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份指控我泄露商业机密的邮件,就静静地躺在人力总监的平板电脑上,发件人是我的名字,潘展鹏。收件人,是我们“星光计划”并购案里最大的竞争对手。邮件内容,是我耗费了三个月心血,每一个数据都用汗水浸泡过的最终版估值模型。
01 他所谓的“栽培”
那份指控我泄露商业机密的邮件,就静静地躺在人力总监的平板电脑上,发件人是我的名字,潘展鹏。收件人,是我们“星光计划”并购案里最大的竞争对手。邮件内容,是我耗费了三个月心血,每一个数据都用汗水浸泡过的最终版估值模型。
铁证如山。
会议室里冷气开得极足,吹得我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坐在我对面的,除了面无表情的人力总监,还有我的直属上司,葛谦。
他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痛心与失望,仿佛在看一个误入歧途的亲儿子。“展鹏,”他开口,声音沉稳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一直很看好你,把你当我的接班人来栽培。你怎么会犯这种糊涂?”
我看着他,这位平日里总是把“格局”、“视野”挂在嘴边,拍着我的肩膀说“年轻人好好干,未来是你的”的领路人。他的表演太逼真了,逼真到我几乎要信了。
如果不是昨天深夜,他以“最后复核一遍”为由,让我把未加密的模型文件发给他,并且特意嘱咐“用你的私人邮箱发,公司邮箱有存档限制,不方便”的话。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碎得像被扔进搅拌机的玻璃。
我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葛谦。我想从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但他没有,他像一尊完美的蜡像,情绪无懈可击。
“公司决定,即刻解除与你的劳动合同。相关的法律追责,法务部会跟进。”人力总监的声音像冰冷的机器,宣读着我的死刑判决。
我站起身,没去看那份摆在桌上的解除协议。我只是绕过会议桌,走到葛谦面前,停下。他靠在椅背上,身体微微后仰,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
“葛总,”我轻声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栽培之恩,没齿难忘。”
说完,我转身,拉开会议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伪装成痛心的目光,此刻一定充满了得意的寒光。
“星光计划”是我们团队今年的重中之重,拿下这个价值十亿的并购案,负责的总监就能直接晋升为公司合伙人。葛谦为了这个位置,已经努力了五年。而我,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现在,刀用完了,也该扔了。顺便,还能用这把刀的“自毁”,来掩盖他在估值模型上的几个致命错误。
我抱着装私人物品的纸箱,走出这栋我奋斗了四年的写字楼。阳光刺眼,恍如隔世。我掏出手机,想给女友奚诺打个电话,告诉她这一切。我们已经计划好了,等这个项目奖金下来,就去付房子的首付。
电话还没拨出去,奚诺的微信先进来了。
“展鹏,我们见一面吧,就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
我心里一沉。她的语气,冷静得有些陌生。
走进咖啡馆,奚诺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今天化了很精致的妆,身上那件我送给她的香芋色连衣裙,衬得她皮肤雪白。只是她的眼神,像结了一层薄冰。
我把纸箱放在脚边,坐到她对面。“诺诺,我……”
“我都知道了。”她打断我,目光从我的脸上,缓缓移到我脚边的纸箱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三秒,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来回切割。
“公司内部邮件已经发了,说你因为严重违纪被开除。”她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却带着一股疏离感,“展鹏,我问你,这是真的吗?”
我看着她,那个曾经在我加班到深夜时,会带着热汤在楼下等我的女孩;那个曾经在我偶尔泄气时,会抱着我说“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数据分析师”的女孩。
“是,我被开除了。”我艰难地开口,“但我是被陷害的。”
奚诺放下了咖啡杯,杯子和碟子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难过,只有一种让我遍体生寒的……评估。
“重要吗?”她轻声反问。
我愣住了。
“过程重要吗?”她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只看到了结果。你丢了工作,背上了职业污点,我们计划的首付没了,甚至……你以后可能都很难在这个行业里找到工作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精准的子弹,射穿我最后的防线。
“诺诺,你相信我吗?”我哑着嗓子问。
她沉默了很久。窗外的阳光照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我却觉得那光一点温度都没有。
“展鹏,我今年二十七岁了。”她终于开口,目光却没有看我,而是投向了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我需要的是一个稳定、有前景的未来。我不能把我的未来,赌在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性上。”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推到我面前。是我准备用来求婚的那枚戒指。
“对不起。”
说完这三个字,她站起身,拿起包,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走出了咖啡馆,消失在人潮里。
我坐在原地,浑身冰冷。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了,就像我的心。我低头看着那个丝绒盒子,忽然觉得无比讽刺。我以为我用数据构建的是我们确定的未来,却原来,在她的世界里,我本身,就是那个最大的“风险敞口”。
一个小时内,我失去了我为之奋斗的一切:我的事业,我的爱情,我的未来。
我被整个世界,连根拔起。
02 我嫌脏
我在范浩然家的沙发上,躺了整整七天。
范浩然是我大学的死党,一个顶级程序员,脑子里除了代码就是代码。他没多问,只是每天给我叫外卖,然后默默地把一箱啤酒放在我手边。
这七天里,我的世界被压缩成了一块小小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是铺天盖地关于“星光计划”成功交割的新闻。葛谦作为项目总负责人,春风得意地接受着各大财经媒体的专访。照片上的他,西装革履,笑容温和,俨然一副行业精英、青年导师的模样。
他在采访中不点名地提到了我,语气惋惜:“我们团队里一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一时糊涂,走了弯路,令人痛心。这也提醒我们,做人,要守住底线。”
我看着那段视频,没愤怒,只是想笑。我把手机扔到一边,拿起一罐啤酒,一口气灌下去半罐。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
第八天早上,范浩然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啤酒罐,盯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潘展鹏,你就准备这么烂下去?”
我没理他,伸手去抢酒。
他躲开了,一脸严肃:“我问你,那个姓葛的,是不是把你当傻子耍了?”
我动作一滞。
“那个奚诺,是不是把你当垫脚石,一看你没用了就把你踹了?”
我攥紧了拳头。
“那你现在躺在这里,除了能证明他们当初的选择‘无比正确’之外,还有什么用?你是在用自己的腐烂,去给他们的功勋章上光吗?”
范浩然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我心上。
我猛地坐起来,死死地盯着他。他毫不畏惧地与我对视:“你想死,我不拦你。但你要是还想活,还想当个人,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想想以后怎么办。”
那天下午,我刮了胡子,洗了三个星期以来最彻底的一个澡。热水冲刷着身体,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男人,陌生得可怕。
我走出来,范浩然已经帮我把电脑打开了。
“干嘛?”我问。
“你的手,你的脑子,还没废吧?”他指着屏幕,“这是你的武器。你要是被打趴下了,连武器都扔了,那你才是真完了。”
我坐到电脑前,手指悬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落下。我还能做什么?我的名字,已经在行业内上了黑名单。哪家公司敢用一个有“泄密”前科的分析师?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推送的新闻。标题很醒目:《奚诺,金融圈新晋女神,与天成资本少东家好事将近》。
点开,是一张偷拍的照片。奚诺笑靥如花地挽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胳膊,走出一间高级餐厅。那个男人我认识,天成资本的少东家,在这次“星光计划”里,是葛谦重点巴结的资方代表。
原来,她不是在评估风险,她只是在置换资产。而我,成了被清仓处理的不良资产。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我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找到我和奚诺的合影。我一张一张地看,从我们刚在一起时的青涩,到热恋时的甜蜜,再到后来,她脸上越来越多的精致妆容和越来越少的真心笑容。
最后,我停留在我们最后一张合影上。那是在我为“星光计划”连续通宵一个月后,她拉着我去山顶看日出。照片里,我一脸疲惫,她却笑得完美无瑕,仿佛那不是一次约会,而是一次需要发朋友圈打卡的任务。
我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我伸出手指,长按,选中,然后点了删除。一张,两张,所有关于她的照片,被我一张一张地清空。然后是联系人,找到她的名字,拉黑,删除。微信,聊天记录,清除。
整个过程,我的心平静得像一片结了冰的湖。
范浩然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
等我做完这一切,我抬起头,对他说了三个字。
“我嫌脏。”
是的,脏。
葛谦的背叛,是交易的肮脏。奚诺的离去,是人性的肮脏。那个我曾经以为靠才华和努力就能赢得一切的世界,原来早就被这些看不见的规则弄脏了。
范浩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把我的笔记本电脑往我面前推了推。“行,既然把垃圾都清理干净了,那就该干点正事了。”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一个空白的文档。
我没有去找工作,我知道那是徒劳。我决定做一件最笨,也是最根本的事。
我开始写一个公开的博客,就叫“数据不会说谎”。我不分析个股,不预测市场,我只做一件事:拆解那些已经被市场奉为圭臬的经典并购案,用最原始的公开数据,去复盘、验证它们背后的商业逻辑和估值模型。
我要用我的方式,告诉这个世界,我,潘展鹏,到底会什么。
我要把我的武器,重新擦亮。这一次,它不再为任何人服务,只为我自己。
03 公开的数据,无价的洞见
最初的一个月,我的博客无人问津。
每天,我都像一个孤独的矿工,在浩如烟海的公开财报、行业报告、新闻稿里挖掘数据。然后,用我最擅长的方式,将这些冰冷、零散的数字,编织成一张张逻辑缜密的分析图表,最后写成一篇篇深度复盘文章。
我不评价交易的成败,只展示数据推演出的另一种可能性。
比如,三年前那桩被誉为“天作之合”的科技巨头并购案,我用公开的现金流量表和市场占有率数据,推演出被并购方在核心技术上存在一个巨大的“伪增长”陷阱。我的结论是,这场并购在未来三年内,必然会产生巨额的商誉减值。
写完这篇文章,我累得几乎虚脱,但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这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只忠于逻辑和事实的快乐。
范浩然成了我唯一的读者。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模型,但他看得懂我的状态。他说:“老潘,你现在眼睛里有光了。”
转机出现在第二个月。
我写了一篇关于“星光计划”的复盘。我没有提葛谦,没有提任何内幕,我只是基于并购双方公布的财务数据,指出了三个被市场忽略的致命风险点。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目标公司的海外市场供应链,存在一个巨大的、足以颠覆整个估值模型的地缘政治风险。
这个风险,是我当初在模型里用红色加粗标注,却被葛谦以“危言耸听”为由强行删除的部分。
文章发出去的第三天,深夜,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数据不会说谎’的博主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
“我是。”
“我姓周,在中信建投做策略分析。我看了你关于‘星光计划’的分析,写得很好。尤其是关于供应链风险的部分,你引用的那几个数据源,非常刁钻,我们团队都忽略了。”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我想请教一下,你对东南亚芯片产业的替代性产能,是怎么看的?”
那个晚上,我和周先生聊了整整两个小时。从宏观经济到产业政策,从数据建模到风险对冲。我们聊得酣畅淋漓,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感。
挂电话前,周先生说:“潘先生,你的洞察力,不应该被一个博客埋没。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里做个顾问?”
我婉拒了。不是不想,是不能。我的职业污点,过不了任何一家大公司的背景调查。
但周先生的话,像一颗石子,在我结冰的心湖上,砸开了一道裂缝。阳光,第一次透了进来。
从那以后,我的博客开始有了一些真正的读者。他们大多是金融机构里的专业人士,他们会在评论区里,用行话和我探讨模型细节。我的每一个观点,都会被他们用最挑剔的眼光审视。这种专业的碰撞,让我无比兴奋。
我不再是一个被放逐的人,我通过一根网线,重新找到了我的战场。
第三个月,我接到了第一笔“生意”。
一个做私募的朋友,被一个新能源项目搞得焦头烂额。创始人把故事讲得天花乱坠,但他总觉得数据有问题。他把项目资料发给我,说:“老潘,别当是生意,就当帮哥们一个忙,帮我瞅瞅。”
我花了两天时间,把那个项目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我没写报告,只给了他一张图。一张把创始人口中“指数级增长”的用户曲线,和行业平均获客成本曲线,叠加在一起的对比图。
两根曲线,在第三个季度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完全违背商业逻辑的交叉。
朋友看完图,沉默了半分钟,然后说:“我懂了。这个创始人在用买来的流量,伪造增长数据。”
他给我转了五万块钱。
我看着手机上那笔入账信息,手有点抖。这不是我拿过的最高的报酬,但这是我失去一切后,靠自己的名字和能力,挣回来的第一笔钱。
它证明,我的“B面资产”——那种穿透迷雾、直达本质的数据洞察力,是有价值的。而且,它的价值,可以不依附于任何公司,任何头衔。
那天晚上,我请范浩然去吃了顿烧烤。我们要了五十串腰子,两箱啤酒。
“浩然,”我喝得有点多,舌头都大了,“你说,如果我不卖一篇篇的报告,而是做一个工具,一个能让更多人看懂数据真相的工具,有没有可能?”
范浩然啃着腰子,眼睛亮了:“你是说,把你的分析能力,产品化?”
“对!”我一拍大腿,“我要做的,不是告诉他们答案。而是给他们一盏灯,让他们自己能看见路。”
那一刻,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破土而出。
我要造一个系统,一个数据分析系统。它要像一面棱镜,能把最复杂、最混乱的商业信息,分解成最清晰、最客观的数据光谱。
就叫它,“棱镜”系统。
04 我们不卖答案,我们卖光
接下来的半年,我和范浩然成了“山顶洞人”。
我们租了一个月租一千五的民工房,两张床,两台电脑,外加一个永远飘着泡面味的小电锅,就是我们的全部世界。
我负责产品架构和核心算法。我把我过去十年学到的所有数据模型、分析逻辑、风控体系,全部拆解、揉碎,试图把一个分析师的“隐性知识”,变成一套计算机可以理解的“显性规则”。
范浩然负责把我的这些“胡思乱想”,用一行行的代码实现出来。
那是一段地狱般的日子。我们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争吵成了家常便饭。为了一个算法的最优解,我俩能从半夜吵到天亮。有好几次,我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逻辑分支,都觉得这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放弃的念头,像藤蔓一样,时时刻刻都在疯长。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点开财经新闻,看看葛谦的最新动态。他已经顺利升任合伙人,成了业内炙手可热的并购专家。他每一次的公开亮相,每一句被媒体引用的“金句”,都像一根鞭子,狠狠抽在我的背上。
我不能倒下。他拿走了我的过去,我就要去造一个他高攀不起的未来。
半年后,“棱镜”系统的第一个版本,终于在一间泡面味的民工房里诞生了。
它没有华丽的界面,甚至有些简陋。但它有一个革命性的功能:用户只需要输入任何一家上市公司的名字,系统就会在三十秒内,抓取所有公开渠道的数据,自动生成一份包含财务健康度、经营风险、舆论趋势、供应链稳定性在内的多维度“体检报告”。
报告里没有结论,没有建议,只有冰冷、客观的数据可视化图表。
我们不卖答案,我们卖光。
我们把系统挂在网上,提供免费试用。一开始,没什么水花。直到中信建投的周先生,偶然间试用了我们的系统。
三天后,他亲自带着他的团队,找到了我们那间破民工房。
当三个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挤在我们那张油腻腻的小桌子旁,看着范浩然演示后台代码时,那画面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色彩。
“潘先生,”周先生看着我,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欣赏,“你做的不是一个工具,你这是在建立一个新的行业标准。”
他当场拍板,决定以个人名义,给我们投一百万的天使轮。占股百分之十。
他说:“我不投你们的系统,我投你这个人的认知。能把认知做成产品,这才是最稀缺的能力。”
拿到投资的那天,我和范浩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吃了顿火锅。我们点了最贵的雪花牛肉,涮了整整五盘。
吃完,范浩然抹了抹嘴,忽然问我:“老潘,你说,奚诺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会怎么想?”
我夹着一片毛肚,在翻滚的红油里七上八下,然后放到蘸料里,平静地说:“不知道。也不关心。”
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她了。不是刻意忘记,而是我的世界里,装进了更重要、也更有趣的东西。我的精力,我的情绪,都投注在“棱镜”这个我亲手创造的新生命上。过去那些人和事,就像上个世纪的旧报纸,已经失去了阅读的价值。
有了周先生的投资和背书,“棱镜”很快在专业圈子里打开了局面。
我们不再需要一篇篇地写分析报告去证明自己。我们开始向那些被大咨询公司忽略的中小投资机构、律师事务所、甚至企业战略部,销售我们的系统服务。
我们的商业模式很简单:按年收费,提供最客观、最及时的“数据光照”。
我们的客户越来越多。他们喜欢“棱镜”,因为“棱镜”给了他们一种安全感。在这个充满信息迷雾的商业世界里,“棱镜”就像一个可靠的探照灯,虽然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找到宝藏,但至少能让你看清脚下的悬崖。
一年后,我们搬出了民工房,租了正式的办公室,团队也从两个人,变成了二十个人。
公司走上正轨,一切都在向好。我以为,我会这样一步步地,把“棱镜”做成我想象中的样子。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电话是以前公司的同事偷偷打来的,声音压得很低:“展鹏,小心点。葛谦……他盯上你了。”
05 旧世界的诅咒
葛谦的动作,比我想象中更快,也更狠。
他没有从商业上攻击我们,因为“棱镜”的模式和他的业务几乎没有重叠。他选择攻击我的“原罪”。
一周后,一篇名为《揭秘数据分析工具“棱镜”创始人的黑历史》的文章,开始在各大财经媒体和社交平台上传播。
文章绘声绘色地“还原”了我当年被开除的“真相”,把我描述成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窃取公司机密、毫无职业道德的小人。然后笔锋一转,暗示我创立“棱镜”的核心算法,就是当年从老东家那里“偷”出来的。
文章写得极具煽动性,证据链条看似完整,还附上了当年公司内部那封开除我的邮件截图。
一石激起千层浪。
“窃取”、“黑历史”、“原罪”,这些标签,像一块块巨石,狠狠地砸向我们这艘刚刚起航的小船。
公司的电话被打爆了。合作方要求我们给出解释,潜在客户终止了谈判,甚至连我们自己的员工,看我的眼神都开始变得复杂。
最致命的,是我们的第二轮融资,本来已经基本敲定,现在也被投资方紧急叫停。
范浩然气得一拳砸在墙上,眼睛通红:“这孙子太毒了!他这是要彻底毁了你,毁了我们!”
我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我知道,这是葛谦的“围魏救赵”。“棱镜”的崛起,虽然没有直接抢他的生意,但我们所倡导的“数据透明化”,正在从根本上动摇他那种依靠信息不对称来牟利的旧商业模式。
他害怕了。
他害怕的,不是我潘展鹏,而是“棱镜”所代表的那种趋势。所以,他要用毁灭我这个“人”的方式,来诅咒这个趋势。
“报警!我们告他诽谤!”范浩然怒吼道。
我摇了摇头。“没用的。他很聪明,文章里用的都是‘据知情人透露’、‘疑似’这种模棱两可的词。我们告不倒他,反而会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口水战,直到被彻底耗死。”
“那怎么办?就这么让他泼脏水?”范浩然一脸绝望。
我沉默了很久,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反击?澄清?还是……
突然,我看到了桌上的一份行业周报。上面有一条不起眼的新闻:葛谦所在的公司,因为连续几个并购案后期表现不佳,商誉大幅减值,导致母公司股价暴跌,目前正寻求外部资本的战略投资,以渡过难关。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在我脑海里瞬间成型。
“浩然,”我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旧世界的诅咒,是打不败新世界的。除非,新世界主动走进旧世界里去。”
“什么意思?”范浩然一脸茫然。
“我们去见投资人。”我站起身,拿起外套,“不是去解释,是去拿钱。比之前计划的,拿更多的钱。”
“他们现在躲我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投钱?”
“因为我要给他们讲一个更大的故事。”我看着范浩然,一字一句地说,“一个关于‘收购’的故事。”
我要收购葛谦的公司。
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方式,彻底击败他。
我要让他亲手缔造的这个“旧世界”,成为我新世界版图上,第一块被点亮的殖民地。
这不仅仅是复仇。这是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06 一份关于你自己的报告
三年后的今天,我坐在这间曾经宣判我“死刑”的会议室里。
主位。
长条会议桌的两侧,坐着“棱镜数据”和葛谦公司的所有高管。三年前,我从这里被赶出去,狼狈得像条狗。三年后,我以收购方的身份,回到这里。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葛谦就坐在我的斜对面,他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两鬓添了许多白发,曾经意气风发的眼神,此刻也只剩下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焦虑。
这三年,他的日子并不好过。“棱ring;镜”的崛起,让越来越多的客户开始重视投前的数据尽调,他那种靠包装和忽悠促成交易的模式,空间越来越小。几个失败的案子,更是让他的公司元气大伤,走到了被收购的边缘。
会议开始,双方的律师和财务顾问按部就班地走着流程。
葛谦全程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端起水杯,喝一口水,动作僵硬。
终于,到了最后的环节。
我的助理将一份文件,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葛谦拿起文件,看了一眼封面,身体猛地一震。封面上,是他们公司的标志,下面一行大字:《关于“远景咨询”的风险评估与价值分析报告》。
出具方:棱镜数据系统。
“潘总,这是……”葛谦的副手,一个我曾经的同事,脸色煞白地看着我。
“没什么,在我们决定发起这次收购之前,按照惯例,用我们自己的系统,对标的公司做了一次全面的‘体检’。”我淡淡地说,然后按下了投影仪的遥控器。
巨大的幕布上,出现了一张张清晰、冷酷、却不容置疑的数据图表。
“这是贵公司近三年的客户流失率,与行业平均值的对比。”
“这是贵公司核心项目的投入产出比,大家可以看到,从两年前开始,这条曲线就已经跌破了盈亏平衡点。”
“还有这个,这是我们通过公开信息抓取,分析出的贵公司核心团队成员的稳定性和关联风险……葛总,你的几位得力干将,最近似乎都在频繁地接触猎头,不是吗?”
我每说一句,幕布上就切换一张图表。每一张图表,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远景咨询”华丽的外袍,露出内里早已溃烂的肌理。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平静的叙述声,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
葛谦的脸,从红到白,再到青。他死死地盯着屏幕,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有用任何激烈的言辞,没有提半句当年的恩怨。我只是在展示数据。因为我知道,对于葛谦这种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用他最看不起的东西,把他扒得体无完肤,更让他痛苦。
这,就是数据不会说谎的力量。
最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雷达图,从市场信誉、人才储备、技术创新、财务健康、客户忠诚度五个维度,给“远景咨询”打出了最终的评分。
一个低得可怜的分数。
“所以,”我关掉投影,会议室重新亮起,“这次收购,我们给出的估值,是基于以上数据得出的。各位如果觉得没有问题,就可以在协议上签字了。”
我看着葛谦,他低着头,双手在桌下紧紧地攥着,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知道,我赢了。
不是因为我收购了他的公司,成了他的老板。而是因为,我用我亲手建立的新规则,审判了他的旧世界。
会议结束后,我在走廊里,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奚诺。
她显然是在等我,脸上带着一丝局促不安的微笑。“展鹏……好久不见。我……我听说你……”
她穿着职业套装,妆容依旧精致,但眼角的几丝细纹,还是泄露了岁月的痕迹。我听说她和那位天成资本的少东家,最终还是没能走到一起。
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三年前,在楼下的咖啡馆,她用评估的眼神,给我判了出局。
三年后,在这里,我们角色互换。
“有事吗?”我问,语气平静,像在问一个陌生人。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没……没事,就是……想跟你说声恭喜。”
“谢谢。”
我说完,便不再看她,迈步向电梯走去。
“展鹏!”她在我身后,急切地叫了一声。
我没有回头。
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拼不回去了。我不是在记恨,我只是单纯地觉得,没有必要了。
电梯门打开,我走了进去。门缓缓关上,彻底隔绝了她复杂的目光。
我看着电梯里倒映出的自己,西装笔挺,眼神坚定。我知道,那个被背叛、被抛弃、躺在沙发上喝闷酒的潘展鹏,已经彻底死在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现在的我,是“棱镜数据”的创始人。
是一个,创造光的人。
来源:小马阅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