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再观妖女,刚才垂泪,此刻奸笑,外加羞辱:「稍加引诱,心猿意马。心智不坚,无怪失败,趁早归家,莫称刺客。」
**刺客与神偷**
我是刺客,接了个大活——刺杀皇帝。
不料重伤,藏身冷宫。
冷宫有女,我持匕胁迫:「若敢呼喊,取你性命。」
岂料一个眨眼,匕首到了她手上。
她反客为主,嘿嘿贼笑:「你是刺客,我乃神偷。」
「帮杀一人,留你狗命!」
1
我是刺客,接了个大活——刺杀皇帝。
这是每个顶尖刺客的终极挑战。
成了,留名青史。
败了,留尸荒郊。
不成不败,东躲西藏。
我身受重伤,躲进冷宫。
这里刚被搜过,正适合灯下黑。
流血过多,闭眼小憩。片刻睁眼,长剑消失。
四下寻找,腰带骤松。
莫非有鬼?
惊疑不定,佯装昏迷。
察觉猫般脚步渐近,我骤然暴起,匕首抵喉。
是个年轻女子。
她惊恐不已,双眸含泪,楚楚可怜。
连声哀求:「求留性命。」
「不如劫色,愿侍郎君!」
说做就做,一手抵匕,一手褪衣。
月色姣好,香肩滑腻,不由自主,眼神轻瞟。
心中默念:刺亦有道,简直胡闹!
何况重伤,有心无力。
稍稍分心,变故陡生。眼前一晃,匕首易主。
刀刃锋利,直抵我喉。
再观妖女,刚才垂泪,此刻奸笑,外加羞辱:「稍加引诱,心猿意马。心智不坚,无怪失败,趁早归家,莫称刺客。」
怒火中烧,愤而质问:「你乃同行?」
摇头否定:「打打杀杀,非我所愿。」
「吾乃神偷,赢你无他,手速快也!」
她小看我,假装攀谈,实要反击。
寻准机会,摸向腰间。狡兔三窟,仍有暗器。
杀人如麻,闻风丧胆。小小窃贼,岂我对手?
夜黑风高,杀人越货。
心中叹息:不伤你脸,留你容貌。谁教遇我,命中劫数。
自信出手,目瞪口呆。
袋子空空,暗器消失。
小贼淫笑,晃动衣袖。叮叮当当,暗器作响。
「早已说过,唯手快尔。」
「竟不收敛,还要我命,若不反击,当我包子?」
音落手起,只见幻影,直击我胸。
旧伤添新。
肝胆痛裂,冷汗汩汩,双眼一翻,意识模糊。
迷迷蒙蒙,听她念叨:「顶级刺客,弱不禁风?」
「行业堕落,令人咋舌!」
「冷宫孤寂,人迹罕至。难得进人,未多把玩,怎可死去?」
「不若这般,我救你命,听我差遣?」
2
眼不能动,口不能言。
听她嬉笑:「既你默认,合约已成。若你违背,杀谁谁活!」
好一奸女。
我乃刺客,杀谁谁活,此等毒咒,无异锥心。
事有万幸:本就濒死,再添一伤,性命垂危,回天乏术。
她处冷宫,资源匮乏,如何救我。
一世英名,终将得保。
可恨死前,受此屈辱。
罢了罢了,吾乃丈夫,何必计较?
可恨大仇未报,九泉之下,恐难面父母。
双眼一闭,欲下黄泉,牛头马面,姗姗来迟。
认命要走,两人变脸。
「生死之间,被拉一把,算你命大。白跑一趟,上班真烦!」
满脸不耐,重重踹我。
「快滚回去,阳寿未尽!」
猛地睁眼,衣衫尽褪。四肢被缚,妖女趴身,桀桀怪笑。
大惊失色,厉声警告:我卖艺不卖身,休想霸王硬上弓。
妖女冷嗤:「穿衣尚可,脱衣难看。
新伤旧伤,满身蜈蚣,见之骇然,何来兴趣?」
「何况男人,非我愿也!」
满腹疑虑,莫非上药?恩怨分明,人生准则。
垂眸一看,怒火中烧。
用我匕首,刺字我身。左歪右倒,状若狗爬!
堂堂刺客,任人宰割,奇耻大辱!
抬眸看她,毫无愧色,得意洋洋:「此乃秀字,是我闺名。」
「从今往后,唤我秀姐。」
「我救你命,你是我人!刺下『秀』字,作为记号,免你遗忘。」
见我怒目,秀姐宽慰:「莫要动气,牵动伤口,刚刚缝合,要多注意!」
再看缝线,宽宽窄窄,长长短短,里里外外,惨不忍睹。
秀姐尬笑:「自幼习偷,不善女红!」
「蜈蚣满身,何妨再多?」
「行走江湖,不靠色诱,全凭手艺。性命要紧,莫较细节。」
心有疑虑,不由发问:「仅是缝合,难保我命,气血畅行,恐用良药,何处寻得?」
「算你识货!绝世良药,救你一命,往后定要,奉我为主,做牛做马,报我恩德。」
「何药?」
「九转回魂丹。」
「可笑至极,此药贵重,仅有一颗,难觅踪迹。」
「在太医院。」
「重兵把守,如何能得?」
「偷!」她摇头晃脑,「宫中三年,熟门熟路,技术纯熟,无人发觉。」
「顶级神偷,非你能比!」
我心忧虑:「此等药品,定时检查,若知丢失,恐难善了,速速解绳,带你逃命。」
「早有对策,用药替代。」
「用何替代?」
「泥丸一枚!」
气血翻涌,几乎晕厥。
转目看她,姿态松弛:「此药珍贵,何人敢试?」
「唯有狗帝,才有资格。若用此药,必然濒死。」
「到那局面,何人敢说,药丸是假?」
「明知泥丸,也会喂下,届时蹬腿,只说天命。」
「心放狗肚,好生养伤,秀姐做事,自有章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一字诀:忍!
见她市井,不由发问:「你是宫女,发配守宫?」
3
短暂沉默,秀姐愤愤:「瞎你狗眼,我乃秀嫔。我父三品,我母诰命。」
「此等出身,为何在此?」
「狗帝临幸,问我才艺。」
「我不善舞,更不会歌,琴棋书画,无一相通。」
「可恨狗帝,珍宝如山。神偷血脉,难以压制。」
「谎称善戏法,变走皇冠龙珠,一展才艺。」
「狗帝无珠,不懂欣赏,怒斥妖女。」
「碍于生父,未曾处死,关在冷宫,自生自灭。日升日落,无人问津。唯林中鸟,树上蝉,夜间鼠,与我为伴。」
「满打满算,已经三年。」
闻听她言,心内恻然。
自幼离家,被困深宫,入了冷宫,受人欺辱。
冷饭冷菜,动辄打骂。夏热冬寒,日日磋磨,为了救我,冒险盗药。
我实不该,暗动杀心。
正要宽慰,变出烧鸡,热气腾腾,笑盈盈问:「饿否,吃鸡?」
嗯?
见我不应,她略皱眉,换成猪蹄,肉香四溢:「酥烂软糯,绝不诓你!」
嘴角抽抽,心绪复杂。
误会我意,报出菜名:「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
「想吃哪样,给你取来!」
我目瞪口呆:「何处取?」
「御膳房。」
「非取,乃偷!」
她连连摆手:「我乃秀嫔,后宫嫔妃。此乃我家,家中诸物,均有我份。」
「拿自家物,怎会是偷,自然取也!」
牙尖嘴利,难以辩驳。
肚皮打鼓,咕咕作响。
贼女手快,鸡腿塞入。口舌生津,不受控制,吞咽一口。
她奸笑问:「香否?偷还是取?」
大丈夫者,能屈能伸。
含含糊糊,挤出一字:「取……」
喜笑颜开,又塞猪蹄:「酥软弹牙,食之难忘,算你有福!」
饭足肉饱,心中感激。
性情古怪,确救我命。
正要言谢,叮当作响。转眼一看,钱袋易主。
径直打开,一通翻看,十分嫌弃:「如此贫困,顶级刺客?」
「恐是吹牛,难怪失手!」
偷我长剑,霸我匕首,捆绑我身,搜刮钱财,都可以忍!
疑我能力,气煞我也。
沉声反驳:「莫要吹牛,白银百两,小富之家。」
连连摇头,钻入床底。
端出木盆,掀开黑布。
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光芒四射,刺入眼底。
目瞪口呆,不由发问:「何处得来?」
「皆我月例!」
嫔妃月例,奢靡至此?
见我疑惑,她解释:「打入冷宫,忘给月例,他们既忙,我便自取!」
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杀人越货,所赚尔尔。」
「从今往后,做我属下,金银财宝,用之不尽。」
年纪小小,口气大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闭上眼睛,免被亮瞎。
悉悉索索,衣物摩擦,心内疑惑,微睁一眼。
月色朦胧,逆光而立,白衫轻薄,月光渗透。
夜风拂裙,翩跹似蝶。
耳根微红,斥道:「男女有别,况你人妻。我心如铁,莫要勾引。」
4
她闻言转身,我魂魄皆散。
只见她舌头坠出,满脸鲜血,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形似厉鬼。
她朝我笑,舌头晃荡:「莫要慌张,夜黑风高,我要出门!」
「何故如此装扮?」
「掩人耳目!狗帝被刺,凶手潜逃,仍要搜捕。」
「我独居冷宫,为免打扰,化好妆容,出门晃荡。」
「一来二去,流言四起,皆言闹鬼,不敢靠近。」
「无人欺辱,无人查探,来去自如,悠哉悠哉,好不快活。」
「今日为你,重新装扮,牢记我恩,往后定要肝脑相报!」
飘到身侧,解开绷带,伤口渗血,以手擦之,涂在脸上。
揽镜自顾,得意非常:「半干血迹,效果逼真,事半功倍!」
「我去也!」
长裙拖地,飘然出门。
暗松口气。
今日所历,当真刺激。
先是刺君,其后被追,躲入冷宫,落进魔窟。
虽保性命,却惹孽债,稍加放松,厉鬼骤现。
幸是杀手,屡屡见血,不至吓晕。
待她走远,转动四肢,很快脱困。
小小绳索,还想困我?
钻到床下,拖出脸盆。让你笑我,将你金银,打包带走。
等你回来,眼睛哭瞎。一念及此,开心一笑。
面向铜镜,抬眸见己。
镜中之人,眉眼舒展,眼藏笑意,许久未见。
身负血仇,日夜锥心,竟是许久,未曾展颜。
便在此时,听得喧闹。
糟糕!
追兵已至?
不及多想,抱盆上梁,握紧长剑,准备拼命。
并非禁军,而是太监。
手牵大狗,吠叫不止。
太监厉声:「贵妃首饰,屡屡不见。此狗灵敏,闻出其味。」
「定是贼子,藏匿在此!」
「搜!」
狗入床底,拼命吠叫。
太监查看,空无一物。
夜风乍起,烛火摇曳。冷风嗖嗖,众人心悸。
太监问:「此处住何人?」
回:「秀嫔入住三年,然近两年,不见踪迹。」
「未曾送饭,未曾送炭,未置冬衣,从未要求。」
「恐是……」
「院有枯井,恐已投井,此处闹鬼,不敢查看!」
太监不信,大声训斥:「怪力乱神,不可信也。」
「陛下真龙,有他庇护,何来鬼怪!」
话音刚落,白影飘过,滴答滴答……
太监抹额,一抹鲜红。
「血!」
抬眼再看,又是白影。
众人惊惧,尖叫连连。
「鬼,鬼啊!」
争先恐后,鱼贯而出。
黑狗仍吠,盆中挑珠,击中死穴,立时栽倒,再无声息。
「鬼嫌狗吵,杀狗了!」
鬼哭狼嚎,不过片刻,空无一人,冷宫复冷。
秀姐飘入。
拔掉舌头,扯下外衫,盯着空床,落寞开口:「竟就跑了,好没良心!」
「难得有伴,不过半日。日复一日,孤独寂寞!」
「天涯陌路,恐难再见。」
「伤还没好,望莫冲动,若再行刺,有去无回。」
「既敢刺帝,想必孤儿,忘问名字,若立坟冢,如何书写?」
「最差刺客?」
5
险些气绝,幽幽开口:「萧彻,我名萧彻。」
我抱盆落地。
她欣喜若狂,投怀送抱,好不主动:「太好了,你竟没走!」
「从今往后,我定待你如兄如弟。」
便在此时,见手中盆。
怒火中烧,愤愤质问:「你竟想卷钱跑路?」
「动我钱财,如杀我父母。」
「此仇不报非女子,吃我一拳。」
侧身闪避,点住穴道,讪讪解释:「此前搜宫,担心有失,帮你隐藏。」
「莫要狗咬吕洞宾。」
她狐疑问:「当真?」
我大言不惭:「自然,钱财于我乃身外物。」
「既如此……」她嘻嘻一笑,「便将身外之物,尽数交我!」
「黄白之物,乃我心头挚爱。」
我还未应,见一残影。
再一定睛,荷包已在她手。
罢了罢了。
终究留不住。
不过百两银,权当丢了。
丢了,丢了……
小小女子,得了钱袋,喜笑颜开,好一个见钱眼开。
此等秉性,无怪能成神偷。
端走脸盆,细细翻检,缺漏一珠,眼神质问。
我指门外,狗边翻得,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宝贝都在,今日也乖,主人亲亲……」
抱住脸盆,一通么么。
当真是……
毫无仪态!
亲完珠宝,转身看我,眼中仍有不尽欢喜。
耳根微红,莫非将我也视为宝贝,也要亲亲?
挺直腰杆,双手背后。
她拍床沿:「身上有伤,过来躺下,好好休养,以图后事……」
哦……
不亲呐。
我连养数日,贼女有心,顿顿取食,日日换药,床边照料,十分尽心。
唯有一点:话多话密,从早到晚,小嘴不停。
让她消停,她道:「憋了三年,定要说个畅快。」
罢了罢了。
权当聋子,随她去吧。
搜宫三次,我皆安然。
只因冷宫闹鬼,名声在外。贼女手快,侍卫每入,必丢东西。
遍寻不得,如同见鬼。
几次三番,侍卫搜查,亦走过场。
刺客重伤,竟然逃离,龙颜震怒,势要追责。
这日取膳,贼女归迟。
待要去寻,匆匆而归,双目放光。
问:「又偷何物?」
她怒视我:「真没良心,为你归迟,这般质问。」
原来「刺客」已被抓,乃一禁军,打入天牢,三日问斩。
欺上瞒下,草菅人命,皇权之下,便是如此。
秀儿瞪我:「那便自首,现在就去。」
见我不动,她翻白眼:「那侍卫坏,欺辱于我,死了正好。」
我急急问:「如何欺辱?」
「与你无关。」
她沉下脸:「刺客落网,伤也养好,你我一起,共商大事!」
我心腹诽:小小贼女,有何大事,莫非是偷皇冠?
她握住我手,一字一句:「你我一起,再刺狗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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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并非真刺,你佯装刺,关键时刻,我挺身而出,以身救帝!」
「帮办此事,你我恩怨两清。」
我狐疑道:「何故如此?」
她滔滔不绝:「狗帝遇刺,我舍命相救,从此往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金银珠宝,绵绵不绝。」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必不会忘你好处。」
「你我兄弟,共享富贵。」
我直视她:「宫内巡防,严于从前数倍,若再行刺,恐难逃脱。」
「无需担心,每年九月十八,他屏退左右,独上高台,思念亡妻。」
「届时身边只有老太监一枚,尽可得手。」
「金银于你,如此重要?」
她默然数息:「那是自然。」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毕生所求,便是钱财。」
「可是怕死?」
「莫忘了你的性命是我所救。」
原来如此。
这才是贼女本性。
倒是我,多思多想,牵绊脚步。
此计甚好。
行刺皇帝,任务搁浅,愧对父母,且任务有失,组织追杀,恐有性命之忧。
得此机会,正好继续。
届时我杀了皇帝,逃之夭夭,天高海阔,再无束缚。
思及此处,达成同盟。
十八已至,出门之前,她反复叮嘱:「注意分寸,要刺伤我,又不可让我丢了性命。」
她握我手,抬眸问我:「荣华富贵,皆系你身,可信你否?」
深呼吸后,我点点头。
她璀然一笑:「今日事成,恐难再见。」
「从今往后,莫做刺客,珍爱生命,享受生活。」
「定要幸福,全我心愿。」
夜黑风高,弯月朦胧。
苦等良久,帝王现身。
独自一人,并无侍卫。
思及故人,迎风流泪。老太监背过身,佯装不见。
此乃行刺的绝佳时机。
秀儿就位,朝我示意。
今日!
便是狗帝死期。
得杀皇帝,扬名青史,父母之仇,也可得报。
摸向腰间长剑,碰到荷包。
只觉沉重异常。
伸手一探,里面有东珠一颗,价值连城。
她爱财如命,却如此割爱,究竟为何?
高台下方,禁军把守。
我若得手,应可逃命。
留她在此处,恐难保性命。
一边是仇恨性命荣誉,一边是认识数日贼女的生死……
不及权衡,狗帝转身。
贼女催促我动手,机会稍纵即逝。
不能再等!
我拔出长剑,刺向狗帝!
与此同时,贼女冲出,张开双臂,朝狗帝护去!
7
四目交错,我会其意。
她半个身体挡在皇帝面前。
若按计划,戳其肩膀,美人相救,重伤在怀。
帝心震动,登上妃位,指日可待。
然父亲蒙冤,惨死狱中。母亲伤心,病重而去。
家族凋零,如秋风叶。
我不得已改名换姓,以求生存。
所有一切,皆因眼前人。
身为人子,此时心软,猪狗不如。
我心冷然,长剑偏移,直入帝王胸膛。
贼女惊呼一声,扑上前来。
待要补剑,她已将人环住,满目震惊失望。
老太监被惊动,大喊侍卫。
时机已逝,只能先走,保住性命。
我欲拽她同行。
她轻功卓绝,若想逃命,并非难事。
她却拉紧狗帝不放。
心内了然:她如此轻功,却自困冷宫。
原是难舍荣华富贵。
罢了,本不是一路人。
我们各自选了自己的路。
我松开她,迅速逃离。
飞身而起,我们四目相对。
她紧盯我,眼眶通红,却在眼泪流下之前,转过头去。
贼女熟悉皇宫,已提前为我制定逃跑路线。
我背弃承诺,她怨我恨我,或告禁军,我如何逃。
然不知为何,未改路线。
心中竟想:若是被抓,也算还债。
事与愿违,平安出宫,卸下装备,回到府上。
一夜辗转,时时入梦:她的眼神,震惊失望,泫然欲泣。
夜半喧哗,禁军登门,拍门如擂鼓,问是否有见黑衣人。
府中上下,摇头不知。
待得天明,宫门开放,消息传出:「陛下遇刺,命在旦夕。」
我急急问:「刺客可被擒?」
递消息之人说:「已被擒住,是个女子。押入天牢,只待陛下醒转,定何时死。」
若是陛下身死,女「刺客」肯定性命不保。
理智劝我勿要乱动,静候消息。
与她不过数日之缘,我乃杀手,冷心冷情,方是正道。
沐浴时却见胸口刺伤。
她刺得轻,伤口已愈,长出新的皮肤,只能见一个淡淡的「秀」字。
难以再忍,整装出门,趁着夜色,埋伏天牢附近。
这里防备森严,救人难于登天。
但贼女机灵,我若打开牢门,舍弃自己生死给她断后,以她轻功,应能逃出生天。
一念及此,敲晕狱卒,换上衣物,伪装容颜,便要混入。
恰在此时,大门洞开。
数十禁军,个个高手,层层护卫,将贼女裹在最中间。
她手脚均有镣铐,行动艰难。
洪公公尖着嗓子:「你最好真的有办法救陛下。」
「若是耍花样,贵妃娘娘立时就会将你碎尸万段。」
秀儿诡计多端,若放她走,或许她真能救活狗帝。
如此一来,我多年心愿,功亏一篑。
禁军众多,她手脚被缚,想要救走,难于登天。
但杀了她,以绝后患,胜算却大。
我捏紧长剑,抬眼看她。
8
她静静与我对视,挺直腰杆,刻意伸长脖子。
似是认出了我。
仿佛在说:有种便来杀,再杀我一次!
心烦意乱,手腕轻颤,剑心已乱。
我收回目光,任她离去。
宫内封锁消息,戒备森严数倍。
我难以再潜入。
一连数日,没有消息。
我盼狗帝死,又望贼女活。
可帝死秀死,帝活秀活。
我所期盼,总是有一头要落空。
十日之后,宫门解禁。
陛下无忧,不日便可理政。
消息传来,满朝欢庆。
贼女果然有手段!
复又听闻:「冷宫秀嫔,救驾有功,晋为秀妃。」
那日靖王世子相邀喝花酒。
平日我不感兴趣,近来心思郁结,应声同去。
酒过三巡,同行有人问:「听闻近来秀妃很受宠,世子可曾见,是何路数?」
世子夸夸而谈:「见过见过。」
「模样不及贵妃,胆子却大得很。」
「竟堂而皇之,将陛下的龙眼挪给自己享用。」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陛下不怪?」
「陛下宠着呢,让洪公公将内务府的龙眼都给秀妃送去。」
世子压低声线:「听说自封妃后,一月有半月被召侍寝。」
众人惊叹:「竟宠爱至此!」
思及此前,她趴在我身上刺字。
如今,却是夜夜睡在我仇敌身侧……
我手轻颤,杯中酒液,涟漪层层。
世子又道:「宫中人都说这秀妃擅长戏法。」
「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那日见她行为大胆,我便嘀咕了几句,待得出宫,便有怪事。」
「何事?」
「衣袖之中,竟有龙眼核!我从始至终,未用龙眼。」
众人啧啧称奇。
不由发问:「那日入宫,你可曾丢东西?」
世子郝然:「丢了一方帕子,倒不值钱,不过从小用到大,日日睡前必抓着才心安。」
「这不,已有好几日没有安眠。」
「才寻各位,一醉解愁。」
我忍不住轻轻一笑。
如此行径,是她脾性,身为皇妃,仍不收敛。
荣华富贵,帝王宠爱。
她如今也算求仁得仁。
转眼中秋,皇宫设宴。对外我乃怀王之子,亦在受邀之列。
当年父亲蒙冤入狱,家中遭逢大难。怀王与父交好,他自幼病弱,无法生育。
见我孤苦,认我为子,对外称我是他早年在民间惹的风流债。
如今养父已故,偌大王府,唯剩我这世子。
中秋筵席,家族团圆。后宫妃嫔,亦会出席。
为了宫宴,定制新衣,又着管家取出账面所有银票。
不过八千两。
比起她那一盆财宝,仍有不足。
从上到下,装扮一新。
侍从小七惊叹:「世子此番,想当财神?」
「玉簪金佩玉扳指珊瑚手串,环佩叮当,连衣服上都是金线……」
「纵你英俊,如此打扮,亦是……过于俗气。」
斥他不懂。
俗什么俗!
入了筵席,众人侧目。
靖王世子更嗤笑我像五彩凤凰。
少顷,狗帝携贵妃与她一同出现。
狗帝见我,亦是一怔:「彻儿一直病着,鲜少出席宫中宴会,今日这一身……很是特别。」
我起身回话,朝她看去。
9
她正与贵妃低语,视我于无物。
歌舞已起,气氛热烈,我数次出恭,支开小七,偏挑僻静小路行走。
身上配饰,叮当作响。
还两次靠在假山小憩。
小七不解:「世子可是腹泻?可你瞧着又不急。」
待回席面,一一检查。
银票都在,首饰亦然。
我如此树大招风,她竟忍得住碰也不碰?
小七忠心:「世子,您若怕丢,不如摘下,属下保管!」
我瞪他一眼。
他更茫然:「没有丢东西,您为何如此失望?」
或许是因今日打扮过盛,她不曾认出?
便在此时,贵妃发难。
「妹妹擅长戏法,不如今日让大家开开眼界?」
「贵妃想看,妾身献丑。」
「在座之人,皇亲国戚,寻常表演,早已看腻。」贵妃笑盈盈,「不若妹妹端坐此处,露一手隔空取物如何?」
秀儿手快,可取他人身上物,必须靠近。
若端坐高台,纵她速度再快,也难得手。
贵妃恐怕怀疑她的底细,此番所为,意在为难试探。
不由忧心,抬眸看去。
秀儿浅笑盈盈,毫不慌乱:「在座诸位,身份贵重,隔空取物,未免不妥。」
「不如隔空放物如何?」
狗帝点头:「甚好!」
秀儿伸手入袖,摸出东珠一颗。
「东珠名贵,宫中少有,陛下爱重,赐妾一颗。」
「妾便用戏法,将东珠变到宾客身上,如何?」
狗帝坐直:「爱妃真可以做到?」
「不敢欺瞒陛下。」
她环目四顾,我心中凄然。
果然,听得她指向我:「怀王世子满身环佩,与这东珠最为适配,妾便将东珠变到他身上。」
我与她对视。
她嘴角含笑,眸意却冷。
只见她一番行云流水的手势,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待再定睛,硕大东珠已消失不见。
她朝我伸手:「世子殿下,请查看是否有珠!」
我心内涩然。
与众人面,打开荷包,拿出银票,再来倾倒。
一颗硕大东珠,璀璨发光。
众人惊叹,满堂喝彩,贵妃色变。
身后小七,嘴巴大张。
秀儿浅笑:「世子殿下,东珠珍贵,乃陛下赐,只做游戏,不能赠予。」
宫婢已至身侧。
我与她心知肚明,这颗东珠乃我行刺那日,她偷偷放入我荷包中。
那时她担忧我刀口舔血危险,以价值连城的东珠赠我,望我日后保住性命,不用为生计奔波。
如今她恨我背叛、隐瞒。
是以要将这颗饱含关切的东珠收回。
纵然不舍,我也只能将东珠轻轻放在托盘之中。
因为我解释不清它的来处。
见我低落,小七宽慰:「世子,不是咱的,咱不能贪,知足常乐!」
闭嘴吧你。
气氛热烈,筵席继续。
旁桌端王妃与儿媳耳语。
「数年之前,宫中亦有善戏法的妃嫔。」端王妃眯起老眼,「如此瞧来,两人长得还有几分相似。」
世子夫人问:「是何妃嫔,儿媳怎么不知?」
端王妃声音渐低:「宸妃,出自民间,也极得宠。」
「后来因私通外臣……不提也罢。」
我脑中隆隆。
宸妃?
十年之前,父亲入宫参加除夕夜宴,一去不回。
半夜里阖府被禁军围住,来宣旨的太监说父亲在宫内与宸妃私通,被抓了现行,如今已下了天牢,只等出了十五就问斩。
父亲端方君子,无一妾室。
如何会做出那等事。
我不信。
可三日后,父亲自尽狱中,我们一家分崩离析。
怀王偷偷敛尸,查得父亲是毒发身亡。
什么畏罪自尽,明明是狗帝毒死了父亲。
世子夫人恍然,道:「如此看来,两人应当毫无干系。」
「说起来,五年前秀妃娘娘待字闺中之时,儿媳还见过她一面,当真是女大十八变。」
10
筵席散时,狗帝牵秀,想必今夜,仍她侍寝。
心中酸涩,脑里繁杂。
宸妃秀儿,皆善「戏法」,长相类似,如此巧合?
秀儿性情,实与大家闺秀相去甚远。
刘家世代书香,不培养诗词歌赋,竟培养神偷技艺,着实可疑。
正思忖间,小七低呼:「谁偷了我五个铜板?」
他爱财如命,一分一厘,记得牢靠。
小八也叫:「我也丢了半钱银子。」
「世子快查,丢了何物?」
然从头到尾,毫发无伤。
小七嘲笑:「世子有钱,她却不偷,偷我们两个穷随从。」
「世子,你说这贼是否眼神不好,瞧不见您一身叮叮当当?」
我飞起一脚,踹他下车。
不会说话,便滚远些,莫惹人烦。
心有疑虑,着手调查。
查得刘家三女自幼体弱,
来源:艾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