尖叫:
【谁是虫子?你才是虫子!你这个皱巴巴的两脚兽!】
我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我会注意的,王阿姨,下次一定小心。”我只能继续赔笑。
王阿姨哼了一声,扭头走了,嘴里还念叨着:“现在这些年轻人,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我关上门,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走了吗?那个讨厌的家伙!】薄荷的声音气鼓鼓的。
【她的嗓门好大,震得我叶子疼。】茉莉委屈地说。
我安抚着我的植物们:“没事了没事了,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
但我低估了王阿姨的“战斗力”。
从那天起,她好像就跟我杠上了。
我阳台的栏杆上,爬满了绿萝的藤蔓。
王阿姨在楼下大喊:“小林!你那藤蔓都快垂到我家窗户了!万一有蛇顺着爬上来怎么办!”
我:……阿姨,这是六楼,而且这是绿萝,不是亚马逊雨林。
我新买的有机肥,味道稍微有点大。
王阿姨直接找上了物业:“三单元602,在家里搞什么东西,臭得整栋楼都是!是不是在做什么非法的化学实验?”
物业的工作人员上门来,看到我正在给花施肥,一脸哭笑不得。
【她在说我臭?我这是营养的味道!她懂什么!】肥料在我脑子里发出了愤怒的抗议。
最严重的一次,是我在给月季修剪枝条。
一些细碎的叶子和花瓣,被风吹到了楼下。
王阿姨直接端着一个撮箕,里面装着那些“罪证”,气势汹汹地找上了门。
“林诺!我叫你小林是客气!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把我们家门口搞得跟垃圾场一样!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光图自己好看,就不管别人死活了?”
她这次是真生气了,连名带姓地叫我。
我看着她,心里也憋着一股火。
我每天辛辛苦苦地照顾这些花草,它们是我唯一的慰藉。
在你眼里,就只是垃圾和麻烦?
【她在骂主人!】
【这个坏老太婆!】
【用刺扎她!】——这是月季的声音。
植物们的情绪比我还激动,在我脑子里七嘴八舌地声讨王阿姨。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也压下脑子里的“噪音”。
“对不起,王阿姨,是我没注意,我现在就下去打扫干净。”
我不想跟她吵。
我只想关上门,回到我的小世界里。
但王阿姨不依不饶:“打扫干净就完了?我告诉你,你这个阳台,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这么多花盆,万一掉下去一个砸到人怎么办?我已经跟物业反映了,他们要是不管,我就打市长热线!”
她说完,把撮箕往我门口一放,转身走了。
我看着门口那堆残花败叶,再看看我阳台上那些生机勃勃的“孩子”,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包围了我。
为什么?
我只是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美丽的小角落。
为什么就这么难?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听着阳台上传来植物们细微的“呼吸声”。
【主人不开心。】绿萝说。
【都怪那个老太婆。】月季愤愤不平。
【我们能为她做点什么吗?】茉莉担忧地问。
【我们可以……开得更香一点?】
听着它们笨拙的安慰,我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竟然是一群不会说话的植物。
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一个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念头。
王阿姨,你不是嫌我阳台乱吗?
你不是觉得我的花园是麻烦吗?
那我就给你建一个,让你无话可说的,真正的花园。
我开始在网上搜索“阳台改造”。
我发现,我并不是孤例。
很多住在城市里的人,都渴望拥有一片自己的绿色空间。
他们用各种巧妙的方法,在小小的阳台上,创造出一个个令人惊叹的空中花园。
有防腐木的地面,有垂直的植物墙,有自动滴灌系统,有精致的户外桌椅。
我看着那些图片,眼睛里在放光。
对,就是这样。
我要把我的阳台,改造成这个样子。
我要让它变得坚固、安全、美观,让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
这需要一笔不小的钱。
我翻了翻我的银行卡余额。
这些年做设计攒下的钱,本来是打算付个首付,买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的。
现在看来,要先投资给我的花园了。
我接下了好几个之前觉得“太low”不想做的设计单。
我开始疯狂地画图、改稿。
当客户再提出“大气一点”这种要求时,我不再烦躁。
我脑子里想着我的花园。
这个logo,可以换一棵杜鹃。
那个海报,可以买一套滴灌设备。
钱,第一次变得如此具体而可爱。
那段时间,我几乎是连轴转。
白天跟甲方斗智斗勇,晚上研究阳台改造方案。
我的植物们都感觉到了我的忙碌。
【主人好久没跟我们聊天了。】
【她好像很累的样子。】
【我们要乖乖的,不给她添麻烦。】
月季甚至都没有再抱怨我偶尔忘了给它浇水。
一个月后,我拿着一沓厚厚的设计稿和攒够的钱,找到了一个施工队。
我把我画的阳台改造图纸给他们看。
工头是个黝黑的汉子,他看着我的图纸,又看了看我那个小阳台,挠了挠头。
“妹子,你这……工程量可不小啊。”
“钱不是问题。”我说,“但质量一定要好,尤其是安全方面。”
施工开始了。
那几天,我们这栋楼都非常“热闹”。
电钻声、敲打声,不绝于耳。
我的植物们暂时被我搬进了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好吵!】
【什么时候才能回阳台?】
【这里晒不到太阳……】
我一边安抚它们,一边跟工人们沟通细节。
王阿姨自然是被惊动了。
她一天要上来八趟,在门口探头探脑。
“你们在搞什么?装修吗?跟物业报备了吗?”
“小林,你这是要把房子拆了重建吗?”
我没时间跟她多费口舌,只是让工头把各种许可证和安全保证书拿给她看。
王阿姨看着那些盖着红章的文件,将信将疑地走了。
但她的“监视”,一天都没有停止过。
一个星期后,我的阳台,焕然一新。
原来的水泥地,铺上了深棕色的防腐木。
靠墙的一面,做了一整面植物墙,上面预留了可以挂花盆的格子。
栏杆被加固加高,内侧还焊了结实的花架,所有的花盆都被固定在花架上,再也不用担心掉下去。
我还奢侈地装了一套小小的自动滴灌系统,连接着一个储水桶。
以后就算我出差,也不用担心我的“孩子们”会渴死。
当工人们撤走,我把植物一盆盆搬回阳台的时候,我脑子里简直开了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哇!新家!】
【这个木头地板好舒服!】
【我的位置变高了!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了!】
【那个管子是什么?会流出好喝的水吗?】
我把绿萝挂在植物墙最高处,它的藤蔓可以自由垂落。
我把月季放在阳光最好的位置,它的“公主床”宽敞又稳固。
我把茉莉、薄荷、迷迭香,还有那些可爱的多肉,都一一安置在它们最喜欢的位置。
最后,我在阳台中央,放上了一张小小的折叠桌和两把椅子。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阳台上。
我泡了一壶薄荷茶,坐在我的花园里。
晚风吹过,带着茉莉的清香。
植物们在我脑海里,用一种满足又安逸的语调,交流着对新家的喜爱。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这个由我一手创造出来的、小小的奇迹。
我感觉自己像个国王。
这个花园,就是我的王国。
第二天早上,我特意起得很早。
我坐在我的“王座”上,喝着茶,等着我的“老朋友”出现。
果然,没过多久,王阿姨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下的小花园里。
她在晨练,但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我这个方向瞟。
我能感觉到她的惊讶。
她肯定在想,这个小姑娘,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我冲她挥了挥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王阿姨愣了一下,没理我,扭头继续压腿。
但我知道,她看见了。
她看见我的阳台不再是那个杂乱无章、让她担惊受怕的地方。
从那天起,王阿姨不再来敲我家的门了。
她只是每天晨练的时候,都会在楼下,对着我的阳台,看上很久。
有时候,我还能看到她跟一起晨练的其他大爷大妈,指着我的阳台在说些什么。
我脑子里的“植物情报网”会实时给我转播。
【那个坏老太婆在看我们!】
【她旁边那个老头说我们好看!】
【她说……她说那个月季开得真大……】
听到这句,我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月季公主在我脑子里发出了一声高傲的冷哼。
【哼,算她有眼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花园越来越美。
春天的郁金香、夏天的绣球、秋天的菊花、冬天的腊梅……我开始尝试种植更多种类的植物。
我的阳台,成了一年四季都流动的风景。
我的“植物交流能力”,也越来越熟练。
我甚至能从它们的“话语”里,分辨出更细微的情绪。
比如,月季的刺,在它生气的时候,会“想”要扎人。
多肉在缺水的时候,叶片会传来“我瘪了”的微弱信号。
我开始尝试着,不仅仅是满足它们。
我开始“管理”它们。
【喂,龟背竹,你的叶子挡住后面那盆小雏菊的阳光了,往旁边让让。】
【迷迭香,你别长那么快,旁边的薰衣草都快被你挤死了。】
【所有肉肉请注意,未来三天有雨,请大家做好储水准备,不要喝太多,小心水化!】
我像个操心的老母亲,也像个经验丰富的社区主任。
我的阳台,成了一个和谐共生的微型生态系统。
而我和王阿姨的关系,也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发生了变化。
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个巨大的快递。
是我新买的一棵柠檬树,带果发货,黄澄澄的柠檬挂在枝头,特别喜人。
我一个人搬不动,快递小哥帮我一起抬上楼。
【哇,好大的新伙伴!】
【它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
【它会跟我们抢阳光吗?】
我的植物们议论纷纷。
柠檬树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种长者的气息:【大家好,我叫柠檬,请多指教。】
就在我跟快递小哥吭哧吭哧地把柠檬树往阳台搬的时候,门开了。
王阿姨站在门口。
她看着我们,又看了看那棵硕大的柠檬树,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心想,完了,又要挨骂了。
结果,王阿姨说:“这么大一棵,你怎么往阳台放?你那阳台撑得住吗?”
语气里,竟然不是指责,而是一种……担忧?
“阿姨您放心,”我赶紧解释,“我这阳台专门做过加固和承重测试的,没问题。”
王阿姨将信将疑地走进来,第一次踏上了我的阳台。
她小心翼翼地踩在防腐木地板上,好像怕把它踩坏。
她伸出手,想摸一下月季的花瓣,又缩了回来,好像怕被刺扎到。
【那个老太婆进来了!】
【她离我好近!】
【她要干嘛?】
植物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你这……搞得还挺像回事的。”王阿姨环顾四周,憋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
“还行吧,瞎折腾。”我谦虚道。
王阿姨指着那套自动滴灌系统:“这个是干嘛的?”
“自动浇水的,设定好时间,它自己会浇。”
“这么高级?”王阿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她又指着我配的一袋蚯蚓粪肥:“这黑乎乎的是什么土?”
“这是肥料,阿姨,蚯蚓粪,特别有营养,还不烧根。”
王阿姨凑过去闻了闻,“嘿,还真不臭。”
那天,王阿姨在我的阳台上,待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她问了很多问题,关于花,关于土,关于肥料。
我一一解答。
我发现,她不是真的讨厌花,她只是讨厌“麻烦”和“不安全”。
当她看到一个干净、整洁、安全的“花园”时,她表现出的,是纯粹的好奇。
临走时,她指着那棵柠檬树,犹豫了半天,才开口。
“那个……你这柠檬,能吃吗?”
“能啊,”我笑了,“等熟透了,我摘一个给您尝尝。”
“那倒不用……”王阿姨摆摆手,脸上有点不自然,“我就是问问。”
她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总爱找茬的老太太,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夏天的午后。
那是一个典型的雷阵雨天气。
天气预报说下午有强对流天气,伴有大风和冰雹。
我提前做了准备,把一些不耐风雨的小盆栽搬进了屋。
但像月季、柠檬树这些大家伙,只能留在外面。
我检查了一遍所有的固定措施,确保万无一失。
下午三点,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地响。
很快,雨点里夹杂了冰雹。
我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我冲到阳台,隔着玻璃门往外看。
我的花园,正在经历一场浩劫。
月季的花瓣被打得七零八落。
薄荷和迷迭香的叶子,像被剃了头一样。
柠檬树在狂风中剧烈地摇晃,几颗青色的柠檬被打落在地。
我的脑子里,一片鬼哭狼嚎。
【疼!好疼!】
【我的花瓣!我的美丽的花瓣!】
【要断了!我的树枝要断了!】
【救命啊!主人!】
那是纯粹的、来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痛苦。
我听得心都碎了。
我想冲出去,但理智告诉我,这太危险了。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楼下王阿姨家的窗户。
王阿姨正站在窗边,也一脸焦急地看着我的阳台。
她好像在打电话,神情非常激动。
风雨太大,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只看到她指着我的阳台,不停地说着什么。
突然,我看到我那盆最大的月季,因为风力太大,固定它的一个卡扣,竟然松动了!
整个花盆在风中摇摇欲坠!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月季公主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我要掉下去了!救命!救命啊!】
我来不及多想,一把拉开玻璃门就冲了出去。
狂风夹着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在我身上。
我眯着眼睛,艰难地挪到月季旁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抱住那个巨大的花盆。
花盆的边缘硌得我生疼,月季的刺扎进了我的胳膊。
但我顾不上了。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它掉下去。
它不仅仅是一盆花。
它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家人。
风还在刮,雨还在下。
我感觉我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流失。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我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小林!小林!开门!”
是王阿姨的声音!
我根本没法动弹。
“门没锁!”我用尽全力喊了一声。
门被推开,王阿姨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物业制服的保安。
“快!快去帮忙!”王阿姨指着阳台上的我,声音都变了调。
两个保安立刻冲过来,一个帮我扶住花盆,另一个拿出绳子,七手八脚地把花盆重新固定好。
我整个人都虚脱了,瘫坐在地上,浑身湿透,胳漉的。
王阿姨拿着一条干毛巾冲过来,披在我身上。
“你这孩子!不要命了!这么大的风雨你也敢往外冲!”
她嘴里骂着,眼圈却是红的。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被重新固定的月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月季在我脑子里,发出了劫后余生的微弱声音:【我……我还活着……】
雨渐渐小了。
保安检查了阳台所有的设施,确认没有其他危险后,才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王阿姨。
她给我倒了一杯热水,塞到我手里。
“刚才我从窗户看到你那花盆松了,吓死我了,赶紧给物业打电话。结果看你冲出去了,我魂都快没了。”王阿姨心有余悸地说。
“谢谢您,王阿姨。”我捧着热水,声音有点抖。
“谢什么,”王阿姨白了我一眼,“我那是怕花盆掉下去砸到人。”
她顿了顿,又说:“也是怕你出事。”
我的鼻子一酸。
“一盆花而已,值得你这么拼命吗?”王阿姨看着我胳膊上的划痕,忍不住问。
我看着阳台上一片狼藉,却生机未减的植物们,轻声说:“对我来说,它们不一样。”
王阿姨没再说话。
她帮我把客厅里被风吹湿的地板擦干,又帮我把一些倒伏的小盆栽扶正。
她的动作很笨拙,显然没怎么伺候过这些娇贵的花草。
但她很认真。
临走前,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
“那个……明天要是出太阳了,你那些花……要不要紧啊?”
“没事,”我笑了,“它们比您想象的要坚强。”
“那就好。”王阿姨点点头,走了。
第二天,天气放晴。
阳光灿烂得有些晃眼。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阳台,开始收拾残局。
到处都是断枝残叶。
我的心疼得像被揪着一样。
我一边修剪,一边在心里安慰它们。
【别怕,剪掉这些受伤的,才能长出新的。】
【你看,太阳出来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植物们的情绪很低落,但没有一个抱怨。
它们都在默默地,用尽全力,吸收着阳光,修复着自己。
生命的力量,有时候真的超乎想象。
我正在忙着,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是王阿姨。
她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诺诺啊,”她第一次这么叫我,“趁热喝了,去去寒。”
我愣住了。
“阿姨,我……”
“别阿姨阿姨的了,”她把碗塞到我手里,“以后叫我王姨就行。”
她探头看了看我的阳台,“哎哟,怎么这么乱,我来帮你收拾。”
说着,她就自己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开始帮我捡拾地上的落叶。
我端着那碗鸡汤,站在原地,看着王阿姨的背影。
阳光下,她的白发显得特别刺眼。
我突然明白了。
她不是讨厌我的花园。
她只是一个害怕孤独,渴望被关注,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的老人。
她的每一次“找茬”,或许都只是想跟我说说话。
那天下午,我和王阿姨一起,在阳台上忙活了很久。
她一边帮我,一边絮絮叨叨地讲着她年轻时候的事情。
她说她以前在工厂里,也是个养花好手,月季、菊花,养得比谁都好。
后来住进了楼房,没地方养,就渐渐生疏了。
【她说她也养过我们月季家族的!她说她最喜欢我们了!】
月季在我脑子里,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我笑了。
我把一盆长势最好的长寿花,递给王阿姨。
“王姨,这个送给您,放窗台上,好养活。”
王阿姨愣了一下,连忙摆手:“哎呀,我哪会养这个,别给我养死了。”
“您肯定会养的,”我说,“它渴了叶子会软,您给它浇点水就行。它喜欢太阳,您就放南窗台。”
我把我从植物那里听来的“秘诀”,用最简单的话告诉她。
王阿姨犹豫再三,还是收下了。
她抱着那盆花,像抱着一个宝贝。
“那……那我试试。”
从那以后,王阿姨成了我阳台的常客。
她不再是来“监督”和“找茬”,而是来“学习”和“帮忙”。
她学会了怎么配土,怎么施肥,甚至还会戴上老花镜,帮我检查叶子上有没有虫子。
我的阳台,成了我们两个人共同的乐园。
她会跟我讲小区里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
我会跟她分享新买的花苗和肥料。
有时候,我们俩就一人一把椅子,坐在花园里,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待着。
【王老太今天又来了。】
【她身上的味道好闻多了,没有以前那么冲了。】
【她昨天给我浇水了,水温刚刚好。】
植物们也渐渐接纳了她。
有一次,王阿姨指着那棵月季,对我说:“诺诺,你说也奇怪,我以前最烦这花了,爱生虫,还掉叶子。现在看着,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我笑了笑,没说话。
月季在我脑子里,高傲地哼了一声:【那当然。】
我的花园,不仅治愈了我,也治愈了王阿姨的孤独。
它成了一座桥梁,连接了我们这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
后来,我的阳台“出名”了。
不知道是谁拍了照片发到了小区的业主群里。
一时间,我的“空中花园”成了我们小区的“网红打卡地”。
总有邻居路过时,会特意抬头看一看。
“就是6楼那家,太漂亮了!”
“我听说那姑娘是个设计师,自己设计的呢!”
甚至还有人找上门来,向我请教养花的经验。
我不再是那个孤僻的、躲在家里画图的林诺。
我成了邻居们口中的“养花达人小林”。
我开始走出我的小世界。
我会在群里分享一些养护小知识,会把扦插活了的小苗送给喜欢的邻居。
那个经常给我送快递的小李,也成了我的“花友”。
他每次来送货,都会在我的阳台待一会儿,帮我搬搬花盆,或者只是单纯地看看那些花。
他说,每次来我家,都感觉心情特别好。
有一天,他指着一盆开得正艳的矮牵牛,对我说:“林姐,这花真好看,像在笑一样。”
我愣了一下。
因为那盆矮牵牛,在我脑子里,确实正在欢快地表达着:【太阳真好!我好开心!】
我看着小李年轻而真诚的脸,突然觉得,或许,不是只有我能听到。
或许,每一个用心去感受生命的人,都能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听”到花开的声音。
我的生活,彻底改变了。
我依然在做设计,但不再是为了生存而焦虑。
我有了选择的底气。
我不喜欢的设计,可以不接。
我想休息的时候,就关上电脑,去花园里待着。
我的花园,给了我源源不断的灵感。
那些植物的形态、色彩、光影,都成了我设计中最好的素材。
我的作品,开始变得有“生命力”。
那个曾经让我抓狂的甲方,成了我的长期客户。
他说,我的设计里,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我知道,那是我的花园赋予我的。
秋天的时候,柠檬树上的果子终于熟了。
金灿灿的,挂满枝头。
我摘下最大最黄的一个,敲开了王阿姨的门。
“王姨,柠檬熟了,给您尝尝。”
王阿姨接过柠檬,笑得合不拢嘴。
“哎哟,我自己种的柠檬,可得好好尝尝!”
她已经理所当然地,把我的花园,当成了“我们”的花园。
那天晚上,王阿姨给我送来了一罐她自己做的柠檬蜂蜜。
她说:“诺诺,谢谢你。”
我说:“应该我谢谢您才对。”
我们都笑了。
我坐在我的花园里,喝着那杯甜中带酸的柠檬蜂蜜水。
夜色温柔,星光闪烁。
城市远处的霓虹,不再让我觉得烦躁和疏离。
它们就像是这个巨大花园里,一些永不凋谢的、人造的花朵。
我的脑海里,是植物们安详的“呼吸声”。
【晚安,主人。】
【晚安,王老太。】
【晚安,这个世界。】
我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我发现我能和植物交流。
我利用这个能力,创造了一个美丽的花园。
但最后我才明白,这个花园,创造的并不仅仅是美丽。
它创造了连接,创造了理解,创造了爱。
它让我这个漂浮在城市里的孤岛,找到了自己的根。
它让我明白,只要用心浇灌,无论多么贫瘠的土壤,都能开出最温柔的花。
来源:科学宣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