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在床头柜上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出银行的短信通知。
这个月的三万块,是早上七点准时到账的。
手机在床头柜上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出银行的短信通知。
我甚至没有睁开眼。
这已经是我和陈明结婚的第三年。
也是他从我们“家”里消失的第三年。
我们的婚姻,更像是一笔交易,一个程序。
三年前,我们领了证,在民政局门口,他递给我一张银行卡和一套钥匙。
他说:“林晚,以后每个月一号,我会往卡里打三万。房子你住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工作忙,回不来,别给我打电话,有事我会联系你。”
我当时问他:“什么事算有事?”
他想了想,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点类似困惑的神情。
“比如,我死了。”他说。
然后他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午后刺眼的阳光里,手里攥着一个红本本,一张卡,一把钥匙,和一个沉甸甸的,关于“死亡”的约定。
我叫林晚,二十六岁。
已婚,无业,住在一个两百平的江景大平层里。
我的丈夫,每月付我三万块薪水,让我扮演一个不存在的妻子。
我睁开眼,天花板是干净的纯白,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还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晨雾里。
空气里有加湿器喷出的、带着精油味道的湿润水汽。
一切都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一座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华丽的坟墓。
我摸过手机,点开银行APP,看着那个数字从原来的四位数,重新跳回了五位数。
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一个上班族,在月初领到了自己应得的薪水。
我起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实木地板上。
智能窗帘感应到我的动作,无声地滑开,阳光“哗”地一下涌了进来,刺得我眯起了眼。
我走到厨房,从双开门的大冰箱里拿出一瓶依云。
冰箱里塞满了各种进口食品,气泡水,有机蔬菜,M9的和牛。
大部分都放到过期,然后被我扔掉。
陈明留下的这个房子,什么都是双份的。
两个洗漱台,两个衣帽间,两套餐具,两张书桌。
好像他随时会回来,和我一起,过上那种所谓正常的夫妻生活。
但他从没回来过。
他的那个衣帽间,挂满了崭新的、连吊牌都没拆的西装和衬衫。
他的那张书桌,一尘不染,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这个家里,唯一有生命气息的,除了我,就是那只叫“煤球”的英国短毛猫。
它是我搬进来第二个月买的。
因为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死一样的寂静。
“煤球,吃饭了。”我把猫粮倒进它的铂金饭碗里。
是的,铂金的。
上个月我在一个奢侈品网站上刷到的,觉得荒谬,就买了。
煤球“喵呜”一声,优雅地走过来,埋头吃起来。
我看着它,突然觉得,它也挺可怜的。
跟我一样,被圈养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
吃完早饭,我开始了我一天的“工作”。
做瑜伽,给全身的皮肤涂上昂贵的身体乳,然后花两个小时化妆。
我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张精致但陌生的脸。
眼影是香奈儿的,口红是汤姆福特的,粉底是CPB的。
这张脸,每天的维护成本,大概要四位数。
可我画给谁看呢?
没有谁。
也许是画给这个房子的监控看的。
我一直怀疑,陈明在家里装了监控。
不然他怎么能那么放心,把一个年轻女人和一大笔钱,就这么扔在这里。
我曾经找过,翻遍了每一个角落,甚至请了专业的团队来检测。
一无所获。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
它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下午,我去逛街。
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我开着陈明留下的那辆白色玛莎拉蒂,驶入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
这里的每一个店员都认识我。
她们叫我“陈太太”。
这是一个多么讽刺的称呼。
“陈太太,您来了。我们刚到了几款新包,我拿给您看看?”
DIOR的店长笑容可掬地迎上来。
我点点头,坐在沙发上,接过她递来的气泡水。
她拿出的那几款包,其实我在杂志上都看过了。
没什么新意。
但我还是买下了其中最贵的一款。
刷卡的时候,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三万八。
也就是一个多月的薪水。
我为什么要买它?
我不知道。
可能只是为了证明,那张卡里的钱,是真实存在的。
是为了在店员们艳羡的目光里,找到一丝虚幻的、被认可的快感。
提着购物袋走出商场,外面下起了小雨。
我没有带伞。
雨点打在我的头发上,脸上,很快就弄花了我的妆。
我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好像都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
只有一个我,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杵在这里,不知该往何处去。
一辆出租车在我面前停下。
司机探出头:“美女,走不走?”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哪儿?”
我愣住了。
是啊,去哪儿?
回那个空无一人的家吗?
我报了一个我曾经很熟悉,现在却很陌生的地址。
那是我读大学时,在学校附近租的一个老小区的名字。
车子在雨中穿行,窗外的景象,从高楼林立,变成了低矮破旧的居民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油烟味的气息。
这里,才是我熟悉的人间。
我在曾经住过的那栋楼下停了下来。
房子早就转租给别人了,亮着昏黄的灯光。
楼下那家我最爱吃的麻辣烫小店,还在。
老板娘胖了一圈,正在灶台前忙碌着。
我走进去,要了一碗麻辣烫。
和以前一样的配方,加麻,加辣。
热气腾腾的汤汁,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我吃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不知道是辣的,还是因为别的。
老板娘认出了我。
“哎哟,小晚?真的是你啊!好久没见你了,嫁得好啊,都开上豪车了。”
她的声音很大,店里所有人都朝我看了过来。
目光里有好奇,有羡慕,也有揣测。
我狼狈地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面。
是啊,嫁得好。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包括我妈。
每个月,我都会给她转五千块钱。
她总是在电话里,不厌其烦地叮嘱我。
“晚晚啊,陈明那么有钱,工作忙是正常的。男人嘛,事业为重。你要懂事,要体谅他。”
“别老是胡思乱想,好好看家,把身体养好,早点给他生个孩子。有了孩子,你的地位就稳了。”
生孩子?
我跟一个活在手机短信里的人,怎么生孩子?
我妈不懂。
她只看到我住着大房子,开着豪车,用着她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她觉得我掉进了福窝。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掉进的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渊。
吃完麻辣烫,我没有再回那个所谓的家。
我在附近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了下来。
房间很小,设施也很简陋。
床单上,甚至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但我却睡得格外安稳。
三年来,第一次。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找陈明。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要当面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的婚姻,到底算什么。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只知道他公司的名字,叫“盛世宏图”。
一个听起来就很空洞,很浮夸的名字。
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我打开手机,在地图上搜索这个名字。
居然真的有。
在城东的一个科技园区里,一栋看起来很气派的写字楼。
我换上了一套最朴素的衣服,把玛莎拉蒂停在酒店,打车去了那里。
站在“盛世宏图”的公司楼下,我有些胆怯。
我该怎么进去?
我该以什么身份?
陈太太?
这个身份,在这里,有人认吗?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前台小姐拦住了我。
“您好,请问您找谁?”
她的笑容很标准,但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我……我找陈明。”我说,声音有些发干。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那请问您是?”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让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身份。
“我是他太太。”
前台小姐愣了一下,随即眼里的审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
“这位女士,您别开玩笑了。我们陈总,可从来没结过婚。”
“你说什么?”我如遭雷击。
“我说,我们陈总,是单身。”她一字一句地说,好像在故意看我的笑话,“每天来这里自称是他女朋友、未婚妻、甚至太太的女人太多了。您,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个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没结婚?
那我手里的红本本,是假的?
这三年的生活,是一场骗局?
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被无数道目光凌迟。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那栋大楼。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地看那个红本本。
钢印,照片,编号。
看起来,都是真的。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政府服务APP,输入了我的身份证号。
在婚姻状况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已婚。
所以,前台在撒谎?
还是说,此陈明,非彼陈明?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陈明的号码。
那个我只存着,却从没拨通过的号码。
我按下了拨号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空号。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恐惧,攫住了我。
陈明,到底是谁?
我嫁给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或者说,是一个什么样的……鬼?
我开始疯狂地回忆我和他之间的一切。
我们是在一个朋友的酒局上认识的。
他那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坐在角落里,很安静,和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是我的朋友,把我推到他面前的。
“陈哥,这是我闺蜜,林晚,单身哦。”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很深,像一口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好。”他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晚,我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我以为,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相遇。
没想到,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约我吃饭。
我们去了全城最贵的一家法式餐厅。
那顿饭,我们依然没说几句话。
他只是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
家里几口人,父母做什么的,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像一场面试。
饭后,他送我回家。
在楼下,他突然对我说:“林晚,我们结婚吧。”
我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为什么?”我问。
“我需要一个妻子。而你,需要钱。”
他的话,直白得近乎残忍。
却也精准地,戳中了我的软肋。
是的,我需要钱。
我爸前几年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
我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
我大学毕业后,在一个小公司做设计,每个月拿着五千块的工资,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家里了。
我看着他,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每个月给你三万。另外,你家里的债务,我帮你还清。”
“我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在法律上,做我的妻子就够了。”
“你……爱我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么一句。
他沉默了。
车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疲惫。
“林晚,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比我还要可怜。
于是,我答应了他。
我们第二天就去领了证。
没有婚礼,没有戒指,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
只有一本红色的结婚证,和一个关于未来的,冰冷的交易。
现在想来,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我根本不了解他。
我不知道他多大,不知道他哪里人,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不知道他有什么朋友。
我对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我只是,每个月从他那里,领薪水而已。
我是一个被他用钱雇来的,挂名妻子。
现在,这个雇主,失联了。
我该怎么办?
报警吗?
说我丈夫失踪了?
警察问我,他叫什么,多大,身份证号多少。
我一概不知。
这听起来,不像报案,更像报复。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心里空得发慌。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是林晚女士吗?”
是一个很客气的男声。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陈总的律师,我姓王。”
陈总。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出什么事了?”
“陈总没事。他委托我,跟您谈一下离婚的事宜。”
离婚。
这两个字,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这是陈总的个人决定,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王律师的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陈总的意思是,协议离婚。关于财产分割,他名下的这套房产,可以过户给您。另外,他会再额外补偿您三百万。”
房子,加三百万。
对于一场只有三年,且名存实亡的婚姻来说,这笔补偿,可以说是非常丰厚了。
他这是,在付我的遣散费。
“我不同意。”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
“林女士,您是对补偿不满意吗?价格,我们可以再谈。”
“我不要钱,也不要房子。我要见他。”我的声音,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我要他亲口跟我说。”
“抱歉,林女士。陈总现在,不方便见任何人。”
“他到底在哪儿?”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对不起,无可奉告。”
王律师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再打过去,已经是无人接听了。
我瘫坐在地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不方便见任何人。
他失联了。
他公司的前台说他没结婚。
他突然要跟我离婚。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
陈明,出事了。
而且,是出大事了。
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我必须找到他。
不为钱,不为房子。
只为了给自己这三年的荒唐岁月,讨一个说法。
我开始像一个侦探一样,搜集所有关于陈明的线索。
我把他那个衣帽间翻了个底朝天。
那些西装的口袋里,除了几张干洗店的票据,什么都没有。
我又去翻他的书房。
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经济学和哲学的著作。
很多书里,都有他划过的痕迹。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瘦削,冷硬。
在其中一本《沉思录》的扉页上,我发现了一行手写的小字。
“凡是符合本性的,就不会是坏的。”
这是谁写的?他吗?
我又打开了他的电脑。
有密码。
我试了我的生日,不对。
试了他的名字缩写,不对。
我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组合都试了一遍,全部失败。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本书上的那句话。
“凡是符合本性的,就不会是坏的。”
这会不会是什么提示?
我鬼使神差地,输入了那本书的作者的名字。
马可·奥勒留。
MarcusAurelius。
屏幕“啪”地一下,亮了。
我猜对了。
我的心,狂跳起来。
电脑桌面很干净,只有一个回收站。
我点开硬盘,里面分门别类地放着很多文件夹。
大部分都是关于各种项目的报告和数据,我看不懂。
只有一个文件夹,引起了我的注意。
它的名字是,“家”。
我点开它。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创建日期,是三年前,我们领证的那天。
我颤抖着手,双击了那个视频。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很温馨的客厅。
一个中年女人,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在跟男人争论着什么。
画面是无声的,但能看出来,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很幸福的家庭。
突然,画面一转。
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冲了进来。
男人被按倒在地,女人在尖叫,少年冲上去,被一个男人推开。
画面剧烈地晃动着,最后,定格在了少年那张充满惊恐和仇恨的脸上。
那张脸……
虽然稚嫩,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陈明。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这,是他的家?
发生了什么?
我反复地看着那段视频,试图从里面找到更多的线索。
视频的最后,有一个日期。
十五年前。
我上网查了那个日期,以及一些关键词。
“经济犯罪”、“非法集资”。
很快,一条陈旧的新闻,跳了出来。
新闻里,提到了一个名字。
陈建国。
盛世集团创始人,因涉嫌巨额非法集资,被判处无期徒刑。
新闻配图,就是视频里的那个中年男人。
陈建国。
陈明。
他们,是父子。
我终于明白了。
陈明接近我,和我结婚,给我钱,让我住在这个房子里。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不是什么“盛世宏图”的陈总。
他是“盛世集团”的罪犯之子。
他这些年,一直在做什么?
为父报仇?
还是,在重蹈覆覆辙?
我不敢想下去。
我关掉电脑,感觉手脚冰凉。
这个我住了三年的家,瞬间变成了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地方。
墙上那些名贵的画,地上那些柔软的地毯,头顶那些璀璨的水晶灯。
它们背后,可能都沾着无数人的血和泪。
而我,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享受着这一切。
我是帮凶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上我的身份证和那本结婚证,离开了那个房子。
我没有带走任何一件奢侈品,也没有动那张卡里的一分钱。
那些东西,都太脏了。
我回到了我妈家。
那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永远飘着一股饭菜和垃圾混合的味道。
我妈看到我,吓了一跳。
“晚晚?你怎么回来了?还拖着个箱子?跟陈明吵架了?”
我摇摇头,说:“妈,我可能要离婚了。”
我妈的脸,瞬间就白了。
“你说什么胡话!好端端的,离什么婚?是不是他外面有人了?”
“不是。”
“那是什么?你别吓我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那些关于非法集资,关于罪犯之子的事情,太复杂,也太残忍了。
我只能说:“我们性格不合。”
“放屁!”我妈急得爆了粗口,“结婚前干嘛去了?现在说性格不合?林晚我告诉你,这婚,不准离!你离了婚,我们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啊?”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悲哀。
在她的世界里,婚姻,幸福,尊严,都比不上那每个月五千块钱的生活费。
“妈,他的钱,可能不干净。”
“不干净?钱还有干净不干净的?能花就行!你管他怎么来的!”
我跟她,已经无法沟通了。
那天晚上,我爸回来了。
他看到我,也很惊讶。
听我妈说了我要离婚的事,他沉默了很久,只说了一句话。
“晚晚,你自己想清楚。”
我爸,曾经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生意人。
后来破产了,整个人都颓了。
他比我妈,更懂得一无所有的滋味。
所以,他没有逼我。
我在家里住了下来。
每天,我妈都想方设法地劝我。
从动之以情,到晓之以理,最后,变成了咒骂和哭闹。
我爸就在一旁抽着烟,一声不吭。
整个家,都笼罩在一种压抑得让人窒息的氛围里。
我开始在网上找工作。
我已经脱离社会三年了,很多专业技能都生疏了。
投出去的几十份简历,都石沉大海。
那种无力感和挫败感,比住在那个空房子里,还要让人绝望。
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接到了王律师的电话。
“林女士,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要见他。”
“他真的不方便。”
“那就不离。”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
可能,是破罐子破摔吧。
我倒要看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
我和我妈的关系,也越来越僵。
她开始不给我好脸色,做饭也只做她和我爸的份。
好像我是一个赖在家里吃白食的罪人。
我也不跟她吵,每天自己下楼买点包子馒头,凑合着吃。
晚上,我就睡在我的那个小房间里。
床上,还铺着我上大学时用的那床被子。
上面有阳光的味道。
很温暖。
我常常会想,如果我没有遇到陈明,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还在那个小公司里,做着一个不起眼的设计师。
每天挤地铁,吃外卖,为了几百块的全勤奖,拼死拼活。
但是,至少,我活得像个人。
而不是一个被圈养的,没有灵魂的娃娃。
这天晚上,我正在网上浏览招聘信息,我妈突然冲了进来。
“林晚!你快看电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
我愣了一下,走到客厅。
电视上,正在播放本地新闻。
“今日,我市警方成功破获一起特大网络金融诈骗案,涉案金额高达数十亿,主犯陈某等人已被依法刑事拘留……”
画面里,一个穿着囚服,戴着手铐的男人,被两个警察押着,从一栋大楼里走出来。
他低着头,头发很乱,胡子拉碴,神情憔悴。
但那张脸,那个轮廓……
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是陈明。
我的丈夫。
那个每月给我三万块,却从不回家的男人。
那个我恨了很久,也找了很久的男人。
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以一种最不堪,最狼狈的方式。
我手里的遥控器,“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妈瘫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叫。
我只是觉得,心里那块悬了三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原来,是这样。
盛世宏图,网络金融诈骗。
他终究,还是走了他父亲的老路。
他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是为了找一个看起来干净的身份,来存放他那些不干净的钱吗?
是为了在东窗事发后,给我留下一笔“合法”的财产,作为他最后的“善意”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了。
第二天,警察就找上了门。
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
关于陈明,关于那套房子,关于那张银行卡。
我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
包括那个视频,包括他父亲的事。
警察很惊讶,他们没想到,我这个“枕边人”,知道的居然也这么少。
“林女士,你和陈某的婚姻关系,我们已经核实了。但是,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你可能涉嫌掩饰、隐瞒犯罪所得。”
“我没有!”我激动地说,“我不知道那些钱是骗来的!如果我知道,我一分都不会要!”
“这个,需要法律来判定。”带头的警察说,“你卡里的钱,和那套房产,都将被冻结。在案件调查清楚之前,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离开本市。”
我点点头。
我早就料到了。
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迟早要还回去的。
警察走后,我妈彻底崩溃了。
她坐在地上,又哭又骂。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了你这么个丧门星!好好的金龟婿,居然是个骗子!我们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爸默默地把她扶起来,对我说:“晚晚,你回房去吧。”
我回到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一夜未眠。
几天后,我接到了王律师的电话。
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是那么公事公办了。
“林女士,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你只是拿钱办事。”我说。
他沉默了一下,说:“陈总想见你。”
我的心,颤了一下。
“在哪里?”
“市第一看守所。”
我答应了。
我还是想见他。
我想当面问他,为什么。
看守所的会见室,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我们通过电话交谈。
他穿着蓝色的囚服,头发被剃成了板寸,比电视上看起来,更瘦,也更憔ë悴。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我会来。
我们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说,声音很平静,“我们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你付钱,我扮演角色。现在,合同到期了。”
他苦笑了一下。
“我本来,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的。”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我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愧疚,有不忍,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因为,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谁?”
“我妹妹。”他说,“她如果还活着,应该也像你这么大。单纯,干净,有点傻。”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我父亲出事后,我母亲带着我妹妹,跳楼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我亲眼看着她们,从楼上掉下去。就在我面前。”
“我那时候就发誓,我一定要把属于我爸的东西,都拿回来。我要让那些害了他的人,付出代价。”
“我做到了。我建了一个比我爸的盛世集团,更庞大的金融帝国。我把那些曾经背叛他,落井下石的人,一个个地,都踩在了脚下。”
“可是,我一点都不快乐。”
“我每天都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我妈和我妹妹掉下去的样子。”
“我赚了很多钱,多到我几辈子都花不完。可是,我连一个能一起吃饭的人都没有。”
“直到,我遇见了你。”
“你那天在酒局上,看着我的眼神,很干净。没有贪婪,没有算计。只有好奇。”
“我就想,如果我能保护这样一双眼睛,让它永远都这么干净,是不是,也算是一种赎罪?”
“所以,我跟你结婚,给你钱,让你住在大房子里。我希望你,能过上我妹妹没能过上的生活。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
“我以为,这是对你最好的安排。”
“没想到,还是害了你。”
我听着他的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以为,我只是他洗钱的工具,是他找的一个替身。
我没想到,在他的心里,我居然是,他妹妹的影子,是他想要守护的,最后一点干净。
这个骗了我三年的男人,这个毁了我生活的男人。
在这一刻,我居然,恨不起来了。
“陈明,”我哽咽着说,“你不是在赎罪,你是在逃避。”
“你把你对家人的愧疚,投射到了我的身上。你用钱,给我建了一座城堡,也给你自己,建了一座。”
“你以为,躲在里面,就安全了。可是,那座城堡,是建立在沙滩上的。海浪一来,什么都没了。”
他沉默了。
眼圈,也红了。
“林晚,如果……如果还有下辈子,我想,堂堂正正地,请你吃一碗麻辣烫。”
他说完,就被警察带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走廊的尽头,慢慢消失。
我知道,我们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从看守所出来,天已经黑了。
我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很久。
我去了那家麻-辣烫店。
老板娘看到我,很惊讶。
“小晚?你……没事吧?”
新闻闹得那么大,她肯定也知道了。
我摇摇头,笑了笑。
“老板娘,来碗麻辣烫。加麻,加辣。”
我吃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
之后的日子,很艰难。
我一边要应付警察的各种问询,一边要忍受邻居们的指指点点。
我妈,也彻底跟我断绝了关系。
她说,我让她在亲戚朋友面前,抬不起头。
我爸,偷偷塞给了我一张银行卡。
里面,是他所有的积蓄。
五万块。
“晚晚,出去租个房子,重新开始吧。”他说。
我抱着他,哭了很久。
我用那笔钱,在离市区很远的一个地方,租了一个小单间。
我又开始找工作。
这一次,我不再好高骛远。
我找了一家咖啡店,做服务员。
每天,从早上八点,忙到晚上十点。
端盘子,洗杯子,拖地。
很累。
一个月,工资三千五。
连我以前买一瓶面霜的钱都不够。
但是,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用自己挣的钱,交房租,买菜,给自己买了一件新衣服。
那件衣服,只要九十九块。
但穿在身上,比我衣柜里任何一件大牌,都让我开心。
一年后,陈明的案子,判了。
数罪并罚,无期徒刑。
和我父亲一样。
真是一个轮回。
关于我的部分,因为我主动上交了所有非法所得,并且积极配合调查,最终,免于起诉。
那套房子,和卡里剩下的钱,都被没收,用来赔偿给那些受害者了。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一无所有的人。
但我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又换了一份工作。
在一个小的广告公司,做设计助理。
工资不高,但至少,我重新回到了我喜欢的行业。
我每天都在学习,在进步。
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
我不再是那个住在江景大平层里,却没有灵魂的陈太太。
我是林晚。
一个靠自己的双手,吃饭,生活的,普通女孩。
有时候,下班晚了,我也会去吃一碗麻辣烫。
看着店里升腾的热气,和来来往往的食客。
我会想起陈明。
想起他说的,下辈子,要堂堂正正地,请我吃一碗麻辣烫。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里面,过得怎么样。
还会不会,想起那个叫林晚的,有点傻的女孩。
但我知道,我已经,走出来了。
从他用钱给我建造的那座华丽的牢笼里,走了出来。
走向了一个,虽然平凡,但却属于我自己的,真实的人生。
这天,我加完班,走出公司大楼。
已经是深夜了。
城市依旧灯火通明。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很亮,很圆。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余额。
一万二。
是我这个月刚发的工资,和我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
数字不多,但每一个钢镚,都是干净的。
我笑了笑,收起手机,汇入了回家的,人潮里。
我的家,不再是那个两百平的江景房。
只是一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
但那里,有我的梦想,我的汗水,和我亲手创造的,一点一滴的未来。
那里,才是我的,人间烟火。
来源:欢喜星为友一点号
